查看完整版本: 【风雨里的罂粟花】(1-9.4)【作者:銀鉤鐵畫】

ly_ckn 2018-5-9 00:47

  白浩远此刻的脸上,也终于有了些羞愧的意思:「秋岩,我不是这意思,你
看,我只是怕把事情弄草率了……」

  「行了!那这事情你俩拿主意了,反正我也不是能拿主意、也不是爱拿主意
的人,我怎么着都行——警务医院那边有制服警执勤吧?」说话间,许常诺困得
有些不耐烦了。

  「有。三十分钟前他们就到了,这阵儿应该在一楼等着咱们。」我说道。

  「那好,我直接跟着急救车去警务医院那边,然后今晚我就在那儿过夜了;
你们俩直接回局里吧。其他的事情我听你俩安排,你俩咋商量,我明天跟着咋办——
妈呀,实在是困屁了!」说完,许常诺又连着打了三个哈欠。

  上急救车的时候,许常诺的眼睛已经接近无法睁开,三步抻一下懒腰,好像
那急救车的车厢就是他的卧室一样,总之是没了刚刚在急诊室门口跟我侃侃而谈
时候的精气神。我和白浩远两人也都在犯困,临开车之前白浩远又特地给我买了
一罐热橙汁让我提神,自己则亲自揽下了联系局里和布控在整形医院以及练勇毅
家附近的小组,说是为了让我专心开车。他这一番举动,倒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秋岩,我刚才真是疏忽了,没想到『如果今晚是练勇毅自己准备杀康维麟』
这一块儿……你看这事儿弄得……」

  「呵呵,没事。你看白师兄,我不也没说啥么。」

  「呵呵……」

  从民总医院开回市局这一路上,我和白浩远总共就说了这么几句话,其他时
间,完全交给了收音电台里重播的娱乐笑话节目。人跟人之间,话多了劳神费心,
话少了有总觉得面子上失礼。本来就着白浩远最后那一声疲劳的假笑,我是真想
跟他聊聊许常诺那原本都已经给人侃得七荤八素、认为他说的话有道理,却一站
起身马上就能让人突然生一肚子气的本事,但思来想去,碍于他和许常诺之间的
交情,我几次都生生把话赶回了嗓子眼里。

  局里这边,胡师姐和杨沅沅对于林梦萌的审讯也才刚刚结束,把林梦萌收监
进了拘留室里之后,两人正巧在市局大楼外面跟刚从车上下来的我和白浩远碰了
面。现在所有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现在权等着秦耀那边摁到练勇毅,所以我
干脆直接让杨沅沅先回了寝室,随后准备上楼回办公室让所有人休息,但等我上
了楼后才发现,重案一组办公室里俨然睡倒了一大片,除了从门口到夏雪平的组
长办公桌前这一片因为地上实在太凉,其他但凡能下脚的地方已经都打上了地铺,
更别说给我和白浩远胡佳期三人留地方了。

  我正被办公室里的阵势所震撼,白浩远和胡佳期这边却轻手轻脚地从办公室
对面的小杂物间搬来了两只板凳,直接放到了夏雪平的办公桌旁边,坐好之后双
手垫在了桌面上,直接把头在上一枕。白浩远倒是无所谓了,我看着这极其不舒
服的姿势,心里却有些心疼胡佳期。

  「你俩就这么睡?」我悄声问道。

  「马上天就亮了,没事的……」胡佳期嫣然一笑,伸出手跟白浩远十指紧扣,
随即准备闭上了眼睛。

  我看不了女人受委屈,我更是看不了苦命鸳鸯在我面前撒着沾了黄莲的狗粮。

  「得了,在这儿趴着多憋屈,您二位起来吧,跟我来。我有个地方。」

  「你有地方?」白浩远疑惑地看着我。

  「我寝室还没退呢。不过你们俩得自己准备毛毯,我那儿有后勤处发的四只
枕头,但是就一床被子。」

  「算了,秋岩,不用了……太麻烦了!」白浩远见我如此慷慨,眼睛嘴上客
气地笑着,眼睛却有点羞愧地不敢看我。见白浩远不好意思,本来有些想要站起
身的胡佳期便也作罢,对我连连摆了摆手。

  「起来!」我不得已,眼珠一转,直接对他俩低声嘶哑道,「你们俩加上夏
雪平的办公桌,能让我产生一大堆不好的回忆好不好?」

  话音刚入耳,两人便都清醒了,相互看了一眼后,一致愧疚地看着我。

  「快起来吧!」

  在我的安排下,我将白浩远和胡佳期带回了寝室。好巧不巧,我这间屋子,
之前还竟是胡佳期刚来局里的时候住过的。在我的强硬坚持下,我让他们两个睡
到了床上,我自己去睡沙发,若不如此也没办法安排谁睡在哪里;在办公室里矜
持许久的胡佳期和白浩远,本来还装作不在乎睡哪里的样子,但等枕头一垫、毯
子一盖、暖风一开,没出五分钟,主卧里便响起了两个人厚重的鼾声。我则一直
等着秦耀那边发来消息,告诉我练勇毅已经被他擒获、安全送到了市局之后,我
才放心地闭上眼睛。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天色蒙蒙亮,夏雪平突然到了我的寝室门口。胡佳期帮
着开了门后,夏雪平也不管白浩远和胡佳期都在场,直接一阵健步如飞,一下子
扑到了我的身上把我吻醒。

  「诶呦……你干嘛啊?」我不知所措地看着白浩远和胡佳期,连忙解释道,
「那个啥,我妈就这样……」

  「哟,平时跟我黏糊得如胶似漆,在局里好些地方都不知回避,怎么现在突
然管我叫『妈』啦?」夏雪平捏着我的鼻子问道。

  「说的是呢,秋岩,你也别藏着掖着了。我也是过来人,你以为我看不懂你
和雪平的关系?」胡佳期饶有意味地笑了笑。

  「夏组长单身多少年了,秋岩你也改到恋爱的时候了,母子又怎么了?别装
了!」白浩远也跟着起着哄。

  我羞涩地挠了挠头,搂着夏雪平幸福地笑着,接着对她问道:「你今天不好
好在家休息,找我来干嘛?」

  搂着她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原本这件跟我能配做情侣款的羽绒服,也不知怎
么回事居然变成了一件貂绒大衣。只是夏雪平如此穿在身上又趴在我怀里,我这
样搂着还觉得很舒服,因此我也并没有在意。

  「你这边都没什么事,陪我看电影去吧。」

  「可我这边还有案子……」

  「人不都被杨沅沅秦耀他们抓到了么?走吧!」

  夏雪平笑着将我一把从被窝里拉起,眼看着我就穿着一件背心一条内裤,她
却也不等我换衣服;只不过这十二月的大雪天,我穿着这些却也并不觉得冷。眼
看着夏雪平拉着我便跑到了电影院,我却也真记不得「敦盛」居酒屋旁边什么时
候开了个电影院。我本来还寻思着入场之前买捧爆米花或者热狗,再加上夏雪平
比较爱喝的中杯雪碧兑蔓越莓汁——当然她的这些口味都是我学龄前的记忆了,
夏雪平却突然嫌我啰嗦,叫嚷着电影马上开始,我也记不住是买没买票,便直接
被夏雪平拉着手往影院放映室里冲。

  可一进放映室,我定睛一看这里演的哪是电影,而是一场话剧。我连忙小声
对夏雪平问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但夏雪平却不由分说,直接伸出手指抵在嘴唇上
示意我噤声,于是我只好跟她一起找个地方坐下,然后看着舞台上的表演。

  眼见着舞台上,是一对儿穿着礼服的情侣约会:男人把口中叼着的玫瑰递到
了女人手中,但女人早已哭得泪眼婆娑;男人却似乎丝毫不顾及女人的眼泪,意
气风发地快速说着我有些听不大清楚的台词,偶然间窜到我耳朵里的声音表面下
一幕,男人将会去做一件大事。旋即,男人搂住了女人的腰,当着全场观众的面,
直接轻而易举地撕破了女人的黑色晚礼裙,从礼服里面咬下了女人的蕾丝胸罩和
三角薄纱内裤,一瞬间满屋子里,全都是带着轻微咸湿味道的体香。

  「我的天!现在在舞台上还能让这么演么?」我矢口问道。

  但坐在我身旁的夏雪平却没有应答,她整个人都半躺在座椅上,看到这一幕
的时候,正伸出右手放在嘴边,用牙齿轻咬着食指,完全是她在遭遇到疑案时作
出的习惯性困惑状。

  我再转过头朝舞台上看去,仔细一看,女人裸露着的会阴和乳房上,虽然在
大腿中间某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不断往外渗出着清澈粘稠的淫汁,但也不见半点
阴毛,而上面那两颗饱满的肉丘上居然也没有半片乳晕,她的胴体竟然是如同大
理石一般的青灰色,或者更贴切地说,这女人的身体根本就是一樽雕像。

  紧接着,男人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个身材魁梧、穿着黑色三点式泳装的火辣女
郎,在女人的陪同下男人前往舞台的正中央,此时一个穿着古罗马样式布袍的肥
胖男人笑眯眯的拉着火辣女郎的手,准备拽着他往相反的方向走,就在这一刻,
火辣女郎二话不说,抬起那条性感的长腿,直接对着胖子的裆部就把自己的膝盖
撞了过去。胖子闷咳了一声倒地,台下的观众哄堂大笑。

  随后,在火辣女郎的陪同下,男人顺利地坐在了舞台正中央的高背长椅上。
一群穿着白色棉质内衣、身材依然惹火的性感女人半跪着围绕在男人的周围。演
了大半场的哑剧,到此刻,终于有了男人第一句台词——他清楚地说了一声:
「把布鲁图斯带上!」

  到此,在听到「布鲁图斯」的名字之后,我才终于看懂这舞台上演的是什么
戏,只不过这剧怎么跟我读过的剧本好像演的不太一样呢?而且为什么马克·安东
尼要让一个性感大飒蜜来演?

  更奇葩的是,当「布鲁图斯」被那群穿着白色内衣的女人押着走上台的时候,
那名扮演「布鲁图斯」的演员所穿的衣裳,居然是现役第五代秋冬季男式警察制
服正装。

  「吾儿,亦有汝乎?」坐在长椅上的男人说道。他的声音竟然听起来有些耳
熟,但是比我听过的那个声音似乎更年轻一些。

  「原谅我,凯撒!」那名穿着警服的「布鲁图斯」说道。

  「——那么倒下吧,背叛者!」

  于是在刹那间,那些穿着白色成套内衣的女人们,分分从屁股上面的位置掏
出硬纸板糊成的匕首,一起捅向了那个「布鲁图斯」——却没想到,纸壳做的匕
首,在刺到了那个「布鲁图斯」的身体上的那一刻,居然变成了无比锋利的钢制
匕首,而且迅速地把那个「布鲁图斯」插成了一个血蜂窝!

  「杀人了!」

  更令我惊愕的是,当那个「布鲁图斯」倒地断气的一瞬间,他的脸,居然变
成了佟德达的那张脸!

  「不行不行!这么演不行……」

  而接下来,那名「凯撒」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了我和夏雪平的身旁,我揉
揉眼睛一瞧,这演员不是我外公夏涛却又是谁!

  「爸,你怎么在这?」夏雪平也忍不住惊讶地问道。

  「嗯,你俩来啦?先等会儿,等完事回去了我再好好跟你俩聊聊——聊聊你
们娘俩儿背着人干的好事!你们娘俩儿可真行!真不嫌给咱夏家丢脸的……」外
公面目狰狞地看着我和夏雪平,这让对万事万物波澜不惊的夏雪平也忍不住全身
打了个寒颤。

  面对如此气场强大的外公,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好在他看不见的地
方,偷偷地抓住夏雪平的手,十指相扣,紧紧不松。

  只见外公这边已经安排好,让那个穿着黑色三点式的女人推着一个用黑布挡
着的桌台走到舞台中央,然后他才心满意足地微笑着,转过身对着观众们说道:
「不好意思啊,各位,刚才出了点状况。现在我们继续:Action——」

  黑色三点式随着外公的号令,从桌台上把黑布扯下,哪曾想,那条黑布之下,
居然是一个襁褓中的可爱婴儿……

  「倒下吧,背叛者!」

  ——这一次,这句话则由那些穿着白色内衣的女人们乱七八糟地吼出,而且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只硬木制成的棒球棍。随着她们的七嘴八舌,棒球棍
如雨点一般,砸到了婴孩的身上,一瞬间,桌台上原本还吸吮着拇指的婴儿,立
刻血肉模糊……

  「不行,还不是那个意思……」站在我身边的外公叹了口气,低着头捏着下
巴思考着……

  但他的目光,慢慢落到了我的身上。

  「你上。」

  「啊?」顿时,我浑身上下都跟被热水淋过一般。

  「『啊』什么?你上!」

  「爸!你不能这样!」

  「我说让他上,他就得上!家里没人能忤逆我!」

  「你不能这么对我们,爸!」

  「你们俩还是不是夏家的子孙?母子俩作出了苟且之事,还想不听我的话?
难道你们两个想继续让夏家蒙羞吗?给我上!」

  我握着夏雪平的手,心慌到了极点。

  我本来一点都不想起身,可此刻的我双腿如同不听了使唤似的,直接不管不
顾地往舞台上走,甚至我都把夏雪平的胳膊从她的身体上扯了下来……

  而舞台上,那群衣着暴露的女人们的五官,在我踩上舞台地板上的一瞬间居
然散落了一地,而她们每个人的手里,则都多了一条沾了鲜血的铁丝……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一不留神,左臂的肘关节还撞到了茶几边沿磕到了麻筋。
疼痛无力之中,我捂着胳膊转过身,从茶几上拣起手机,此时此刻已然是差三分
钟就到正午十二点。实际从舞台上演的那出剧跟莎士比亚的原剧本不同的时候,
我就已经意识到自己所看到的、听到的跟现实世界绝对有所出入,但不知道为什
么我在刚刚那一刻就是醒不过来,结果搞得我现在在这一刻,脖子上那条勒痕仍
然在隐隐作痛。

  我拿起桌上仅剩的面巾纸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掀开被子起了身,不经意回
过头,双眼差一点就被白浩远那副正被一双修长赛白杨、笔直似竹筷的美腿紧紧
勾住的粗糙屁股,以及胡佳期有些略平坦的如两只肉包子一样的乳房、颜色深如
芝麻丸子一样的乳头还有那雪白的躯体晃瞎了眼……不过说起来,胡师姐的身体
真的好白,简直白如灯光,白的不见任何血色,让人怀疑她是不是有些什么先天
性的生理缺陷;而且她似乎天生就是个白虎,阴阜上不仅一根毛都没有,还光滑
无比,但正因如此更让我联想到刚才自己做的那个梦、在梦中那樽被外公亲吻过
的会动的女性大理石像,所以我此刻对于胡佳期的裸体一点邪念没有,反倒是多
了一份恐惧。

  「啊!——秋岩!」头发散开的胡佳期见了我,那一秒钟之间也立刻花容失
色,勾着白浩远身体的双腿反而紧绷得更加厉害。

  这档口,捧着胡佳期胸脯,在她身下耕耘的白浩远惊恐地回头看了我一眼,
但听见「噗嗤」一声微弱的响动,白浩远浑身都抽动了一阵,随即口中忍不住哼
唧了起来……

  男人在射精的时候如果受到过度惊吓,搞不好性功能怕是会出问题,已经在
原地捂着眼睛僵了七八秒的我,连忙溜进了洗手间。

  「我说你们二位!我……」我尴尬地大口喘着气,囫囵洗了把脸又漱了一下
嘴,接着背着身子走回到沙发边,最终仍忍不住叫了声道,「起码盖个被好吗!」

  「不好意思啊,秋岩……」

  「啊呀,行啦行啦,知道你们俩情到浓处、抑止不能,别啰嗦了。待会儿你
们完事儿了记得帮我锁门。咱们手头还有案子呢!」我挡着半边脸回到了沙发边
上,然后把寝室的钥匙朝着卧室里的地上随意一丢,拎起自己的大衣就往外走。

  「欸!等一下秋岩!」就在我准备拧动门把手推门而出的时候,白浩远突然
叫住了我。

  「哎呀……唉!」白浩远的话音刚落,胡佳期也跟着很难为情地感叹了一声。

  「又怎么了,我的亲姐亲哥?」我站在门口不耐烦地问道。

  「秋岩……那个,你……你先过来一下行吗?」白浩远的语气,似乎也饱含
着无比的尴尬。

  「啊?」我的双脚就像是被人在原地粘了一圈胶水一样,「我……过去?干
嘛啊?」

  「羞死人了!他……」胡佳期支支吾吾地说道,「他拔不出来了……」

  我整个人瞬间心态崩坏了。

  「是被我刚才吓得,对吧?」

  「秋岩……那个你赶紧过来一下吧!」白浩远的声音已经开始有些发抖,
「你得帮帮忙了……」

  我听着他俩的喘息都开始加速,并非是先前受到性刺激那种,而是似乎是因
为紧张加痉挛导致的过呼吸,再这样下去,估计这俩人都有可能昏厥甚至休克。
我不想让他俩继续慌乱下去,只好硬着头皮站到了他俩面前。于是,二人的裸体
彻底暴露在我的眼前,尤其是胡佳期这副山竹果肉似的身子上面,还早早就撒着
一股尚未干涸的精液,而且那光洁无毛微微隆起的白虎阴阜随着胡佳期紧张的呼
吸节奏轻轻起伏着,稍稍被皱纹笼罩的乳房因为受到痉挛和惊吓轻微地抖动,而
且那两颗黑葡萄,在见到我的那一刹那似乎更加挺立。再这样的画面刺激下,任
何一个男人怕是都无法自持,我的阴茎便自然而然地不听内心的告诫在胯下撑起
了一个小帐篷。

  「秋岩的……好大!」胡佳期隔着裤子看到了我的肉棒轮廓之后,本来就羞
红的脸颊更似醉了一般多扑上了一层赤醺。

  「是的,比我的大……所以得他帮忙嘛!」白浩远既紧张又痛苦地说道,而
且从语态到眼神里还对了一分醋意,不过他的身体比胡佳期抖动得还厉害,脸上
也开始变得煞白,所以这分醋意也稍纵即逝。

  「你们俩要我干嘛?——哈?等会儿!」我一边说着一边咂摸着刚才他俩的
简短对话,接着瞬间顿悟,「你俩不是要我……」

  「没办法啊!秋岩!我的老二现在好像是抽筋了,佳期那里似乎也有点变形,
就像掐住了我那玩意儿一样!……而且,你这一晚上是睡得死死的,我俩就睡了
俩小时,之后一直……一直做来着……但是现在她的屄穴里面一点水儿都没有了,
就跟拔火罐似的,干用劲儿我就是抽不出去!你说现在就你在我俩身边,而且还
就因为你刚才吓我一跳,给弄成这样的,不找你我俩还能咋办?」

  「不是……我……」我的脸上也开始发烫,而且他俩怎么就把这事情赖上我
了,我还觉得心里不舒服呢!一时间我的舌头也跟失灵了似的,口吃着说道:
「那……你……你俩身体……你都那么了解她了,你自己……你自己用……你想
办法你刺激刺激不就湿了么……」

  「我试了啊!没有用!我现在也疼得要命!」白浩远满头是汗,说着说着都
快哭了。

  「不是,那我能怎么办啊?」

  「秋岩……」胡佳期脸色扑红着,又似羞耻又似挑逗一样轻咬着下嘴唇,一
边说着还一边忍不住看向我的下体,「你不是硬了么?现在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哎呀!我说不出口!」

  胡佳期到底还没有那么开放,于是她也很痛苦地把脸别到一边,用双手捂着
自己的脸欲哭无泪地叫着。

  白浩远皱着眉头,印堂发绿地说道:「那个……佳期屁眼里面那儿,有个地
方是她的敏感点……」

  「胡闹!」我红着脸,立刻转过身去。

  「秋岩,你就帮帮忙,把裤子脱了……反正之前我和佳期对你也不好,你就
跟佳期做一次肛交,就当给你赔礼了;佳期也是个大美女,你跟她做了,就算是
插她的屁眼,你也算占了便宜了,行吗?」白浩远还真是说一不二,话刚说完,
自己就扳着胡佳期的身体往侧面一倒,抱着胡佳期的屁股让她以女上位坐好,而
且还硬着头皮主动帮着掰开胡佳期的屁股。

  「我说你俩自己不也长手指头了么?你俩自己去弄一下不行?」

  「我俩……我俩都扣不到……」胡佳期也横下了心,把双手从脸上拿开。

  阳光从窗外洒进房间里,胡佳期娇嫩的肛周软肉,在金色的阳光中一张一合
着。我着实忍不住,又回过头去,欺骗着自己,实际上贪婪着用目光侵略着胡佳
期的每一寸肌肤。

  「秋岩……就帮姐一把……姐其实也挺喜欢你的,你要是不嫌弃姐……」胡
佳期红着脸说道,说到最后,她的双目中流出了两行清泪,但同时,嘴角却带着
她自己可能都意识不到的淫荡微笑,「姐以后……也可以给你……」

  我紧闭着双眼,冷静地让自己只想着一件事、一个人:夏雪平。我不能背叛
夏雪平。

  白浩远听了更加醋意大发,但深呼吸了三下后,他却宠溺地说道:「佳期,
你愿意的话也行……反正以前跟老聂……」

  「行啦!都总说我何秋岩最浑不吝、最爱闹,你俩才是真能闹!明明前两天
还并不打心眼里看得上我,今天就想让我做连襟了?你俩也是真行,昨天明明都
累成那样了还有力气干这事情!被我吓到了能赖我啊?再者,你俩总说自己爱对
方爱得海誓山盟的,我有多大脸能干出这么趁人之危的事情?」

  被我吼了这么一通,两个肉身相钳住的人似乎都冷静了许多,而且我自己裤
子里那不安分的小兄弟也跟着冷静了许多。

  我想了想,拿出了手机。

  「欸,秋岩你干嘛?」白浩远一见我拿出手机,更加慌张了。

  「我给薛警医打电话!又不是拍照片!就这么信不过我,刚才还要我……还
要我『欺负』佳期姐呢……」我努力让自己愤怒着,以求压抑住自己不应该产生
的色欲,「薛警医那儿有不少乱七八糟的药物,我想看看他那儿有没有能让肌肉
松弛或者让阴道括约肌扩张的药剂。如果有的话,直接给你俩扎一针不就行了吗?」

  「哦,对哦……怎么没想到……」胡佳期羞涩地搂着白浩远,把自己的头埋
进了他的胸膛和自己的长发中。

  「没事、没事……」白浩远紧紧搂着胡佳期的雪白身体抚慰着她,又连忙对
我说道:「那,秋岩,你快着点打吧……要不然下午真没办法上班了……」

  「打着呢!」

  结果我电话打了三通,薛警医却都没接。

  重新把电话揣进口袋里,我捂着眼睛站在原地努力开动脑筋,突然想起以前
自己在某次跟那帮一起「吃大锅饭」的人在校外下馆子,酒足饭饱之后,有位兄
台讲过自己曾经出现过类似的情况,于是我豁然开朗,立刻让白浩远努力站起身,
尽量把胡佳期抱起来。

  「这样……然后呢?」白浩远此刻虽然把胡佳期整个人都抱了起来,但双腿
已经在很明显地抽搐着。

  「撑着。胡师姐你也尽量盘住白师兄。你俩都别动。」

  随即我快速冲进洗手间,从盥洗池下储物柜里找出了自己许久未用的塑料盆,
接了满满一盆温度稍微有些刺骨的凉自来水,然后快速地跑回屋子里,一盆凉水
对着两个人从头到脚猛地泼了下去。

  但听见微微的「噗叽」一声从两人的身体结合处中传来,白浩远立刻将胡佳
期湿漉漉的身体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轻轻地往后一退,那条已经瘫软萎缩且近
乎没有血色的阴茎立刻从胡佳期的阴道里缓缓退出。

  「出来了!」

  「啊!好痛……浩远你慢点……啊……天啊,终于舒服了……」胡佳期脸上
又喜又羞,又是感激又是惊吓,此刻也不遮挡自己的脸或者胸脯,立刻转过颤抖
的身体对我道谢:「秋岩,姐姐谢谢你啊!真的是……」

  「行了吧,这下没事了。地毯和床垫先湿着吧,把暖风开着就行。你俩快着
点收拾自己吧,还有案子呢。」

  「那秋岩……今天这事儿……」白浩远捂着自己的「传家宝」,吞吞吐吐地
问道。

  「我就当没发生过。我先去吃饭了,饿了。」

  说完,我立刻逃离了现场。

  此时此刻,我其实并不在乎白浩远和胡佳期刚刚在我的卧室里到底做了几次
性爱,我不在乎胡佳期的身体有多么苗条柔软,我也并不在乎手头上这个案子,
我最想做的,是给夏雪平打个电话。

  「喂?」

  「喂,秋岩……怎么了?」

  「那个……呵呵,没啥,就想给你打个电话跟你说说话。」在电话接通的这
一刻,我又想起昨晚最开始对她的怀疑来,于是自己一时之间满身满心的都是羞
怯和愧疚,但同时也为自己就在几分钟前战胜了内心的色欲而稍稍有些自豪。

  「哼哼,想我了啊?」

  「嗯。」——夏雪平的声音,怎么听起来似乎有点虚弱的样子?——「你怎
么了?说起话来怎么没精打采的?」

  「啊?……有、有么?」被我这样一问,她又突然有些紧张。

  我仔细一听,电话那头传出了一个声色尖细、态度极其恶劣的声音对另一个
人喊道:「2051!2051!快这点儿啊,这边都等你呢!磨蹭什么呢?还检不检查
啦?」听起来,夏雪平应该也是在医院。

  「对啊,感觉听你说话轻飘飘的,有些没劲儿。」我昨晚知道她今天还得来
医院查关于「天网」的事情,但此刻听她在医院用着这种说话的语气,我的内心
还是感觉到十分的不安,「夏雪平,你到底怎么了?你是不是病了?觉得哪里不
舒服?」

  「我……」一阵短暂的局促过后,夏雪平很明显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恢复
了些许气力说道,「嗨,我肚子有点疼。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睡得,被子好像
没盖好,凉着了;刚才我还去了好几趟洗手间呢……」

  听着她这样一说,我立刻联想到了美茵给我传来的那几张照片。听起来,昨
晚夏雪平若不是后来又喝了点酒就是吃了含有安定成分的药物,另外从外省回来
之后这几天她一直没休息好睡得太踏实,结果被美茵这小坏丫头捣蛋把她的热裤
给扒掉了。我心说,你睡觉被子不盖好、又没穿裤子,可不是容易肚子疼?想到
这,我顿时忍俊不禁。

  夏雪平也听到了我的笑声,对我轻声笑着抗议道:「喂,我说小混蛋,妈妈
就不兴闹肚子啊?我闹个肚子你还笑我!我平时可真是惯着你了!」

  「嘻嘻,我只是没想到堂堂冷血孤狼大人居然也会闹肚子,还挺可爱的。」

  夏雪平一听,又喜又恼又困惑地说道:「你是怎么把『闹肚子』跟『可爱』
挂钩的?我有的时候还真是不理解你的脑回路!」说完,夏雪平突然又沉默了起
来。

  我也不知道电话那头突然发生啥了,只道是她又觉得不舒服,于是对她说道:
「那个,你看看医院走廊里有没有卖热饮料的?一般医院餐厅的水吧里应该有吧?
你去买点热乎的喝点。实在不行,买一罐果汁然后用热水泡一下再喝,肚子可以
舒服一些。」

  「嗯,我知道了。」

  「要不,我现在去开车去医院找你?」听着她的声音,我还是有些不安,而
且这种微妙的不安正在被逐渐放大。

  「不用了……」

  「要么我还是过去一趟吧,我送你回家。」

  「哎呀,真不用啦!我开车过来的呢,你来给我送回家,我车放哪?」

  「暂时留在医院停车场呗,实在不行我就先把你送回去,然后我再打的士去
医院把你车子……」

  「好啦,真不用了。」夏雪平说道,她的声音似乎也恢复了十分,「我就是
闹个肚子而已,我能照顾好自己……我都这么大人了,而且,我是你妈妈。」

  「哦……好吧。」她既然如此说道,我也没理由再坚持,但是几秒钟之后,
我却总觉得她最后这半句话,听起来似乎冰冷无比。当然,也可能是我太过于敏
感了。

  「那个……你中午吃了么?」夏雪平想了想,转而对我问道。

  「唉,别说中午,早上都没吃呢。我这会儿刚醒。」我对她说道。

  「『熬大夜』了吧?」警局这边的俚语,跟演员行当一样,也管这种在夜间
高强度的工作叫「熬大夜」。

  「嗯,昨晚回局里之后,发生太多事儿了:又是抓人又是见了政客、又是媒
体的,萧叡龄昨晚还来了,完事之后我还见着南港洪兴社的人了,后来又救了一
个关于这个案子的证人,然后我又去民总医院待到后半夜……等昨晚睡下的时候
都四点四十多了。这一宿真够人受的。」

  「嗯,反正『熬大夜』之后,有十小时的休整时间,你要不要再去休息一下?
你寝室钥匙不是还没还给总务处么?」

  一提寝室,我立刻又想起屋里现在还有对儿公鸭母鹅正裸着身子裆对裆,短
期内我是实在不愿意再回到那个房间了,但我也真不好意思跟夏雪平直说,哪怕
我俩是有了夫妻之实的母子。所以我只好说道:「唉,不用了,我都睡得差不多
了,而且现在肚子里也有点空。」

  「那你就去食堂吃东西吧,吃点热乎的,吃点热汤面:那家酱肉面就不错,
多撒点榨菜辣椒肉末,你不是最爱吃的么?还有越南牛肉粉,暖暖胃,别凉着自
己。」夏雪平温柔地嘱咐道。

  「好,我知道啦。你也好好喝点暖胃的。」

  接着,夏雪平那边又沉默了。

  我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夏雪平?你真没事吧?」

  「嗯?我真没事啊,就是有点闹肚子……呃……你怎么啰啰嗦嗦的?」夏雪
平很明显地、有些吃痛了一样沉吟了一声,接着又似不耐烦地对我问道,「你给
我打电话来,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其实……啧,怎么说呢?还是有的吧。」我也不知道如何组织我
自己的语言,「那个……我就是昨天晚上做噩梦了,然后突然想起来我小时候在
外公家的一些事情。」

  「外公家?怎么了?」

  「外公是……我没记错的话,他是不是特别喜欢凯撒这个历史人物啊?尤里
乌斯·凯撒?我记得他还有三个版本不同的凯撒传记的藏书。」

  「你外公……他喜欢很多历史人物的,确实很喜欢凯撒,而且还喜欢莎士比
亚写的那部剧。我倒不是很感兴趣,你要是问我这些,我真不大清楚哩。」

  「哎呀,我不是想跟你探讨历史,」我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记不清是
谁了,是外公还是舅舅,是不是曾经总把有一句话挂在嘴边上——『布鲁图斯也
应该被人』……唉,原话怎么说来着?」

  「是『布鲁图斯也应该尝尝凯撒的痛苦,背叛者应受尽利刃穿刺再入地狱』?」
夏雪平完整无误地重复出了这句话。

  「对!就是这句话!」

  「这句话跟凯撒传记或者莎翁剧本没有关系,这是你外公看过但丁的《神曲》
之后说的话。」夏雪平的语气突然阴沉了下来,「后来……你外公过世之后,有
一阵子你舅舅……你舅舅也总说这句话。」

  我轻咳了一声,深吸了一口气,虽然这只是个无伤大雅的假设,但若是真的
说出口——尤其是跟夏雪平说出口,我的心里还是产生了一种毫无由来且莫名其
妙的紧张和压抑感:「夏雪平,我昨天做梦,梦见这句话了。当然我知道做梦这
件事是有点没啥逻辑的事情,但醒来之后,我不知道为啥,就这么点时间里头,
我总是……呼……我总是能把这句话,跟佟大爷的死,还有我舅舅舅妈收养的那
个孩子的死,联系到一起。」

  夏雪平那边,一下子彻底安静了。

  「我是瞎猜的啊,我只是用潜意识和这个噩梦,把这句话跟现实一些事情强
行联系在了一起。」我依旧壮了壮胆子说道,「但你不觉得,佟大爷的死也好,
『天网』干掉的其他离退休的老警察也好,当初那个被舅舅收养的孩子也好,他
们的死法,都太有仪式感了么?明明一枪可以解决的事情,为什么偏偏要用刀子
或者钝器?如果行凶者是专业杀手,难道想的不是把活儿做得越利落越好?他,
或者说他们,难道不怕把作案现场弄得过于混乱、结果反而让自己在现场留下什
么蛛丝马迹?」

  电话那头的夏雪平,嘴唇相互碰了一下,似欲言又止,紧接着她叹息了一声,
陷入了深思。

  我知道她肯定会难以接受我这种猜想,因为实际上,如果更直白地多说一句,
我这完全是在把佟德达的死、舅舅舅妈和他们收养的那个婴儿的死,以及那些看
似平白无故被杀的离退休老警察们的惨剧,或许还有我昨晚差点被人勒死的事情,
全都跟外公说过的一句话,或者更明确地说,是跟外公的一个意志直接画了一条
连线。这件事情对我自己而言也是有些荒谬的,因为虽然外公已经离世多年,但
是我从小到大受到夏雪平的影响、以及每次听到父亲提起外公的时候仍然都是满
眼的敬畏,外公那模糊的形象和他简单却隐隐带着铿锵有力气场的名字,早已经
成为了我自己的道德标杆。直接把他的名字和谋杀画上一条连线,完全可以说是
大不敬、大逆不道。

  更何况不说别的,外公的骨灰都已经埋葬多少年了,若说他跟佟德达的死可
以直接挂钩,说实在的,我都觉得我自己是不是忘了吃药。然而就因为刚刚那个
梦唤起了我记忆深处的一些东西,这种可怕的念头依然像一滴落入清水中的黑墨
一样,继续在脑海中向着四处蔓延扩散。

  我本以为夏雪平也一定会对我的胡思乱想质疑一通,却没想她语气冷静地对
我说道:「嗯,我明白了。等一下我就准备回一趟老屋,先去看看再说。」

  「老屋么?需要我陪你回去不要?」说起来,夏家的祖宅还是清末时期的宅
院,东边毗邻徐世昌总督府和谢介石公馆,现在这两个地方,一个是Y省作家协会
的总部、也是东北作家群纪念馆的所在地,另一个则是光明路第五小学;往南则
与省政府隔了三条街区,所以那里的治安还是不错的。但在我的概念里,自从舅
舅舅妈带着外婆搬家之后,祖宅就一直没人打理照料,毕竟是低砖矮瓦的,可别
再里面遇上什么意外情况。

  「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己一个去可以的。而且老屋的钥匙,我也一直在拜
托光明路分局的同事帮忙保管,我进屋的话还需要找他们陪我一起呢。」夏雪平
冷静得有些冷酷,但是说话时候依旧是没有多大力气的。

  「哦,那样的话倒还好。」

  我听着电话那边的她深吸了一口气,而且即便这医院的走廊里总有悉嗦的嘈
杂,电话那边依旧传来了熟悉的硬皮鞋底踏在地砖上的清脆声音,于是我便知道
她应当是站起了身。

  「你不用管我了,你不是还有案子么?认认真真查案吧。你以后工作的时候,
尽量把心思都放在案子上面,别分心来管我怎么样。」她又用着疲惫而冰冷的语
气说道。

  「哦,我知道了……」而此刻的我,就像是在不经意间做错了什么事情却不
自知一般,站在冬日与冷风职中,稍稍有些不知所措,「夏雪平,你……你是不
是有什么心事啊?」

  电话那头又沉默了五秒。

  接着,夏雪平语气冷淡地说道:「什么心事?我只是拉肚子了……我现在有
点没力气。我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别分心开管我怎么样……我知道你关心我。」
说到后来,夏雪平的语气也终于回复了点温暖,但她又沉默了片刻,不过这也让
我相信这可能真是腹泻闹腾的。

  「我就是忍不住想关心你么!」于是我也找到了机会跟她隔着电话撒娇,
「唉,你看这事儿弄得!要是你被国情部借去、咱俩能一起来上班该多好……」

  「别发牢骚了,好好去吃饭,吃完饭好好工作。我不耽误你时间了。挂电话
吧。」夏雪平说完,也不等我跟她道别,就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的身体素质向来很好,铁打一样的女人,肚子说疼就疼了起来,而且刚刚
跟我通话的时候,一会儿似乎很高兴一会儿又突然很冷淡,一会儿有些怅然若失
一会儿又对我爱意满满,她现在的心情竟然如此反复无常;再加上她已经快一个
月没用卫生巾和卫生棉条,似乎是一直都没来月经,我思考片刻,怀疑着她是不
是正在经历着更年期。

  都说更年期中的女人最可怕,而我和夏雪平的母子之恋偏偏开始于此。不过
我还听说,如果女人在更年期中被照顾得很好的话,其实这些可怕的情绪和行为
都会得到缓解,而且这个女人从生理到心理也会变得更加年轻。看来如果我晚上
没事的话,应该在家好好陪陪她。我觉得我倒是有信心,可以用自己对她的爱,
从生理到心理都把夏雪平照顾得舒舒服服的,嘻嘻!当然,我和她之间已经有了
床笫之欢,感情上我和她也很稳定,我现在最需要做的,是分担一下她的精神压
力……

  ——欸,不过夏雪平也才刚刚到四十岁啊,四十岁就开始更年期,这是不是
稍稍早了点?

  也可能是我想多了,可能她最近就是因为疲惫,外加被「天网」、被外公生
前死后留下的这些谜团、再加上那些离退休警察们的命案给折磨的,所以才会如
此的情绪化……反正无论如何,看来只要我有时间,就必须多陪陪她。

  这样一边想着,我一边来到了食堂。刚一进食堂我便觉得气氛有点不大对劲,
首先在12:23分这个时间里,往常食堂里面,不至于说人满为患,但至少很多情况
下两个人聊天的时候都需要大声说话才能让对方听清,但今天似乎却少了将近两
百人,于是用餐区里显得并不那么嘈杂。

  其次,当我一抬起大门口的厚棉门帘,走进食堂之后,食堂里一时间从距离
我最近的新来的财务处女实习员警,到大老远正在收拾泔水桶的情节大叔,几乎
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上一次我接受到如此「热烈」的目光欢迎仪式,还是在夏雪
平跟艾立威的「喜糖」被白浩远他们几个送得全局上下都是的时候。

  紧接着,两个明显十分稚嫩、走起路来样子拘谨、看人的时候眼神里还带着
万分的小心翼翼,举手投足间显得比我还青涩的西装小正太走到了我面前,煞有
介事地对我先敬了个礼,又开口道:「长官,您就是重案一组的何秋岩代理组长,
是吧?」

  「正是。」对方向我敬礼,无论对方是什么警衔、什么时候入职,我都得回
礼。回礼过后我便问道:「请问找我有什么事?」

  「麻烦何代组长跟我们走一趟吧。」哪曾想这俩小孩也不说什么事,开口就
要我跟他俩走,并且不由分说还动了手:不等我反应,直接在我的左右各一个,
开始用着警校最基础的擒拿法攥住了我的手腕,说着还要朝我的肱二头肌摸上来、
企图按住我的肩膀。然而这俩孩子忽视了一个问题:他俩每个人的身高可能都不
超过一米七五,而我的身高却有一米八七。

  于是我只轻轻用力,双臂一弯,便轻而易举地挣开了这俩看似人畜无害的正
太的控制:「干什么!你们是哪个部门的?到底要我跟你们去干什么?不自报家
门、也不说事儿,上来就像摁住我?你们这俩小孩也太不上道了吧!」

  被我如此训斥一通,两个正太原本凌厉的目光竟然立刻耷拉了下来,另一个
一直安静的孩子立刻颤抖着嗓音,惶恐地说道:「我……我们俩都是风纪处的实
习警。是我们上峰要求我们这么做的……我们俩也是按命令办事!」

  「嗬,原来是风纪处的,我他妈还以为是安保局的呢!」看着他俩一会儿盛
气凌人一会儿怂如两只受惊吓的松鼠一般,再加上我一听说他俩是风纪处的,我
忍不住笑出了声,但随后我立刻想起昨晚许常诺跟我说的话,心里面突然又有些
不舒服。我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这群围观着我的人,依旧停着筷子、放下汤勺,
有所畏惧却又有些期盼地看着热闹,心中便是更加的不快。「也不打招呼,上来
就想摁住我,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何学长,这是咱们职责所在,你不用吓唬我们!」最开始跟我开口说话的
那个小正太壮着胆子对我说了一句,接着又轻咳了一声,对身旁那个弟弟小声问
道:「咱们的代理处长姓啥来着?」

  「管事儿的那么多人,我也没记住啊……」

  没想到这俩孩子还知道管我叫一声「学长」,看起来虽然他们表面上还要装
着无所畏惧的样子,但内心里对我应该还是多少害怕一些的。

  「那你们找我有什么急事儿么?就不能等我先把饭吃了再说?」我看着两个
实习学警。

  「你……您帮帮忙,我们也都没吃饭,风纪处其他的前辈,还有你们重案一
组那帮刑警也都没吃呢,就为了等你出现。」

  「没错,何代组长,您别为难我们。大家都是一个局子里的袍泽同志,都是
为了治安工作不是?您就帮帮忙,配合一下我们的工作,行吗?」

  我一听这俩小学弟的态度放软,有满口都是在警校里成天背得滚瓜烂熟的那
些主旋律口号,索性也就不计较刚才他们二人的不礼貌了。毕竟我对风纪处还是
很有感情的,太过于跟新到风纪处工作的后辈较真,搞不好还要被其他人看笑话。

  「这话我爱听。那行,你们俩先去跟食堂的师傅们打个招呼,留一些饭菜给
咱们风纪处和重案一组的师兄师姐们吃。我跟你们俩去便是。」

  两个小男生倒也听话,马上用训练姿跑步走的步伐跑到了每一个配给餐窗口,
毕恭毕敬地对那些在前台后厨忙活着的大叔和阿姨们提出请求,弄得食堂里所有
人忍俊不禁。我估计这两个小男生平日里也都是老实孩子,所以笑过之后,我也
不想在难为他们俩。

  跟着他们俩出了食堂,又直接进到了警局办公大楼里。我本来还以为他们俩
要带我去风纪处的办公室或者是哪个审讯室,没想到他们把我带到的,却是一组
办公室门口。

  「您进去吧,我们的领导在等你。」

  我推门走进屋,只见重案一组办公室里,除了平时跟我一起上班的这些人,
包括看样子应该是刚刚又洗过一遍热水澡、头发梢的水珠都冻成了风铃的白浩远
和胡佳期之外,整整多了小四十人,全都挤在桌子之间空出来的过道上,还有夏
雪平办公桌周围,而且这四十人,清一色的都是生面孔,每个人看起来都跟许彤
晨庄宁、秦耀杨沅沅的年纪差不多大。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与自己年龄不符的老气
横秋,看着一组办公室里原本的这些主人们的时候,满眼都是一种莫名其妙的对
立,甚至是仇视。

  并且,他们每一个的手里还都拎着一把伸缩警棍,等我一进屋,这些人虽然
似乎也都不认识我,但他们却都像刺猬一样警觉了起来,并且均下意识地扬了扬
手里的那条伸缩棍,腰上还统一别着一台貌似是Itouch那种东西改造的微型平板
电脑,外壳上面好像安装了一个拓展芯片和收发装置。我环顾了一下周围,只见
秦耀、傅穹羽和章渤这仨,脸上还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从淤青痕迹看起来,应
该就是被这些伸缩棍揍得。

  而与此同时,一个脑袋后面留着东洋武士结、前面梳着蘑菇顶刘海、侧面的
头发则都剃成了贴头皮的男生,正仰着身子懒洋洋地坐在夏雪平的椅子上,手边
还放着两把满膛子弹的左轮手枪。最让我发火的是,这小子竟然大大咧咧地把自
己那双鞋底沾满了积雪和泥泞的双脚,直接放到了夏雪平桌面上,抱胸假寐着。

  「学长,人我带来了……」

  没等跟着我一起回到办公室的那两个小男生把话说完,我直接用手扒拉开站
在夏雪平办公桌周围的那些人,走到了「武士结」身边,背过手用手指敲了敲他
的小腿:「兄弟,把腿拿下来行么?」

  「你就是现在重案一组的代理组长呐?」「武士结」依旧保持着原本的姿势,
闭着眼睛连头都没抬,对我懒洋洋地问道。

  「我是。」我回答道,转而对他说道,「你把腿给我拿下来。重案一组组长
的办公桌,是给你用来放腿的么?」

  这时候,「武士结」才睁开眼睛,看了看我,脸色稍微变了一些,看样子他
应该是认识我的,但却依然如故说道:「夏雪平现在不是不在么,我就放一下腿
松快松快怎的了?你们这重案一组最晚不还睡了一地人……」

  「你再不把腿放下,你信不信我让你这辈子一直坐轮椅?」我依然压着内心
的怒火说道。

  于是「武士结」立刻把腿从办公桌上拿了下来,眼睛睁得溜圆悻悻地看着我。

  秦耀、傅穹羽、章渤三个,见了「武士结」这副模样,立刻低头窃笑。

  「笑?你们几个等着,我这就记上!」说着,「武士结」把自己腰上别着的
那台微型平板掏了出来,用拇指在屏幕一通敲击。

  「记就记呗,大不了老子这辈子不干警察就是!有啥了不起的?」章渤望着
「武士结」,恶狠狠地说道。

  然而周围的所有同事,包括白浩远、胡佳期、王楚惠他们几位,任由「武士
结」跟章渤对呛,却一点开口干预的意思都没有。

  而就在这个时候,办公室的门又开了,一个留着板寸发型的高大男人,捧着
一本档案夹走了进来,一进屋后眼睛也不乱散射,直接冲着我瞪了过来。

  「方哥,他……」

  那个板寸头把手一摆,撇着嘴角咽了口唾沫,走到了我面前,对我投来极其
鄙夷的目光:「何秋岩是吧?你在市局现在挺有名?」

  「呵呵,不敢当,」我微笑着看着眼前人,「阁下怎么称呼?」

  「免贵,方岳。」这人说完,故意停顿了一下,见我对他的名字没什么反应,
又补充了一句,「我跟你在警官学院是同年级的,而且我跟你同岁。」

  「哦,是么?方警官是才调到市局啊?初次见面,幸会。」我以为这哥们是
要跟我借着自己的身份套近乎,我也没多想,便对他客套地伸出了手。

  事实上后来我仔细一回想,才想起在警院的时候我听说过这个名字,校篮球
队的副队长,育英中学重点班参加省联考进的警院,各科成绩一直很不错,是个
校草级别的人物;但这小子在学校里的风评向来不是很好,他在警院念了四年,
四年间也睡了不少女孩,但每次睡过之后就甩,而且传说在学校里还有过多次当
众扇女孩子耳光的事迹,当然我没亲眼见过。我对无缘无故就动手打女人的男人
印象向来不好,所以我跟他自然也不是很熟。

  他见我跟他客套,对我的态度没有变得热络,反而像是受了多大冒犯一般,
对我哼了一鼻子,无视了我的那只手,自己挪过了夏雪平的椅子摆在办公桌前,
一屁股坐了上去;他又瞟了一眼夏雪平的桌面,然后直接伸出手,用手心把刚刚
被「武士结」留在桌子上的黑泥点全都抹了个干净。「是,托你的福,我刚从华
山路分局调过来。咱们也别在这杵着了。」说完,他转头看了看身边那些拿着伸
缩棍的人,对他们毫不客气地吩咐道:「愣着干嘛,给何警官搬把椅子。」

  紧接着,我办公桌后面的那把办公椅,被人拖着放到了我身后。

  「坐吧,咱们坐着说话。」方岳的语气波澜不惊,但脸上的肌肉都快被他用
牙嚼碎了一样,面目狰狞地看着我,「我刚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你何代组长,
没刁难我的人吧?」

  坐下之后,我扫视一圈周围这些拿着伸缩棍的人,故意带着讽刺的意味说道:
「这些都是你的人?可以啊,看样子咱们这届警院生各个是人才。」

  「这些都是风纪处新来的弟兄,有一部分跟我一样,也是咱们同年级的同窗,
剩下的大部分,都是刚从警院招来的学警。」

  「嗯,可以的。一个月之前,我在风纪处当处长的时候,风纪处可还没这么
大的谱。」

  听到我说了这句话后,那些端着伸缩棍的风纪便衣警察有将近二十多人都傻
了眼,他们这些人似乎都不知道我曾经在风纪处当过处长。

  「但是你现在回到了重案一组,你现在是重案一组的代理组长,你已经跟咱
们风纪处没关系了。」方岳不屑地说道,「行啦,我带风纪处的兄弟们过来,既
不是想听你讲你『F市最年轻处级干部』的辉煌历史,也不是想跟你闲话家常的。」
说着,他打开了档案夹,从里面拿出了一张文件:「这个你拿好,盖过风纪处公
章的:你们重案一组,上午在我们风纪处进行全局考核的时候,值班人数不全,
属于错过考核。这个是我们的文件,根据规定作为处罚,重案一组全体成员于12
月份的工资作减半处理。」

  一言既出,本来坐在自己座位上就已经有很不好预感的那些一组的刑警们,
还是炸了锅。

  「风纪处现在本事可真大!」

  扣工资,呵呵,怪不得刚刚章渤和那个「武士结」对呛的时候,白浩远胡佳
期他们这些重案一组的老大哥老大姐居然一句话都不敢说;也是,昨天那个省行
政议会的破政策刚出台,每个人本来就要开始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又遇上风纪处
突然拥有了这么大的权力,除非疯了才敢跟他们叫板。

  可是我并不在乎这些。首先我对工资还确实没什么概念,其次,风纪处对我
而言就像是被我养大的小黄鸭,但是现在,以前那只小黄鸭,突然长成了一只想
要吸人血的怪物,我既愤怒,又有些不甘心。我不敢相信,被我努力拽起来的一
个曾几何时濒临裁撤的部门,现在居然会是这种狰狞模样。

  我咬着牙压制住内心的不爽,眯起眼睛看着面前这位看似面目正直的方岳,
「这是谁给你们的权力?」

  「这是沈量才副局长赋予风纪处的权力。我们风纪处现在的所有权限,由沈
副局长许可,并受到省警察厅保障和支持。」方岳瞪着我说道,「何警官有什么
想要质疑的么?」

  看着他的叫嚣样子,我没急着对他进行反驳,而故意在心里留了个扣,转而
对他问道:「除了给我送这个什么文件,你们还有什么其他贵干,竟然连午饭的
时间都不给我留?」

  「当然有其他的事。你们重案一组上午错过了我们的考核,我们给你们全体
进行了处罚,但并不代表今天这个考核就这样过去了,我现在也是抽出了我的个
人时间,对你们进行补考。何代组长,不介意吧?」

  「你们来都来了,还问我介不介意干嘛?不就是考核么,考吧。」我倒是想
看看,这个方岳到底能搞出什么花样。

  「好!何秋岩果然快人快语,在警院『警专帮』里果然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方岳用力抿着嘴唇点了点头,又侧过身子翘起了二郎腿;只见他也从自己的腰间
拿出了一台微型平板,边在屏幕上快速敲击着,边在嘴里念念有词:「……组长
缺勤、代理组长未按时到岗值班,扣2分;有组员胡佳期、白浩远值班迟到,每人
扣2分,合计扣4分;有组员许常诺缺勤一天,扣6分;有组员秦耀、傅穹羽、章渤、
杨沅沅,出口顶撞考核人员,每人扣2分,其中警员秦耀、傅穹羽、章渤与考核人
员发生寻衅滋事、肢体冲突,每人加扣4分,合计扣20分;办公室内有值夜班人员
就地入寝,办公桌上拜访茶叶、汽水、零食,造成严重不良影响,扣15分;外加,」
说着,方岳瞟了一眼夏雪平的办公桌,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那团漆黑的泥泞,
「卫生条件保持不合格,扣10分……综上,共计扣57分。超过50分扣罚的单位,
全员留扣一个月的工资,这样说来,何代组长,累计下来不仅这重案一组12月全
员薪水没有了,下个月的工资可还要减半呢!」方岳这时候才笑了出来,「何代
组长,您有什么异议么?」

  一时之间,我真是有些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行,没什么异议的话,我们就回去了。谢谢您的配合!」方岳说完,对着
所有风纪便衣警察打了个响指,站起了身就往办公室门口走去:「收队!」

  「站住!」我长长吐出一口热气,对着方岳暴喝道。

  「何代组长,您还有什么见教?」方岳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望着我。

  「我说让你们走了么?一个个的这么张牙舞爪地来了重案一组,还想什么事
儿都没有得就回去?方警官,有些事情,你得给我解释清楚。」

  「何秋岩,我没有义务跟你解释。沈副局长现在在省厅开会,你有什么想说
的,等他回来之后你去找他吧!」方岳也没好气地说道。

  「好大的口气!之前安保局桂霜晴那帮人在这个办公室也是这种态度,你猜
他们安保局『十二杰』是完好无损地出的办公室门吗?」

  「安保局那帮混蛋怎么样我不管,他们没完好无损地走出去,我方岳偏要试
试!」

  听他这样说话不留余地,我索性满腔热血一烧,故意把犯浑得劲儿有从躯壳
拿了出来——同时从怀里掏出来的,还有我的那把勃朗宁Mkiii。掏出枪后,我直
接推保险上膛,接着一把将手枪拍在了夏雪平的办公桌上。

  「都不许走!」白浩远和王楚惠,一见我把手枪拍在办公桌上,也都立刻站
了起身拦着身边的那些风纪警察。随后办公室里其他的所有刑警和实习学警也都
站了起来,尤其是傅穹羽和秦耀,直接跑到了办公室的门口挡住了方岳和「武士
结」等人的去路。当然,包括秦耀这些「警专帮」的小混子们在内,他们这些人
并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把自己的手枪拔出来对着任何人「何秋岩!你他妈的敢拿
枪吓唬我?你难道想拿枪对着自己的警察同事吗!」方岳见到了我那把手枪之后,
脸上并无畏惧,反而朝着办公室里退回了两步,指着我的鼻子对我叫喊道。

  「那也是你们的人先拿着警棍对着咱们重案一组的人!方岳,你口口声声说
『警察同事』,刚才那个带我来的小兄弟,也口口声声说什么『袍泽同志』,你
好好看看秦耀、章渤他们脸上的伤!你们就是这么对待『警察同事』、『袍泽同
志』的?何况我拿着手枪对着警察的事情,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何秋岩,你就庆幸你有个好外公、有个好舅舅、有个好妈妈吧!你这种人
真不配当警察!」方岳依旧对我咒骂着,而且颇有越骂越亢奋、越骂越上头的架
势。

  「哼,客气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善类。」

  正说着,办公室的门又被人推开了。

  「『抽岩』,『折是怎木了』!」人还没进屋,莫阳那依旧不太灵光的口齿
先进了门。

  「你们在干什么?我说你们怎么半天不会办公室,怎么全都在重案一组闹事!」
接着,先走进办公室的,是正拄着双拐的李晓妍,「都给我把警棍收了!干什么?
都收了!」

  当瘦身成功的李晓妍和能开口说话后的莫阳走进重案一组办公室的时候,周
围那些在市局工作有些年头的师兄师姐们,惊讶的眼睛几乎都快从眼眶里飞了出
来;但紧接着,当庄宁和许彤晨小心翼翼地跟在李晓妍身后走进办公室里以后,
几乎所有人的脸上,又都浮现出了厌恶的表情。

  「秋岩哥……」

  许彤晨和庄宁双双对我打招呼,但眼神却似乎在刻意闪躲着。

  「你们四个也都来了哈?」毕竟我看到他们四个人就像看到了亲人一样,于
是肚子里的火也消了一半。

  「『抽岩』,『怎木黑戏』?『你怎木把康剌了出来』?(秋岩,怎么回事?
你怎么把枪拿了出来?)」莫阳见了我手边的手枪,立刻比任何人都紧张了起来,
马上跑到夏雪平的办公桌另一边,把枪从桌上拿起、退了子弹,然后递到了我面
前:「『羞取来』(收起来),啊!」

  「我也不想拔枪,但是我没想到咱们风纪处现在变化居然这么大!我在风纪
处、你们跟这间办公室里这些人打架的那一次,咱们风纪处和咱们重案一组的人,
谁也没抄家伙不是?而这个方岳,居然让人拿着警棍来打人、还拎着警棍在一组
办公室里站岗!这是什么意思,重案一组的人难道都是犯人?」我看着李晓妍和
莫阳,把肚子里剩下的火全都撒了出去,「阳哥,小妍姐,这个方岳和他身后那
个『武士头』是谁派来的?够他妈嚣张的哈!」

  站在李晓妍和莫阳面前,方岳虽然并没有泄气,但是却也一言不发,只是侧
过头棱着一双倒三角眼盯着我,像极了刚被赶进笼子里却依旧想撕碎眼前猎物的
猛兽一样。

  「你们俩说吧,怎么回事?」李晓妍的脸色也很难堪,她拄着双拐回过身,
对着庄宁和许彤晨质问道。

  「是我俩派方岳来的……」庄宁惭愧地说,接着又连忙抬起头辩驳道:「但
是我告诉他,咱们就走个过场就行了啊……毕竟现在秋岩哥你是重案一组的代理
组长,都是自己人啊!」

  而另一边,许彤晨已经在拽着方岳和「武士结」的胳膊,皱着眉头问道:
「怎么回事啊?不是说好意思意思就可以了吗?……马庆旸,你又是怎么回事啊?
你怎么带人打人啊?」

  「自己人?哈哈!」我指着方岳,对庄宁说道:「我跟风纪处已经没关系了——
你问问他,这句话是不是他说的?欸对了,这位方岳兄,现在在咱们风纪处是什
么职位?他该不会是顶了伍育明、修德馨二位的位置,在小妍姐、老丁和阳哥去
接受恢复治疗的时候,做了风纪处的代理处长吧?」

  「不是,他就是一个普通的队长。秋岩,你消消气。」李晓妍一瘸一拐地走
到我面前,拍了拍我的肩膀,又瞪了方岳一眼。方岳不敢看李晓妍的眼睛,只好
站在原地,大义凛然地闭上了眼睛。

  「秋岩,你只说对了一半,」王楚惠站在我身旁对我朗声说,又讥嘲地看着
庄宁和许彤晨,「伍育明和修德馨确实是被顶掉了,但不是被这位小方警官,而
是你曾经的好手下庄宁和许彤晨。」

  「啥?」看着似乎依旧什么都不懂、稍稍显得有点笨拙天真的许彤晨和庄宁,
我不免有些愕然,这件事我竟然到今天才知道。

  「不,不是这么回事!」许彤晨连忙解释道,「那个修德馨大哥不是家里有
女儿了么?他得去照顾女儿,风纪处的工作最近强度比较大,他不太合适……伍
大哥是因为……犯了点错误被降职回了派出所……」

  许彤晨脸色煞白地解释着的时候,庄宁的脸上则羞得通红。很显然,这里面
的事情,必然比许彤晨说的这些复杂得多。

  「行了,这些事情我今天也不问了,改天咱们一起叙旧的时候再聊。」我怒
不可遏地看着风纪处所有人,站起身问道:「我就想知道一下,这个鬼扯一样的
考核制度,他娘的是怎么回事?我没记错的话,我当初在风纪处提出过这样的想
法:风纪处对外纠察违法色情会所、纠察违法报刊杂志,对内有审查甄别的能力,
这个我同意。但当初不是说要循序渐进么?怎么一下子风纪处的权力,居然可以
这么大了……」

  李晓妍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道:「秋岩,这件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这是上峰给的权力,他们也是按照规定办事,这件事你可不能错怪小方他们,现
在我们风纪处的根本就是这个!秋岩,我们风纪处是你帮着盘活的,这些事情你
应该明白吧?或许他们办事方法不对,但是……」

  「那好!小妍姐,你说这个考核制度是『按照规定办事』、是『上峰给的权
力』,那咱们就掰扯一下这个,咱们讲讲道理!」接着,我猛地坐在椅子上,对
李晓妍和风纪处众人说道:「来!咱们先说『规定』——根据《警察制度手册》
还有《警务人员守则》,外加警察工会在十八年前出台的制度——呐,我现在办
公桌上就有一本《警务职工保障制度说明》,上面均明确写着:「凡警务人员参
与执行熬夜加班工作任务、或参与外出、公务紧急远行、公务秘密派遣等行动后,
有权利且有义务,享受十小时至十二小时个人休整时间;非特殊或紧急情况,任
何平级或上级单位或个人,均不可侵犯警务职工个人休整时间与休整权利『。想
必在场的所有人都应该知道,我们最近在办理罗佳蔓遇害一案,昨天晚上从八点
多钟,我们重案一组好多人,连家都没回、晚饭都没来得及吃,抓了一晚上人、
进行了一夜的审讯,还有应付媒体、应付其他相关单位,这是不是属于熬夜加班
任务?按照咱们市局的结构,风纪处和重案一组属于平级单位,我想问问咱们风
纪处各位同仁,以及方岳警官:风纪处对于市警察局内部的考核,究竟是特殊情
况还是紧急情况?别说我和白浩远、胡佳期警官迟到,就算我们现在不来,也没
人干预得了!

  「再者,方岳警官一直在拿我们重案一组许常诺的缺勤说事——但是你们有
没有查证一下我们重案一组和人事处的记录?许常诺现在警务医院参与保护一个
重要证人,你们知不知道!就别说我们重案一组,全市局上上下下,哪个部门能
够保证,随时随地全员都在办公室里值班的?出个外勤、在外面执行个抓捕、调
查或者保护任务难道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倘若在咱们周围,再发生一次像围布
艾立威时候那种情况,难道说在同时与风纪处的内部考核时间冲突了,我们还都
得把人从半路上叫回来,任由犯罪份子逃跑不成!

  「最后,你们都说风纪处现在的这项权力是沈副局长应允,并受到省厅保障
和支持的——好啊,按照两党和解以后新政府出台的《警察制度手册》《公务员
保障法案》,以及警察工会在十八年前出台的这份《警务职工保障制度说明》里,
明确规定了:「如果需要按照规章制度,对产生违法乱纪、违规操作、渎职疏忽
等行为的警员克扣罚没薪金时,需要由单位机关正、次首脑,即局长/副局长、队
长/副队长、所长/副所长、主任/副主任等,与该警员直属部门负责人及财务、人
事部门负责人共同商定执行『——来,我问问你,方岳警官,你就朝着你腰上别
着这个大号Bp机乱打一通,这就能代替以上这些规章制度的正常流程了?随意克
扣其他部门警员的薪金,这件事以前的内务处都没权力这么干不是吗?为什么偏
偏在你方岳警官这里就能成了!「「方岳!你昨天跟我汇报的时候,不是说你们
现在手上握着的,只不过是向省厅递交申请的预案么?你不是说只不过是』预执
行『么?」李晓妍也有些大惊失色,出离愤怒地望着方岳。

  「预执行」,又叫「模拟执行」、「试验执行」,顾名思义,也就是进行演
练,并没有真正的执行效力;警察机关,或者新政府治理下的所有公务机关,但
凡是「预执行」的政策或者制度,在未来能不能被正常通过都不一定,基本上都
是不做数的。

  换句话说,刚刚方岳这帮人搞出来,包括过去一个月内他们的什么考核扣分、
什么扣罚薪水,全都是在吓唬人。

  「呜呜喳喳、乌烟瘴气的,原来一个个都是纸老虎!」杨沅沅忿忿不平地叫
嚷道。

  方岳一时间气不过、不知道该怎么跟李晓妍解释,只能立刻龇牙咧嘴地朝我
大声反击道,不过他好像没听说过什么叫「Bp机」:「这不是『什么机』!这是
省厅胡副厅长给我们发放的,直接连接省厅警员系统档案局数据库的平板记录电
脑!你们所有人从今以后作出的违规事项,都将由我们进行记录,并直接储存在
你们每个人的档案资料里!何秋岩警官,如果你有什么质疑或者意见,你可以投
诉给……」

  「胡敬鲂还真是做警校训导处出身的呢!好啊,我现在就向省厅写投诉状!
你等着,中央警察部和司法调查局那边我也会各投一封!」

  「秋岩,你也冷静点行吗?这可事关风纪处的存在!」李晓妍听了也有些着
急,立刻对我劝阻道。

  「你写!何秋岩!你他妈最好现在写!你不写你就跟我姓!」方岳一边吼着,
一边朝着我就要冲过来,立刻被我面前的莫阳给拦住了,「我就不明白了,何秋
岩,就你这种败类是怎么有脸抢了别人的位置,从警院毕了业就能直接来市局!」

  「哈哈,好啊,什么人都敢跟我叫板!我告诉你方岳,上一个在市局敢这么
跟我说话的已经被击毙了!你最好给我小心点!」我明显感觉到方岳是带着邪火
来找我的茬的,尤其是他还故意在这个时候搞出来什么「补考」,很明显他就是
有极其强烈的针对性。可此刻我内心的火苗也已经窜到了天花板上,于是我也压
不住怒火,跟着他对呛,一边说着我还一边退到了自己的电脑前,直接打开了Wo
rd,在这一刻我真是铁了心的想要写一份投诉状。

  「秋岩!」李晓妍不顾自己腋下的一支拐架倒在了地上,焦急地走到我身边,
抢走了我的鼠标,并猛地按下了电脑主机的开关关闭了电脑:「你疯了么?风纪
处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你真的想跟省厅、跟司法调查局投诉?有事咱们可以
自己商量!别把事情搞大!」

  看着李晓妍焦虑地眨着的丹凤眼,我的心脏仿佛被谁人的拳头揍了一下一般。

  但此刻,被莫阳和庄宁拉住的方岳,依旧在骂着:「何秋岩!你就是个什么
都不会的大傻逼!你他妈的就会靠着你外公夏涛和你妈夏雪平的名字混饭吃的大
傻逼!没了他们你他妈的什么都不是!」

  这些话我越听越气,于是我又一把抢过了李晓妍手里的鼠标,打开了电脑。

  「秋岩,你冷静点行吗?这个方岳不懂事儿,你难道也不懂事吗!」

  「这里今天怎么这么热闹啊?咳咳……」

  此时此刻。一个洪亮如钟的声音,突然从走廊里传来。

  听见这个声音,本来骂骂咧咧的方岳,立刻住了口。

  「哼,还是育英中学考到警官学院的高材生呢!听着这些污言秽语,隔夜饭
我差点吐出来!」只见邵剑英一个人配着一件过膝盖的麂皮大衣,端着只保温杯
走进了办公室里,提了下眼镜瞪圆了眼睛看着方岳:「丢人!」

  「邵处长……」

  邵剑英白了方岳一眼,继续训斥道:「夏涛前局长,那是我们整个Y省警察系
统的圣人!当年没有夏老局长,你以为你今天的日子会这么好过?全国的警察怕
是早就成了过街老鼠了!要你在这玷污他的名字?」接着,他咳嗽着走到我的面
前,叹了口气耐心地说道:「秋岩啊,能听我一句劝么?」

  「邵大爷,您说。」

  「徐远现在在外面见重要人物,沈量才在省厅开会,距离的事情,现在暂时
由我全权负责。我刚才都听见你们的吵架了,你听我的,投诉状你别写了。我说
了算,今天的什么内部考核,外加以前的内部考核都作废了!你看这样可以么?」
接着,不等我回话,邵剑英又对李晓妍说道:「我这边刚接到的热线电话举报:
城西开发新村那边,有一个城中村里有人在组织集体卖淫,而且还有人聚众吸毒,
缉毒大队那边我已经替你们联系好了,你们风纪处的人,现在必须立即尽快出警。」

  「邵大爷,您说话能算数么?」我看着邵剑英问道,「风纪处是我的心头肉,
但是重案一组现在这帮师兄师姐们,全都得跟着我吃饭。」

  邵剑英看着我,笑了笑说道:「看来我对你关心,不如对雪平的关心啊!我
姓邵的是你外公带出来的人,你外公带出来的人,说话从来不会跳票的。」

  「行,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那就好,你们都该干嘛干嘛吧。缉毒大队的人还等着呢。」邵剑英说完,
咳嗽了一阵,盯着我脖子上的勒痕看了两眼,又立刻收回了目光。

  「风纪处全体都有!上楼准备,十分钟后楼下集合!」李晓妍对风纪警察们
命令道,又表情复杂地看着我:「秋岩,今天这事儿,我先跟你道歉了。」

  「行,其他的事情慢慢再说吧。」我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然后蹲下身子把那
杆拐架拣起,帮着李晓妍架好,又目送她离开。

  风纪处的那些陌生人们,全都老老实实地撤出了重案一组的办公室。

  只有方岳,依然心有不甘。

  「何秋岩,你记着,有我方岳在市局一天,我早晚都不会让你有好日子过!」

  临走时,他特意皮笑肉不笑地走到了我面前,对我狠狠地说道。

  我不清楚他为什么对我会有这么大的情绪,但无论如何,有人宣战,我没有
理由不去迎敌:「呵呵,行啊,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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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djmaomao 2018-5-9 00:48

               (07.02)

  「您今天身体好些了?」

  「先别说话。」邵剑英头也没抬,「等茶的时候,不能说话,这是规矩。」

  「……」

  我低头舔了舔嘴唇。

  本是颗粒的沉香木碎屑,放在模具里压实成螺旋状的圆盘,再经过火的焚烧,
又以烟雾的形式回归了颗粒。熏香袅袅,又与水蒸气混在一起,杂糅成了带着温
暖湿气的芬芳,这似乎实在告诉正享受香气的我,一切源于尘埃,又将归于尘埃。

  三两只还未长成的画眉雏鸟,机灵地躲着飘起的烟雾,窜到盘子沿儿上,叼
了一颗金平糖后又迅速地躲回繁茂的枝叶背后;倒是长着蓝色翅膀的蝴蝶被这沉
香味道迷惑,停在茶杯前面与我对望。

  室内是鸟语花香,而室外却只有零下二十三度。没想到市局里面别有洞天的
地方倒是真的不少,丘康健的那间堆满了毛绒玩具的既是私人办公室又是卧室的
房间算得上一个,邵剑英的这间花房茶室也是一个——之前这里是市局专供警员
们和其他闲杂部门职工们存放自行车的车棚,而现在,大家普遍使用的摩托车、
电动车、共享单车都有专门的停车区,剩下的大部分人要么开车要么搭乘公共交
通工具,老车棚也很早就闲置了下来。总务处的任务不多,但是工作繁杂,邵大
爷就想着找个地方看看书、解解闷;而且以我的单薄记忆,外婆和舅舅还在的时
候就经常评价他说,邵剑英这个人,生性恬淡、不爱热闹,而且特别会精打细算、
回过日子,想来当时他见着这破车棚废弃了,也必然是不愿意让这么块地方被白
白浪费,便让总务处的人在八年前改成了这样一间茶室。

  白玉舂坛中的龙井茶被一点点捣成了细腻的粉末,又被扁平的长木勺一点点
舀在黑茶碗里,紧接着再稍稍浇上一些刚煮开的热水,然后又被橄榄形的竹刷一
点点搅匀。

  「着急么?」邵剑英侧着身子对着我,头也没抬,专心地用着他那只满是皱
纹但看起来苍劲有力的右手,慢条斯理地研磨着茶末。

  「呃,邵大爷……跟您说实话,确实稍微有点急,我那边……」

  「急是对的。」邵剑英慢悠悠地说道,「茶道啊,就是这么回事。当年你外
公,看上了你外婆。你外婆十几岁就去了日本留学,后来是早稻川大学的数学博
士。」

  「啊?我外婆还在日本留学过?还是博士?」

  「这些你都不知道?当今日本最有名的那个90多岁高龄数学家织田吉之助你
听说过吗?他就是你外婆当初的导师。你外婆回国,是因为她入选在当初红党专
政政府和友山首相答成的『人才归国百人计划』的名单里,回来之后先到了中央
科研院工作过,后来好像还去了国防部,这期间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涉密,然
后再后来,她就成了我们众人爱戴的师母。」

  「我的天……这些我真不知道。」

  「这倒也是,夏夫人当年生雪平的时候得了产后风,先生疼惜夫人,就没再
让夫人去工作过,你不知道倒也正常。当初先生对夫人可是极其爱慕的,知道夫
人是留日归来,于是特地去学了茶道,而且还让我们这些跟着他闯名堂的弟兄们
跟着一起学。呵呵,我这一手,就是那时候学来的。不过茶道这东西还真是好东
西:这人啊,其实没有不容易心急的,但是越是在『着急』的时候,就越能磨砺
一个人的心性——这话是夏先生当年跟我说的,现在,我说给你听。知道你还有
案子要办,但喝口茶并不打紧。」

  「……」我叹了口气,没再敢开口。

  这种偏日式的茶道,的确让我想起过去在我很小的时候的夏家。外公生前一
直认为,喝茶是一件很讲究的事情,这种对于陆羽先生的忠诚信条,贯穿了夏家
最辉煌的那几年。甚至我记得当年舅舅舅妈刚把那个婴孩抱养到家里那阵子,在
外婆主持家里人喝茶的时候,舅妈是需要先把她抱到婴儿房里关上门、草草喝上
一口刚煎煮好还烫嘴的热茶以后马上推着婴儿车外出——喝茶的时候绝对不能吵、
不能有孩子在旁边哭闹这也算是外婆对已故外公的忠贞爱恋和无比尊重;而我有
几次因为喝茶的时候正赶上想看《犬夜叉》却被夏雪平无情地关了电视而吵闹,
却在没缓过神的时候被外婆手中的竹筷在手背上劈得通红,以至于到现在,虽然
我十分喜爱喝茶,但每次见了茶叶,抑或见了充满特别正式喝茶规矩的场面,心
里面还都在莫名地发怵。

  「人不都已经抓到了么?」邵剑英瞧了瞧我的脸色,好似窥破我的内心一般
微笑着问道。

  「是的。」

  「那就不着急。天冷,心燥,休息休息,喝几口茶再陪我这个老大爷聊两句
再去办案子也不迟。而且你不还没吃饭吗,我这还有不少茶点呢!也能解馋,也
能饱肚。」邵大爷说完,缓缓地打开水壶盖子,用裹了兽皮的长柄铜勺从里面荡
了两下,缓缓舀出薄薄一层的热水,轻轻地浇在茶末上面,又用茶刷再次搅拌,
如此反复三次,一杯看似混着牛奶质感一般细腻的青翠抹茶便递到了我的面前。

  「喝吧。请。」

  说着,邵剑英又打开了茶桌旁边的立柜——那外面是一层质感硬朗厚重的梨
花木,里面竟然放着一个保鲜柜,而那柜子里俱是琳琅满目的点心:且不说常见
的萨其马、麻花、椒盐酥和首都稻芳斋的各式点心,单是粤州的砵仔糕就有五种,
还有萝卜糕、马蹄糕,南岛的凤梨酥、腐乳酥,滇南的火腿饼,沪港的肉松馅、
豆沙馅的青团,杭湾的莲花饼,S市的桂花冻、梅子冻,外加一系列五彩缤纷的和
菓子。这些吃食只是看起来,便让原本心情不快的我心旷神怡了一些。

  做完这一切,邵剑英缓缓站起身,用手指捏了一颗金平糖,朝着半空中一抛,
三五只画眉鸟瞬间腾起,但最终只有一只,奋力地朝着棚顶飞去,迅速张开双喙,
直接把那颗糖接到了嘴里,其他的几只只能失落地飞回枝丫或者温软的泥土上面,
低头啄上三两啄,找些虫儿来吃。

  我并没有为那只呛到糖果的高兴,反而有点同情那些在钻树啄泥的。紧接着
我又收回目光,捧起面前的茶碗,借着光亮把茶液表面观赏片刻,然后把嘴唇贴
在碗沿儿上轻抿了一口。这种自己研磨的抹茶味道比起煮出来或者冲泡的更加厚
重苦涩,但是回甘也更加强烈。

  「咕嘟——哈!很好的茶道啊。」

  「心里舒服了?」邵剑英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我,不声不响地给自己斟了一杯
热水。

  「嗯。舒服了。」这老头不像已故的佟德达,但也有意思得很,我分明是茶
水喝美了,他却问我心情。不过别说,经过刚才跟姓方的那个小子对喷了半天之
后,现在再喝上一口热茶,心情确实好多了。

  「心里舒服了就好,年轻人容易气燥,应该多养养心性。不过刚才看你解决
事情的方式,倒比你三个多月以前冷静得多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呗,还能怎么样;我是重案一组出去的,然后好歹在风纪
处当了一个半月多的代理处长。现在风纪处的人找上重案一组麻烦……唉,我心
里一点都不好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徐远和沈量才他们俩是都想让风纪处恢复原来的权
力,甚至是超过原来、赶上曾经的内务处的职能。」邵剑英顿了顿,喝了口白水
又笑了笑,「徐远沈量才,他俩也都像你一样年轻过。」

  我按捺不住无比好奇,立刻放下了茶杯:「邵大爷,我一直就听人说,之前
老风纪处被裁撤,其实跟徐局座和沈副局座不无关系,听您这意思,这里头还真
有故事?」

  邵剑英云淡风轻一笑,感慨地看了看在自己左侧于那些花草间飞舞的燕尾蝶:
「人即是如此,在什么都没经历的时候看什么都不顺眼,总愿意莽撞地去推倒一
切,直到上了岁数、跌了撞了、知道痛了,才忙不迭地又把一切都捡起来,再试
着盖成原来的样子。这中间的细节太复杂,即便我当初也在那个被整合了没几年
就有撤销的内务处挂职过,但我对于徐远和沈量才他俩做的那些事,也并不敢说
多了解,我只说个大概故事吧:在你外公夏先生之后、徐远之前,局里曾经经历
过两个局长,一个叫郎兴民,他是你外公刚在警官学院任职时候带出来的第一批
学生,一个叫季达,是你外公当咱们市局曾经那个刑侦处处长的时候干部学校的
同学——嗨,其实说是同学也就是一起念的,两党和解以前,所有的公职干部都
得去干部学校进行在职进修。你外公进修期快结束的时候,这个季达刚去,所以
说是同学,但又不同届。」

  「这个关系听着怎么这么乱呢?」

  「还不是因为他好交朋友么?总之,这个季达不是你外公的嫡系、比如徐远、
郎兴民这样的,也不是他的朋友或者曾经在某个部门时候的下属,比如我这样的,
单单只是跟你外公认识,有意思的是你外公还挺尊重他,因为这人确实有能力,
办案效率挺高的。所以你外公活着的时候,大家也都很尊重他。」

  说着,邵剑英从桌上盘子里拿了块茶点放进嘴里,我一边听着也一边跟着吃
着。咽下了一口点心,邵剑英又喝了口热水,继续说道:「你外公在局里,是颇
受尊敬的,因为他当过刑侦处处长,为表示尊敬,在他之后索性不再有人续任刑
侦处,刑侦处也就此拆成了重案一组和重案二组;而他屡次推脱不想当正局长,
上峰便特别关照,在他任职期间也不指派或者提拔正局长,只让他一个副局长说
了算。但是后来,就发生了你外公被害的事情……事情现在想想,邪乎得很,你
外公遇害之前的连着三个月里,他都在极力举荐季达出任正局长,但随后,因为
中央警察部那年的改制政策,警察系统的干部官僚聘任制度,从选拔委任推荐制
度,变成了考核后选举投票制。」

  「所以那次当选的,是在市局人望颇高的郎兴民,而不是季达。」

  「正是这样。不过季达后来还是当了副局长,他和郎兴民一直不和。再后来,
郎兴民准备打掉曾经F市的黑道魁首『宏光公司』,谁都没想到当初在Y省,有人
正在酝酿着一场政变,郎兴民和『宏光公司』的老总穆森宏在同一天于不同的地
方被人暗杀。季达本来就是当时的副局长,而且全局上下资历最老,自然而然转
了正。风纪处的作用,在他那里得到了最大化,而且还重新整合了内务处;同时
还彻底消除了从你外公走后,局里一直存在的财务短缺,按道理,他应该算是一
个比较有能力的局长。」

  「但是他现在给后辈留下的风评可并不好。」我喝光了茶杯里的茶,「难道
是因为他的对内治理过于高压么?」

  「你错了。」邵剑英摘下了眼镜,从怀里拿出了一块眼镜布,对着镜片哈了
哈热气后仔细地擦着,「你一定以为,他这样一个重新整合了内务处的人,必然
是对内高压的,但事实恰恰相反——你必然想象不到,在他掌管下的市局,是一
个自上而下贪污成性的市局。那个时候,整个市局,以及受到市局直接对口的几
个分局、几个派出所,几乎要到了无人不贪的地步。」

  「啊?」我的嘴巴瞬间有些合不上。

  「呵呵,也不是所有人,比如徐远、沈量才,当然还有你妈妈雪平,他们都
算是年轻一代的警察,少壮派么,都比较受到季达的赏识,雪平最早得到的几个
嘉奖令,都是这个季达局长帮着争取来的;但是他们这些年轻人,跟季达之间又
总存在一些没有道理的矛盾。而其他人,要么是季达那时候逐渐发展起来的派系
内的成员,要么就是被他们强压一头的人,我那时候也没办法,只能跟他们同流
合污。所以等到后来季达倒台了,我也受到了不小的处分。」

  「我还以为,以老风纪处的存在,咱们市局的内部环境,可能会比现在还更
干净点。毕竟对内审查、监督整肃的权力不是闹着玩的,但怎么会……」

  「秋岩,有的事,没你想象得那么简单。越是高压的环境,可能越会滋生各
种细菌或者病毒,越是高内部审查、监督整肃,可能腐化得也越严重——风纪处
毕竟在这个局里,它如果先坏掉了,你觉得会怎么样呢?」

  「……」我举起杯子,干抿了两口,却发现杯子里面早空了。这下我似乎有
点明白过来,为什么当时仲秋娅老太太给我那些美元的时候,丁精武、李晓妍和
莫阳他们三个好像对这种事情,不是很惊愕恐慌。

  邵剑英也确是如此说道:「老风纪处,除了是季达那时候打压郎兴民派系的
最优工具,其实还是局里的财神部门,他们通过对全市各个经营带有色情项目的
娱乐场所、暗地里进行着发售无牌照色情杂志的出版社和复印厂、社,以及类似
的地方,进行无休无止的变相敲诈,然后拿出这个钱堵上了局里的财务窟窿;之
后的每个月,他们又以『特殊补贴』的名义,把他们讹诈来的那些钱,不走工资
单,而另外给局里每一个人开一个账户,再按警衔分配,把钱打到账户上。这样
一来,除了徐远还有雪平这些直接给季达办公室退还了『特殊补贴』银行卡的少
壮派警员们之外,剩下的人到中年、携家带口的警察们,每一个都跟风纪处一样,
都是脏的。不过还是需要辩证地看待事情:有句话叫做『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如果是你的话,你更愿意于你所在的城市,拥有一个大家都贪污受贿、但是做实
事、努力办案子的警局,还是拥有一个大家都两袖清风、但是什么事情都不敢做、
什么时候都畏首畏尾的警局呢?」

  「您是想说,咱们警局现在各部门的破案率,还不如当初季达管理下的贪赃
枉法的市局高?」

  其实用不着邵剑英故意搞内涵,事实就是如此。我看过过去的数据报告,在
季达当局长的时期,那时候的重案一组的破案率其实比后来夏雪平当组长的时候
平均要高出一倍,看到这样的数据对比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因为徐远或沈量才,毕
竟客观地说,夏雪平能当上这个组长更多是因为她的个人的各项能力与面对罪犯
时的魄力,而不是领导能力;但等我看到重案二组和经侦处的数据对比时候,我
便释然了,他们最近几年的数据跟季达时代的数据比起来要更不好看。

  「哈哈,你小子!我可没这么说!」邵剑英笑了笑,又对我反过来问道,
「但你知道最后的最后,季达是因为什么才下台的么?」

  「难道不是因为贪污?」

  「还真不是因为贪污。『夜炎会』的案子是其一,去扫黄的警察们反而被情
色会所的人强奸侮辱,这个最后被算在季达头上,算他失职;尔后,季达之前利
用老风纪处、利用内务处肆意下放、开除郎兴民派系警察的事情,也被查了出来。
而后者更为严重。至于贪污的事情,省厅专案组在查他的时候基本上连问都没问。」

  「他们不问,是因为他们知道老风纪处做的事情,他们也知道『法不责众』。
是这样吗?」

  「不仅如此,还因为他们心虚——在你外公过世之后,省厅对于全省各个市
县的警局的开支年年都在缩减,本来郎兴民在的时候还好一些,但是因为那个政
变阴谋被粉碎,随之而来的,是省里面原本属于公款却被那些参与政变官僚所贪
墨的钱款,全部填充了中央联合政府的国库,一个大子儿都没留下。季达当局长
那些年,要不是靠着他和老风纪处那帮人讹诈全市的色情会所,怕是所有人都的
靠西北风塞牙缝,可能还包括省厅那些人。所以就算是季达八九年前落马,他现
在在警员们的口中风评差,也是因为他太愿意排除异己,搞『顺我者昌、逆我者
亡』那一套——他在的时候,没人敢说郎兴民的好,否则你敢说,你在警务系统
基本就不用干了,季达会动用一切他能用的手段,让你在警界一点活路都没有;
但你只要不招惹他,哪怕你没什么业绩,起码你在他的手下可以吃饱喝足,并且
日子过得还不错。当然,也正因为是这样,徐远和沈量才才逐渐对他开始不满,
最后策动了『倒季』的行动,毕竟郎兴民当年也是徐沈二人的教官。」

  听着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故事,我几番欲言又止。

  「那这个季达现在怎么样了?对他的现状,貌似鲜有耳闻。该不会是还在哪
个衙门里边关着呢吧?这人若是我外公当年干部学校的同学,就算是不同届,那
也挺得挺大岁数的人了……」我想了半天,对邵剑英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哪个衙门都没关过他。他的事情一出,中央警察部和省厅专案组的人只是
给他专门找了个度假山庄软禁了起来,都算不上审讯他,只能说是找他谈了几天
话,之后直接给他劝退,又在形式上走了个过场,宣布其『永不为政府公务部门
叙用』,并『禁止参与一切政治活动』。徐远在转正当了局长,知道了他并未受
到法律制裁,却也没对他进行追打,还跟沈量才一起去看过他。听说老季现在在
D港旁边的一个小镇,在做一些简单的农产品买卖,肯定是没有先前的排场,但日
子过得已经算很不错了。」

  「唉……」我不由得叹息一声。

  「怎么了?听个陈年往事听得唉声叹气的!」

  「我……我自个都不知道我在感叹什么。」我如实对邵剑英说着,「可能是……
刷新认知了吧:我在进您这门之前,我还以为老风纪处被祸害成那个样子,单纯
就是因为艾立威给害得……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真是复杂到我难以想象的地步。」

  「但你可别觉得事情结束了。徐远和量才虽然放过了季达,可是留在局里那
些曾经跟着季达对付郎兴民派系的铁杆弟兄老警察们,全都遭到了由沈量才牵头
组织的保卫处的肃整,在一个月之间就开除了五十六人。只是按照徐远当初的想
法,应该单纯想通过开除一批人杀鸡儆猴,不过沈量才却一下子把劲儿使大了,
导致的后果是局内近乎所有的从季达掌管市局开始,被从各个分局、支队、派出
所提拔上来的有点资历的老警察们集体递交了辞职信,拦都拦不住;我也去帮着
他俩跟那些人走门串巷地谈心,但是都没用。唉,于是就造成了咱们市局现在,
还处于人手永远不够、且年长的一辈基本没有几个人的局面。」

  「呵呵,可不是。」我苦笑道,「您看看我们组的白浩远,前几个月还是艾
立威的跟班,现在那帮还在警校挂着学籍的新兵蛋子们一来,他倒成了老大哥。
之前刘红莺杀人的时候我跟三江路分局的人遇到过,当时他们揶揄我是『廖化作
先锋』,当时我挺自大的,还有点不屑……」

  邵剑英见我把茶喝完了,也给我的茶碗里倒了些清水:「他们那里确实有不
少,是当年那些被徐远沈量才开掉的警员们在警校的同期,对市局有怨气正常,
你别多想。他们很多人是委屈,但也得看一个人有没有这个能力、有没有这个格
局不是?」

  「邵大爷,」我打趣地看着邵剑英,「我突然发现一个事。」

  「什么?」邵剑英缓缓抬起头,提了提眼镜。

  「您刚刚跟我讲这些事情的时候,我发现您从头到尾,对这些事都好像没什
么态度,就好像这些事情怎么的都行,无非好坏、无关对错,哪怕您自己牵涉其
中的,您讲得也有点太轻描淡写了。」

  「唔……哈哈哈!」邵剑英先是沉吟片刻,随后大笑了起来:「我都这么大
随岁数了,还要那么多态度干嘛?等到过了年,我就该六十六了,人生在世『中
不偏,庸不易』,得过且过就是修行;不像你们年轻人,事事都要只争朝夕。」
说着说着,他话锋一转,同时又从自己身后的书架最底层拿出了一听烟丝和一个
小黑皮箱子,「新鲜血液始终要输入的,咱们局里的年轻人,其实都很不错,包
括你,也包括刚才跟你吵架的那个方岳。你们年轻人,差的只是经验和积累,在
能力和格局上呀,可不见得比中年人、老年人差!」

  想起刚才方岳的那张臭脸,我真是又愤怒又困惑。

  「邵大爷,您之前认识这个方岳么?」

  「嗯?呵呵,算不上认识,只是见过几次。之前咱们不是出了枪械和子弹被
劫的事情么?当时就是他们华山路分局协助调查的。除此以外,我跟他也没什么
交集。」

  邵剑英微笑着打开皮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几十颗包了白色纸皮的海绵滤
嘴、五沓卷烟纸、两柄烟丝勺、一把烟草压子、两盒复利用火石,还有一台电子
卷烟器。正说话的功夫,他便自己先把卷烟器摆在面前,凹槽里枕上卷烟纸,往
上面一丝不苟地盛着烟草来。

  「他说他是跟我同期的『考学帮』。」

  「这个确实是。他成绩确实不错。」

  「这个人真是,典型的『考学帮』份子!他真是太……怎么说呢……我跟他
说的事情都是风纪处和重案一组之间的事情,他却好像事事都故意往我个人身上
扯皮,他这人怎么回事?我刚刚听他逐字逐句的意思,仿佛九月份我来咱们市局,
是抢了他的名额一样,但我在警院的时候可不记得有这么一出:别说我从未在教
官们、老师们那里听说有人跟我竞争来市局的事,我上学的时候基本不认识他啊!
瞧他今天那个德性!」

  ——等会儿,好像刚才邵大爷说的话哪里有什么不对劲?我可真是服了自己,
明明嗅到了什么奇怪的味道,愣是被自己的愤怒情绪给盖过去了;唉,算了……

  「这种事,谁也不好说的。你比方说,苏媚珍跟雪平之前关系多好?好得跟
亲姐俩似的,夏先生和夫人对待苏媚珍也不错,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苏媚珍就恨
上雪平了。好朋友尚且如此,同在一处生存共事的陌生人还能免得了吗?秋岩,
放宽心吧,今天的事情我会去跟量才和徐远谈,让他们别把事情搞得太急了;风
纪处这帮小孩子们的提案,你也暂时不要理会,毕竟不过是个『预执行』的提案
而已,当做过家家了。」

  「我明白的。」我点了点头,「其实如果我要是继续在风纪处任职的话,可
能我也会这么干,只不过绝对不会这么蛮干。」

  「嗯,」邵剑英看着我,又突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道,「今天的事情,你也
别太放在心上。等我有工夫,我还会去找方岳谈谈的。这个孩子其实人也不坏,
能力也挺强,你们两个本来应该投脾气,能力还互补,却发生了今天这种事。如
果你们俩可以好好相处,将来在咱们市局,必然会大有作为。」

  「邵大爷?」

  「嗯?怎么?你还是对他刚才跟你出言不逊,有所不满吗?」邵剑英边说边
轻描淡写地笑着。

  「不是,我是……我明白了。」

  ——我当然明白了过来,自己刚刚好像错过的不对劲是什么了:邵剑英口口
声声说自己单纯只是见过方岳几面,但他明明对方岳的事情了如指掌,而且,他
似乎很欣赏这个方岳。

  不过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想了一下,我也就不再戳破邵剑英的前言
不搭后语了。方岳只是讨人嫌,但我看一时之间他也起不了什么风浪,风纪处在
他上头还有丁、李、莫三位压着他,他应该会很老实;而且依邵剑英的意思,他
挺想让我和姓方的交好,可能单纯出于长辈对于两个晚辈的刻板评断和期望吧,
哼,我反正一时半会才不会搭理那个姓方的。

  这时候,邵剑英已经卷好了一根烟,在跟我发出邀请之前就已经递到了我眼
前:「我记得你好像也抽烟的?抽两口么?」

  实际上邵剑英刚拿出这听烟丝的时候,隔着铝罐盖子,我便能闻到那那烟草
上面似乎还带着点丁香的气味,嘴里的口水早忍不住冒了出来,但转念一想,我
又生生把唾沫咽了回去:「算了,邵大爷……我以前抽,现在不抽了。」

  「戒了?」

  「也论不上是『戒』,我现在就是不想抽了,其实本来我就不抽……」说到
此,我又不免叹口气,「全都是被老佟大爷那家伙给勾出来的。」

  「像是德达干出来的事情。」邵剑英短暂地沉溺进了回忆,笑着摇了摇头,
「早前我跟那家伙一个寝室的时候,就是他带着我抽烟让我沾上了这玩意。也不
知道那家伙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怎么高中刚一毕业,就一天能抽半包烟。」

  「你们还是一个寝室的呐?」我不禁笑了起来,因为我想起了在艾立威留下
的资料里,佟德达在那张大合照上留下的那张脸,看起来憨憨的,喜感十足;佟
大爷也一直就是这样一个人,成天没啥正事、满嘴跑火车、跟谁都能聊,并且谁
都会跟他聊得特别开心,他活着好像就是为了让人开心,即便是在我知道了他的
噩耗之后,心中必然是悲痛的,只是在回想起他的音容笑貌的时候,还是会忍不
住会心一笑。

  「嗯,是啊。那个坏家伙……我们俩原先还是搭档,但你可能不信,他是你
们一组的,我当时是二组的,不是一个部门,但我俩还总愿意在一起破案。唉,
那个坏家伙,看起来人模人样,皮起来的时候,可是让你外公都头疼的混帐东西!
哈哈……唉,那个坏家伙,身上还有一堆本事呢,可惜了……」说着,邵剑英又
拿了一张卷烟纸垫在卷烟器的凹槽内,「你现在不抽烟了,是因为他的死么?」

  「那倒不是,我是因为夏雪平不让我抽。」嘴上这么说,我手上却已经禁不
住诱惑,把面前点心叉垫上的这根烟夹在了手里。

  「雪平不让你抽?你都这么大的人了,她多少年都不管你了,怎么现在突然
管你管的这么严?」邵剑英仍旧没有抬头,单手打开了火石的盒子,随手往卷烟
器一侧的磨砂面一划,帮着我把香烟点燃了,接着又一丝不苟地往卷烟纸上舀着
烟丝。

  「那是因为……」

  哪知道边粘着海绵滤嘴的邵剑英话还没说完:「而且你何秋岩,上班没几天
就敢收拾安保局特务,敢当着徐远沈量才的面儿揍艾立威、还把人家整容的鼻子
都给打歪了,呼——噗……完后我记得你有一阵子,也没少跟夏雪平吵架;怎么
艾立威一死,你去跟雪平出了远门、帮着徐远干了趟活,回来之后你对雪平就这
么听话了呢?呵呵,还说自己不想抽烟,呐,你这不就已经抽上啦?」

  「我……」看看手里的烟,我已然哑口无言。不过邵剑英面前的这听烟丝的
味道简直是太他妈的赞了!入喉以后并不呛人,平滑得就像是在吃豆花一样,而
且味道也一点不苦,里面似乎带着点淡淡的话梅口感,简直让人放不下。

  嘴里面的烟还没吐出来,邵剑英又追问了一句:「秋岩,你小的时候,雪平
是怎么带你、领着你的,我都见过的,我记得那时候,局里的一帮老阿姨们都直
接当雪平的面教育过她,说没有一个妈妈应该像她那样跟儿子相处的;而雪平到
现在,她自己的心理年龄都没长大、跟你是同龄人。秋岩,按辈份我算是雪平的
叔叔,我自认也是半个夏家人,你能不能跟我说,你跟雪平现在,到底相处得怎
么样?」

  也正因为这香烟的味道太让我贪恋,我一时间脑子彻底滞涩,更不知道我该
怎么跟他搪塞:「邵大爷,我和夏雪平……」

  「算了,我一个这么大岁数的人,还搞得这么八卦似的……唉!」邵剑英说
完,也点起自己刚卷好的香烟抽了起来,边吸着边唏嘘不已:「我也是太不会聊
天了,而且也对你们母子俩心怀愧疚。你外公再出事前的那一两年里,经常跟我
们这些在他周围的人说,『万一以后有什么意外』,要我们『一定帮忙照顾一下
雪原和雪平、还有雪平的孩子』。亏我一直以来,也都以叔、以祖自居,可一直
以来,我都只顾着忙着自己的事情,唉,我对雪平、对你,全都关心得少了。」

  「邵大爷,您用不着这么过意不去,我和雪平最近都挺好,我俩……」话说
到半道,我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是说走了嘴:偏偏顺着邵剑英的称呼方式给夏雪平
的名字省略了一个姓,平常的儿子哪有这么暧昧地称呼自己妈妈的。

  只是,当我说出口的瞬间,我心里真没觉得多突兀。

  不过邵剑英好像对此并不太介意,甚至刚才提问我和夏雪平现下关系的时候
都很轻描淡写,当然也可能是老谋深算:「我当然过意不去,我之前应该跟你说
过,我一直把雪平当做女儿看待。我的妻子和一双儿女早早的因为意外都离世了,
你们夏家,对我而言就是家人。当初夏先生嘱托过我们照顾好你舅舅和你妈妈,
可雪原多年前死于非命,雪平直到今年你来咱市局之前还是一副颓废样子。我这
个老头子空挂了『长辈』的头衔,实际上却并没帮上什么忙;人都有一死,早晚
有一天,我会去另一个世界见夏先生,若是那时候他问起你妈妈来,我怕是真无
面目。」

  「您这话言重了,邵老,夏雪平现在有我,我们都会很好的。」

  「听你这么说,我放心多了。」邵剑英用拇指和食指捏着香烟,放在嘴边轻
轻抽了一口,几乎都没吸进去多少烟雾,又把烟嘴拿了出来,「说起来,秋岩,
你对于你的未来,有没有什么长久打算?」

  「长久打算?」他刚问我我和夏雪平现在相处得如何、我们俩都过得怎样,
现在又问我长久打算,再琢磨一下他刚刚说的那些话,我只道是他对我和夏雪平
的关系多少已经猜得到一些,便顺着话题,自以为心照不宣地聊了下去,「我的
长久打算,当然是好好照顾夏雪平,她干什么我就跟她干什么,我会在她身边策
应她、保护她……」

  「我说的不是这个。儿子跟妈妈的关系好,这当然应该。」邵剑英微微有些
板起脸来,转而问道,「你刚刚听我讲的,关于咱们市局过去的那些事情,心里
就没什么想法么?」

  「嗯?唔……我是觉得,有些事情的来龙去脉十分复杂,跟我设想的挺不一
样的,甚至可以说完全相反……昨天晚上还有人跟我说,局里水太深,我还没当
做一回事;刚听您给我讲的这些,已经足够刷新我的三观的了。」

  「只有这些感想吗?没别的了?」香烟和坛香早就的双重烟雾后面,邵剑英
的表情貌似流露出一股期待。

  「还……应该有什么啊?」面对邵剑英的发问,我不禁有点茫然,「着实不
好意思,邵大爷,我这个人吧,悟性浅:我对您刚才讲的故事十分震惊,真的,
但这里面好多事情在此时此刻我还有点没消化完……而且恕我直言,我觉得您是
话里有话,邵老,您到底想问什么?」

  邵剑英捏着香烟,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平静地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我
是想问,你自己就没什么理想么?」

  「理想?您指哪方面?」

  「你现在二十岁刚出头,这是个容易躁动的年纪,尤其对于男孩子而言。躁
动代表着不稳定,但同时也代表着激情和凌云壮志——『大丈夫,当带三尺之剑,
立不世之功』。我指的就是这方面,你对于自己的人生,有没有什么崇高的目标?」

  气氛一下子就由轻松变得深刻了起来……

  我父亲从小是自己摸爬滚打一点点活下来的,而在我儿时,我的外公和外婆
便先后遇害,于是在我步入青春阶段的时候,我从没有经历过,家里隔代长辈跟
我进行一些严肃的聊天、探讨一些长远的话题;因此,在这一刻,我的内心十分
的紧张又不适,与此同时大脑里也一片空白,就好像自己被审讯一样、还不是因
为所错了事情。

  「这么说呢……」

  「不用拘谨,你怎么想就怎么说咯。」

  「扬名立万这种事,我不是没想过,呵呵——我也想过什么家国天下、当英
雄之类的事情,但那都是小时候我看《三国演义》《杨家将》时候的事儿了,稍
微大了一点,知道了咱们这是太平盛世、还是新时代,想建功立业靠的不是打仗,
而是靠名声和社会阅历去参与选举,所以我也想过当政客。结果上了国小之后——
我的天呐!那时候夏雪平不是刚打死曹龙么?本来家里我父亲、夏雪平,就不知
道要跟班主任老师、跟训导处主任、跟校领导搞好关系,我还头铁去跟人竞选班
长……结果可好,班长我必然是选不上的,一下子就得罪了班级里的小皇帝、小
霸王们,又赶上夏雪平一夜之间成了『F市天字一号女恶警』,那时候全班的班干
部都联合起来欺负我,邵大爷,您能想象得到么?我那时候还是个刚十岁左右的
孩子!」

  邵剑英用嘴唇轻轻地抿了一口香烟,又轻轻地点了点头:「嗯,确实不容易。」

  我自嘲地笑了笑,也跟着吸了口烟,让这口柔滑的烟雾从口腔沁润到肺腔中,
再从鼻腔喷出:「……后来再稍微长大一点,我就想啊,你说我连班级里这十几
个班干部都搞不定,长大了我可能搞定那百十来号党内同志和党外成千上万的对
手么?从那时候起,我就开始对政治这东西不感兴趣了;恰巧那时候我对娱乐圈
开始感兴趣了,恰巧在初中那个时候,从同班同学到老师,到我父亲都觉得,在
学校文艺节上、元旦新年联欢会上还有在各种机会当中,我演个课本剧之类的都
很合适,当个主持人也不错,所以我那时候有过考艺术院校准备以后当演员的想
法。但是后来……我也不知道夏雪平跟您说没说过,我恨上她就是因为大概六七
年前,她当着一帮认识她的警察面前狠狠扇了我一耳光。」

  「这件事她跟我说过,而且我还记得那天七年前是7月15号。你打架是因为你
的中考成绩一塌糊涂,然后你跟你的一帮小同学在一家酒馆不算酒馆、饭店也不
算饭店的『室内大排档』买醉,听见邻桌有人拿雪平讲荤段子,你才跟人大打出
手。」邵剑英看着我,「而且,恐怕你不知道的是,她扇了你耳光那天,找了我,
找了徐远和苏媚珍,还有丘康健,当然还有那时候刚跟在她身边的艾立威喝了一
整夜的酒,就在『敦盛』,一直喝到第二天早上5:18分,我记得清清楚楚。在夏
先生去世之后,雪平酗酒我见过无数次,但那一次,是我第一次看她一边喝一边
哭,但是从喝起来之后开始便一个字也不说。咱们所有人,包括一直图谋害她的
苏媚珍和艾立威,在那天,我知道都是真心的,对她既害怕又心疼。」

  「还有这事儿啊……」我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烟,却也没在烟灰缸里掐灭,
只是任由它在食指和中指间燃着。

  我的脑海里也忍不住幻想着七年前的那个彻夜不眠的夜晚,在「敦盛」居酒
屋里,一群人看着一个肝肠寸断又后悔莫及、哭成泪人的女醉鬼面面相觑。若是
我能回到那天,我一定会忍着脸上的痛和心中那点不值钱的愤怒和委屈,跑到那
个叫「敦盛」的居酒屋,直接闯入,然后从这个女醉鬼的背后抱住她,抢下她手
中的酒杯,擦干她脸上的泪。

  「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你以后再慢慢胡思乱想也不迟。」邵剑英嘴角上扬
着,眼睛里却没了耐心地看着我,「秋岩,你刚刚的话还没说完呢。」

  「哦,对,呵呵,不好意思……不管怎么说吧,总之那时候我在心里就跟夏
雪平杠上了,但我那时候还好高骛远,我寻思着警察这职业,不就是开枪立正么,
就这点事谁能干不好?于是我连我爸我妹都没告诉,我被她扇巴掌的第二天就坐
着长途客车到了K市,然后就报了警专的名——我觉得我肯定能像网络小说里写的
那样,对吧,来之后就是警界新星、天才神探、都市刑警之王!我觉得我早晚有
一天我能把夏雪平给比下去!呼……再然后就到了现在。」

  「这不是也挺好的么?」

  「呵呵,只是经历了这个『桴鼓鸣』这一系列案子,然后又遭遇到了那么一
大堆人,最后又被艾立威挟持、夏雪平又亲自在枪口下把我救下来……啧!唉——」
我不由自主地感慨地咂了咂嘴,「我才发现警察真没我想的那么好当!我走了狗
屎运了,在警校拿了个好成绩,又能让两大情报机关垂青我,我又来了咱们市局,
但我发现,别说比得过夏雪平了——我觉得我一辈子都可能比不过她了,我觉得
我想做好一个最普通的刑警,都是一件天大的难事。所以我现在的理想就是,我
尽量多改改自己身上的臭毛病,然后少让夏雪平受点伤,我就知足了。」

  「就只是这样么?」邵剑英微微闭上眼,轻叹了一声,又睁开眼看着我。

  「嗯。这是我心里面的实话,邵大爷。」

  邵剑英看着我,沉吟片刻,才继续说道:「知道你是巨蟹座,巨蟹座的男生
有优柔寡断的一面,当然也很顾家、孝顺,」他顿了顿,抬头看了看我,「而且
还恋母——当然,这是星座书上说的。你是个温柔的孩子,你能这样想,也不错。
可我还是想问你,秋岩,你听了我刚刚讲的那些故事,而且,你自己也在这三四
个月里经历了这么些事情,你难道就再没别的想法了么?」

  「不……邵大爷,」我一头雾水地看着邵剑英,「我还应该有啥想法啊?」

  「你难道就不想——」邵剑英又神秘地停顿了片刻,「用你的双手、你的头
脑,以及你手里的枪,去改变这一切么?」

  「改变……这一切?」

  「没错。」邵剑英恳切又坚定地点了点头,「你不觉得,至少在你身上,从
九月初经历过的有些事,偏离了本来的轨迹?不说别的,雪平才是调查『桴鼓鸣』
这个案子的真正负责人,但是到现在,雪平因为这么个大案子成为英雄了么?或
许她在你心里早已是个巾帼英雄,但是,不被官方承认的英雄,从来都算不上英
雄。而且,你在办案的时候,没觉得屡屡受到掣肘么?——比如,你和雪平曾经
都想搞清楚『生死果』这种东西的来龙去脉,结果这东西到现在跟蒸发了似的,
在该留下记录的地方却只言片语都没有留下,你不觉得是有人在故意搞鬼么?另
外最简单的,你第一次参与抓捕的那个周正续,在他自己服毒自杀了以后,马上
有人下达指令处罚了你、徐远、沈量才和雪平,但是这里头也就是雪平的处罚最
为实质性也最严重,你不觉得这里头有问题么?」

  邵剑英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只手伸进我的胸膛,紧紧拧住了我的心脏:夏雪
平不被省厅承认,还有最开始周正续的事情,经过这么长时间我早就能猜到它们
绝对跟胡敬鲂那个老嘎巴死的不无关联,唯独「生死果」这个突然蒸发了的调查
有问题——曾经我还完全以为那只是苏媚珍搞的鬼,当然在我心里也一直留了个
扣子:苏媚珍她必然不会是一个人在战斗,除了她跟艾立威、刘红莺达成过合作,
但肯定还有幕后老板在帮着她。

  那么这个幕后老板,会是胡敬鲂?

  ……很有可能啊!毕竟,苏媚珍和胡敬鲂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夏雪平消失。

  「在没有更多证据之前,随意瞎猜都是没意义的。」

  夏雪平的这句话,突然又在我的脑海中回响。对啊,我在这把逻辑安排得明
明白白,但其实我并没有一个有力证据证明胡敬鲂就是邵剑英说的这些细致事情
主谋。

  「邵大爷,您的意思是……」

  「秋岩,我没什么意思,而且其实我什么都没有说。老头子我只是随便聊聊
天而已,当然作为长辈,想给你提个醒——」邵剑英却如此说道,「孩子,爱玩
是每个人的天性,得过且过也是,但是对于有的事情可万万不能掉以轻心。你刚
才说过你要保护雪平的,那么假如在你面前,有一个机会,可以一把抹除在雪平
身边将会出现的所有危机,你会不会争取一下呢?你现在还不成熟,好好考虑考
虑这些事情吧。」

  ——邵剑英这么说,是在故意引导我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吗?

  我咬了咬牙,决定反过来试探一下这个老头:「邵大爷您这样说,您是有这
样可以帮助我,一把抹除夏雪平身边所有可能出现的危险的机会吗?」

  邵剑英看着我笑了笑,但却没直接回答我的问题:「我这有两句话:第一句
叫,『成事在天,谋事在人』;第二句,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任何人只
要想做一件事,无论如何都能做成。只是我现在,还没觉得你能达到这两句话所
说的境界。等你想好了再说吧。」

  「可就算我想好了又能怎样?面对那些所谓的『危机』,我还不是需要『兵
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停顿片刻,又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一脸严肃但眼
角却带着些许笑意的邵剑英,「还是说,您有什么法子,或者,您……背后有什
么力量?」

  「哈哈,年轻人就喜欢异想天开,但你还是没体会我说的那十六个字的意思。
办法很多,力量,当然就是靠自己。孩子,别心急,还是那句话:等你想好了,
再说吧。」

  他的态度极其和蔼诚恳,但他的回答可以说相当敷衍了,明明就是在跟我打
太极。可我也不傻,我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在有意引导着我的思路,即便我不知道
他的真实用意是什么。

  外公啊外公,您的这位老下属,不简单啊。

  「行了,聊点别的,」聊到这,邵剑英生生把话题转了个弯,「看你和你们
一组最近一直很忙,挺累吧?」

  他不想聊刚才那段,我也就顺着另起一页跟他往下说了:「累是累,但是挺
踏实的。呵呵,夏雪平一直还都在鼓励我、鞭策我呢,只要抱着『不想给她这个
冷血孤狼丢脸』的信念,我就不觉得累。」

  邵剑英看着我笑了笑,力道轻柔地抽着烟:「嗯,那雪平那边怎样?也很忙
吧?」

  「是,挺忙的。只不过今天她好像身体不舒服,跟国情部那边请了一天假,
估计今天还能休息休息。刚放假回来,工作强度就这么大,真有点吃不消。」

  「她哪里不舒服?你带她去医院了么?」

  「哦,刚打了电话,她肚子不舒服。我这也抽不开身,本来想赶过去看看的,
她跟我说不用。但我估计她现在应该好一些了。」我说完之后下意识地咬了咬牙。

  「哈哈,雪平这孩子啊,打小就要强。」邵剑英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
「德达的案子,他们国情部那边查的如何了?查出什么了吗?」

  「据我所知,她们情报局那边还是一头雾水。」我摇了摇头,「我发现这也
真是有意思,国情部是搞潜伏和信息调查工作的,安保局主要是反恐反间谍的,
结果全都上咱们市局来跟咱们抢案子!境外间谍和搞各种独立那帮人都死绝了怎
的?」

  邵剑英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我的眼睛,三秒之后又看向了我的嘴角:
「将近三十人被意外杀害这不假,但是被害的都是退休的老警察,而且当年,他
们这群人每一个都跟你外公有那么点关系,要么是合作过、要么是一起工作过,
国情部那边真的可能什么都查不到么?」

  「她确实没告诉我什么,不过我看她烦恼的样子,他们似乎也确实什么都没
查到。邵大爷,您这么问……」

  我心里赫然对于邵剑英急转弯的语气有点不大舒服,而正盯着我嘴角看的邵
剑英猛吸了口香烟,又把目光移回到了我的眼睛处:「嗯,倒也是,她现在转职
到了国情部……雪平这闺女,心眼就是太实惠,她必然会老老实实遵循情报局的
纪律,有事不跟你说,啧,也很正常。」

  「邵老,您这是话里有话?」我试探地对邵剑英问道,「您今天跟我聊天,
已经差不多三次这样说话了,我说您是不是真的知道一些什么?」

  邵剑英抬起头,沉默着看了我五秒,然后轻轻吸了口香烟:「你这孩子果然
有当探员和情报干部的天赋——你喜欢怀疑一切。德达是跟我并肩战斗了一辈子
的兄弟、是战友,我完全没有想到他折腾了一辈子,最后的结局竟然会是这样。
他跟我一样,也是个无家可归的人,作为兄弟,我当然对他的遇害也很关注。」

  看着邵剑英这张严肃的脸,或许他对我的冒失生气了,我只好连忙满带歉意
地笑道:「不是……我也没别的意思,大爷,我就也是好奇。您要是知道点什么,
不是更好么?这样的话,您,加上夏雪平,加上国情部那帮蓝西装,实在不行再
加上我们重案一组,众人拾柴火焰高,大家合作的话,案子不就早破了么,这样
也能早日告慰老佟大爷的在天之灵不是?」

  「嗯,你说的有道理。」邵剑英点了点头,然后又继续很正经地看着我,
「唉,我也很想尽快让这个案子破了。这样,秋岩,雪平最近忙,估计是没什么
时间跟我见面,如果她那边有什么关于德达这案子的新消息,你一定要告诉我,
我一定会尽力帮忙。哦,当然,你也可以让雪平在关键时刻直接找我……还是这
样吧,雪平现在不是跟你一起回了你父亲的房子住了么,我找一天晚上过了晚饭
点儿,我去你们家坐坐,欢迎我么?」

  「哟,那敢情好啊!当然欢迎!」我掐灭了烟头,又搔了搔后脑勺,心里还
是多少有些介意,别这老头一来家里,发现了我和夏雪平之间那点事情的蛛丝马
迹,即便他真可能察觉出了什么;再者,眼见邵剑英年纪这么大了,让他一个老
人家主动折腾,我的心里也确实有点过意不去:「但是这大冷天、冰天雪地的,
您来上我们家多不合适?何况您不是还感冒了么?您若是再着了凉,我和夏雪平
心里,必然都会过意不去。您是长辈,让您移驾多不合适?」

  「没有什么合适不合适,正因为我身为长辈,关心你和你妈妈才更是我应该
做的。」

  「要么您看这样,等有工夫了,我和夏雪平去您府上拜访您,怎么样?」

  「嗯,这样也好。其实都是无所谓的事情……过了元旦,夏先生的祭日就快
到了,我很想为你和雪平做点什么。咱们都是一家人,有事的话,一定找我,别
嫌我这个总务处势单力薄,也别嫌我这个老头子年纪大了不中用。」

  「您别这么说,徐局长和沈副局长不在的时候,局里的大事小事都要您来关
照,您还宝刀未老呢!」我笑着对邵剑英说道。

  话说到这时候,花房茶室的门口突然被敲了三下:「『堂君』,在么?」

  「堂君」?好古老的词,我记得我在古典白话小说上见到过这个词,普遍是
宋明两朝的普通官员对上司的尊称,而且还得是地方总督或者大理寺、枢密院这
类高阶上司的尊称。总务处的人居然用这么郑重的头衔来称呼邵剑英,这班人可
真讲究。不过我也并没觉得多稀奇古怪或者胡闹过分,在我第二年上警专的时候,
我就听说省厅里还有不少人,管聂仕明和胡敬鲂叫「主公」、「主子爷」的。

  「进来吧。」邵剑英好像在我面前对于这个私下的尊称也不避讳,直接叫来
人进门,并朝着用玻璃和夹层木隔开的门厅看了一眼。可当门一打开,邵剑英的
脸上稍稍变了些颜色,又马上收了回去:「我还以为你一个人来的呢!」

  「嗯?我们三个一起来的,没办法了『堂君』!事出紧急……哟,原来秋岩
也在啊!」结果来人领头的,见了我之后倒是惊讶得很。

  这人名叫卢彦,38岁,算是总务处里的响当当的老大哥,平时局里年轻员警
们,无论哪个部门的,都叫他「卢副处长」;后面跟着他的那位35岁的齐肩短发
大姐姐叫傅伊玫,在总务处几乎算是邵剑英的贴身秘书,她跟邵剑英之间也以
「干爹」——「干女儿」相称,估计是因为这层关系,她跟夏雪平的关系虽然没
有夏雪平跟丘康健、苏媚珍那么亲密,但也比一般的同事更为不错;最后一个进
来的则是李孟强,总务处的「最佳相声演员」。前一个月的时候,风纪处和总务
处在午饭晚饭的时候总愿意在一起拼桌吃饭,一来二去的相互之间便打成了一片,
靠的就是「总务处李哥」的插科打诨。不过今天他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的精神
状态似乎有点不大好。

  「卢大哥!」我对着卢彦点了点头,又分别跟傅伊玫和李孟强打了招呼。

  「来咱们处长这儿喝茶?」卢彦笑眯眯地说道,「咱们处长的茶可都是好茶!
我在处座身边十几年了,他可都没请我喝过一次茶呢!」

  「瞧你,还挑上上峰的理了?我明天就请你行不行?」邵剑英看着卢彦,微
笑得似乎有点冷。

  「嘿嘿嘿!处座,我就是跟您开个玩笑!」卢彦笑道。

  我跟着陪笑后连忙解释:「今天我其实还得感谢我大爷邵老,他正好遇上了
我跟风纪处新来的一帮碎催的吵架,他给劝开了,我估计搞不好我又得跟人动手
了,哈哈。邵老是让我来这里冷静冷静、祛祛火的。」

  「『风纪处新来的一帮碎催』?你说方岳他们?」卢彦笑着看了看我,眼睛
却不停往邵剑英那儿瞟。

  「嗯,就是他。」

  「小方跑到重案一组,非得搞他那个什么『绩效审查考核制度』,还跟秋岩
说了一大堆特别难听的话。骂街都骂到雪平和夏先生头上了。」邵剑英喝了一口
水,低着头说道。

  「我操!没看出来,这小子还这样?」站得老远李孟强听了,突然不淡定了。

  「骂到夏老局长的头上,这个可真不能忍!方岳这孩子吃错药了,找收拾吗?」
卢彦也像是被人踩了脚趾头一般生气。

  「秋岩,方岳他们不知道你是前任处长?」傅伊玫一听,本来笑着的脸上突
然板了起来。

  「姐,是前任『代理』处长。人家没拿我当回事儿呗。」我半开玩笑半带着
怨气地说道。

  「『代理』处长怎么了?别拿豆包不当干粮!秋岩,这事儿包我身上,等下
一顿吃饭拼桌的时候我让李晓妍和老丁头好好收拾收拾他,他们俩不收拾我替你
收拾!这个方岳可以啊!在我面前天天屁颠屁颠地,装得一副老实弟弟的人设,
转脸就欺负人?」

  「算了吧!嗨……看在小妍姐他们的面子上,我已经不准备继续跟这个姓方
的计较了;另外我估摸着这个方同学因为跟我警校同届,看我走了狗屎运来了市
局,心里必然不痛快,怕是老早想找机会在我面前嘚瑟嘚瑟、找补一下自己面子
呗。『考学帮』跟『警专帮』之间不就这么回事么?」

  「欸,对了,秋岩,最近夏组长忙活啥呢?」卢彦对我问道。

  「呵呵,卢大哥,这个事情我也不知道啊,」——怎么总务处的人对夏雪平
现在干什么都这么感兴趣呢?我忍不住回头瞟了一眼邵剑英,转头笑着跟卢彦说
道:「国情部他们保密级别高,夏雪平跟我也不说。」

  「哦,对,你看我忘了这事。我就是有点好奇外加心疼,午饭之前的时候我
去市立医院办点事情,好像在电梯看见她了;然后刚才我又从市政厅治安公署那
边回来,在夏老局长原来宅子那边又看见她了。」

  「哦,她今天身体不太舒服,上午去医院看看,下午好像是回我外公家拿点
什么东西去。」我回答道。

  说完,我又忍不住侧过脸,只见本来要喝第二口水的邵剑英,突然把杯子在
自己面前停住了,似乎一瞬间陷入了思考。

  「哦,这么回事。嗨,雪平也真是够拼的,这大冬天的。一个女人就这么满
F城折腾?明明上午刚去了医院,下午又得忙活,站在冷风里那脑门上的汗珠马上
化成气儿,咱都是当警察的,这里面有多辛苦咱们都懂,完了咱们又都自诩是老
局长的门生弟子,看见你妈妈这样,谁能不心疼啊?」卢彦听了我的话,点了点
头,但他接下来的话让我的心肌不由得一紧:「不过也好,有那个情报局的周处
长在身边陪着,也算是个照应。」

  「周……周处长?卢大哥,你说的可是周荻?」我在这一刹那,上下牙齿都
在不住地打架。

  「对,就他啊。」

  「你……啥时候看见他跟夏雪平在一起的?」我又问道。

  「就刚才在你外公家附近的时候。」卢彦说道,「我看雪平倒还淡定,周荻
手里却拎了一把西格P320,看着怪吓人的。但你别说哦,那小黑瘦子平时在人面
前那叫一个嘚瑟,在夏雪平身边倒也看着殷勤……」

  「那,你在市立医院没见着周荻吗?」

  「啊?那没有,在医院里我就看见雪平一个人来着……」

  这下我总算是放下一些心来。刚一听卢彦说周荻和夏雪平在一起,我冷不丁
还以为是周荻陪着夏雪平去了医院——我应该相信不是这样的!俩人一起去了老
宅倒还好,因为我其实真的害怕,夏雪平若自己一个进了老宅,那里面万一真有
什么危险该怎么办;周荻这个人让我嘴里挺酸,但他毕竟跟夏雪平现在是同事,
有他陪着犯险倒也是一个照应。

  「聒噪!你们找到我这儿来,到底有什么要紧事么?」邵剑英似乎稍稍有点
不耐烦地开了口。

  「哦,对!『堂……处座』,CBD那边有人在搞游行示威,有民众还声称要砸
了财联中心大厦、Gm证券、以及盛通和高旗,生怕演变成暴乱。周围三家分局的
都刚刚打电话过来,请求咱们市局支援。」傅伊玫这才迫切地对邵剑英报告道。

  「游行示威?」我看了看傅伊玫,又看了看邵剑英。

  「最近全市示威的不都是集中在各大肉制品厂和食品集团的么,怎么跑到CB
D去了?」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示威集会,邵剑英也十分迷糊。

  李孟强叹了口气:「一看处长您跟秋岩就不炒股。」

  「A股、沪指和恒指,就在刚才半个小时之内,统统发生了崩盘,沪指跌破3
500,跌幅3.5%,但是现在还在跌……甚至还影响到了美股。」卢彦回答道。

  接着傅伊玫便用自己的手机打开了某网站的一个新闻视频,拿到了邵剑英面
前:整个事情追根溯源,是从昨天中午十二点整开始的,就在影帝郑耀祖从过街
天桥上纵身一跃的一刹那,沪港与南港股市行情突然大跳水,根据观察:平常一
些对股市影响较大的普通产业、电子信息板块和金融行业的投资股票、混合基金,
还有农产品、矿产期货的价格其实还都很稳定,但一些生物科技、制药集团和食
品品牌名下的所有金融证券产品,尤其是那些带有海外合资或投资背景的企业,
所有相关价格在半个小时之内几乎绿到发霉——而昨日这个时间,首都时间下午
2:08,根据一些经济学家的复盘,他们发现最初股价开始跳崖式下跌的,便是坐
落在东北Y省F市的「香肴肉食」,其次便是名满全国的「惠利是食品工业」;

  对于亚洲股市骤跌,对大家而言可以说是司空见惯,所以谁当时都没在意;
可在昨天半夜,也就是我和白浩远、许常诺前去营救康维麟医生的时候,北美那
边的股市居然也开始受到了波及,用CNN一个评论员的话说,「就像是有人在整个
金融市场撒了一泡尿一般」在全世界金融市场,掀开了一条反应链,先由那些与
国内合作开发产品、合资和投资的企业开始发病,并且,受灾严重的大部分是那
些参与生产研发「人造肉」的著名老牌饮食企业,旋即,北美将近1/7的轻工企业
都跟着遭了殃——从我国金融市场发生剧变,然后立刻波及到美国金融市场,这
可是破天荒第一次;

  于是华尔街和美联储开始不淡定,在昨天半夜一点钟,四位华尔街资深金融
专家在社交媒体上指责我国,美联储也随后召开了新闻发布会,直接点名道姓控
诉执政党企图利用对股市的操盘进行来年的大选操作,并对世界经济产生了「毒
害」:「Thisiseconomic-Terrorism(这是经济恐怖主义)!」

  但执政党政府并没急着进行舆论反击,而是通过照会相关国际组织进行了调
查申请,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和亚洲投资委员会马上进行了详细数据收集、监控和
调查。调查过程一直持续到国内首都时间中午11点整。而经过调查,国际货币基
金组织基本判定,本次事件没有相关政府或财团的干涉操盘,而是亚洲股民的
「集体性自主行为」——毕竟,肉眼可见,沪港和南港股市的崩盘要比美股更加
严重。

  与此同时,针对涉及「人造肉」生产销售企业的股票抛售仍在进行。不得已,
中央财政部采取了「熔断机制」,迅速宣布紧急收盘;

  而十五分钟后,当红党中央宣传部还未发稿回应的时候,微博上某网红大V的
一条微博竟然在十分钟之内转发了二十万次,还被传回了推特,转发广度遍及全
世界:「把对身体有害的『人造肉』硬塞到我们嘴里就算了,现在他们的『智商
税泡沫经济』碎了,居然反过来指责我们伤害了他们的钱包?可真是拉肚子却不
吃药,硬怨屎壳郎不勤快!我们的命在白皮列强们眼中就这么贱吗?」

  就这样的一条发泄情绪的微博,像病毒一样在互联网上蔓延,又像炮仗的引
线,引爆了二十几个大型城市的集中性针对美资银行的示威游行。

  「你看看,秋岩,你刚才怕我凉着,而外面还有一群不怕冷的人呢。」邵剑
英对于这一系列的事情,表现得十分平静。

  「游行,又是游行……」我对这种事情,则是越来越反感,「夏雪平、人造
肉、股价……下一次又会是因为什么呢?」

  「唉,自从国体改革、两党和解之后,但凡有个芝麻粒的事情就会有游行。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老百姓需要有个发泄情绪和标榜自由的出口,很正常嘛。」

  「反正咱们尽人事就好,政客怠慢的事情,偏偏要我们处理,我们能怎么办
呢?」傅伊玫很自然地接茬道,但邵剑英在这一刻的眼神,稍稍有那么点带着火
光;只是傅伊玫的注意力完全在我身上,所以她并没注意到邵剑英的神态,「两
党和解,民主轮替,呵呵,到最后越替,老百姓却是穷的越穷、富的越……」

  「咳!话多了!」邵剑英清了清嗓子,声音冰冷地说了三个字。傅伊玫听了
后,没说出来的字登时全都卡在了嘴里,低着头瞟了一眼邵老,又连忙恭敬地朝
后面退了一步。另外的卢李二人侧目看了一眼傅伊玫,一个字也不敢说,脑门上
皆是冒出了一层淡淡的汗珠。

  邵剑英又看了看傅伊玫,站起了身,转头对卢李二人问道:「咱们现在能派
出多少人?」

  「已经联系武警部队和交警大队了,他们已经在路上。咱们总务处全员能出
六十人、制服员警一百人已经在楼前集合。」卢彦弯着腰说道。

  「通知沈副局长和徐局长了?」

  「他们二位已经把电话打到过咱们办公室了,均要求我们务必谨慎严肃处理
相应问题。」李孟强也似有些艰难地前倾着上半身说道。

  「嗯,那我们走吧。」说着,邵剑英又转过头看着我,「不好意思了啊,孩
子,我得谢客了。」

  「那我也回去,不给您添乱了。」我对邵剑英问道,「还需不需要人手?要
么我让重案一组再派点人跟你们一起?」

  「用不着了,你就好好做你的事情吧。哦,对了,」邵剑英说着,从身后原
本装着烟丝罐的格子里拿出了五包香烟,「拿去抽吧,跟罐子里一个品种的烟草,
秘鲁货,而且是小众牌子,不好找的。」

  「邵大爷,我已经不……」

  「拿着吧。」邵剑英笑了笑,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回去之后,好好想想我
跟你提的问题。」

  「行……那就谢谢邵老了。」

  说完我对着邵剑英欠身鞠了一躬,站直转身之后也忘了看路,结果走到了李
孟强的身边的时候一不注意,撞了他的肩膀一下,而且捧着五盒香烟的右手也不
小心怼到了李孟强的胯骨处,哪曾想我也根本没用力,身高没比我矮多少、身材
算是很结实的李孟强突然整个人倒在了他身后的墙上,而且咬着牙捂着同一侧的
胯骨和大腿,豆大的汗珠瞬间便从他脑门上滚了下来。

  「我这……李哥,你没事儿吧?我不是不故意的……」我说着便要去扶李孟
强。

  但紧接着被傅伊玫和卢彦抢了过去。

  「啊,没事没事……」李孟强咬着牙对我说道,说话的声都变得被人切了气
管一般,「我没事……秋岩你走吧。」

  「哦,实在抱歉啊。」说着我就推开了木门出了这间茶室。我边走边做梦李
孟强今天的状态,越想越觉得奇怪,往常十分活泼的人,今天从头到脚又有点发
蔫,而他走起路来的时候,整个身体第一有些软绵绵得发飘,但再想想,其实我
昨天打电话给他向总务处借车的时候,我就感觉他似乎不在状态,说话又消沉又
有点小心翼翼的感觉。

  他是生病了?还是受伤了?

  我正想着的时候,白浩远突然风风火火地跑到了我面前,连大衣领子还都内
翻着:「我正找你呢,咱俩赶紧去警务医院一趟。」

  「怎么,康维麟醒了?」我马上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车钥匙,带着白浩远往
车边走。

  「醒了,老许正问话呢。」

  「那练勇毅那边呢?」

  「我已经派傅穹羽他们去审了,但他到现在还没开口……咳咳。」白浩远边
说边走,走着走着眼睛就盯到我手里那五盒香烟上挪不动了。

  「咋,想要啊?」我看着白浩远笑了笑,「要不给你两盒?」

  「啊,不用不用!秋岩,你跟我太客气了……那啥,你这哪的烟啊?写的都
是西班牙文,没见过……」白浩远说完还咽了咽唾沫。

  「秘鲁的香烟,别人送的。」看着他一副哈喇子都快结出冰溜的样子我就想
笑,我打开车门前,直接扯开了烟盒连包塑料膜,往白浩远的大衣口袋里塞了两
盒,「拿着吧,本来我最近抽烟就少了。」

  其实我本来就打算把这香烟给白浩远两盒,给许常诺两盒,这俩人抽烟挺勤,
我又正好没地方放,一盒里居然有三十颗,够他俩抽一阵子了,剩下的一盒再到
处发一发,给大家抽。我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毕竟这烟草味道真的不错,只是
如果夏雪平发现我还在抽烟,虽然不至于打我,但肯定会惹她不高兴。

  「那我就收下了啊,谢谢!」白浩远想了想,又接着说道,「还有今天上午
的事情……」

  「白师兄,我求你,我认你当我亲哥!上午的事情你别提了成么?」这件事
情一想起来我便从生理到心理会产生双重的不适。

  我也并不是因为白浩远和胡佳期的肉体觉得不舒服,相反,白浩远的红肿阴
茎被胡佳期那似未绽放的牵牛花一般的牝门钳住的特写画面,还有胡佳期那枚微
微张开后如呼吸一样开合、甚至借着点光亮还可以隐约看到直肠末端粉嫩肉褶的
样子,当它们历历在目的时候,我的内心也会跟着微微地兴奋,令我恶心的,似
乎却是这件事情本身;但是说来也怪,我跟小C和大白鹤之间的关系,跟今天中午
白浩远要让我对胡佳期做的事情也差不多,但我每次跟小C白鹤二人坦诚相对、哪
怕是我的阴茎在小C的阴道里不断进出的同时隔着盆底肌感受到了大白鹤那根半软
不硬的鸡巴、哪怕是做的激烈的时候我的阴囊与大白鹤的睾丸撞击到一起去、哪
怕是小C一时兴起让自己一只手同时握住我和老白从冠状沟处紧贴在一起的阴茎进
行口活的时候,我都不会觉得尴尬或者不适。可能就是情感和心态上的鸿沟吧,
毕竟我和小C老白,跟面前这位同样姓白的与胡师姐的关系差那么一大截,而且小
C和老白毕竟是正经的青梅竹马,说得难听些,胡师姐和白浩远毕竟是偷情。

  ……不过现在我再仔细想想,好像过去我跟白铁心吴小曦厮混的那一幕幕,
好像也确实够污秽的……我明明过去对「二龙一凤」这种事情很享受、很开心的,
现在好像一下子就接受无能了。算了不去想了,我真怕糟蹋了刚刚吃进去的那些
精美茶点。

  「不,秋岩,你不让我说我也得说一句……我就一句,我必须说出来。」白
浩远郑重地看着我。

  「那你说吧……」我微皱着眉头打开了车载收音机,调频到了音乐电台。

  「我得谢谢你,秋岩——我得谢谢你你没同意……没同意向我说的那样做……
跟佳期做……」

  我这才克服了心理障碍,转头瞟了白浩远一眼:「心里醋劲儿上来,后悔了
吧?」

  「嗯!其实刚才我把佳期抬起来,我就后悔了……」白浩远说着,也往我的
双腿间斜眼瞟了一眼。

  「白师兄,你说你后悔了,为啥一开始还要那么干呢?」

  白浩远连忙对我婆婆妈妈地解释着:「我哪知道?我……我真第一次跟佳期
遇到这种情况,我也慌了啊!我就以为……」

  「你也真够可以的,第一反应不是考虑医疗手段,而是考虑从性方面入手,
以毒攻毒是吧?」我故意讥讽了一句,眼见着白浩远的脸上红得像是被蒸熟一样,
我也收敛了一下,然后缓和地问道,「以前你带着聂师兄和王楚惠他俩一起厮混
的时候,就没这感觉么?」

  白浩远瞪了我一眼,然后说道:「没有……那一个多月,玩得真是太疯了。」

  「那说明你是真心越来越爱胡师姐了。」我对白浩远说道,「你爱她的话,
就不应该跟别的男人提出那种要求,你心里当然会抗拒了,不是吗?」

  白浩远闭上了眼睛,用力地点了点头,接着他又说道:「其实你们所有其他
人都不知道,中间佳期……怀上了一次,也不知道是我还是老聂的……可能是我
的,因为聂心驰那小子在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防护措施做得还不错……不对,
我才反应过来:很可能是那个小王八蛋的,佳期跟我在一起之前,那小子就对他
妈妈下手了!操!」

  白浩远说到这,我却突然打个差点让我眼花的喷嚏,我一下子差点就闯了红
灯:「哈咻——」好在我及时踩紧了刹车,而且柏油马路上到处是溶雪盐,所以
不至于打滑。而白浩远却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低着头,恶狠狠地说道:
「那小子混得很,对自己妈妈有这种想法和行为就算了,可他对待自己妈妈却跟
对待母牲口一样!你知道吗,秋岩,他……」

  「你是真愤怒到失态了,白师兄。这点事你就算敢讲我也不敢听。」我用话
拦住了白浩远。

[[i]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9 21:42(GMT+8) 编辑 [/i]]

我就不告诉你 2018-5-9 11:34

  白浩远不甘心地抿了抿嘴,接着说道:「反正佳期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玩
得再疯我都没舍得对她那样……所以佳期做了人流之后,我找借口揍了那小王八
羔子一顿,佳期也不知道这事儿。现在想想,可能是因为这个,佳期她前夫才发
现的。」

  「现在军军那小王八羔子,还会对胡师姐有啥想法或者声索么?」

  「没了……之前因为法庭把那小子判给了他爸爸,而且他爸爸还特地追加一
条,从上个月一号起不允许佳期探视,差不多就在艾立威出逃前两天的时候吧,
佳期跟我一起去看了那小子最后一眼,没想到那小子一见到佳期也是破口大骂,
什么难听骂什么,呵呵!恐怕一半愿意来自于我揍他那一顿,另一半来自他爸……
可佳期毕竟是他自己的妈妈啊,而且他还欺负了佳期了呢!」

  「这孩子确实挺不是东西的。」我也跟着有些义愤填膺,「一个母亲对儿子
溺爱到了这种地步,无论如何也不应该以咒骂相对吧。」

  「或许很大原因还是因为我的存在吧,那孩子估计也在因为我而吃醋……若
是没有我的话,佳期就是那孩子一个人的……当然,就算那孩子跟佳期没有血缘,
他也不配。」白浩远沉默了片刻,又对我问道,「你好像早就知道了佳期的事情?」

  「我从老早就知道了,而且知道的应该比你早。」我笑了笑,「刚来市局的
时候有一天下午你出现场了,我在办公室睡觉,胡佳期和王楚惠似乎没发现我——
好像都没发现夏雪平,因为那天夏雪平也趴桌子上睡了一会儿,所以她俩聊了半
天各自青春期躁动的儿子对自己产生肉欲的事情。后来我第一次跟你吵架,你把
可乐也不是奶昔洒在夏雪平办公桌上之前,你跟胡师姐身上蹭过去之后,我就确
定你们的关系了。再后来,应该是苏媚珍暴露后吧,我也是像现在这样往警务医
院开车,胡师姐去看被烧伤的你,路上胡师姐跟我说了她老公要跟她离婚、她儿
子也不认她的事情,她哭得稀里糊涂的;然后我看见你俩在病房里,刚哭到全身
无力的胡师姐对你的悉心照顾,我那时候才觉得,你俩不是一般情况的『狗男女』,
至少胡师姐是真喜欢你。」

  「其实从我刚来市局,我也喜欢上佳期了,」白浩远忙着解释,随即也陷入
了回忆。他这么一自述,我对他也逐渐开始同情起来。

  白浩远在警校刚毕业没多久,就跟前女友分手了。那个女孩不是警务系统的,
她是白浩远的同乡邻村的小村花,白浩远这人现在看着有一股子坏劲儿、衰气儿,
但是在他们村里是绝对的小帅哥,绝对的村草。打小就认识的村花村草,注定要
闹出点动静,于是在小学五年级某个暑假的下午,在某个岸边长满淡粉色野花的
池塘里面,白浩远第一次跟那姑娘的生殖器产生了一次零距离接触。用白浩远的
话说,那姑娘的瓜还没破、还是黄毛丫头,自己的初精却全灌进了那姑娘的身子
里。

  自那以后,姑娘家倒像是变了个人,原本内向的小村花突然变成了爱折腾人、
不可一世的作丫头。那丫头成绩很不错,聪明得连白浩远也五体投地。初中的时
候两个人才真正破处,而在那之后不久,白浩远才从别人那里听说,这丫头想去
城里,浑浑噩噩度过初一和初二上学期的白浩远只得卯着劲儿地发奋念书,总算
是跟那女孩一起考入了县城、后来又一起来了F市。只是人家姑娘念的是F市师范
学院,而白浩远因为成绩差一截,只能去警官学院。

  不过警官学院的好处,就是毕业后有工作单位分配保障,很快他也比那姑娘
早毕业了一年半,他本来觉得自己工作了,就有钱养她,结果没想到那女孩家里
家里通过亲戚介绍,认识了一个F市本地人,家里是开饭店的,在F市里都算得上
中产往上的阶层。

  「本来我还想着吧,我跟她也算是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从小就一直『相公』
『娘子』的叫过来,她应该对我是真心的,对于她家里的安排,她应该是抗拒的……
哪知道,人家倒挺愿意,可高兴了,呵呵!其实她是个好姑娘,只是人家压根儿
就看不上我这么个农村出身的小警察!」白浩远如此说道。

  「这叫什么话啊,」我说道,「她不也是你们乡里出去的么?她凭啥看不上
你?我看啊,她就是……」

  「秋岩,你是大都市里长大的孩子,你是不会了解的:野鸡窝里飞出去的凤
凰,那也是凤凰;但是泥巴墙上掉下来土坷垃,永远都只能是土坷垃。」白浩远
叹了口气,「所以那阵子,我一直觉得,我跟人差一截,于是我在F市满大街,都
得处处对人低着头、看人脸色,生怕别人看不起……」

  ——说实在的,我觉得他现在其实也这样。这倒是也能解释他为什么会对我
有这么大敌意了,因为一杯饮料洒在夏雪平桌上,我冲他发了两句火,绝对不会
这么单纯地就让他恨上我。

  白浩远小心翼翼又浑浑噩噩地在分局干了两年,再后来,他因为工作踏实、
偶尔有点可以用的上的聪明伎俩,被徐远看中,调来了市局,而一进市局重案一
组,当时安排给白浩远的指导前辈,正是胡佳期。

  「你是新人?来这么早?吃早餐了么?要么我的这份给你吧,反正我也要保
持身材,我不打紧的。」

  「穿这么少?今天零下7°,可要变天了呢!这么年轻的小伙子,怎么也不知
道对自己好点?来,姐这件你先披上,反正我可以也在车里待着。」

  「第一次见这么血腥的场面吧?习惯就好了……姐这里有话梅,吃两颗,压
压。」

  「被雪平骂了吧?雪平这个人,确实有点不近人情,不过她人不坏……好啦,
多大点事?你一个大男人哭成这个样子好么?哈哈!来吧,姐中午陪你上外面吃
去,十字路口斜对过有一家筋头巴脑,暖呼呼的还很下饭,最适合哭完了吃的。」

  遇见卿,方知世上有温柔。所以白浩远也就越来越愿意跟他相处,当然他清
楚在那阵子,胡佳期对于白浩远这个小跟班儿的情感,可能单纯就是对于年轻下
属的怜悯和呵护。

  「结果有一年我过生日,她非得帮我张罗着办桌。我从小到大我爹妈都没给
我张罗过生日,哈哈!后来我喝多了,接着酒劲,找了个没人地方我亲了她,那
是我俩之间的第一口,她还打了我一巴掌。我马上就醒酒了,我那时候觉得她有
老公有儿子,我俩之间不可能……但是再后来,还是同一天,大半夜本来就还有
五六分没醒酒的我又去找老聂喝酒,喝酒喝多了,呵呵,当然是因为佳期,但我
没想到那天晚上老聂给我带到一个地方之后,我稀里糊涂就和一个女人上了床,
那天晚上真的,啥叫一夜销魂啊,真的,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第二天醒了我才知
道,跟我上床的居然是惠姐,而且那晚上,我是把惠姐当成佳期了……唉!」

  「让我猜猜:再后来,王楚惠就利用跟胡佳期探讨怎么处理与对身为母亲的
自己有企图的儿子之间的关系,把胡师姐找到一个地方,然后利用某种手段,比
如说,灌醉,然后让你遂了心愿;而聂心驰其实完全是馋上了胡佳期的身体,凭
借你之前先染指了王楚惠的理由,在要挟你后、趁着胡佳期意识不清晰,同样侵
犯了她。从此,你们四个的畸形关系,就这样成型了。」

  「嗯……」

  「我问句龌龊的:胡师姐的……」这个纯粹属于我的恶趣味,当然我也是好
奇,「胡师姐后庭敏感的事情,是不是因为聂心驰在占有她前面的情况下,你被
迫走后面,结果你才发现的?」

  「嗯。」白浩远痛苦地单手揉着太阳穴,呆呆地看着窗外。

  「那聂心驰算他妈的什么兄弟?老实说,你喜欢王楚惠么?」

  「谈不上喜欢……但她的……她的骚劲儿,让一般人都扛不住;就别说男人
了,佳期有的时候都觉得,惠姐弄她比我和聂心驰加在一起弄她舒服……」

  「这不是我想问的……」

  「我知道,我也只是说这个意思。只不过有的时候,惠姐的口味……我现在
想想,还反胃。」

  「我说白浩远师兄,我真是服你:聂心驰派一个你不怎么喜欢的、自己的姘
头引诱了你,然后借着这个事情要挟你、进犯了你心里的女神,整个事情都不是
你情我愿,你还能把他当兄弟?」

  「何秋岩,听你这么说我很不舒服……但你说的是对的,他在这个上面,确
实占了我和佳期的便宜;但是我没有办法,我们都是农村来到城里的,我们在这
个纸醉金迷的城市里无依无靠,我们只能相互抱团!——哪怕我明知,自己被人
屡次揩油,哪怕我明知,对方人品中有很大一部分是让我抵触的。这也就是为什
么,之前艾立威能当我们这帮人里面的头儿一样,就算他的身份学历都是伪造的,
他身上却依旧有股子劲儿是真诚的,是装不来的:那就是骨子里透着的那股土气。」

  我借着换线时看左方肩膀以后盲点的功夫,长叹一息。在这个话题上我不愿
再多发表任何感受,我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实际上,佳期也不喜欢老聂。」白浩远自己又把话题拉回道那乱糟糟「四
人行」的关系上,「……只是这种事情,就像大家在一起坐一桌吃饭,看见别人
抽烟喝酒一样,有人给你递烟敬酒,你能不跟着抽两口、喝一杯么?」

  「哈哈,我能。」我冷笑着说道。

  白浩远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接着又说道:「知道你能,你中午就『能』
了一次。但佳期不能……因为其实大部分时候,她都是被下药的状态,下了药之
后她不由自主,看见男生的阴茎就会……」

  「你等等,」我迅速侧过头看了白浩远一眼,「你说的该不会,是『生死果』
吧?」

  「你怎么知道?」

  「药是谁的?」

  「王楚惠的。」

  我心念一动,追问道:「该不会是『生死果』吧?」

  「你怎么又知道?」白浩远惊诧得,眼珠几乎快要从他原本习惯于眯缝的眼
睑之间飞出来。

  ——我就知道!

  我猛拍了一下方向盘,但我还不想让白浩远看出来我对王楚惠的怀疑,所以
我没声张;毕竟现在聂心驰死了,在「四人行」中少了一角,那么利索当然地就
变成了「一龙二凤」,白浩远便绝对地享有了两个女人的性支配权,他对胡佳期
的呵护是显而易见的,而他对王楚惠,嘴上说嫌骚,身体和心理可是会和嘴巴背
道而驰的。而且,毕竟我和白浩远还没相处到那种推心置腹什么都能说的地步。

  「『仙果一颗,欲生欲死』,这玩意不普遍,在局里却早就出名了。我也是
猜的。那你知道王大姐从哪搞到的么?」

  白浩远摇了摇头:「我问过,因为我吃完之后,你还别说,鸡巴确实长了两
厘米,吃完之后一周以内,感觉海绵体那儿血液循环都挺快的,挺舒服的,而且
好像前列腺分泌东西的时候更明显了,酥酥麻麻的,所以我也想搞两颗尝尝。我
问了王楚惠两次,第一次她故意不告诉我,第二次她跟我我如果想要,她可以帮
我买,我一听,那玩意一颗居然要一千八百块钱!拉倒吧,金子做的?我连伟哥
我都舍不得买的……不过老聂倒是跟我说过一个八卦,他知道局里谁还有门路:
档案股的宋语馨,经侦处的刘乘、岳莉,二组的施洞梁、枪械课的田肃军、制服
大队的钱路、阮潮,交通大队冷明月、郎莎莎……有几个分局的人好像也有,哦,
当然,还有咱以前网监处的苏媚珍苏处长。我其实挺想过几天找找他们里面,打
听打听谁有便宜点的。」

  白浩远这么一说,我心里真是难受到了极点,这些名字里不乏女警察,而其
中有几位,譬如交通大队的冷明月和郎莎莎,以往在大家眼里都是温文尔雅、清
纯圣洁的警花女神,而就是这些看似澄澈的她们,居然能搞到「生死果」这种东
西……

  F市警界已经脏了。

  「那玩意你最好别吃了,白师兄。那东西应该是毒品。」

  「啊?毒品?难道不是补身体的营养……」

  「你忘了那个开小卖部、全家都跟着拉皮条的沈福财是怎么死的了吗?搞死
封小明用的那个香味剂、加上过氧糖,再加上生死果,被陈月芳兑到一起就是比
砒霜还毒的东西——香味剂和过氧糖这两种东西,人吃了都不至于死,为什么跟
『生死果』加到一起就成了毒药?正常的营养品会这样么?」

  「啊?居然还会这样?」听了我的话,白浩远一脸迷茫。

  「你难道没看鉴定课的通报?」

  「鉴定课的通报?什么时候的通报?我们都不知道啊?」

  「也对,你那时候在住院,没看到也正常……」

  「不对!我每次如果跑外勤或者病假,回来之后我都会让别人把之前我错过
的各种公示文件发给我一份、或者帮我拍个照片,但是你说的这个通报,王楚惠
不知道、佳期不知道、老许也不知道啊。秋岩,你不会是记错了,鉴定课压根就
没给通报吧?」

  「这……」

  这怎么可能?我分明记得这个通报,小C说过她亲自到全局各个办公室发过一
份打印版本的,怎么可能没下发?不过白浩远这样一说,我确实没在当初的风纪
处办公室里看到过相应的文件……如果不是闹了鬼,那就是出了内鬼——有人故
意不想让别人知道「生死果」的真相,包括毁了缉毒大队和鉴定课的样本与未完
成调查报告,都是同样的目的。

  「总之,那万一你别吃了。买点玛卡或者牡蛎精,哪怕是葡萄糖酸锌口服液
都会有同样效果。」

  「哦,葡萄糖酸锌这东西也行?这玩意好啊,还便宜,等今晚我就买一盒喝
点试试……」白浩远笑着点点头,想了想,又继续说道,「其实,唉,其实到现
在佳期在我心里,除了是我的最爱,还是那个待人和善的、气质高洁、让我碰都
不敢碰一下的知心姐姐,我都不知道为啥我会把事情弄到像今天这样……」

  「今天这样,不也挺好么?毕竟你有她,她有你。说点不中听的:她离婚了,
那个小王八羔子不认她了,聂心驰也牺牲了,说你俩『婊子配狗』也好,说你俩
『拨云见日』也好,现在的胡佳期就是白浩远的。想对一个人好,想跟一个人去
一直相互陪伴下去,永远都来得及不是么?」

  「你说得对。」白浩远听了我的一番话,终于高兴了起来,笑着看向我:
「秋岩,想不到你还是个情感专家?不过我明明比你大几岁,还得被你教育,完
事你刚才还说我跟佳期『婊子配狗』,被你这么说我真是有点不痛快!」

  「靠,那你想怎样?」

  「新车是吧?我抽根烟。」说着,白浩远拿出来一盒我刚给他的香烟和打火
机佯装马上就要抽出一颗来点着。

  我一听他这话,直接把手枪从里怀抽了出来地给了他:「来,枪给你,你打
死我!你想我新车里抽烟,你莫不如一枪给我爆头!」

  「哈哈哈!开玩笑的!别别别,手枪收起来!」

  我也笑了笑。

  其实更多的是一种得意,我都不知道我自己还有当「情感专家」的潜质,但
自从我和夏雪平相互敞开心扉、秘密地以一种「母子加恋人」的方式相处之后,
我每天都觉得自己更加明晰这个世界,于是对于很多事情,感悟便也更多了。

  「秋岩,我问你个事情。」原本一脸玩闹的白浩远,又突然严肃了起来,眼
神里还流露着一丝不安。

  「怎么了?你说。」

  「你觉没觉得,惠姐最近好像有点什么问题?」

  一提起她来,我心脏上也扎起了一层的刺。我还是先试探地问了一句:「这
话是怎么说的,白师兄,王大姐算得上是咱们一组最有资历的刑警了吧,她能有
啥问题?」

  「我仔细想了想,从我来重案一组到现在,咱们惠姐,好像没破过多少案子。」
白浩远也小心地看着我,对我说道。

  「嗯。不过以她的资历,要是破得案子多了,早该升官了,说不定一组组长
的位置,都没夏雪平什么事;但你说,咱们一组不也有不少从当警察到现在,一
个案子都没破过的么?你也应该记得警校里教官们一直说的那句话吧:「破案这
玩意,就跟买彩票似的,咱们得怀着中大奖的希望做好倾家荡产的准备『嘛,呵
呵。「「这倒是……不过你知道,我和佳期从你寝室出来后、再进到办公大楼里
之后,看见啥了么?」

  「啥?」

  「她跑去沈副局给检察院那帮人预留的休息室了,然后转身上了楼,自己一
个人去了目前拘留陈春那屋,中午可能是都在休息,拘留室门口没人值班,检察
院派来看管陈春的人也不在——秋岩,按照我跟楚惠的交情,我不应该什么都告
诉你,但是,这事儿可违纪!」白浩远慌张地对我说道。

  这才几天,这已经是王楚惠不知道第多少回搞小动作了,这个女人不但不知
廉耻,而且胆子也真大。可是这层窗户纸仍然不能撕破,夏雪平告诉过我,现在
不能跟她硬碰硬。

  思量间我的车子已经开到了警务医院的门口,开进了大门之后我眼珠一转,
直接把车子停到了靠近住院部大楼变电所侧面的位置上,接着我把手机放在了面
前,一个字都没说点开了「大千之眼2.0」。

  「你这看的啥?欸,这是……这不是咱们市局的三楼走廊?秋岩,你咋搞到
的黑科技?」白浩远一见我手机屏幕居然能黑进局里的监控设备,立刻双眼发光。

  「你别问,我答应过对方不跟别人说的,这也是违纪,所以希望你也别跟别
人说。」我心惊胆战地看着白浩远,严肃地说道。

  「你拉倒吧,我都猜到了!」白浩远不以为然地跟我对视着,「给你这个软
件的那个人是不是也姓白?全局都知道他有这个东西了!」

  「哈?」这次轮到我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呵呵,你那个兄弟怕是要发财了——沈副局长正在帮他跟省厅申请技术经
费,作为咱们市局的网络信息与安全监察专项计划。这玩意要是真立项了,那到
时候可就不是你了,估计咱们全局都能人手一个,只不过肯定没你有的这玩意功
能全,还能黑进咱们局自己大楼里;而且到时候,网监处那帮人怕是要比苏媚珍
在的时候还吃香,你想想,咱们的各种津贴都取消了,人家这事万一成了,网监
处除了领工资,还能花技术经费呢!并且,根据沈量才身边那几个保卫警察说的,
可能未来网监处他们还要成立一个行动小组,专门负责跟踪侦查的。」

  「内部的小道消息我是不感兴趣……」我不厌其烦地听完了白浩远酸溜溜的
八卦,同时也把监控录像调到了白浩远所说的他窥见王楚惠去单独私会陈春的时
间。「呃,看不到审讯室里面的监控么……」

  「必然是看不到啊,」白浩远也盯着屏幕对我说道,「按照规矩,『如果犯
人接受其他司法或安全部门审讯、共管和协助保护,如果平行司法或安全部门提
出,则警务部门须关闭一切单方面监控设备』——《警察守则》第三章第108条、
《<刑法>修正版》第一章第四节第56条,没办法的事情。」

  「该死的两党和解!把他妈的法律修得不像大陆法系也不像海洋法系,整个
一四不像!」如果审讯室的监控设备在当时都开着的话,那么现在我就应该听得
到王楚惠跟陈春都聊了什么。骂了一句娘后,我灰心地快进着监控录像,两秒钟
之后我便见到王楚惠在从陈春的审讯室里面出来之后,又直接顺着长廊走到看守
室,单独审讯了林梦萌。

  「她怎么又去见林梦萌了?这是你让她去的吗?」白浩远见到这一幕,更加
慌了。

  「你觉得这可能是我去让她做的么?」我看了一眼白浩远,又转过头去试图
调出林梦萌被审讯时候的音画,但同样,手机屏幕上也是一片漆黑。看来王楚惠
去找她的之前就事先关了那间审讯室的监控设备。或者说,保卫处有人帮她关的。

  也是大概谈了二十分钟,王楚惠又亲自把林梦萌送回了羁押室。做完这一切,
王楚惠便回了办公室。她并没有在接下来继续去找练勇毅。

  「她这是要干嘛啊?」在我关了手机软件之后,白浩继续慌张地看着我。

  「你为什么这么不淡定呢,白师兄?」我略带怀疑地看着他,毕竟王楚惠的
精壶里头也存过他的子孙。

  「我这么跟你说吧,」白浩远转过头,做着心理斗争似的艰难地开了口,
「你知道除了网监处白铁心的这个技术项目的事情以外,我还听说了啥么?沈副
局长可能在跟司法调查局准备搞个什么大合作,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我那天
听说,沈副局长最近可能要在局里,最有可能就在咱们重案一组找个机会、找一
个人开刀。那两个人是我警校的同期校友,我跟他俩关系不错所以他俩把口风都
透露给了我:他俩说这次整肃,就是要立一个『典型』,如果这个人犯了错误,
那么从他正式进入警察系统的那天起到被抓到那天,所有的过失和缺点都要被一
一罗列追究,并且会接着这个『典型』搞『连坐』制。他俩知道最近佳期的前夫
三天两头的来局里闹,他俩也一直在帮我遮着这件事……这也是我为啥特别急着
破了罗佳蔓这个案子,破了这命案就是立大功,一功遮百丑,我和佳期过去跟老
聂、跟王楚惠胡混的事情就不会再被人追究了。老聂死了,佳期自从我告诉她这
件事之后,也小心了起来,但是如果这时候在王楚惠身上出了事情,司法局的人
真要查的话,第一个牵连的就是佳期、第二个就是我!你说万一刚才王楚惠在去
找陈春的时候被第二个人看到了……」

  「现在已经有第二个人看到了。我不就是那第二个人么?」我冷冷地开着玩
笑。

  「你不一样,秋岩,我知道你不会把事情捅出去的——就今天在你寝室里的
事情告诉我,你值得信任。」白浩远郑重地看着我。

  我靠,这算什么信任?这是明摆着的道德绑架!

  不过他的心情我能理解,他不是想不让我把王楚惠的事情捅给别人,而是想
让我把王楚惠的事情上报给上头之后,万万别牵连胡佳期和他,他是想让我保住
他俩这对儿鸳鸯。但我现在既做不到这个,也做不到把王楚惠的事情说出去——
说出去,也只是给王楚惠开除而已,那她为什么要忽悠我让我发通缉逮捕令的事
情,以及她今天玩的这一手的目的我就永远没办法知道了。

  行啊,反正这样也算断了我寄希望于徐远帮着我调查王楚惠的念想。沈量才
必然是在包庇她,万一徐远也是,那我的处境可就彻底尴尬了。

  「你放心,我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我先给白浩远吃了颗定心丸,「而
且你也别告诉别人这件事,胡师姐也不行,知道么?」

  「这我当然懂,万一出了什么事的话,知道越少的人越安全。」

  「嗯,反正保护胡师姐的责任现在也得靠你。不过我还得反过来问你一句:
你难道不知道王楚惠这样做是要干什么吗?」

  「我当然不知道了啊!我知道了我用把这件事透露给你,让你帮我分析?」

  「那你觉得她之前跟陈春和林梦萌认识吗?」

  「这我就更不清楚了。要是老聂没死,他或许会知道。」白浩远摇了摇头,
「你是不了解,哼,你跟王楚惠她老公似的,都没听说过她私底下认识不少人、
交际圈广着呢,她年轻的时候就是局里的一位隐形交际花。虽然她好像不认识什
么名流吧,但是整个F市三教九流的人肯定不少接触。」

  「那她认识省厅的高官么?」

  「省厅?这我倒是说不准……能认识一些省厅在下面办事儿的人吧,至于上
头的人她认不认识,老聂当初都不知道,我还问过聂心驰呢……」

  我看了看面前已经锁屏的手机,仔细想了想,对白浩远摆了摆手:「不合计
这个了。但是对于接下来怎么做,我倒是有个办法。」

  「啥?」

  「陈春和林梦萌是不能再审了,王楚惠要是这么找的她俩,咱们有理由怀疑
她俩会通过王楚惠来串供,所以这样的话再审下去也没意义;也能不允许她俩见
律师——唔,陈春那边就算了,检察院那边好像有什么文件,证明她是内线,但
是林梦萌这边,绝对不能允许她见律师和检察官。」

  「你是说给她俩都提高到『特级拘留』级别?你怕她俩翻供么?」白浩远问
道。

  「没错。毕竟,你觉得现在能咬死陈春和林梦萌有罪么?」

  「可不是么,一个人被不同的人杀了五遍,喝醉了都不敢这么编故事……」

  「所以说,现在咱们只能主攻练勇毅,然后再看看这个康维麟怎么说吧。毕
竟这位大夫先生曾是罗佳蔓的私人医生,而且按照匿名信的意思,练勇毅的嫌疑
反而最大。」

  「行,」白浩远也有些胆怯地往回倒吞着空气,对我点点头,「我现在也真
是麻爪子了,怎么说你也算给我出了个主意,你怎么说我怎么办吧。」

  紧接着,我和白浩远一起,一边往局里打电话一边下了车。而当我拨通秦耀
的手机号前,我把我现在能掌握到的所有关于罗佳蔓乱七八糟的事情在脑子里过
了一遍以后,我决定给那菜鸟七人组留点作业。这或许会对接下来的侦办大有帮
助。

  上楼走到病房旁边,隔着玻璃,我和白浩远便看见许常诺正满头大汗地坐在
康维麟面前抓耳挠腮、捶胸顿足,嘴里还在很失控地大声喊叫着:「我靠!用不
用我给您跪下来磕俩头啊?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

  「唉,老许这人啥都好,就是没耐性!」白浩远看着我摇了摇头,接着推门
而入:「怎么了?」

  许常诺气鼓鼓地看着康维麟,又转过头气馁地看着我和白浩远:「浩远,小
何组长,我是没办法了。这位康老爷醒了之后,我找护士帮他拾掇了浑身上下、
又喂了饭喂了水,寻思着差不多了就让他说说昨天晚上的事,结果他可赶上徐庶
了,愣是一言不发——跟我俩在这『熬鹰』呢!我又问了问关于那几封匿名信和
罗佳蔓的事情,也是一个字都不说。嘴硬的犯罪份子都见过吧?嘴硬的证人和受
害者你们谁见过?搞得像咱们刑警对他搞迫害似的!」

  我仔细一瞧躺在病床上的康维麟,这位大叔看样子的确是被精心捯饬了一番:
整齐的侧分头很明显是修剪过的,昨天被白浩远和许常诺扛在肩上时扎的他俩脖
子疼的胡子也都被剃掉,露出了光洁的下颌,嘴唇和脸颊的颜色也红润了许多,
而并不像那种保持低血糖状态几小时后那种发灰发青的感觉,整个人看样子很精
神。当我和白浩远走进病房里的时候,他分明双眼微睁着,可当许常诺把他的情
况跟我和白浩远说清楚之后,这大叔竟然又把眼睛闭起,开始假寐。

  「他伤没事儿吧?」白浩远问了一句。

  「没事,为了以防万一,昨天刚到这儿之后我让护士给他打了一针防破伤风,
吊了小半瓶消炎药,今早又刚换的纱布和碘伏。」许常诺说完,直接腿一抬躺在
了旁边的空病床上,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不行了,小何组长,我申请眯一
觉!可把我困废了!你跟浩远儿你俩问吧……」说是「申请」,但许常诺真的一
点商量的意思都没有,把早就解了鞋带的翻毛皮靴从双脚上一踢,顺手把身上的
毛呢西装外套朝着床头一甩,回手把病床上摆着的那卷棉被展了开来,一回神就
钻进了被窝。

  「那行吧……可辛苦你了。」

  我无奈地看了看许常诺,又从门口处搬了两把折叠椅,一把展开后放到了白
浩远面前,一把留给自己。白浩远也不说闲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以后,直接对
康维麟开门见山:「康医生,咱们见过面的您还记得吧?我是罗佳蔓女士遇害一
案的主要负责人白浩远,现在在我身边的这位,是我们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目前的
代理组长何秋岩;再加上刚刚让您给急得团团转的许警官,昨天就是我们三个把
您救下来的。现在整个市局里,对这个案子最为关切的三个警察都在这了,康医
生,请您务必配合我们调查——请您务必把昨天杀手的外貌特征告诉我们,并且,
请告诉我们,您写那个匿名信的目的是什么,可以吗?」

  「什么匿名信?我不知道……」

  「——诶呦我操!您这『吃了吐』反射弧玩得可真长!」猫在被窝里的许常
诺立刻听不下去,转过身对着康维麟暴喝了一声,又迅速地转身抱胸而眠,「早
知道这样昨晚就不他妈管这老家伙了,爱他妈死不死!还不如直接去抓了练勇毅
就结活儿得了!」

  「老许!」白浩远一撇嘴,颇有意见地皱起了眉头。

  「许师兄,你还是休息吧,这边就先交给我和白师兄。」我走到病床边,拍
了拍许常诺的后背,然后站到了病房储物柜的前面,用身体隔开了康维麟和许常
诺之间的可视范围。

  没想到听了许常诺的话,康维麟立刻睁开了眼:「你们把练勇毅,已经抓起
来了?」

  「没错,就在昨天我们仨去救你的时候,咱们已经安排人进行了抓捕,练勇
毅现在就在局里关押。」

  康维麟摘下眼镜,拿起床头的眼镜盒,取出眼镜布擦了两下镜片,又平静地
问道:「审了么?」

  「还没呢。」白浩远回答道。

  康康维麟叹了口气,两条眼镜腿在双手中各捏一条,表情立刻痛苦凝重了起
来,呆呆地望着前方:「唉,师生一场啊……」

  白浩远和我相互对视了一下,然后又跟对方点了点头:看样子匿名信上最后
隐去的那个名字,就应该是练勇毅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转身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康维麟:「康医生是吧,初次见
面唐突了,不过我还是想说:您这人还真是有趣的很。您给我们相关办案人员寄
来匿名信就好,省厅和我们市局局长,你也派人挨个寄了一封您是何意?而且你
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我回了自己家住而不是在宿舍?」

  「想知道这些,其实很简单。」康维麟侧目看了看我,「早听说市局有个年
轻有为的何警官,『伯爵』餐厅开枪、兰山会所单枪匹马面对枪手,虽然没有多
少经验,但是敢想敢干,很了不起。不过你放心,我没有想要要挟谁的意思。」

  「您这还叫『没有想要要挟谁』?你难道忘了匿名信最后那句话是怎么写的
了吗?要么我给您念念?」白浩远半嘲弄地笑道,另外一半也是有些哭笑不得。

  「那只是一种说辞而已,」康维麟深沉地说道,「就算是你们最后漏掉了练
勇毅,我其实也没办法怎么样的。」

  「那万一咱们真的漏掉了呢?」我问道,「万一昨天晚上没人去杀您、或者
您没来得及给咱们打电话,万一那些狗仔娱记们没爆料出罗佳蔓之前进行过整形,
我们所有人真的不见得,会把您留下的最后一个空跟练勇毅联想到一块去。如果
这样,您又会做什么呢?」

  「呼……」康维麟眨了眨眼,叹了口气,看着前方缓缓说道:「如果真是那
样的话,那就只能怪苍天无眼,外加罗小姐她……呵呵……命运多舛了!」

  看着眼前这位大叔气定神闲的模样,再加上他说的这些令人意犹未尽的话语,
我不禁开始怀疑,这个康维麟在这个案子当中的作用,绝不是一个被迫卷入其中
的旁观者,或者一个单纯的人证。

  「昨晚袭击者的模样,你看清了么?」白浩远又问到。

  「没有……那人蒙着脸,穿一件深灰色运动棉服,头上还戴了一顶墨蓝色棒
球帽,跟我差不多高,可我真没看见脸。也不知道他是在哪拿到了我房间的门卡,
没等我回过神直接开了锁就进屋了。」康维麟说完不耐烦地咳嗽了一声,又说道,
「宾馆走廊里应该有监控镜头吧?相对于问我,我想警官们应该还是去查监控录
像为好。」

  「好吧,那……」

  「你等会儿,」我用手拦住了白浩远的肩膀,开口问道,「康医生,杀手在
您身上戳了这么多刀、但是没一处致命伤,身为一名优秀的主任医师,您不觉得
这个杀手有问题?」

  「何警官说话有趣得很,」康维麟的语态慢条斯理,「我是被害的,杀手到
了我房间后因为受伤昏了过去,其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没杀死我,是我的万
幸,难道我还应该去帮着一个要杀了我的人考虑怎么把自己弄死吗?」

  「是,我又唐突了。不过康医生,您打电话联系我们、到杀手赶到对您行凶,
我按照您的伤情猜测,这中间应该有一定的时间差吧?而昨天当我和白警官、许
警官到了之后,根据现场情况,我猜您当时并没有准备逃跑,也并没利用一些东
西对宾馆房间门进行一些障碍设置,您仿佛在等着杀手来,不是么?」

  「『他怎么打你不打别人』、『他怎么只是打你没把你绊摔』,说起来像两
党和解前小学老师的说辞,可这简直是明代镇抚司诏狱里的问话呢……」许常诺
背着身子,仿佛梦呓一般哼唧了这么一大串。

  康维麟听了我的质疑,立刻对我怒目相向:「这叫什么问题?我活到现在从
来没有遇到过那种状况,一时慌了神很正常吧?何况昨天我打完电话后杀手就来
了,哪还有什么时间差!」接着又看向白浩远:「白警官,这位何代组长,我看
年岁也就是我们医院实习生那般大而已,就这种没经验、没常识又没礼貌的人,
现在也能当重案组这样关键部门的代理主管了吗!」

  「呵呵,您还会生气呐!」许常诺微微晃动了一下身体,继续背着身子打盹。

  「康医生……康医生,您消消气!您理解理解,我们何警官刚刚外派出去,
回来之后就加入到咱们这个案子中来了,有点着急、忽略了方式方法,情有可原
对吧?您先消消气……」白浩远先安抚了一下康维麟,随后又把我拉到一边,低
声道:「秋岩,这康维麟五十来岁,在市立医院、医科大学和民总医院都有不小
威望的,自然脾气也惹不得;而且你也是,你说你问的这些问题,怎么那么像安
保局的特务问出来的呢?你别着急行吗?这样,你先别说话了,我先问,等之后
再有什么你想问的再说,成吗?」

  这是我又一次被说成特务思维,而且还是除了夏雪平之外的人。我捂着嘴,
用掌心在脸上搓了一圈,最后只好点点头:「问他关于案子的事吧。」

  「那是必须的,你也先歇会儿。」白浩远重新坐下,又对康维麟问道,「康
医生,我们换个问题吧:我先问问,你为什么要在匿名信上隐去练勇毅的名字?」

  康维麟叹了口气,没有作声,神态却有些萎靡。

  「是因为,练勇毅曾经是你的学生吗?」白浩远追问道。

  「嗯……他是我曾经最欣赏的学生。他家里没钱没背景,资质其实并不算好,
但他是我教过的学生里面最努力的。他能做到今天这种程度,很不容易……可惜
了。当初还是因为他,我才认识了罗小姐。」康维麟娓娓叙述着,紧接着又倒抽
了一口气,「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那些匿名信,是他帮我递出去的。」

  「你是怕被他拆了信后,打草惊蛇?」我仍然忍不住开口问道。

  「我是想让他清楚,是我给了他一个机会!」康维麟依旧不忿地转头望向我,
接着又轻叹着说道,「……唉,至于他是自首也好,还是抱着侥幸心理掩盖一切
逃避制裁也好,那都罢了。」

  许常诺打了个哈欠之后,又开了腔:「徒弟杀了人、师父帮着抹了名字,却
买了其他四个……这还真是师生情、深似海。」

  我回过头看着休息也让人觉得神烦的许常诺哭笑不得,不过康维麟的这个答
案,听起来的确好像有点什么违和感。

  白浩远盯着康维麟看了三四秒,然后也低下头叹了口气,我想他也认为康维
麟的理由稍稍有那么一点牵强,但接着他又问道:「那请问您是如何得知,杀死
罗佳蔓的,一定就是你在匿名信上写的这四个名字,外加练勇毅?您是亲眼看到
了吗?」

  康维麟闭上眼睛,沉了一口气,又抬手正了正自己眼镜腿的位置:「罗小姐
生前跟我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曾经跟我说过,她说有五个人要杀她,并且她告
诉了我他们的名字,当时我还以为,这五个人是要合谋害她……」

  「我的老天爷,我听不下去了!」许常诺忙转过身,稍稍带着些不屑看着康
维麟:「她生前说的,她怀疑有人要害她,然后正正好好五个人,而且又正好是
这五个人杀了她?罗佳蔓是开了天眼,还是说她是个『赌怪』?」

  「我也麻烦问一句,F市警察局现在还有能尊重人的吗?」康维麟一听,又是
嗔怒无比。

  「你得了吧?我昨天晚上到刚才他俩进来的时候,我都多尊重你啦?你连个
屁都不放!」

  许常诺斜瞪了一眼康维麟,继续转身闭目养神。于是这次轮到康维麟无语了。

  「那你对于这五个人想要杀罗佳蔓的事情,在罗小姐当初告诉您的时候,您
就没有一点的怀疑,或者认为是佳蔓自己胡思乱想?」白浩远看了一眼背身的许
常诺,继续对康维麟问道。

  「事实不是证明,那五个人确实杀了她么?虽然他们的方式,跟我起初在脑
海中设想的不一样。」康维麟顿了顿,继续道,「而且,我相信她,我相信罗小
姐。无论娱乐新闻还是八卦杂志上面怎么写她,说她是什么高级妓女、什么『最
低恶女』罗佳蔓,但在一段……在一段简单的长期合作的医患关系中,她在我眼
里,只是一个朴实直率的县城女孩罗美娟,我相信罗小姐不是一些人想象的那种
人。」

  「您这样相信她,康医生,是有原因的吧?」白浩远嘴角微微翘起,盯着康
维麟。

  「能有什么原因?罗小姐对我确实……」

  「——您和罗佳蔓,并不是普通的『长期合作的医患关系』;您和罗佳蔓,
一直在交往恋爱,是这样的吧?」白浩远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

  「啥?」我则完全傻掉了,我看了看康维麟又看了看白浩远,「这是真的?」

  「诶呦我去!」许常诺也半坐了起来,「我的『妈亲』呐,这家伙还有意外
收获?」

  康维麟慌张地看了一眼白浩远,又沮丧而遗憾地闭上了眼:「这是谁告诉你
的?」

  「这世上哪有包得住火的纸啊?你是学理科出身的吧,康医生?想当年,我
要不是为了来F市而念了警官学院,我曾经也想过去学理科。你知道咱们理科生的
通病吗?那就是理科生的逻辑——咱们理科生,便是自诩技术和知识过人,就应
该得到荣誉,然而你却忽视了别人重视的是什么。我想在白色巨塔里面,还有无
数人,对您康医生不服气,一直都在贼着你『主任医师』的这个头衔和位置。所
以你的一举一动,别人都会盯着。你的长期神秘患者客户是罗佳蔓的事情,不仅
是昨天晚上告诉我这件事的人,医院里很多人早就知道,而且即便罗佳蔓和你每
次在医院里都掩饰、你们俩每次越会的地方都在郊区,你们俩的感情,再包括罗
佳蔓和练勇毅的瓜葛,很多人也早就知道。」白浩远说到这,搓了搓鼻尖,「康
医生,如果你说你跟罗佳蔓只是单纯的医患关系、或者说她只是你的客户,那么
至少刚才你说的,她在遇害前告诉你名字的事情,即便我们相信,这也不是具有
法律效力的,虽然陈春、林梦萌和练勇毅已经在我们局里拘留,但我们还得从头
开始、从一个指纹开始查起,到最后还不一定会有结果。有很多东西我们能问到
的都问了,有些我们来不及想起,我们还是希望您能主动说说您所知道的、还有
您和罗佳蔓之间的事情,这是帮助我们查案,也是在帮着告慰罗小姐的在天之灵,
不是吗?」

  康维麟睁开眼睛,吞咽下一口气,咬了咬牙,开口道:「行啊,我想如果我
继续否认,你们也可能会查出来……我跟罗小姐,实际上,在她遇害之前已经领
了结婚证,所以从法律意义上来讲,罗小姐是我的妻子。」

  「我的天啊这!高手!这是个高手啊哈哈……不好意思!」背对着我、白浩
远和康维麟的许常诺突然憋不住笑了出声,「唉,这罗佳蔓还真是祸水红颜哈!
我刚就想,你说这罗佳蔓在咱们F市的时候,这一天得多充实?早上睁开眼睛,身
边搂着的是郑影帝;起来床了,上上班遇见二倚子陈春帮自己量尺寸试衣服,完
事还得应付林梦萌安排的什么土豪、钻石王老五的应酬;下午吃了饭,得去哄哄
小狼狗衙内成公子,晚饭的时候还得跟你康医生谈恋爱,这小生活过得真精彩啊!
可真是石榴裙之下,引无数男儿竞折腰!」

  「许师兄,你这个时候当着康医生的面儿说这些,你是不是有点『Ky』啊?」
我实在听不下去许常诺冷不丁来几句的吐槽,伸手推了一下他的后背。而等我再
转过头后,似乎在配合着许常诺的那些恶意玩笑,在康维麟的脸上,我竟看到了
一丝无畏的自豪和悲壮。

  本来笑到兴头上的许常诺被我推了一下后,立刻回过了头:「我怎么啦!另
外,小何组长!……啥叫『Ky』啊?」

  「就是说你没有眼力见儿!」白浩远也皱起眉头,瞪了许常诺两眼,「我说
老许,以前也没见你这样啊?咱们逗哏也得分场合不是?要么你上屋外头歇一会
儿?」

  「我还不是被这大叔折腾的?行,不吱声了行吧!」说完之后,许常诺开始
把被子叠成个豆腐块,然后把脑袋枕到了被子上继续转过身躺着。

  埋怨许常诺归埋怨,不过康维麟突然说自己已经跟罗佳蔓领了结婚证,这的
确还是让我和白浩远大吃一惊。

  「你们领了结婚证,却并没有住在一起,这个正常吗?」我站直了身体,对
康维麟发问。

  康维麟看了看我,眨眨眼笑了:「你还年轻,而我已经到了这个年岁了,罗
小姐也是个四十岁左右的女人。人到中年万事休,无论过去怎么样,到了这个年
龄,一来希望日子能够过得比以前踏实,二来希望自己的生活能够在踏实的基础
上过得舒适一点。我们不会像年轻人那样追求每一分每一秒的陪伴,都希望在相
互依靠的时候可以给对方和自己留出足够的空间。结婚证只是给自己一个安慰和
该承担的责任、给对方一个名分和尊重,但我们的关系,仍然是像恋爱时候那样。」

  「那么现在佳蔓死了,你也不觉得分开住是一种错误的决定么?」我又冒犯
地问道,我这下是故意的,我想看看康维麟的反应。

  「罗小姐的死……我当然痛苦!我……呵……抱歉!」说着说着,康维麟又
咬着牙,从鼻子里缓缓喷出三股气,然后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他难过得很克制,跟他之前的情绪比较起伏不算太大,但也的确足够痛
苦,中规中矩,我没看出来什么问题。

  看着康维麟,白浩远想了想,又问道:「那么康医生,罗佳蔓亲口告诉了你
这五个人要杀她,你清不清楚、或者在事发之后,你有没有推测过他们五个人的
杀人动机呢?」

  康维麟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然后目光又垂了下来看着白浩远,若有所思地
口中含了一股气:「如果这么说的话,可能有失公平……罗小姐对于她的遭遇,
还有……就像许警官说的那样,还有在她自己身上发生过的那些龌龊,都是对我
十分坦诚的——或许是我自大,正因为我知道了这些,我才想着要去给她一个名
分、去呵护她,并原本打算一点点接触那些人,好让罗小姐有机会离开那个肮脏
的圈子……可是,就算是到现在,除了我曾经的学生练勇毅之外,其他那四位我
都还没见过。至于练勇毅,他一激动对罗小姐下手,或许真的是我对不起他……」

  「你对不起他?这是什么意思?」我抢嘴对康维麟问道。

  康维麟转过头看了看我,又闭上了眼:「即便是被警察问话,老师抢了学生
所爱,这种事情也是很难以启齿的吧?」

  「你是说罗佳蔓跟练勇毅之间,也有男女关系纠葛?」

  「我本身就是医学界的,整容医美,也算是外科医疗的一种,里面的很多事
情我也是清楚的:就现在这个时代,只要是去接受自身超过50%整形的女性,哪有
不跟自己的男主刀或者经理医师发生点什么的?」康维麟惭愧地说道。

  「——嗬,分别杀了罗佳蔓五次的五个人,跟罗佳蔓都有或多或少的肉体关
系?这事情是不是有点巧了点儿?」

  我怀疑地看着康维麟,但当我话音刚落,白浩远又拍了拍我的手背:「其实,
昨天我从他们民总医院听到关于康医生和佳蔓他俩的恋情的时候,这方面的事情,
也被事无巨细地告知了……」

  「呵呵,我还真没想到,在背后嚼人耳根的还真多……罗小姐本身就死于凶
杀,可这天底下,仿佛就没有一个想让她在九泉之下安息的!」康维麟愤忿地朗
声说道。这一嗓子,直接给我身后的许常诺震得清醒了,立刻坐起了身子无奈地
看着他。

  「康医生,您放心吧,真相会水落石出的。我们今天过来也是因为案子卡住
了,不得已,而且根据我们警方的规定,我们确实需要来看看您,如果有什么冒
犯或者打扰到的地方,还请您包涵。」白浩远一听康维麟都那样讲了,而且眼见
也再问不出什么来,便这样说道。康维麟对他的场面话硬是没有任何反应,接着
他又看向了我:「何代组长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吗?」

  康维麟的证词就像是一杯清澈的白开水,没什么味道,又没什么浪花,跟他
的身份似乎有点那么不符,尤其是我刚刚知道了他居然还和罗佳蔓领了结婚证,
就算是像他自述的那样,他和罗佳蔓的情感亦如一杯白开水,但夫妻之间总该有
点……什么别的东西吧?或是默契、或是精神和灵魂上的欲望,更具体一点的描
述,我却一时间也说不清。我总觉得他的这些话还是有不对劲的地方,可一时之
间我也说不清,按照逻辑,康维麟的证词大抵是成立的。

  我想了想,只好找了几个问题道:「在练勇毅那儿认为,是您从他身边抢走
了罗佳蔓,练勇毅怎么没迁怒于您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康维麟听了我的问题,双眼也很茫然,「或许,小
练跟我一样,也是碍于曾经的师生关系,跟我不好宣泄吧。只不过罗小姐说过,
对于我和她在一起的事情,练勇毅对此很愤怒,他应该更倾向于认为说,是罗小
姐勾引了我。」

  「那你跟练勇毅之间,也没有就此进行过任何谈论吗?」

  「没有。」康维麟摇了摇头,又抬起眼睛充满怨念地看着我,「何警官,我
知道这些问题问出来,都是你的职责所在,但也请你给我留点作为高级医师的颜
面,可以吗?」

  「呵呵,我无意损害您的颜面。倘若在未来上了法庭,康医生,你会帮助检
察院和警方作为证人指控你的学生练勇毅吗?」

  「会的。」康维麟咽下了刚刚一直含在嘴里的气,坚定地看向了我,「杀了
罗小姐的凶手,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了解了。」

  此后再也没什么需要问的,我和白浩远、许常诺便离开了病房。

  「我就他妈不愿意跟这帮警务系统编制外的狗鸡巴医生打交道!当然,除了
医生,还有他妈的律师、傻逼建筑工程师和赚绝户钱的股票交易员!两党和解之
后,我是没看出来民生有多改善,倒是为社会培养出了四类高级流氓和势利眼!」
一出了住院部大楼,许常诺便像吃了枪药一样开始骂街。他口中的这四个职业,
往往都是两党和解之后,屡出素人政客的群体。

  「还没歇过劲儿呢?」白浩远一脸幸灾乐祸地看着许常诺。

  「你是没看到!这么大个警务医院,不算咱们警察系统自己人,来看病住院
的还有一帮周围居民呢,那帮护士一看这姓康的没有生命危险,哪可能24小时都
看着?那怎么办?就剩下我帮着陪护了呗——好家伙,昨天我给这老小子是又端
屎又擦尿的,我对我亲爹都没这么伺候过!完事儿你看见没,诶,醒了之后对我
什么态度?跟过去新政府刚建立时代对待阶级敌人一样!哦,你是民总医院的官
儿、医学院的祖宗,你到哪谁都得捧着?真他妈气死老子……」

  「行啦,别抱怨了,你让秋岩放你几天假不就得了?对吧秋岩?」白浩远说
着用胳膊肘碰了碰我的胸膛,但这时候我正琢磨着事情。

  「秋岩?秋岩!合计啥呢?」白浩远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嗯。」我答应了一声,踌躇在原地。

  许常诺无奈地撇撇嘴,在我脸上吹了口气,直接抢走了我手里的车钥匙:
「不管你给不给我假,我先再借你车躺一会……妈蛋!累死人了!……这SUV的后
车座是舒服哈!」说完,他大踏步走向车子,开了车锁后,直接打开了后门上了
车。

  我挠了挠额头,直接转身推门走进了住院部收发室,出示了警官证后我用收
发室的电话给医院保卫部打个电话。

  「江主任您好,我是市局重案一组代理组长何秋岩……嗯,您好,不好意思
打扰您,我问一下,你们人手现在够吗?……嗯,对,我这需要……对,就是昨
天半夜由我们许警官送来的那个伤者,他叫康维麟,民总医院的主任医师……两
个人就够了,主要想跟您打声招呼:请暂时不要让他出院,他是我们现在一个凶
杀案的重要证人,跟被害人还是夫妻关系……如果他想出院,请您直接联系重案
一组,出了什么问题我来承担……好的,谢谢!」

  「你这么做……你是要软禁他?」白浩远讶异地看着我。

  「我这是在保护他。」我想着刚才康维麟的表现,狠狠地咬掉了一块干瘪的
嘴唇死皮,「练勇毅是被咱们逮了,万一那个杀手不知道呢?」

  「嗬,秋岩,我看你分明是信不过康维麟。」

  「你不觉得,康维麟说的话都有点不对劲么?而且总感觉他是说了半句,咽
了半句,搞不好还得留出来一小段让别人自己去猜。而且你没发现,当他谈论罗
佳蔓的时候,情绪是波澜不惊的么?你想想你刚刚来的时候。跟我在车上聊胡师
姐的时候,你是什么状态的?」

  白浩远也陷入了深思,停顿片刻之后对我摆了摆手:「秋岩,你不能用大部
分来度量某些个案。康维麟就是这样的人,上次我带老许还有小郑他们第一次见
到康维麟的时候,他说话就是这样的状态。至于,你说他和罗佳蔓……就像他说
的,有些人在一起过日子也好、谈恋爱也好,就是那样的不咸不淡。你别看我父
母都在农村,他俩的关系也那样,一辈子过得跟两家人似的,倒也没什么吵架脸
红的事情,一问起来还都觉得自己跟对方感情不错。你也别太多疑了,毕竟现在
来看,康维麟也就算得上是一个普通被害者家属。」

  「希望是这样吧。不过先把他圈在这,绝对没坏处。」

  「那你可小心了,这事情过后可别被市政厅廉政署、检察院和媒体那帮人知
道——尤其是媒体。」

  「『去他母亲』的媒体。」我无所谓地对白浩远摊了摊手,「对了,林梦萌
昨天晚上录的口供你看完了么?」

  「你被邵老找去的时候,我都看过了。我还在『警务通』里上传了一份扫描
版的,你打开手机就能看到。」

  「那等下回去的时候你来开车,我得看看她的口供,回去之后就审练勇毅。
秦耀跟我说昨天晚上抓他回来的时候,这家伙嘴严得很,再拖下去,搞不好咱们
还得给他放了。」

  「成。」

  打开车门,我和白浩远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反胃状的表情,不为别的,就为车
里电台正放送的地方台时政评论节目中,蓝党籍市议员肖声那听起来如同黄鼠狼
吹灶台风箱的亢奋嗓音:「……你看看,到现在CBD那边还没停呢!已经有市民愤
怒到砸东西了!在Y省红党的执政官们,请你们睁眼看看老百姓的苦难吧!请你们
放开耳朵,听听老百姓们的愤怒和痛苦吧!你看为什么在整个东北加上蒙东和R省,
在咱们Y省周围这一片,就我们F市会发生这样的群体性事件?主持人,以及听众
朋友们,让我来给你们细数一下:L省是我们蓝党掌权;M省,由蓝党和他们红党
组成联合省政府——不然他们红党在M省行政议会就是少数派政府;蒙东这边由蒙
古族组成地方党团联盟主政,这个我没的说,当然你们可以去看,在整个大蒙区,
我们蓝党的影响力也是不容忽视的……请其他嘉宾不要打断我,请其他嘉宾不要
打断我,我知道你们红党在大蒙区也是有比较优势的……我们再来看R省,也是我
们蓝党和地方党团组成联合政府,当然省长方亚夫是我们蓝党『中原系』中坚力
量。那么大家看,我们蓝党执政地方都没有发生像今天这样的民众抗议示威活动,
那为什么在红党执政的Y省、F市会有如此激烈的抗议!为什么在今天红党执政的
国家首都,也会有这样如此激烈的抗议!就是因为杨君实身为红党Y省领袖却不作
为!就是因为成山市长贪污腐败!就是因为他们红党的衮衮诸君骑在人民的头上……


  「靠,道德制高点上面的风景独好!在Q市、G市、T市和C市,也得有像样的
国际金融中心大厦和那么密集的外资银行总部吧?」白浩远盯着调频LED屏幕骂了
一句,「老许,你怎么还听上这玩意了?老许……」

  「呼……呼……」没想到在后座上躺着的许常诺,早已经把自己的棉大衣外
套盖在身上,睡得满脸口水,右手里还攥着一包我从邵剑英那里拿到的秘鲁香烟。

  「这孩子,真是累着了……」

  「许师兄也真是神人,听着这种节目也能睡得呼噜震天响!」

  说完,我抬手关了收音机,关了车门,随后打开了林梦萌昨天的口供。花了
整整一路的功夫,我总算是看到了关于这位死去的性感尤物罗佳蔓的过去——果
然就像八卦娱记团队爆料出来的那样,她并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出身的堕落千金,
也不是什么拥有海外名牌学院学历的高级名媛,这单纯的就是一个,一只野鸡被
相中后,被抓过去跟那些狻猊饕餮狴犴交合之后,变成了一只外表华丽、内在畸
形的凤凰的故事。而林梦萌和练勇毅,自然都是负责抓这只野雉的黄巾力士。

  「喂,学长,你这边让我查的东西我都查到了,」正巧在我看完这份口供之
后,傅穹羽给我打来了电话,「我是拜托廖哥查的,查到了……」

  「行,先不在电话里细谈了。辛苦你。」

  「哥,客气啥,应该的!」

  「申雨彬和栾雪莹她俩回来了么?」

  「哦,她俩给我打过电话了,唉,这俩姐妹儿出门谁都没带充电宝,手机又
都没电了,刚刚打电话的时候告诉我在长途客车站充电呢,不过马上就要回来了。」

  「什么?」我听后有点免不了的暴怒,「这么大的事情坐长途汽车去的?为
什么不问局里用警车啊!」

  傅穹羽立刻尴尬地口吃了:「她……她俩合计着,那个……能省点个人开销,
然后月底了能换成津贴……」

  「唉我的老天爷!那么点钱能买几个煎饼果子?万一耽误了事情呢!……行
吧,等她俩回来我得给她俩好好上课!你先帮我准备准备,清理出来一间审讯室,
等我回局里就跟白师兄一起审问练勇毅,你帮着做笔录。」

  「知道了哥。」

  「呵呵,那几个新来的又闯祸了?」待我挂了电话之后,白浩远哭笑不得地
看着我。

  「俩小姑娘,为了省钱,希望月末能多拿点津贴,今天我让她俩去罗佳蔓老
家查一查罗佳蔓的过去,结果这俩丫头自己坐长途客车去的,而且手机都没电了!
孔子讲『吾日三省吾身』,我以为我前几个月干的那些破事儿已经够不着调的了,
没想到还有比我不着调的!沈副局长是怎么想的,把这帮人招进来的呢?」我略
有失控地痛诉着。

  「哈哈哈,没办法,小姑娘家么,现在都这样!」白浩远笑了笑。

  「小姑娘,现在最不让人省心呢!」车后座的许常诺打了个哈欠,抹了抹脸
上的口水,然后坐直了身子看着前方,「现在的小姑娘,我告诉你,秋岩,可会
精打细算了,她们是宁可让公家损失、不愿意让自己占便宜占的少了;宁可让男
朋友被人坑,自己也不能受到一点委屈!那有的,从进入青春期之后,跟自己父
母都斤斤计较呢!一个个的可不好惹!所以,秋岩,你把招子也放亮喽,你这孩
子心眼也直,到时候可别被你那个小女友给算计了!」

  「诶不是,许师兄,我这正说着申雨彬和栾雪莹的事情呢,咋又聊到我身上
了?」我无奈地回过头看着许常诺,白浩远则在一旁捡笑。

  「嘿嘿,谁让你最近刚谈恋爱呢?」许常诺也一脸讪笑,随即有一板正经起
来,「我说,你啥时候把她领来,让咱们正式见见咱们『代理组长夫人』啊?」

  「我……我……」

  我怎么领到重案一组呢?昨天他俩见到的,明明是我跟小坏丫头在聊天。而
且,我倒也真想领,问题在于我脑子可以搭错了弦,真牵着夏雪平的手进了办公
室跟众人说:各位,我女朋友就是我妈妈,你们的夏组长,我还真怕他们每一个
都吓得撞墙。

  「别『我我我』的,到底领不领来啊?」白浩远看着我,继续咧着嘴巴问道。

  我灵机一动,准备化解掉这个问题:「不是,你们这么着急见我的女友,你
们啥意思呀?」

  「啥意思?咱们重案一组确实狼多,但是每个人要么都是有情人了、要么都
是有老婆了,一天天柴米油盐的还能对你家那位流哈喇子怎的?」许常诺把嗓音
提高了一个八度,「我可听说新来的这俩省钱小姑娘,尤其是那个栾雪莹,她可
看上你了。」

  「哈?不能吧?」我立刻傻眼了。说实话在我的认知里,我还真没觉得栾雪
莹对我有意思,但这小姑娘也确实没在我脑海里留下什么印象。

  「秋岩,当着你白师兄的面儿我也不怕得罪人,但我说句难听的:在局里,
尤其是咱们这种还得在枪林弹雨里出生入死的部门,一个单身人士看上一个有伴
儿的,可不是啥好事,往小了说这事情容易犯纪律、或者被人指指点点,往大了
说可能都会影响你拿枪、查案子,搞不好还会丢了性命!」

  「诶,诶,你俩快看,前面这人?」白浩远正准备把车子开进市局大院的大
门,突然连忙在我的手背上拍了三下。

  「你别打岔!我说浩远,提到你的事情你就想回避……」许常诺还在跟白浩
远打哈哈呢,这边我已经从怀里掏出了手枪推上保险,尽管我还没看明白前面怎
么回事。刑警之间约定俗成的暗号,既是当同僚袍泽在任何情况下在自己的手背
上拍三下的时候,一定要做好战斗准备。

  「不是,你看啊!你不觉得前面这人眼熟吗?」白浩远一边着刹车,一边对
许常诺大叫道。

  许常诺眯着眼睛仔细盯了几秒正巧挡在车前这个男人,也忍不住慌乱地边掏
出手枪边大骂道:「我操!这他妈的……」

  ——就在刚才许常诺吐槽现在的小女生的时候,一辆黑色的沃尔沃轿车停在
了警局对面那家南岛风格的茶餐厅门口。其实当时我已经注意到了,那辆高级轿
车居然没挂车牌,但因为自己正在聊天,心里便只想着等下下了车之后,再去制
服警察大队知会一声,然后让他们去处理就好。

  但紧接着在说话间,从车子后门处走下了一个五官端正、容貌俊朗、身材苗
条的光头男人,那男人下了车后,在市局门前这条狭窄但车流量较多的马路上,
闲庭信步地走向了警局大门。而当白浩远、我和许常诺依次看到了男人右手中那
条伯莱塔M9手枪的时候,我们才都感到大事不妙。

  而且这个男人,正是成晓非的父亲,F市现任市长成山。

  ——他难道是来杀人的吗?现在这个时间,徐远、沈量才,还有林梦萌、陈
春、练勇毅,可都在他面前的市局大楼里……

  在白浩远还没完全把车子停稳,我便立刻解下安全带,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双脚找地的时候还踩到了一块极其光滑的冰面,于是我一不留神还稍稍崴到了左
脚脚踝,但事情紧急,我只能不顾剧痛,三步并作两步,举着枪走到了成山身边。

  「成市长,日理万机,您来这里干嘛?请您放下手里的武器好吗?」

  成山转过头,却用着他那双豌豆粒大小的眼睛和蔼地看着我,抿起了颜色浅
而宽度薄的嘴唇,对着他此前完全没见过面的我,送给了我一个如同藏在这片密
布乌云的天空后面的阳光般的微笑。

  随后,他抬起手枪,指向了自己的太阳穴……

  与此同时,他身后那辆无牌照的沃尔沃轿车,立刻发动,飞速远去……

[[i] 本帖最后由 龙葵 于 2022-7-29 21:43(GMT+8) 编辑 [/i]]

Ludwich 2018-5-9 12:05

               (07.03)

  「学长,审讯室准备好了。」

  「我知道了,辛苦了小傅。你再去看一下练勇毅现在的情况,确保一下他状
态。」

  「呃。不马上审讯么?」傅穹羽睁着一双女孩子才会长得这般妩媚的丹凤眼,
一脸天真无邪地看着我。

  我立刻向他摊了摊手里刚擦过迸溅到自己脸上鲜血的纸巾,无奈地看着这个
小鲜肉:「你看我这样现在走得开么?我和你白师兄、许师兄都得等到安保局来
人才能挪地方。你先去接着准备准备吧,等我一下再审。」

  傅穹羽看着我,瞬间面露难色:「我明白,秋岩哥,但是,您要不先去上面
露个面或者先审一下练勇毅?你和白师兄、许师兄不出现的话,现在大家的心态
好像都有点不稳……」

  「啊?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下午你不在的时候,徐局长、沈副局长分别来找了你两次,之后他俩
又跟着胡副厅长来了一次办公室……」

  「胡敬鲂?他怎么天天来!怎么,咱们重案一组办公室是他胡某人宅邸的后
花园啊?」现在我一听到胡敬鲂的名字,脑袋立刻就发胀。

  「学长,冷静!小点声……」傅穹羽连忙把食指放到自己的嘴唇上,那黑溜
溜的眼珠子像钟摆一样对着我左右发飞速地转了两下。我这意识到,周围正忙着
在市局大门口拉警戒隔离带的这些人全都在看我。虽然我现在心里烦透了这个胡
敬鲂,但在公众场合下,而且还是在工作单位里,就这么在众目睽睽前面如此大
声呵斥上峰,实在有点过分。于是我只好闷着一口气,放平了情绪对傅穹羽问道:
「胡副厅长又来咱们这做什么?」

  傅穹羽也小心翼翼地再次看了看周围正忙得不可开交的防暴组和制服大队的
员警们,靠近了我的右侧对我低声细语道:「秋岩哥,我一点点跟你说吧:今天
下午白师兄跟你的车刚走之后,徐局长和『倭瓜副局长』他俩就都开会回来了,
脸上颜色那是一个比一个难看。徐局长先到的咱们办公室,不过他到咱屋之后看
你和白师兄、许师兄没在,倒也没说啥,但还是把办公室里没干正经事情、划水
偷懒的师兄师姐们收拾了一通;后来我去找小C姐跟丘课长核对资料之后,『倭瓜
副局长』又来了,他可真是看谁都撒火,没见到你们仨,就把胡佳期师姐和王楚
惠前辈找过去了,在走廊里足足问了四十多分钟的话,好像还骂了几句街……」

  「『倭瓜』副局长,这外号你从吴小曦那儿学的吧?」我斜着眼睛,忍着笑
看着傅穹羽。

  「哈哈,小C姐人不错,还挺有才。『倭瓜』副局长,感觉叫着还挺贴切!」
傅穹羽开怀笑道。

  我也跟着乐了两声,接着低下头严肃了起来:「他们上咱们这来,一肚子气,
都为什么啊?」

  「还不是罗佳蔓这个案子嘛!」傅穹羽脸上通红,痛苦地说道,「我本来那
时候就像给您打电话的,结果手机还没掏出来,胡敬鲂就来训话了:要求我们尽
量在三天之内尽快结案,好像说过一会儿就要派省厅督导组的人过来,督促咱们
把现在抓过来的那仨嫌疑人,尽快移交给司法机关——并且这时候明确说了,
『该放的赶紧放,该定案的赶紧定案』。」

  「我去他妈的这是疯了啊!受累问一句:啥他妈叫『该放的赶紧放』?」

  我一听这话,顿时气得暴跳如雷,而且还稍稍有点迁怒到了把这些话原封不
动转述给我的傅穹羽身上,吓得我面前这小鲜肉浑身连打了三个哆嗦。

  不过这些话也太让人怒不可遏:案子到现在还是一团乱麻,按照正常的案件
审理规则,到现在别说本应给省厅上交的案情审理报告,就算是徐远沈量才那里,
我和白浩远、许常诺咱们仨都不敢往上交报告初稿,一来是真没那个脸,二来也
是写不出来,现在胡敬鲂居然说什么「尽快移交给司法机关」,真凶不知道是谁、
报告都没出来,就想着把人送到检察院和法院?这么没水平的话,真的是由一个
省级警察部门二号首长的嘴里说出来的?其次,就算是可以忽略过那么多关键性
步骤,按照现在的已知和逻辑环境设定:五个人分别杀了一次罗佳蔓,两个自杀
抓捕三个,根据胡敬鲂的要求,他说「该放的赶紧放」,那咱们重案一组该放谁?

  「秋岩哥,你消消气……」傅穹羽对我耐心地劝慰道,「这个事情吧,虽然
上峰要求的可能确实过了火,但我个人觉得,一点浅见哦,还是可以理解的。您
知道今天下午我和陆思恒帮着胡师姐在办公室值班,都干啥了么?咱们仨加一起,
接了得有差不多十五、六个电话,都是想要过问罗佳蔓这个事情的?」说着说着,
傅穹羽还有些害怕地发起抖来。

  「都谁打来的?检察院和法院?」

  「要是检察院和法院倒还好办了……」傅穹羽倒吸了一口气,「市政厅宣传
公署、省政府绥靖公署网络办公室、蓝党Y省党部宣传部、地方党团联盟信息中心,
还有一大堆省行政议会委员和市议会议员的个人办联络公室……秋岩哥,真心话,
虽说这帮人是咱们平时一票一票选出来的,按照平时那些大道理、什么民主内核,
我不应该对他们打怵,但他们这么发动攻势,我和陆思恒接电话的时候全身都是
冷汗,我之前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接这么多大人物的电话……」

  「不是,我没明白,罗佳蔓的命案跟着帮政治家们有什么关系吗?他们过问
个什么?」我迷惑地看着傅穹羽。

  「还不是因为党内声望和民众舆论么?你这两天没时间上网你可能不知道,
已经不仅仅是最开始的推特、微博、豆瓣八组和知乎了,而是全网,对罗佳蔓的
死都在讨论——别的不说,就现在因为咱们的信息还不是完全公开,往上对于罗
佳蔓的死因,从我刚才说的那些到什么天涯虎扑,甚至还有QQ空间,各种说法加
到一起总共52种,这是刚才网监处刚爬取统计出来的数据;然后油管上、B站上那
些做自媒体视频的、抖音、快手、Twitch和各大直播平台那些主播们,开始了各
种阴谋论的猜想:说什么罗佳蔓是外国间谍、被秘密处死或者死于特务内讧的;
海外那帮人说什么她跟某某地方官僚、跟某某首都京官老爷、跟沪港或者粤州某
某财阀富商有肉体利益往来,还说她是『共享情妇』的,结果这次是死于政治斗
争、利益献祭、或者干脆是杀人灭口;还有人把她之前做的一些美妆直播和Vlog
都扒出来了,一帧一帧图解,说她是被人圈禁、当了性奴隶,说什么在直播和露
Vlog的时候都是在被人进行性奴调教或者强迫性交,这次是死于性窒息;还有人
分析之前她发到网上的朦胧诗,说她得了抑郁症和妄想症,很可能是自杀……哎
呀,总之网上这帮人,一次现场没去过也没跟罗佳蔓见过面,但每一个那家伙,
全都是狄仁杰、全都是福尔摩斯,说得有鼻子有眼的。秋岩哥,我听说了,咱们
夏组长以前有意无意的罪过上头不少人,胡敬鲂那老家伙肯定把雪平姐当做一根
刺,但这个事情我是这么看的:现在是年末,来年一开春马上就要开始大选,这
寸节上正式多事之秋,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时候;但你说说,
就网上这些东西,每一条发言都压到咱Y省F市来了,一下子压给那些官僚头上,
他们还想干活还想高选举,那么那帮官僚就只能找省厅和咱市局施压了。您说,
是不是这么回事呢?」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傅穹羽,这小子不仅比秦耀陆思恒等人聪明,我恐
怕都得甘拜下风。

  「呵呵,你管我叫『秋岩哥』,你管夏组长『雪平姐』?」我试探地问道,
还真怕这小子看出点什么来。

  「哈哈,因为夏组长确实长得太年轻了,论辈分我得叫『阿姨』,但咱们都
叫不出口。何况我还管咱们组里那些岁数更大的都叫『姐』呢,咱们商量过了,
统一都管夏组长叫『雪平姐』。何代组长,您看这事儿你就允了呗?」

  「哈,行!……唉,你说网上这帮人,这不是全民捣乱吗!可真是……这几
天的股票暴跌和CBD示威游行居然还堵不住那帮人的嘴……」我用三根手指的指尖
捏着自己皱在一起的眉心,然后无奈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那盒秘鲁香烟,放在自
己嘴里一根,又递给傅穹羽一根。

  「他们可不就是捣乱么?言论自由嘛,而且上网的乐趣不就在这么?」

  「嗯……」

  自从夏雪平被由「桴鼓鸣」和陈赖棍那个什么「反抗军」发起,在全网被人
跟风黑之后,我便愈发地不喜欢上网,哪怕是上网也只是看看热闹,不再愿参与
任何的讨论。但是这种东西不是洪水、建个堤坝就能堵上,也不是从动脉割破的
伤口喷涌而出的热血、缝针上药之后就能止住再愈合,这是一群自以为高尚的人
士,拿来一堆被曲解的先贤语录或者政客歪理来标榜自己,然后去做的自以为高
尚的事业,而这世间,从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完全抑制自以为是。

  「接了电话之后,你和陆思恒,你俩怎么办了后来?」我问道。

  傅穹羽给我点完了烟,自己也把香烟点上,在特殊香气中享受了两秒后,傅
穹羽说道:「我俩完全不敢吱声啊,一开始听完那一大堆官腔之后我俩就只能赶
紧叫胡师姐,后来我俩也是看胡师姐直接应付几句后,把电话随机转接到了徐局
长和沈副局长的办公室,我俩也跟着这么干了——毕竟面对他们这些政客,徐局
长和沈副局长他俩地位更对等、更有话语权,并且他俩还在办公室。我和陆思恒
就是俩实习学警,我俩真不敢说话啊!……嗬,学长你这烟,味道真不错!」

  「嗯,你这么做是对的。咱们重案一组本就不应该对他们回应,更不能给他
们任何口实。」我想了想,对傅穹羽说道,「抽完烟之后,待会你上楼,还是去
看看练勇毅去。我估计再过一会安保局桂霜晴就应该带人到了,等我这边一完事,
咱们就开审。」

  「行,我知道了。」

  傅穹羽对我说道,转身猛吸了两下手中的香烟,口鼻中喷出一股股烟雾的同
时自己爱不释手地从烟嘴到燃着点来回端详了三遍香烟,对着这根香烟不住赞许
地点了点头,接着又闭着眼睛猛嘬了三大口,咂摸着嘴巴走到大楼门口的垃圾桶,
才把半根烟掐灭。

  我看着傅穹羽走进大楼,自己这边却完全没有享受香烟的心情,整个身体里
除了郁闷就是烦躁。

  在这一瞬,天色大变,冷风骤起,乌云卷积,鹅毛大的雪绒团从天空中倏倏
飞落,落在街道旁光秃秃的银杏枝干上,落在黑漆漆柏油路面上,落在人们五颜
六色的大衣上,落在还未凝结或干涸的、还冒着略带腥味的热气的血泊上。F市的
冬天,维持了五六年少雪干燥的气候,而今年冬天的雪,不仅下得大、下得早,
而且下得多到令人厌烦。

  37年前,那也是一个冬天、一场大雪,在J县旁边的一个小镇,降临的一个叫
罗美娟的女婴。

  在同一天,女婴在外当建筑工人的父亲,在还未得知自己女儿出生的喜讯时,
死于一场严重的施工意外。贫困的出身,风雨飘摇的家庭,三十岁以前的罗美娟
觉得,自己这个农村出身的女孩,一辈子也就注定像这样平淡无奇下去。

  三十岁的那天,浑噩度过了整个青春时代的罗美娟做了个决定,她要辞掉看
似稳定却收入微薄的纺织厂的工作。反正也嫁不出去,自己也不像就这样安生地
随便找一个庄稼汉过日子,她决定在三十岁这一天来省会大都市F市看一看。她听
说在大城市打工,怕只是端盘子擦地也会赚得比较多,她并没有留在F市、或者继
续往全国其他更大更发达的城市动身的想法,她只是单纯地想着,来到F市做几年
餐馆服务员,攒足了能够在乡下买一小块地,盖一间水泥房的钱再回去,就已经
够了。

  ——只是不清楚,如果那时候的罗美娟,知道自己的未来的话,究竟是会为
两年后她爆红全国,在聚光灯下成为那颗最耀眼的明珠而对当初的决定感到欢欣
雀跃,还是会为自己七年之后,以另一个名字,出现在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刑事
侦缉档案「死者姓名」那一栏中,而感到懊悔。

  当然,如果一切回到起点,事情要从7年前,在四昌商业街某个路口的西餐厅
里,罗美娟与一个曾经的珠宝商大亨的一个对视说起。

  据林梦萌的所知,罗美娟刚刚到F市的前六个月,日子过得并不怎么样,她大
概在一家总共面积约60平方米的小餐馆打工,除了端盘子、擦地、洗碗、择菜,
还得负责帮着厨师兼老板和收银员兼老板娘看店,当然她也没别的地方住,晚上
把两三张餐桌拼在一起当床,她倒也乐得自在。只不过因为她笨手笨脚的,也没
少受到欺负,干了半个月,便主动甩手不干。而这期间她在干嘛,林梦萌也没听
她提起过。而再往后,她居然一下子跑到了一家西餐厅当服务员,而且,还是在
她根本不会讲法语和英语的情况下——别说外语,甚至那时候的罗美娟,张口还
是满嘴的J县土话。但没办法,有颜值就是王道。据林梦萌后来了解,那家店在那
两个月内,就靠着罗美娟将近180的身高,「九头身」的曼妙身材和一张酷似韩佳
人混合郑秀珍的白皙脸庞,吸引了比以往三倍还多的顾客,甚至其中还有不少女
客人,她们都不在意这个三十岁「准阿姨」服务员的笨手笨脚和粗俗言语,来那
家店,都只为一睹芳容。

  ——妈的,我那时候还是一个什么都不太懂的小屁孩,而且也不是很愿意逛
街,又因为四昌街的地理位置距离我家太远,所以我也不愿意往那边去;但倘若
当时我知道一位即将以自己的妖冶面庞和火辣身材火遍亚洲的名模正在四昌街的
某个西餐厅打工,说什么当初我也要把整条商业街掘地三尺。

  而在当时,距离四昌街不远的宏业大厦从十一层到十三层的写字间里,林梦
萌的合作经纪公司「林缘文化」已经运营了五年。林梦萌自己的企业没有开时间
太久的,基本上开个五六年就卖掉或者关掉,这样的话一来可保证做自己的资金
永远不收风险,二来也可以进行一系列对于艺人期货交易的诡谲处理:虽然正炙
手可热但马上要过气的、或者已经到了一定年龄阶段的模特,她会趁着热度为却
立即转手下家,而对于有一定潜力的、或者热度一直爆火、或者到了一定年龄仍
旧色艺双绝的模特,她会立刻转手到自己在首都、沪港或者粤州的据点,与此同
时她在全国开了无数家租下个教室就挂牌子的演艺模特学校、招募了一批所谓的
「星探」,弄进自己旗下、进行个仨俩月的快餐式培训与包装,立刻就卖给其他
的演艺团体或活动公司。

  但对于罗美娟,林梦萌到现在也认为她是一个惊喜,也是一场意外。

  林梦萌为自己的「林缘文化」找的最后一单生意,是为一家著名珠宝商在F市
进行一场主题宣传活动——口供里,林梦萌没有供述那个珠宝商的具体姓名与企
业品牌,只说珠宝商是澳角人,今年应该差不多五十九岁,英文名字叫Evan。澳
角在新政府从国外接管之初的法律管制下,曾经一度废除了从明朝时期租借、清
朝割让之后维系几千年一直未断绝的一夫多妻制,但是在两党和解之后,这种婚
制又重新恢复,那个珠宝商埃文,就是在婚制恢复后从西班牙回到澳角,然后一
口气娶了八个老婆;而在内地,他也同时在包养着不少来自各行各业的莺莺燕燕。

  当时的林梦萌并不是珠宝商埃文的唯一合作选择,毕竟她那么玩虽然可以达
到自利,但同时也会让合作方或者客户把这种不稳定经营看做是一种风险,所以
埃文那次来F市,并不单是与林梦萌洽谈,同时也在准备与其他的模特公关公司寻
求合作机会。当时东北的模特公关行业十分的不景气,林梦萌的企业也正处于
「急需资金收益」和「再干一笔就走」的双重压力中,她极其想找个机会跟埃文
把合作定下来,于是她对于那次主题活动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从自己手下心入行
水灵灵的雏儿,到首都、沪港、粤州三地正当红的角儿,最后再到自己,都进过
埃文的被我,然而那个在商场和风月场身经百战的老家伙,却始终不松口。

  「亲爱的,你看我牺牲都这么大了,如果被我们家那位知道了,他肯定会生
气的……洪兴会的手段,你应该听说过吧?」

  「你这是在吓唬我?」

  「哪有?人家也害怕嘛!……只不过,人家就喜欢你这好大只的家伙嘛!长
得跟驴鸡巴似的,爽死人家了……但我就是害怕如果我们的事情,被我家老温知
道了的话……」

  「『打仔洪兴,四仔东英,联和鸡精』,这句话拿去吓唬吓唬普通人还可以,
拿来吓唬我?省港方面的红党、蓝党,本港的建制派、民主派,还有在港在澳的
英国人、美国人、法国人、日本人,我可是都有相交甚笃的。跟他们比,三合会
那帮扑街们算个什么东西?我不吹牛,但我明告诉你,就算今晚你家那位龙头老
大在这个房间里,在我俩面前,他也不敢多说一个字你信不信?」

  「唉,你生什么气吗?知道你的本事!人家就是跟你说说而已,你干嘛这么
凶?」

  「呵呵,好好好,是我过火了,对不起了Momo!」

  「那你看,我对你这么好,你在F市这么些天我天天晚上没让你床褥冷过,咱
们俩的生意,你还做不做了?」

  「哼,你对我是很好,但我也跟你明说吧:从你的那些模特们到你自己,虽
然身材皮肤、到那里的柔嫩程度和水量都也挺足,气质也都骚骚的、还都挺放得
开,但是,你们没有一个是符合我口味、能真正让我尽兴的。」

  「我……」一听着话,嫁给温先生之后哪怕自己被温先生冷落,也一直没在
房事方面消停过的林梦萌立刻有些不服气,但她仍然用自己的双乳贴着埃文的胸
膛,保持着十分「商业」的笑容对埃文问道:「那亲爱的,你告诉我,你的口味
是什么?」

  埃文没有直接回答林梦萌,而是从床头柜上回手拿到自己的手机,点开了一
个里面全是视频的私密相册,递给了林梦萌。

  「亲爱的,这都是我在其他城市交往的那些女孩拍的,点开看看,看完你就
知道我喜欢什么了。」埃文温柔地亲吻了一下林梦萌仍带着汗珠的饱满乳房,握
着自己慢慢被掌心搓得发热发硬的阴茎,朝着林梦萌略微松弛的阴道口轻戳着。

  看着手机里的视频,本应被埃文挑逗到性兴奋的林梦萌,立刻手脚冰凉:
「这……这是?」

  「这都是我在别的城市的女人,有我的小老婆,也有别人的老婆、女友或小
老婆——怎么样?这个画面是不是特别优美?特别的令人怜爱?特别的醉人?」
埃文一手压着林梦萌的柔软翘臀、一手捏着她的酥胸,眼睛却不住地且自豪地往
手机屏幕上瞧去,一边还给林梦萌做着细致的讲解——;讲述完之后,埃文深情
款款地对林梦萌说道:「我其实挺喜欢你的,宝贝,而且说实话,就你目前身边
的那些模特们我没一个看得上眼的,她们都比不上你;可我一来也是想给你们家
温先生一个面子,二来也是知道你肯定吃不来这一套,我才没对你做这种事……」

  「……啊!」

  在埃文还没有把自己那粗大黑黢的阳物完全插进自己牝穴的时候,被那视频
吓得心底都发冷的林梦萌立刻因为失禁喷出了一大摊尿液,一辈子尝试过各种性
交感觉的她,第一次尝到在惊恐到全身发麻的情况下与人性交。而埃文在她身上
第二次耕耘的时候,整个过程都是全神贯注地在欣赏自己拍摄的那个视频,于是,
他的动作也更卖力、频率也更加激烈、坚持的时间也更长。那一夜林梦萌在埃文
身上得到了久违的甜头,也正因如此,对性的理智她对埃文这个人更加害怕;而
似乎她内心的欲望与她的恐惧意见相左,对埃文性癖好的了解,使她却更加希望
自己能跟埃文达成那次大型主题活动的合作。

  只是,难道真的要自己亲自来做那些视频中的事情、以满足埃文吗?几百万
的资金,和自己身体上的折磨与今后必然会出现的心理阴影比起来,到底孰轻孰
重?向来利欲熏心,为了金钱和性爱不顾一切的林梦萌第一次同时因这两件东西
陷入了无比纠结。

  或许,距离看到那些视频之后再过12小时,林梦萌可能就会对埃文的变态喜
好献出自己的身躯了,而就在第二天的早晨,两个人一起去了一家人气不错的西
餐厅吃了一顿早餐,而那家食物一般、咖啡也一般的高人气西餐厅,正好就是罗
美娟当初打工的那家餐厅。

  初见罗美娟,林梦萌竟发现自己也被这个看起来手脚发达、头脑简单,言谈
举止中透着一股无比屯味的大龄女服务员那张娇俏的脸庞吸引住了,但同时罗美
娟笨的要命的样子也真到了让罗佳蔓惊诧的地步:罗佳蔓和埃文快把早餐吃完她
才来,仔细一听店长对她的呵斥,原来她已经迟到了一个小时;把应该找给埃文
的五十多块钱错给了邻桌一个只点了一份三块钱煎蛋烤饼的顾客,而只给埃文退
还回了六块钱;紧接着,她又把VIP顾客寄存在店里的一瓶高档木桐酒当做找错钱
的赔礼,而实际上店长让她拿过去的,明明是两包阿根廷咖啡粉……

  「对不住哈,刚整错了……大姐大哥,这个才是店长让俺拿来赔礼道歉的;
实在不好意思……」

  看着罗美娟捧着两包咖啡粉站在自己面前,林梦萌除了觉得尴尬,更为眼前
这貌美女人却偏偏又是个傻大姐而惋惜:「好了好了,也没人怪你什么,对吧Ev
an?……Evan?周先生?」

  等林梦萌回过神,才发身旁这位珠宝富商,竟然对眼前这个一身憨傻村姑气
质的美女双眼发直。林梦萌多叫了埃文的名字两声,埃文才如梦方醒;罗美娟虽
然人傻,但是面对埃文的热拉眼光她还是明白怎么回事的,于是也毫不掩饰地不
停迎接着埃文的目光,冲着埃文大大咧咧地笑着,而这在林梦萌眼里满是傻气的
一笑,却让埃文更加魂不守舍。

  正巧在这天,埃文在澳角的生意突然出了一些状况需要回去解决。前往机场
的一路上,埃文全程都是心不在焉的状态,虽然他嘴上没说什么,但大部分时间
他都在举着那包咖啡粉发痴。在这一刻,一个邪恶的念头在林梦萌的心中油然而
生,她看看眼前对着咖啡粉包装陶醉的埃文,又想了想那个笨拙朴实的罗美娟,
她知道自己这单生意,必然是十拿九稳了。

  「喂,忙着呢?」

  「哟,姐,又来啦?想吃点……」

  「用不着。喏,这是我的名片。为了防止你以为我是骗子,来,就在你们餐
厅倒数第二个窗户这里,往对面看,从十一层到十三层,就是我的公司……」

  「林梦萌……总裁……呀!姐,你原来是这么大的官啊!那你给我你名片,
还告诉我这些是……啥意思?」

  「啥意思……呼,你几点下班?」

  「晚上六点半。」

  「那好,六点半以后,你到我公司来找我,我请你吃饭,怎么样?」

  「姐,你人咋这么好?我俩也不认识,你请我吃饭干啥呀?」

  「呵呵,我想跟你交个朋友。记着,晚上六点半以后给我打电话。」

  林梦萌可把罗美娟这样的女人把握得死死的:她身上最贵的衣服,可能就是
上班时候穿着的餐厅统一发放的服务员工作服,而自己每天面对的,全都是穿在
别人身上从材料到做工都精细无比的绫罗绸缎;来往的男女每一个都在谈论着自
己几乎从未听说过的词汇和事物,每一个都活得忙碌造作,却又雅致享受;这座
城市的车水马龙无时无刻地在对自己冷眼相向,但那璀璨的霓虹和LED灯光又在同
样的时刻温柔邪魅地朝着自己招手——而罗美娟的这些渴望,恰恰是林梦萌能够
给予的。林梦萌信奉一句话:越容易被满足的欲望,就越好操控。

  果然,那天晚上罗美娟以送外卖咖啡的名义提前翘班,找到了林梦萌的公司。
林梦萌早就安排好,并没着急让罗美娟跟自己去吃饭,而是亲自带着她在公司里
转了一圈,看看正在进行平面拍摄的Studio,看看正在进行专门服装设计的工作
室,看看正在与时尚杂志编辑部开讨论会的会议室和旁边走廊大屏幕上播放的哪
些明星宣传视频和自制的网络综艺看看坐满了正忙碌工作的衣着光鲜靓丽女白领
的写字间,还有在这些地方隔壁转角可见、饮料点心任饮任食的茶水间——带着
罗美娟随意闲逛的时候,林梦萌从这个看起来老实巴交又有些不修边幅的女人眼
睛里,看到了一种心动与迫切,这种内容,往往被称作「饥渴」。

  林梦萌故意把罗美娟领到了一个空无一人的试衣间,接着假装看了一下手机
信息,然后走到了监控室——没错,林梦萌在自己的模特公司里的所有更衣室、
浴室和洗手间都安装了隐蔽的监控摄像头,甚至包括她自己专用的也不例外——
去观察罗美娟的一举一动。不出她所料,罗美娟走到了更衣室的化妆镜前,看到
了摆在化妆台上面那件黑色低胸露背晚礼服、那条白色亚麻披肩和那条珠宝项链,
双脚便像不听使唤一样地走了过去,忐忑地再三确认四下无人之后,她竟开始迅
速地脱下自己身上那件工作装、只留下内衣内裤,然后又蹑手蹑脚地把晚礼裙和
披肩、项链,一一穿戴在自己身上——明明早上还笨手笨脚的女人,在这一刻往
自己身上穿戴服饰的动作,竟然仔细得像个熟稔的工匠。

  一切整理好,罗美娟转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又很虚荣地从衣架上取下一只
奶白色的名牌皮包挎在肩头——第一次看见穿着如此暴露而华丽的衣服的自己,
她,还有监控显示屏后面的林梦萌,似乎都听到了一声来自内心的呼唤:什么性
感妩媚,什么温柔风骚,我也可以。

  「脱掉你那边沿都裂口的胸罩,」林梦萌出现在罗美娟背后的时候,对方一
时间还没从镜子中如梦似幻的画面反应过来,「那不适合这件衣服。」

  「姐!哦,不……林总,俺……」

  「别动!——这是给我们公司的主打模特准备的衣服,你是什么人?你居然
给穿上了,你是什么人啊?」

  「俺不是故意的……俺只是……」

  「闭嘴!你不想赔钱的话,就闭嘴,而且不许动!——改了你嘴里那满口
『俺、俺、俺』的,板住你自己的口音,这些跟这件衣服也不配。」林梦萌故意
瞪了一眼罗美娟,直接从化妆台的抽屉里找了一把剪刀,剪断了罗美娟那勒得紧
紧的、给对方身体勒出副乳的肩带,又拽住她背后的搭扣轻轻一解,那条穿了三
件、起初购入价格只有七块钱的胸罩便被扯下;旋即,林梦萌又从抽屉里拿出了
两片黑色的圆片乳贴,亲自把手从后背处伸进了衣服里,手测了一下罗美娟36C
的柔软胸部,看着她耳垂的位置定位到了她的乳晕和乳头,帮她把乳贴贴牢;紧
接着,林梦萌又找了一条纯黑色的侧系带丁字裤,蹲下身体从下往上撩起了罗美
娟的裙子,毫不顾忌地扯下那洗的已经不见颜色的棉质高腰「阿婆裤衩」,然后
一丝不苟地帮罗美娟把兜裆的黑色蕾丝布盖在她的白虎阴阜上,然后又把系带在
她两边的大腿根部系紧。

  「这样才好看嘛!还有,这个挎包其实拿在手里更好一点,这跟金属链这样
缠在手腕上……对啦,现在你再照镜子看看自己……」林梦萌摆弄着罗美娟的身
体,让她看向镜子,自己则脸色有些晕红地看着眼前的罗美娟。

  ——做完这一切,林梦萌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指已经开始偏爱起罗美娟如水
般柔滑的肌肤,她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第一次因为一个女人开始怦怦乱跳,转
瞬间,一股酥痒的热流,从阴道里喷洒在了自己的双腿间。自己居然会对这样一
个同性产生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林梦萌想,自己一定是疯了。

  「是好看不少啊……姐,哦不,林总,你……你干嘛这样看俺,哦不,看我?」

  「我……呵呵,没什么。走吧,我带你去吃饭。」

  「那等一下,林总,我先把衣服换了……」

  「我要带你去吃饭的地方,就是穿这种衣服才能去的。要不然,你穿你来时
候的衣服去,怎么,你像让别人把你当成是去吃饭的还是把你当成人家的服务员?」

  「那……我怕弄脏了,毕竟不是的衣服……而且这布料也太少了,怕被人瞅
见……侧面胳肢窝这半拉奶子都露着……」

  「这又有什么了?好不好看吧?」

  「好……好看!当然好看!」

  「你要是喜欢,这衣服就送你了。」

  「啊?不是……林总,这衣服你不是说是你们模特的吗?我……」

  「这样的衣服,公司里多的是;你要是喜欢,它就是你的。」

  不容任何多余的商量,林梦萌把罗美娟拽上了自己的轿车,到了Y省最贵餐厅
之一的四星级餐厅「帝皇鱼港」,点了一桌子罗美娟以前闻所未闻、想也不敢想
的海鲜佳肴。当然,因为之前埃文请林梦萌在这里吃过四次饭,餐厅的老板跟埃
文是故交,见林梦萌来了,自然把这顿饭记到了埃文的单上,林梦萌自己则是一
分钱都没花。

  「怎么样,这里的菜品,你还喜欢吗?」

  「林总,俺……哦不,我……我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还是大城
市好啊!比县城好多了!就这大虾,还有这大螃蟹,我以前在我们那儿的水库旁
边捞到的个头,才到它这里……」

  「这样生活,你想一直过下去吗?」

  「我……呵呵,林总,我……我要是说不想,你信么?我自己都不信!这身
衣服,这顿饭,我以前连做梦都不敢这么做……我原本以为,我在现在那个洋餐
馆打打工,就已经比我家乡下那儿……」

  「你要是选择过上这样的日子,就要永远忘了你的『乡下』。你要告诉自己,
你可以,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当然,前提是,你真的对这样的生活感兴趣,
并愿意为之付出……一定的努力。」

  「林总,你是要我做啥嘛?」

  「从今天起不许说『俺』,也不许说『啥』。」林梦萌笑了笑,因为她知道
自己已经成功了,「我不是说过,这衣服是给我们公司的主打模特准备的么?你
想不想成为这个主打模特?」

  「我?我也行?」

  「怎么不行?你回头来看看,瞧见没有,整间餐厅里的所有男人都在朝着你
目不转睛,酒都喝进鼻子里去了都没发现,都在往你的身上看……」

  「啊?他们咋那样呢?不要脸……」

  「害羞了?」

  「……臊死人了!嘿嘿!」

  「这有什么可害羞的?女人就应该这样,就应该被人欣赏,不是吗?你在省
城也生活过一段时间了,你难道不觉得省城的这些时尚的少妇、御姐们,要比你
县城乡下的那些黄脸婆活得更舒服更自信么?美娟……你的名字怎么这么让人别
扭呢……罗小姐,女人该自信,你要对你自己有信心,你是可以穿这种『布料少』
的衣服的,你是不怕那些男人的目光的,这正是我们女人的魅力所在,你明白吗?
没错,你现在的年龄已经不是当模特的黄金年龄了,你满口J县土话,再加上你的
柔韧性并不算好,对于一般的情况来说,你跟这个行当无缘;但是世上无难事,
只怕有心人,来的路上你不是也说过么:辞掉你工厂的工作、来到F市之前,你也
觉得你不行。只要你听我的,完全听我的,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我可以让你成
为一个全新的你,一个你之前都不敢想象的自己,你愿意吗?」

  「我……我真的能行吗……」

  「别急着答应我,吃了这顿饭,我让你考虑三天。但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如
果你想成为我们公司的模特,就必须什么都得听我的,否则,你还去当你那个能
让你很知足、但是要永远都让你现在这一身衣服、你现在这样吸引男人的魅力,
永远放在衣橱里没有再拿出来的机会的服务员吧!」

  林梦萌其实知道罗美娟一定会答应,这三天,是她用来故意馋着罗美娟的三
天,在这三天里林梦萌越不联系她,罗美娟就越容易上钩。事情也正像林梦萌想
的那样,当天晚上,罗美娟就给林梦萌打了三个电话,但是林梦萌一个电话都没
接;此后的三天里,林梦萌每当站在自己的办公室窗前,都可以看到那个穿着一
身洗的脱色的浅粉运动服的罗美娟站在写字楼外,一边焦虑又忸怩地往自己公司
前台和自己手机上打着电话,一边用着艳羡加嫉妒的目光看着来来往往的都市丽
人们,她笑着看着如此心痒到原地跺脚、眼馋到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的罗美娟,
然后立即开始准备下一步的行动。

  三天后,当林梦萌让前台放罗美娟进到自己办公室的时候,在那一刻,罗美
娟对公司里的所有人的态度都是感激的,就像一个被困在沙漠里许久,终于得到
水和食物的可怜流浪者一般。

  「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林总。其实我那天跟您吃完饭的当晚,我就把服务员的工作辞了。」

  「哈哈,你说话也开始分平翘舌了呢?」

  「呃……我每天晚上,照着电视上的新闻主播练的。」

  「虽然还带着点口音,但是这是个好的开始。」林梦萌又仔细打量了一下面
前这个女人,内心里还是带着些许怜悯的,但是比起那两百多万的项目合作,一
个之前时薪才一百块不到的女服务员根本算不了什么,何况自己还会给她一个更
好的未来。

  林梦萌这样想着,对罗美娟微微一笑,笑得还有那么意思轻蔑:「那既然决
定了,你就在合同上签字吧。」

  罗美娟想都没想,直接大手一挥。

  「好,那从现在开始,我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否则看到了吧——违约金三
百万,三百万,对任何人而言都不是个小数目,你可想好。」

  「我明白,林总。」

  「嗯,那就从第一件事开始:给你取个艺名吧。你的名字太土了,叫出去可
不好听——从明天起,你就叫『罗佳蔓』吧。」

  「罗……佳蔓?林总,这名字真好听!你真有水平!」

  「不用叫我林总,以后你就叫我『林姐』或者『Momo』吧。从今天起,我就
是你的经纪人。」

  「好,林姐!以后你就是我亲姐!」

  林梦萌看着当初还很单纯的罗佳蔓,得意地笑了笑。实际上,「佳蔓」这两
个字,是她自己在网上随便搜索了一下「在线随机生成姓名工具」,随便找的两
个字。罗佳蔓当时一定不知道,自己在得到这样一个自觉好听的名字的代价,在
当天晚上就会来到自己身上进行索取,看着对于这样一个轻易得来的名字,欢欣
鼓舞到留下喜悦泪水的罗佳蔓,当时的林梦萌也并没想到,不久之后,这个女人
会风靡整个亚洲,在那时她的眼里,这个披着模特马甲的罗佳蔓,只不过是自己
用来获利的一个工具人罢了。

  当天林梦萌在公司里给罗佳蔓安排了各种会议,也像模像样地让她和公司里
的所有人都见了面,简单地开了个欢迎会,然后给了她一堆表格和材料,让她回
去自己看懂记熟,并且当时还安排了礼仪老师、形体教练和各种相关的训练课,
见了常驻于公司的化妆师、造型师和服装设计师毕,竟这些东西在罗佳蔓的公司
里都是现成的,之后又带着林梦萌吃了午饭、晚饭和加班晚茶,为了实现自己的
计划,林梦萌也是无所不用其极地把罗佳蔓留到当天的九点半。

  当时的罗佳蔓还租住在近郊的一个老式公寓楼里,旁边靠近一座早就废弃的
运输用火车站,地理位置偏僻得很,卫生条件脏乱差;整栋楼里平时白天就安静
得令人窒息,到了晚上,除了楼头一单元门口有一个橘黄色的昏暗路灯以外,一
条胡同更是漆黑得让人瘆得慌;至于治安,其实就更别提了,当年住在F市非市中
心区域的老百姓口中有句话:「生死在一线之间时,警察却在千里之外」,何况
是罗佳蔓当时租住的地方本身就是处于废弃状态的铁路区,楼里除了一些上了年
纪的贫困住户之外,似乎也没几个人。不过在这天之前,罗佳蔓从没对这些近乎
是致命的恶劣环境而担忧过,且还在为自己在大城市找到了一间一个月100块钱租
金的一室一厅而沾沾自喜,她并不知道,在正对着三单元楼门的角落里,正有三
双眼睛正在对她虎视眈眈。

  「喂,她回来了吗?」

  「你怎么还打电话来了?……她就在我眼前,马上应该进楼门了。」

  「我就是不放心,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都准备好了、没人露脸,你放心吧。别说了,我先挂了。」

  挂了电话,藏在黑暗里的那三个黑影便也跟着罗佳蔓进了楼门——其实他们
三个人心里也都忐忑得很,这三个人里面,之前每个人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一
个是被客户公司的项目经理约到家里过夜、而且还差一点就没来得及躲到床下就
跟对方老公照了面,另一个是过年之前在火车站一个没留神钱包被人偷走、咬牙
之下横跨过检票口护栏后逃了票回家,为首的那个之前倒是有过一次在楼道蹲人
的经验,不过那次本来是想着对着目标的后脑拍一板砖就跑,结果到了袭击的时
候还被人提前发现,被对方反打了一顿,没想到居然被选中做这种事情;而且他
们三个在得知了自己要干什么之后,都想方设法找了一把根本未开锋的钝匕首带
着,他们既害怕真的伤了罗佳蔓,又害怕这个乡村出身的女人万一有一身蛮力的
话,倘若匕首被她抢夺了过去自己再反被她伤着。

  「别动!」在罗佳蔓打开房门的那一刻,为首的那人壮了壮胆子,将刀尖抵
在了罗佳蔓的喉咙前。

  「——啊!」

  「不许叫!进屋!要不然抹了你脖子!」

  而事实是,面前这个身材略显单薄、容貌靓丽的女人,在感觉到脖子上被人
架了一把冰凉的刀子之后,整个人都吓得瘫软了:「大哥!你们……你们要干嘛?」

  「进屋!别废话!」

  为首那个男人一见罗佳蔓全身上下一瞬间没了力气,胆子稍稍大了起来,隔
着冰丝制的黑色面罩,在罗佳蔓的身上深深地嗅了一鼻子。在罗佳蔓身上笼罩的,
是那种极其单调又略带刺鼻的老肥皂的气味,但就是在这一刻,配合着罗佳蔓如
同牛奶里泡出来的肌肤和娇俏的脸蛋,这股廉价肥皂的味道,竟成了这世界上最
催情的芬芳。

  「大哥……你们要啥啊?」一着急,罗佳蔓的满口土话还是冒了出来,「俺
这啥值钱的都没有……要么,俺兜里还有点零钱,你们拿去?」

  「谁说管你要钱了?哼!咱们弟兄三个早就盯上你了,咱们仨,想让你陪咱
们玩玩!」

  「不行!大哥,我不……」

  「你可别叫喊,也别挣扎!你一个女的,又赤手空拳,你觉得你能打得过我
们仨吗?你还是乖乖的吧!多出一声,就要你小命!」

  接着,一个负责扳住罗佳蔓的胳膊,并且用自己蒙在面罩里的嘴巴去堵住罗
佳蔓的嘴,另一个立刻走到罗佳蔓的身边,毫不怜香惜玉地拽着衣领和裤腰,三
下五除二,就把罗佳蔓的运动外套和线衣全都扒掉;而自从那天罗佳蔓穿过一次
那个礼群之后,她似乎体会到不穿内衣内裤的舒适,包括后来在她彻底走红之后,
她平日里穿着私服的时候大部分情况下也是不喜欢穿文胸内裤的,而且在这一个
晚上,她也没例外,雪白的身体、柔软挺拔的一对酥乳、光洁无毛的阴阜,全都
像剥了硬外皮的茭白果肉一样从布料下面脱离出来。

  「你好可爱……」

  原本手上还拿着刀,尽管那是一柄钝刀,但毕竟自己是来进行入室强奸的,
却在见到罗佳蔓水嫩的裸体后,竟然说出了这样的甜言蜜语,为首的那个尾行者,
在亲吻到忘我后看到罗佳蔓睁大了双眼惊恐中带着些许迷惑盯着自己时,他自己
都感觉到了一种极度的羞耻,于是乎他只好随手丢掉刀子,在用自己的面罩胡乱
地在罗佳蔓的脸上蹭着口水的同时,伸出了一根手指,以一种毫不怜惜的力道戳
进了罗佳蔓的下体。原本干燥的下面,在被这根手指插入之后,就像是一只饱满
的成熟浆果被戳破了表皮而被蹂躏着果肉一样,一股温热的汁水立刻从淫洞中涌
出。那男人没想到,在民风好爽开放的乡下,一个出落成这般性感迷人的三十岁
乡间美女,阴道里居然还紧得容不下一根手指。

  罗佳蔓害怕那三人手中的刀子,但当然她并没有放弃挣扎,她随时都在找机
会想要张口咬一口面前这个不要脸的男人,「可是这冰丝的面罩实在是太光滑,
让她基本无从下口,而自己每一次的张嘴,在面前这个男人眼中却更像在挑逗而
不是反抗;并且,自从将近两个多月以前那特殊的一天以后,每当自己的身体暴
露在空气中的时候,她全身上下都会异常的敏感,三天前的那个晚上林姐在自己
身上上下其手那时,自己的心里是激动无比的,虽然仍有那么一些别扭的感觉,
而现在,她知道自己百分之九十五的灵魂在抗拒正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而另
外的百分之五,居然如此叛逆地有些期待;身体的感知和传递到大脑后的内分泌
永远是最诚实的,也就是这百分之五,让罗佳蔓心理层面一种叫做矜持的态度和
另一种叫做贞操的防线开始同时产生不可拟合的裂缝,并逐渐分崩离析,因此,
自己的小肉缝里面也开始酝酿蜜汁、并逐渐泛滥。

  另外的百分之九十五的理智的愤怒和羞耻感依然想找机会反抗,可她并没有
意识到,自己在没来得及抬起腿踢向三个男人其中一个人的下体的时候,整件事
情的结果就已经尘埃落定,因为在带头的那个人不停用他嘴巴的位置往罗佳蔓的
脸上蹭口水的时候,之前把自己衣物全部剥光的那一个,已经从怀里拿出早就准
备好的尼龙登山绳索,先把罗佳蔓的双脚绑死,接着从下往上,沿着她的阴阜边
缘、大腿内侧,反绕到背后捆住了她的双腕。接着又从脖子绕回到胸前,熟练顺
当地在罗佳蔓身上绑出了一个「龟甲缚」。尼龙绳索把罗佳蔓的脚踝和手臂都勒
得生疼,哪怕一动不动,四肢也开始产生出因为缺乏血液循环而导致的酸痛感觉,
但正是这样缠绕在自己两腿间「娘们儿家的那话儿」和自己都难以置信的双乳周
围的绳结,让自己现在身上的——用林梦萌的话说——所有的「女人天生的优点」,
都更加的呈现出一个似乎很自信的态势,仿佛这粉红色的乳尖就本应该永远勃起
在男人们的目光中,仿佛这嫩穴就本应该在潮湿的时候用什么直挺坚硬的东西来
填充抚慰。

  「还墨迹啥呢?这叫你亲的……别亲了,搭把手上床,直接来吧!」

  「三位大哥,别这样!要么你们拿钱走吧……」

  「什么拿钱走?我们仨就是来肏你的,知道吗?别扯没用的了,小屁眼放松,
我从后面来……」

  「不要!不要啊!」

  「别喊了!……听话,你放松……下面小骚屄都这么湿了,还不要呢?嗯?
你就是个闷骚的大骚屄!妓女!大贱屄!咱们来肏你满足你,你应该高兴开心才
对!」

  「不要!——不要!啊!」

  ……

  「啊!啊爽死啦!……诶呦我操,你射里了?」

  「……呃……你妈屄的,你不也射里了吗?」

  「那你还有吗?你忘了还得往她奶子和肚子上射点吗?」

  「我得等一会儿……你呢?咋这么软了?」

  「我射了四次……妈了个屄的,小爷头一次这么愿意玩肛交!」

  「我也没忍住射了两次……所以我得等一会……」

  「你俩算了,我来吧!我在一旁都快馋死了!」

  「行,呵呵,你来吧……」

  「我是专门玩嘴的……你们俩帮帮忙。」

  「她都晕过去了,咋张嘴啊?」

  「所以你俩得帮忙嘛!」

  「……她挺可爱的,咱们这样,有点太缺德了?」

  「是缺德,我都想好自己将来不得好死了;问题是,缺德跟缺钱比起来,哪
个让你更难受?」

  「别废话了!赶紧帮忙捏着点她的嘴……」

  用自己的邪物从罗佳蔓翘臀中间的美肛无套进犯入直肠的那个人,其实在前
后无规则乱捅的时候大概触碰到了几次里面硬结状的东西,然而一想到自己正抱
着的、插入的是自己此生头一次见到的最具有下凡仙女形象的女人,内心的不适
感立刻被性欲压制了,即便在拔出的那一刻,自己的龟头上和女人的菊洞里流出
的白浊汁液里,确实有姜黄色的东西混杂附着;忍了半天最后只剩下嘴巴可供亵
玩的第三位,痛苦而眷恋地开着玩笑说自己都快成了这女人第二天的早餐,在感
觉子孙袋里暂时可能只剩下最后一泡的时候,仍然不舍得地托着她的温热奶圆捂
热着自己的阴囊,攥着肉棒,用龟头伞缘在她被污染唾津包裹的舌面上、和那红
似樱桃一样的嘴唇上来回摩挲;而最开始带头的那个男人,在顶撞着罗佳蔓的子
宫颈,迎接到高潮时刻的那股暖流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恋爱了,他这个本来扮
演着施暴者角色的人,在一瞬间也开始自卑起来,即便看着身上、口中和私处都
满是精污的眼前妙人,他也觉得自己或许配不上这样淫乱的尤物。

  而这个被轮奸的女人罗佳蔓,她不知道该如何,她什么都不知道了。她只记
得,在三根男人的象征轮番在自躯体上的三处可以通往灵魂的入口硬闯之下,自
己在一种前所未有的快慰和充实中迷失了,她的嘴巴、她的声带、她的乳房阴道
和屁股、还有她的大脑和心脏,在那三个多小时的难熬过程中已经不在属于自己,
这种耻辱的快乐,让她的思想彻底停摆。

  「不许报警也不许离开F市!我们知道你是在哪上班的,现在也知道你住哪,
还知道老家的地址,你要是敢挂110或者敢跑,就准备写遗书吧!」进犯自己后庭
的那个男人,在临走前丢下这么一句。

  门狠狠一关,赤身裸体、满身腥臭精水的罗佳蔓委屈得大哭。人的委屈,无
非三种:想要做什么,却完全做不了;不想做什么,却被逼着做了;明明承受不
起结果,却依然享受过程。而大哭中的罗佳蔓并不知道,这次安排好的入室轮奸
只是一道前菜。

  「今天是第一次培训了,感觉如何?」

  「嗯……」

  「佳蔓?」

  「啊?林总……哦不,林姐,怎么了?」

  「你有点走神。」

  「我……呵呵,我就是太高兴了,激动的。」

  「当模特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它要求你全身心都要投入在各种培训课程
之中,你这样走神可不是什么好的苗头。」

  「我……对不起林姐,我错了。」

  「佳蔓,你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吧?是生活中有什么困难吗?」

  「我……我没事……」

  「没事就好,开始上课了。」

  罗佳蔓不仅没敢报警,甚至都没敢于跟林梦萌说,这让找了一大堆诸如「被
强奸其实算是意外享乐」之类的催眠洗脑说辞的林梦萌都对她当时的老实畏缩大
感意外,同时林梦萌也因彻底掌控了罗佳蔓的怯懦性格,而对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高枕无忧。

  公司里煞有介事地组织了一周集训,在这一周里,再没有人跟踪罗佳蔓、更
别说入室强奸,但每天晚上她不是睁着眼睛不敢睡,便是一夜的噩梦,从噩梦中
醒来浑身都是冷汗,下体也逐渐生出一种不该有的空虚寂寞。

  而之前在工厂、小菜馆和餐厅打工时笨手笨脚的罗佳蔓,对于模特训练却十
分上手,对时尚、服饰造型和色彩也竟然很有理解,稍稍经过调教后,在影棚里
的镜头感也被逐渐培养了起来,并且她对于韩语和日语的学习能力也极强,林梦
萌不知道这究竟是因为世界上真的有天才还是误打误撞,在这一刻她甚至有些懊
悔、有些恻隐,或许自己真是无心插柳,不经意间寻得了一块宝藏。她本想着放
弃原本那个邪恶的计划,对于那两百万的合作再从长计议,可是,这时埃文突然
又从澳角回到了F市,并且给林梦萌下了通知:希望三天内跟各个竞争方敲定合作
人选。

  看着日渐摆脱原本土气的罗佳蔓,林梦萌一咬牙一狠心,还是决定继续把她
推进自己的圈套中:「佳蔓,今晚你得在公司加个班——你的正式拍摄就在今晚。」

  「啊?今晚?……可是今晚……」这一天是星期五,来到F市后,每个星期五
的晚上罗佳蔓都会给在J县县郊的母亲打一个电话报个平安,再聊聊最近的生活,
这已经成为罗佳蔓生活中约定俗成的习惯。

  「『可是』什么?你不想拍?我可告诉你,你如果想当模特,那么以后通宵
工作应酬的事情多的是。而且我帮你找的,可是日本著名的摄影团队,摄影师叫
大原兼相,他可是米原康正的徒弟——米原康正你听说过吗?他们来咱们F市一趟
可不容易,今晚拍完了他们马上就又得去米兰跟夏威夷;他们这次是专门来为你
拍摄一套写真的,你知道平时跟他们合作的都是谁吗?并且,我已经准备好,把
这套写真制作成平面专辑画册,在全亚洲发售,如果你表现好、卖的好,那你很
快就会在全亚洲走红;反之,你知道如果拍不成,咱们公司需要给人家支付多少
违约金吗?」

  「林姐,我没事……我只是好奇问一下而已。」

  「你最好只是好奇,你可别忘了签合同的时候,我说过,今后我让你做什么
你就做什么。你好好准备一下:晚餐多吃点果蔬、少吃肉食碳水,多喝一点黑咖
啡。拍摄前记得含两颗薄荷糖。」

  其实正常情况下在模特开拍前,经纪人或者拍摄方不会刻意要求模特的饮食,
尽管林梦萌要求的这些是那些业界人士最普遍的三餐标准,很明显,林梦萌是生
怕当时嘴巴上没有节制的罗佳蔓在晚上拍摄的时候口中或身体产生异味;而正常
拍摄前,无论时间赶,拍摄团队也一定会专门派来一个人来找到罗佳蔓本人,亲
自跟罗佳蔓叙述解释整个拍摄流程是什么、内容是什么,有没有特殊的喜好或者
特别的避讳,但那个「日本著名摄影团队」却并没有这样做。

  以罗佳蔓当时的头脑,她并没有探察出这其中的猫腻,何况当初她满脑子都
是在大T台上走秀和自己的特写照片被挂在商厦广告牌上的虚荣理想,她果断地如
同听从每一个交待给她的任务一样答应了。

  当然,起初的拍摄步骤再正常不过:第一套便是罗佳蔓先前穿过的那套黑色
露背礼裙,而且这次拍摄不知道为何,罗佳蔓身边配的那个助理怎么着都找不到
任何一片乳贴,没办法,罗佳蔓只能完全真空上阵;只是第一套就弄得如此的暴
露,且略带滑稽和哭笑不得;罗佳蔓看着令人眩晕的日光探照灯,脸上通红一片,
不过好在拍摄的时候,摄影师和摄影助理都会经常提醒她下一个动作是什么,这
样的话可以让她提前注意不在影棚里的一大帮男人面前走光,于是她对摄影团队
的发号施令也愈加信任起来;只是她拍着拍着,一周前那一晚的画面恍惚间又在
脑海中浮现,而面前的单反相机、斜对角的记录摄像镜头,都太像那天晚上自己
在被两个男人前后捉弄欺侮时,自己眼前的那台微型Dv仪,屈辱的感觉便在心底
一直挥之不去,可那种对于某种东西进入自己身躯、触碰到灵魂的渴望,也随着
一点一滴的淫水,在双腿间慢慢萌发;

  第二套服装,让罗佳蔓更为面红耳热,那是一套从罗佳蔓出生到彼刻见过的
用布最少的衣服,一套黑色比基尼——上半部文胸部分,两块正三角形氨纶布料
勉勉强强盖住自己的乳晕,而下面倒三角形状的系带T字泳裤,虽然也很困难地把
罗佳蔓的牝缝肉唇刚刚遮掩,但几乎是勒入肉体里面的,并且屁股那里仅剩下一
条黑色布条,只要稍稍一弯腰或者一张腿,臀缝中间有多少褶皱颜色的深浅以及
因紧张而导致的菊门扩缩的动作,便会彻底曝光在镜头和众目睽睽之下;可偏偏
刚刚给人贴心和信任的主摄影师,却举着相机对着罗佳蔓乳谷、阴阜以及屁股那
里一个劲地拍着;想着自己平时用来便溺的部位就这样在镁光灯之下不知羞耻被
拍了个精光,罗佳蔓一心急,一股小量热流竟然从自己的身体中滚滚涌出。

  「欸?『小便嘚苏噶』?系小便吗?」摄影师一张口,便是带着几分清酒和
味淋的口音。

  一听摄影师这么大声地问道,摄影棚里一大半的人都凑了上去,这里面还有
几个女的,接着明亮的灯光看到了罗佳蔓双腿间的晶莹,全都毫不顾忌地对着罗
佳蔓的身体感叹:「哟,佳蔓好色哦!被人拍着拍着居然尿出来了!」

  「她小穴那里真的好湿……妈呀,我看着那里怎么有种好像舔舔的感觉啊?
我才不管那里是不是尿……」

  「我今天才发现,她的骚穴真的好美呢!我看到阴唇了!比馄饨皮都好看……」

  「你也觉得诱人是吧?一根毛都没有!诶呀!而且她真的好瘦啊!胸还那么
大!羡慕嫉妒恨啊……」

  「哎呀……求你们别这么说了……一个『拉剌尿』有什么可看的……」罗佳
蔓一听,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脸和阴阜。

  「别害羞嘛!『卡哇伊嘚苏』!可爱的,」一见罗佳蔓突然放不开,主摄影
师立刻生气地赶走了凑过来的其他无关紧要的人,然后对罗佳蔓劝说道,「没关
系的。运动员、演员、主持人,还有政治家,在关键时刻,无论男女,都会漏出
一些小便;没关系的!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你很美的——你的脸蛋、你的皮肤、
你的身材,你的屁股、你的胸部、你的大腿,都是美的!你要相信你自己是美的,
你的小便也是美的!」

  几句话,便把罗佳蔓逗得忍俊不禁,于是她抿了抿嘴,又把手拿开,让自己
被浸润过的、稍露出半边阴唇的白虎阴壁露了出来。

  「好的……腿在张开一点……双手托着『欧派』,真美!右手比出V字……不,
『Peace』的姿势……『小兔子』!对,然后放在大腿间!没错就是这里……美的!
身体美的!大腿美的!尿尿也美的……左手手背放在额头上……好漂亮……『卡
哇伊』的!……摆出OK的手势……然后把圆圈叩在嘴巴上……嘴唇也真美!……
闭起眼睛,双手张开,对,像飞翔一样……真美!大美女!再笑一笑……对!好
好好,睁开一只眼睛!这表情真美!好棒……」

  女人就是如此简单的动物,只是一口一个简单的「真美」,在短短两分钟,
便让原本无地自容的罗佳蔓,任由摄影师的口令摆布,甚至还做出了几个带有性
暗示的姿势,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很快这一组比基尼的拍摄也结束了,接下来换成了比较保守的机车夹克配牛
仔热裤、真空穿着白色双排扣风衣,最后一套则是罗佳蔓平时最习惯穿的运动服
和短袖衫。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拍摄进度一点点接近尾声,刚刚那些让自己烟视媚
行的突发意外似乎也很快就被所有人淡忘了。

  「最后一组,最好找一些东西配合吧……」一直不知躲到哪里去了的林梦萌
突然出现在影棚里。

  「可以。」未等罗佳蔓反应,摄影师先答应了,「道具师,帮我找一个排球,
我看排球比较适合她的身高和气质……」

  「嗯,我这边还有八个男模……来,都过来吧。」

  于是,八个体型高大的穿着一套蓝色运动棉服的男模从门外走了进来,而当
看到这八个男模的时候,除了一直专心查验相机的摄像师,还有在状况之外的罗
佳蔓,棚里的其他人,全都是一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心有灵犀,相互交
换了一个眼神后又微笑着望向罗佳蔓,又是幸灾乐祸的期盼、又是看热闹般的事
不关己、又是欲壑蔓延的艳羡;而那八个男模确实要身材,一身肌肉疙瘩,要长
相,各个仪表堂堂,唯独一点:每一个男模特的眼睛里,都带着那么一丝令罗佳
蔓如坐针毡的邪气,尤其是其中一个看起来稍稍有些娃娃脸的男孩,在看着自己
的时候还带着些许痴情,仿佛以前他就认识自己一般,而他身上的古龙水味道,
好像也有点熟悉。

  这一刻,罗佳蔓才些微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但她并没有对拍摄叫停,也没有
向摄影师或者林梦萌询问,为什么一定要在自己的专属写真集里加入这么多男模。

  拿到排球后的罗佳蔓,玩心渐起,拿着手里的排球开始跟眼前那八个男模相
互传了起来,日本摄影师也就势让罗佳蔓和男模们自行发挥,自己则在一旁用镜
头捕捉罗佳蔓的每一个动作。等到罗佳蔓跟八个男模彻底玩开了,摄影师才开始
安排每个人的机位和动作,并完整地利用定格图像讲了个故事:男模们聚集在一
起,看到了路过的罗佳蔓,而对于男生们的示好与搭讪,高傲的罗佳蔓并不感冒,
反而回敬了几个嫌弃和挑衅的表情与动作,接着一个男生表示要与罗佳蔓比试比
试排球,不曾想竟然被她一击爆同时打倒在地,于是每一个男孩子对于罗佳蔓的
本领都大为敬佩,而最后,罗佳蔓坐在一把躺椅上摆着神气的姿态,迎接着八个
男生骑士搬的单膝跪地,后来还由两个男模扎着弓步、一个俯卧在前,用膝盖、
大腿和后背肩膀给罗佳蔓组成了一台「肉躺椅」,一个男生负责给罗佳蔓捏肩膀,
剩下的四个,分别捶腿捏脚,让罗佳蔓享受上了女皇的安逸。

  ——而这一组照片结束,影棚里的气氛突然开始变得吊诡起来:首先是公司
里最专业的一些工作人员,比如影棚场务、道具、化妆师、造型师等人开始先后
被林梦萌支走,很快,影棚里只剩下十五人不到;其次,在拍摄最后一组之后,
林梦萌开始凑上前去跟摄影师耳语,摄影师开始不再对罗佳蔓和男模们发号施令,
转身放下了手中的相机,而拿出了另一台摄像机;而在林梦萌和摄影师沟通的时
候,八个男模居然先后脱掉了自己的上衣,有三个还一连脱掉了运动长裤,浑身
上下只留下一条平角内裤,男模们的身材固然很有美感,但罗佳蔓分明记得,今
天的拍摄内容里并没有内衣方面的镜头;而当他们在脱掉衣服之后,为自己按摩
的手法越来越温柔,但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大,那些只手来回移动的方向,也逐渐
接近了自己身体的禁忌区域,这让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敏感,那种酥痒到想要尿失
禁的感觉再次袭上全身……

  「嘿嘿……别这样……欸?不对!大腿根儿那里不行……欸?你咋能这样……
不对!别!」

  事到彼刻罗佳蔓才反应过来,这些男模对自己从一开始好像就是有所图谋的,
而他们对于自己口中的万般抗议几乎充耳不闻,并且手上的动作也越发地下流,
原本用膝盖扛着自己屁股的那两个男人,已经分别从自己的一左一右大腿内侧,
隔着棉质运动长裤的布料抚摸自己的阴户。罗佳蔓在愤怒中立刻抬起头,困惑地
看了林梦萌一眼,得到的,却只是林梦萌无情的斜眼侧目,和迅速转身而去对自
己置若罔闻的冰冷背影。

  就在此刻,在罗佳蔓还没来得及张口叫住林梦萌的时候,身后那个给自己按
摩着肩膀的小男生突然顺着宽大的短袖衣领伸进衣服里面,狠狠地抓住了罗佳蔓
那双饱满欲滴的乳房,并且不由分说,对准着罗佳蔓的香唇把自己的嘴巴怼了上
去……

  ——那毫不留情满带唾液的野蛮亲吻、那在自己胸峰上面毫不客气的抓握、
以及那男生身上带着榛子壳苦涩的古龙水味道,一齐把自己带回到了几天前那个
熟悉的噩梦当中……

  男生边亲吻着,边贪婪地嗅着自己的唾液在罗佳蔓樱唇和脸颊上留下的印记,
情到令罗佳蔓作呕的浓处时,男生忍不住对着女人表白了一句:「佳蔓姐……你
好可爱!」

  ——这个声音,这四个字,罗佳蔓在那个黑暗的夜里,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
的阴影。

  在这个时候,就算再傻的人,也能明白怎么回事了:一周之前的那起跟踪强
奸,以及这天晚上所谓的「专辑写真拍摄」,完全都是林梦萌设计的一个圈套。
我看着林梦萌的口供,当我看到一个名字的时候,我整个下巴都快掉了下来:根
据口供材料,那个带头拿刀顶着罗佳蔓脖子的男人,也就是后来参与这件设计好
的「拍摄」的「男模」之一,居然就是几分钟前自杀后倒在我面前的成山市长的
三公子成晓非,算起来起,七年前的成晓非也不过刚上高中;而同时,我也明白
了他和罗佳蔓之间是怎样的关系;当初的其他几个「男模」,只有一个现在还真
正在模特行业里工作,剩下的六个,全都是某个提供男性色情服务的娱乐场所送
到林梦萌公司做培训的,有两个也参与了那天的入室强奸,只是他们所有人,在
七年之后连林梦萌也丢了联系方式;

  至于那个名叫大原兼相的主摄影师,实际上也跟那个大名鼎鼎的米原康正一
点关系都没有,那只不过是林梦萌一时想出来哄骗罗佳蔓的说辞;大原也根本算
不上一个专业摄影师,只是他早年混迹过几家AV片商公司、给成人片拍摄现场做
过一些简单的工作,后来勉强成为了日本本土某小众色情网站的一个三流导演,
拍出来过不少东西,但基本没什么人看;再后来,他因为酒后砸了某豪宅附近的
一个神龛,结果被关东地区的几个极道组织同时追杀,不得已偷渡到了南港,后
来机缘巧合又遇到了林梦萌。慢慢地,他还被林梦萌协助着拉起了一个队伍,专
门负责帮她拍摄一些高价卖给富商或者政客的「不入流的东西」。

  可当时的罗佳蔓就算知道了这些还有什么用,在那一刻的她,已经是羊入虎
口,插翅难逃。

  「不行!快停下……你们干嘛?不要……我不拍了!」

  ——「别不拍啊!都已经这样了,多好啊……刚才不是都尿出来了吗?大美
骚货,真骚!你早就很想要了对吧?」

  ——「你这么美,知不知道已经迷倒了多少男人?咱们哥们几个已经硬成啥
样了?你摸摸!」

  ——「今天可不是你伺候我们,大美女,而是我们伺候你,懂吗?有多少女
人抢着让我们几个一起上还没机会呢!」

  「啊,不要!我不要!啊……」

  看着一颗颗的硕大胀虹的肉蘑菇顶上,冒出带着强烈蛋白质味道的透明液体,
以及那一根根布满凸起青筋、快要戳到自己眼珠上、还带着些许咸骚气息的火热
肉朖,在这样嗅觉和视觉的双重冲击下,罗佳蔓的全身瑟瑟发抖,她来不及挣扎,
自己身上原本还准备拍摄之后问林梦萌能否留给自己平时穿的这套昂贵的纯棉运
动服,已然被面前的八个男人合力撕碎。她拼命地想站起身、想要挣扎、想握起
拳头往眼前这群雄性禽兽们下腹部黑森林中那一颗颗丑陋恶臭的肉囊袋上砸去,
然而自己双腿还没用力,混乱中被脱掉鞋袜的嫩足便已经被原本踩在脚下的那个
男人握住,跟另一个人仰卧在地上将自己的脚趾含在嘴里、将舌尖放在肉乎乎的
足心上挑弄、吸吮;自己的胳膊还没摆开,粗大的手掌便立刻按到了肩胛骨,让
自己动弹不得,并且更变态的是,那两个按住自己肩膀的男人,居然分别把自己
那个火热的邪物探到了自己的腋下,就仿佛自己腋窝那里也分别有一副脆弱的春
穴一样,但是男人充满阳刚的那话儿实在太过温暖,龟头摩擦在腋窝出,浑身的
愉悦神经竟然跟着一起活分起来,罗佳蔓了然那只是因为被戳到腋下后带来的正
常酥痒,但自己仅剩下来得及的机会,却不是反抗,而是自己的欲望在跟自己的
理性辩驳;而双手还未握紧拳头,就已经被按到了另外两根肉茎处,本想着用尽
全力抓握住后用力一掰、或者用自己的指甲掐在上面那两个人吃痛,但双脚双腋
下传来的一阵阵酥痒,根本无法让自己提起力气——那天晚上明明只有两个人前
后夹攻,她就已经无法抵挡,今天是八个人齐上阵,罗佳蔓又如何招架得住,所
以她手上的掐捏与抠挖,都成了一种另类的男根按摩,而源源不断挤出的前列腺
水,更为那两只公畜增添了不少快慰。

  「不啊!求你们!求……呜!……呜呕……」

  罗佳蔓现在剩下的只有无谓的叫喊,而面前那根粗长的火热肉雀,连这点可
怜的权利都不给,对准了罗佳蔓大开的玉口,直挺挺地顶开颌腔与悬雍垂,一下
子插到了女人的喉咙深处。罗佳蔓瞬间流出了泪水,除了满身的屈辱,还因为那
饱满充实的肉枪顶在嘴里后,带来的噎塞感觉,让自己险些窒息,毕竟那天晚上
在自己全身无力的时候,侵犯口中的那个男人,也只是用龟头在唇后蜻蜓点水,
在自己的被迫求饶与主动领悟下,罗佳蔓用像含着冰棍与用牙刷刷牙的动作,就
把那个男人轻易满足,她这是第一次感受到口腔中和喉咙里如此的难熬;但对于
眼前六块腹肌的主人来说,那舌头的奋起上抬与滑落、那会厌软骨引起的口腔一
压一扩,更像是对自己野蛮粗暴的鼓励,他激动地暴喝着,更加奋力放肆地在罗
佳蔓的口中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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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拍 2022-7-29 21:44

  就是在这样的七路围攻下,罗佳蔓的琼穴中开始不争气地淌满了春水,而她
似乎短暂地忘了,还有一根稚气未脱的阴茎,正在从后面在她的屁股沟和玉缝,
用鲜嫩表皮蘸抹着她的蜜液,比起嘴巴,肛门和阴道似乎才是她更应该担心的关
键部位。

  「佳蔓姐姐,你真美……我看见你第一眼我就爱上你了……在你身体里内射
的那次以后,对我来说你就已经是我的老婆了……天呐,你给人口交的样子都这
么美!哪怕就这样被这么多男人的鸡巴玷污,我都觉得迷人!……这件事过去了,
你让我做你的小男友好吗?我的母狗女神?」

  罗佳蔓没有说话,当然口含一条肥黄瓜的也完全说不出来话,她内心复杂地
聆听着正在身后蹂躏双乳、用粗屌在自己脆弱胯下进挪的俊俏男孩不合时宜的表
白,只能用悲哀地紧闭双眼和从眼睑缝隙中流出的泪水,来表示卑微的抗议。

  「佳蔓姐姐不说话,那我就当做你答应了……」

  说着,那俊俏男生亲吻着罗佳蔓的长发,提着自己的肉棒,准备朝着罗佳蔓
的尻庭内进犯。罗佳蔓立刻睁大了眼睛,即便在自己身前那个禽兽用力板着自己
头部肏嘴巴的情况下,仍奋力地转过眼珠看着那高中生成晓非,边流着眼泪边拼
尽全力微微晃动脑袋。

  「佳蔓姐,你是不想被鸡巴插么?」

  罗佳蔓听了,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凝视着那男孩。

  「那如果我不用鸡巴插你屄屄,你可以答应做我的女朋友么?」

  罗佳蔓依旧淌着眼泪,满怀期待地看着成晓非,甚至似乎还希望成晓非能帮
着自己制止其他七个人对自己的强迫。

  「好吧……可是,你做我女朋友的话,也要跟我做爱的不是吗?你在想什么
呢佳蔓姐!」

  其他七个听了,哄堂狞笑:「我说成小三儿,你岁数不大,这骚话屁嗑真他
妈多啊!」

  「你这么逗她有意思吗?大家都等急了……」

  听着这些男人的话,罗佳蔓这次算是彻底绝望了。万念俱灰之下,阴唇和肛
门竟然同时主动扩张了一下,身体上毫不受到控制的主动,给罗佳蔓自己都吓了
一跳,然而他再想主动用力矜持,也已经晚了。

  「这叫情趣嘛!」

  「『情趣』什么?别废话了,馋死我了!」

  「欸……正好!」

  成晓非说着话,正巧用肉棒感受到了罗佳蔓的前后空门大开,于是他立刻抓
准机会,朝着罗佳蔓的后庭菊洞一下顶了进去;在感受到魄门和温热直肠对自己
阴茎的紧攒后,他马上坐到身后那张躺椅上,其他人也伴随着二人的身体往椅背
的方向挪动脚步,口中那支硕大的肉雀从罗佳蔓的口中脱出,带着浓浓的唾水和
痰湿,连着一条黏丝拉扯到女人的乳沟、小腹和光滑的阴阜上,它的主人又帮着
成晓非将罗佳蔓的身体夯实在了他的龟头上。那是的罗佳蔓还不习惯这种交媾方
式,屁股那里自然疼得火辣辣的,可罗佳蔓刚刚挣扎了一下,自己的双腿再次被
人从左右两边再次制住,而刚刚那只肥硕的肉肠,竟带着一块痰唾毫不怜惜地捅
入了罗佳蔓湿哒哒的蜜壶之中……

  「啊——啊!」

  罗佳蔓痛苦地流着眼泪叫着,可她第一次,在双龙捣入同时前后两穴的状态
下,身体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愉悦的感觉,一股长长的水柱,直接给眼前胯下的那
个生猛的畜生洗了一把脸。众人哄笑着,然后分别抢着罗佳蔓身上的各处,一条
阴茎还未完全勃起,倒对着罗佳蔓的嘴巴顶入了她的牙关,让满带毛发和汗骚的
阴囊堵在了女人的鼻孔处,但在侮辱的同时,女人竟然会因为这条阴茎并没有可
以戳到自己的小舌垂那么长而觉得侥幸。自己的灵魂,也随着这种侥幸和身体的
诚实彻彻底底地坍塌了。

  摄影棚里没有钟表,所有人都忘了几时几分,每一个男人都先后享用到了罗
佳蔓的三穴,可一个女人,三个可以用来性爱的窍孔,在八个男人面前根本不够
玩的,后来那两个举着摄像机的男人也加入了其中,罗佳蔓的浑身上下,不仅是
手指、手掌、脚趾、脚掌以及腋下,就连乳球之下、臂弯和腿窝那里,也都成了
可供亵玩的性器官;而在影棚里留下的那几个女人,早在一旁宽衣解带,看着眼
前的激烈春宫表演,用自己的手指、早准备好的自慰棒和跳蛋,或者影棚里一切
能应用得上的东西,给自己来了一场充满妒忌心的快乐。而最终,所有人,包括
那些在一旁观战的女人们,全都跑到了罗佳蔓的身上,在她洁白无瑕的肌肤上,
留下了最后一摊同样温热的印记,或是充满腥味的乳白色粘滑,或是充满咸味的
透明黄溪流。阴茎萎缩后的摄影师,拖着得到发泄后满足的身体,再次端起相机,
把沾了满脸满身泪水、汗水、精水、淫水和尿水,全身上下还在不停抽搐着的罗
佳蔓,拍了三张特写。

  「你们都出去!」

  就在这时候,从外面走进来一个声如洪钟的男人。

  所有人看了一眼男人,全都停下了自己的动作。

  「老……老公?」正穿着内裤的一个女人,期待地看了一眼那男人,等待着
对方的回应。

  「你们也出去吧,过了今天,我一个一个陪你们。」

  说完,那些女人们也都离开了摄影棚。白色的背景布和明亮的聚光灯下,只
剩下那个男人和腰腹阴穴与双腿依旧在癫痫一般的颤抖、被杂糅了精污与尿液的
发梢遮盖住呆滞双目的罗佳蔓。

  男人看着罗佳蔓,一颗颗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扣子,给自己脱得赤条条,然后
跪在了罗佳蔓的身旁。他闭上眼睛,仔仔细细地把罗佳蔓的全身嗅了一遍,那对
于罗佳蔓来说代表着永远肮脏永远屈辱的气味,对于这男人来说,却成了一种另
类的芬芳。罗佳蔓感受到了那男人变态的喜好,才慢慢醒转过来,仔细一看,这
个男人眼熟得很,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而在罗佳蔓正陷入回忆当中去的时候,
男人竟然用女人看不见的姿势,一边伸出舌头在她的阴蒂上舔含,一边用手在她
阴穴的前庭陷窝处和肛门上端来回按摩——没错,这两个地方早就贮满了八个男
人的精液和不下十个人的尿水,而男人就像吃到了混合着甘甜菠萝汁的奶油一样
享受;或伸出舌头奋力勾舔,或把嘴唇抵在上面啜吸,并把那些热乎乎的脏洨丝
毫不落地咽了下去,无论是腋窝下的、脚趾间的、阴道内的、屁眼里的,罗佳蔓
以为自己再也洗不干净的身体,在十几分钟之内,罗佳蔓的浑身上下竟被男人吃
了个精光……

  「你……」

  当男人用手指轻轻地拨开罗佳蔓红肿的阴唇,把充血的阴茎插入罗佳蔓尽管
还粉嫩无比但已然臭烘烘的蜜穴当中的时候,罗佳蔓阴道壁上的神经早已麻木了,
但她依旧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正用着比刚刚那十个雄性轻柔百倍的速率,侵占着自
己的身体,以至于罗佳蔓把这个人对自己的一亲芳泽,当做是他对自己的怜惜和
呵护。而在如此零距离面对面之下,罗佳蔓终于想起来这个男人,她在自己以前
打工的西餐厅里见过。

  「……你?你是?」

  「你好,我们又见面了……」

  「你?你是来救我的吗?」

  「嗯……呼……技术上讲,这一切,是我跟林总一起设计的。」

  「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因为我喜欢你,我爱你!」

  那男人,正是前不久刚从澳角回到F市的埃文。

  这个时候,穿着一件黑色长风衣的林梦萌也从门外走了进来,锁好了影棚的
门后,解开大衣,一套紫色露乳开裆的情趣内衣暴露在了罗佳蔓的视线中。看着
一边款款抽插一边握着罗佳蔓乳房吸吮的埃文,得意地笑着,又怜爱地抚摸着罗
佳蔓的脸颊。

  那天晚上林梦萌在温暖埃文床衾时候看到的视频,其实就是埃文每一次在跟
自己那些情妇女友们确定关系时候,安排的一出类似的戏码——林梦萌不知道埃
文的性癖缘何而起,但所有跟埃文在一起的女孩,都会在埃文未给任何心理准备
的情况下,找一帮男人在某个十分意外的时间地点进行一次群奸,等到女孩被男
人们蹂躏个遍,且女孩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的时候,埃文才会出现告诉对方,这
一切都是自己安排的,他似乎就欣赏美女佳丽们被肆意凌辱后的样子,而且他还
会主动吃掉那些体液,甚至有时候还会玩得更加疯狂和令人作呕,比如林梦萌看
到的那个视频里,就使用了电烙铁,并且还有几头壮硕的拉布拉多犬的参与;有
的女孩可能会慢慢接受这样重口味的游戏,有些则玩过一次,就患上了精神疾病,
可埃文依旧故我,依旧享受这种行为;

  林梦萌原本想着从头到尾都在罗佳蔓身上复刻一遍视频的内容,而之前几天,
当她发现了罗佳蔓对于模特这个职业的悟性,她还是决定去掉那些令人生理不适
的东西,在两人的讨价还价之下,林梦萌才同意让埃文的那些女友们参与到尿液
凌辱的部分当中,条件是从今往后罗佳蔓无论因公因私的一切花销,包括在亚洲
各地的推广费用,全都由埃文的珠宝公司承担。而之前林梦萌授意成晓非带人入
室强奸的戏码,只是为了拍一个作为预告片的视频给埃文看的,当时招募成晓非
的时候林梦萌并不知道这个高中生和时任F市副市长成山的关系,但在知晓了之后,
林梦萌便立即答应成晓非,也让他参与到今天的这个群奸任务中。

  「Evan董事长,这样下来,你们公司的合作,应该归我们了吧?」

  「哦……哦!是归罗小姐!嗯……我要让我最爱的罗小姐……哦!在这次活
动上……哦……正式出道!」

  「哼,还用得着你说?」

  说着,林梦萌弯下腰,跟埃文亲吻在了一起。

  「林姐……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在聚光灯下,在埃文的变态的温柔狎玩中,罗佳蔓绝望地看着林梦萌。

  「Evan不是说了吗?——他爱你。」林梦萌诡异地狞笑着,「今天晚上陪你
的那些男人,也都爱你。」

  「这是爱我吗!这是爱我吗!有这样爱的吗?为什么要这么样爱我啊!」罗
佳蔓嚎啕大哭着。

  「因为,亲爱的,你长得漂亮啊——我跟你说过的吧,漂亮的女人就应该这
样的……而你,太漂亮了!你真是个傻女人,你还不懂得你的价值,你还不懂得,
怎么用你的美貌和性感来满足自己……」林梦萌端详着罗佳蔓的脸,带着几分恐
怖的温柔,对罗佳蔓说道。

  「漂亮……漂亮就应该被人这么欺负吗?」

  「谁让你长得这么漂亮啊,宝贝!你活该!嘿嘿,你应该学会享受它的,今
后的路,还长着呢……」

  看着梨花带雨的罗佳蔓,林梦萌也再无法自持,对着罗佳蔓的嘴巴,一口嘬
了下去。

  从那天开始,罗佳蔓彻底变了个人,变成了后来人尽皆知的那样。五年前,
南港富商埃文在意大利去世,给罗佳蔓留下了一笔遗产,其中多半被林梦萌侵吞,
而当埃文不在了之后,林梦萌便把罗佳蔓送给了同样与南港本港不同党派和社会
组织都有联系的影星郑耀祖,此后又用类似的手段让陈春在罗佳蔓的身上占了便
宜;至于成晓非,他一直都在以一种地下情的关系陪着罗佳蔓,当时看来,罗佳
蔓也逐渐接受了这个孩子。

  只是她跟我眼前这个刚刚自杀的成山市长有没有什么关系,林梦萌表示她也
不清楚,虽然成山的确帮了林梦萌不少大忙。

  「知道他为什么自杀吗?」

  听见这个问题,我真想再揍一次眼前这个欠打的安保局特务——一看见他我
就想起他曾经对夏雪平意图不轨、还把夏雪平打伤的事情,到现在这口气我还没
完全出去。

  「兄弟,我先问你一句哈?」

  「何代组长有什么见教,尽管直说?」

  「——我说,你们安全保卫局的,除了每天穿个米色大衣满街满巷的耍帅凹
造型,能他妈不能问点人话?」

  那特务一听我这么说,脸色立刻变得跟煤炭一样黑。

  我根本不给他张口的机会,接着指着他的鼻子呵斥道:「还问我他为什么自
杀?这个事情不是应该你们去调查的吗?你们安保局的都是吃屎长大的吗?咱们
市警察局的同僚都在这,你什么时候见过咱们的警察调查案子,随便找一个目击
者问过『你知道他为啥被杀』、『你知道他为啥杀人』吗?在这搞有奖竞猜呢?」

  「秋岩,上次夏组长的家被人一手雷炸成那样了,他们这帮人查了一顿你俩
的东西之后就再没下文了,对吧?这事儿我都还记着呢!」白浩远也捏着拳头凑
了过来,「你说这国家和纳税人养着这帮黄鼠狼是干啥的呢?一天天哪有事儿哪
到,但就是什么都查不出来!我看这帮人比咱警察系统那些上了岁数退休的老阿
姨老叔叔们还清闲呢!」

  「我说这位兄弟,咱们为了等你们安保局的大驾光临,在风雪里杵了将近半
个小时了,咱们也有正经事。你看现在这前后左右已经有这么多围观群众了,马
上媒体方面也要聚集到这大门口,这事情,你们安保局到底能不能查?给句痛快
话,不能查,我马上叫鉴定课的人出来先把尸体收了,咱们没心思陪你们在这唱
戏!」许常诺也拉着脸,瞪着面前这个特务。

  「哟,一个个的的牛逼脾气见长啊?这市局的条子跟人不会客气是吧?」一
旁正在蹲着给成山尸体拍照的另一个特务,听到了我们这边的对话,立刻咬着后
槽牙眯着眼睛站起了身。

  「不客气的是你们吧?」防暴组的一名壮汉和另外两个制服员警也走了过来。

  两个特务一见此阵势,顿时察觉到了稍有下不来台的局面。

  无论重案一组里、或者市局内部人员之间的关系怎样微妙或龌龊,只要是一
产生任何与令人深恶痛绝的安保局形成对立的局面或者话题,所有人便会立刻无
比团结到拧成一股绳。

  「好了!都没事干了,跑人家门口抖威风?」桂霜晴突然从马路对面喝了一
嗓子,然后左右看了看车况,小心翼翼地跑了过来。

  几天不见,桂霜晴整个人的气场似乎从以前灰暗的苦大仇深变成带着柠檬黄
感的令人赏心悦目,以前向来愿意抹成黑眼线、脸上画得煞白的她,今天只扑了
点淡粉,清理了眼线,倒是涂了有拉长效果的睫毛膏,嘴唇也抹了一层带着宝石
质的草莓粉,看上去稍稍令人有那么一些顺眼的模样,给人感觉是,她仿佛恋爱
了。不过谁能这么不长眼,能看上她呢?

  桂霜晴白了一眼身旁的两个特务,闭着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摆出一脸笑容对
我问道:「二位警官,何代组长,知道你们警局的诸位对我们安保局有意见,刚
才让你们久等,实在事出有因。客气话我也不说了,我就再问几个问题行吗?」

  「哼!这才像话嘛!」许常诺听了桂霜晴的话,立刻对着那两个特务得意起
来。

  「桂处长已经这么客气了,咱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请问吧。」白浩远也对桂
霜晴说道。

  于是桂霜晴又让我和白、许二人,分别把刚刚成山刚刚掏枪自杀的一幕叙述
了一遍,她一边听着,一边吩咐身后那个男特务打开平板电脑,在触屏上面手写
着笔录,除此之外,她又问了我们仨几个问题:「那个车子是什么样的?黑色沃
尔沃?」

  「国产版黑色的沃尔沃S90,没挂牌子。」我回答道。

  「没挂牌子……车牌照位置上有铆钉吗?」

  「这上哪里看去?」我不禁挠了挠头。

  「……我还真注意到了,」白浩远想了想,看看我,又看看桂霜晴,「跟一
般车子的固定铆钉不一样,那上面是黑色铁帽的螺丝盖,而不是普通这种亮银色
铝合金纽扣式的螺丝盖……」

  听完了这些,那个正在记着笔录的男特务立刻傻了眼,难为情地抬起头看了
看桂霜晴:「处长……」

  桂霜晴紧闭着眼睛,艰难地含下一口气,然后低着头转过身,对那男特务摆
了摆手:「收起来吧。」接着,桂霜晴又饶有意味地看了看我,又抛过来一个问
题:「嗯……张霁隆之前跟你说过什么吗?」

  「张……张霁隆?」突然提起他来,我更觉迷惑,于是我连忙压低了声音对
桂霜晴问道:「他应该跟我说什么啊?不是……这事儿能跟他有什么关系?张霁
隆的胆子难道有这么大?」难不成,桂霜晴认为成山跑到市警察局门口来自杀,
能是被隆达集团给逼得?

  「呵呵,他胆子才必然不可能有这么大呢……」桂霜晴说着叹了口气。

  「那您该不会是在指向杨省长吧?跟张霁隆挂上关系的,如果不是他的帮派,
那就只能是杨省长了。」许常诺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疯,口无遮拦地对桂霜晴问
道。

  「我可没这么说!……行啦,刚刚那个问题当没问过!」桂霜晴像是被踩了
脚趾一样,连忙转头看向许常诺,「而且这位警官,我也建议您,有些话,别乱
说!」

  「哈哈,瞧您这样子!我就是随便问问。」

  桂霜晴白了一眼许常诺,又低下头看着面前成山的尸体,转头又对之前那个
负责检查尸体的特务问了一遍:「你确定该检查的都检查了?」

  「都检查好了,处长。」那特务朝我瞟了一眼,「正如这个何秋岩和那两个
刑警说的那样,成山是自杀,没发现有什么异常。」

  桂霜晴边听着,边盯着成山的尸体看了半天,接着又亲自蹲下,把尸体翻到
了侧面,仔细一瞧成山毛背心下面那层白色衬衫的贴心口袋,然后从自己的大衣
兜里掏出了一把多功能瑞士军刀,挑开了里面的镊子,将一张叠成小方块的纸从
中夹出。「这就是你说的『都检查好了』?」桂霜晴羞愤地瞪着身后那个特务。

  「我……对不起,处长!」

  「知道怎么办吧?」

  「知道,回去我就去领『家法』……」那特务懊恼又委屈地说道。

  桂霜晴厌恶地摆了摆手,便让伸手那两个特务上了安保局的轿车。

  安保局的「家法」,便是用直径差不多两厘米左右粗的尼龙软鞭来进行鞭笞,
根据过失程度,从六下到五十下不等,当然还没听说谁能捱得过三十下的,那是
人体的极限了。我当初没愿意去安保局,这也是原因之一。

  桂霜晴收起镊子,放好军刀后展开了那团纸,简略地看了一眼后把纸张递给
了我:「你们看看吧。」

  我接过那张纸,白浩远和许常诺也跟着凑了过来,仔细一看,原来那是一封
遗书,一封既像检讨书、又像供述状的遗书:「致F市诸公:本人成山,汉族,红
党党员,党龄18年,现任Y省F市市长,在任八年。从上任开始迄今为止,在任期
间,因经不住社会考验和非法势力的诱惑,经本人近期自行统计,共贪墨受贿累
计六千三百七十八万三千六百元新政府币,于七星山开发区『欧洲左岸』豪华住
宅存放累计六千三百万新政府币,其余则存于本人商业发展银行名下账户;另有
『欧洲左岸』18栋三号门五层豪宅一套、战国青铜器文物两樽、唐无相寺金佛头
十八颗、价值两千元龙翔商厦购物卡三十张。劳请相关部门自行前往查验。

  本人自知罪孽深重,上愧对国家党组织与师长栽培,下教子无方,中间无颜
面见F市诸人民百姓、辜负同僚支持、选民爱戴。今欲自首不足以平民愤,唯有一
死以谢天下。

  望Y省衮衮诸君,无论党派主义,以我为戒,万务恪尽职守,本分做人。

  特此叩首谢罪!

  成山落笔」

  看完这封遗书,我不禁为面前这个已经死去将近一个小时的成山市长感到惋
惜,因为若不是成晓非自杀后遭到不少方面怀疑、外加我刚刚看完的林梦萌的供
述,我一直认为成山是一个清正廉洁、且能力非凡的政客,而且他主政F市的八年
里,也的确大有作为,给整个城市和Y省做出了不少贡献。除此之外,我还隐约感
到稍有那么一些不寒而栗,主要是他竟死在新一轮大选之前:没记错的话,八月
份新选举出的明年上任的市长,正是成山的现在的副手,而照以往正常流程,成
山如果没这么一出,他明年应该可以进入省行政议会当选委员,或者进入省政府
工作担任要职,而这个节骨眼上,他就这样孤零零地自杀了,难免不会然后人多
想;可究竟到底有什么细思恐极的地方,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个东西,你们市局的人先拿着吧。」桂霜晴抽了抽鼻子,一脸纠结地说
道,「就像之前这位许警官说的,先让你们局鉴定课的诸位,帮成市长收拾一下
尸身,尸体先存放在贵局,或者有合作关系的殡仪馆吧。」

  「那这个球,就踢到咱们这儿啦?」许常诺惊愕地看着桂霜晴,「你们安保
局这就准备撒手撂挑子?」

  「这本来就不是刺杀,而是官员自杀,我们安保局有什么继续具体调查的必
要吗?再稍等一会儿,我会联系检察院反贪部门,让他们来做后续处理。」桂霜
晴说完,蔑视地瞪了一眼许常诺,又对我问道,「我说何秋岩,夏雪平手底下的
人,一个个的都这么多废话吗?」

  「呸!」许常诺对着雪地上啐了一口,直接回身进了大楼。白浩远无奈地摇
了摇头,拍了拍我的肩膀:「呵呵,我去看看去,顺便找一下丘课长让他们的人
下来。」

  我点了点头,又看向桂霜晴:「别介意,桂处长,谁让您和您手下这帮弟兄,
平日里走路,鼻孔都是朝天的呢?」

  「呵呵,看不惯,也没办法;我们也没办法,见官大一级,走到哪都必须压
人一头,这是我们安保局的责任。这都是国家赋予的权力,你们能理解就理解,
不能理解就忍着。」

  我假笑着摆摆手:「我当然理解。不过刚才白师兄许师兄他俩要是不提,我
还就忘了:我说桂处长,夏雪平租住公寓被人入侵、炸毁的事情,你们查得怎么
样了?」

  「此事牵涉机密,我想何代组长还是别问了。」

  没想到,桂霜晴居然给我甩回来这么一句话。

  「呵呵,你跟我俩开玩笑呢桂处长?我当时也在现场、也遭遇了那个入侵份
子,何况以我和夏雪平的关系,这件事我就是当事人。我真觉得奇怪哈,安保局
把什么事情都当做『机密』来搪塞外界,究竟是每一件事情真的有那么『机密』,
还是你们的水平不行啊?之前时事传媒大厦的爆炸案和刺杀夏雪平的行动,你们
说你们调查,我就不说你手下的流氓想要欺负夏雪平的事情了,到头来这案子是
我们破的;那个什么『反女黑警抵抗军』组织的非法游行,你们把人带走了之后
也没了下文,到头来还是因为咱们局经侦处的发现陈来运诈骗才抓起来的;现在
你又跟我玩这么一出?」

  「何秋岩,我把你当成一个孩子,我不愿意跟你一般见识。但你既然把话说
到这份儿上了,我也不藏着掖着,再多问你一句:我那天让你和夏雪平把你们俩
所有的东西都留给我的手下一次排查,你是不是和夏雪平私自藏起来了什么,或
者趁着我们的人不注意偷走了什么?」桂霜晴目光犀利地看着我,「明告诉你,
你们拿走的那东西,是与我们对付了十几年的一个组织的最关键的证据。说吧,
那天晚上你和夏雪平是不是匿下了什么?」

  「你……哈哈,你在说什么啊?我和夏雪平能匿下什么?」我尴尬地用笑掩
着,心里却不禁一凉。

  我当然清楚桂霜晴所指的就是艾立威给夏雪平留下的那个Sim卡和毛衣上留下
的密码,这个东西我是绝对不能告诉桂霜晴的;而桂霜晴的话明明就是再给我下
套:多亏我此刻多过了一遍脑子,否则按照我以往嘴巴比脑子快的习惯,我肯定
会多说一句:「而且东西本来就是我和夏雪平的,我们自己留下哪能算『匿下』,
你们就算有莫大的权力,也不能搜查我和夏雪平的私人物品」——但这样一来,
那就相当于我变相承认有这么个东西,那搞不好及时桂霜晴在我这要不到,也会
找机会派人去我家里偷——安保局的特务们,可太干得出来这种事情了。桂霜晴
肯定之前研究过我的说话方式和性格,不过她的职业就是干这个的,这不奇怪。

  桂霜晴应该没想到我正在反思自己,并揣测她的心路,仍然充满期待地看着
我:「你说呢?你说能匿下什么?」

  「不是,桂处长,你这都给我问冒汗了:你说你们搜查我和夏雪平的行李与
随身物品,是为了找你们安保局调查十几年的一个组织的关键证物,那能是啥啊?
那照你这么说,我和夏雪平还都是这个组织的?十几年前夏雪平才多大,那我还
是个冒鼻涕泡的小屁孩呢?」

  桂霜晴明知我在唬烂,便咬牙切齿地看着我,一听我说到「冒鼻涕泡的小屁
孩」,也不知道怎的她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她这样一笑我也有点傻了:这个女魔
头居然也能笑出甜美的感觉。她想了想,又目露狰狞地看着我:「呵呵,行,装
傻是吧?那算了……反正我告诉你,你和夏雪平暂时不会有事,前提是别主动去
招惹一些不该碰的东西。」

  「不该招惹的东西?桂处长什么意思?」

  「别以为我没办法知晓:「荀惠柠『、』龙宇锴『,关系还他妈的是』情侣
『,哈哈,我说你们母子俩的想象力倒真挺大,不怕被人说闲话倒也罢了,夏雪
平对自己的年龄就真这么有自信吗?「说出这两个化名之后,我更加紧张了——
该不会是我和夏雪平之间的禁忌情感,被这家伙发现了吧?或者发现我和夏雪平
帮着徐远搞政治串联?那也够要命的了……

  「愣了吧?没错,安保局情报处和行动处,在铁路局也有密派。你们俩借着
放假的空挡,到底去查什么了呢?我说何代组长,你既然这么想知道我们安保局
在干什么,你能不能透露点你和夏雪平在Q市、G市和C市查到的东西呢?」

  ……呼,看样子她还是弄误会了。我总算松了口气。

  「桂处长,我和夏雪平的化名证件,是我们徐局长帮着弄的。『桴鼓鸣』的
案子虽然破了,但是外面想害夏雪平的人可不少。他帮我俩弄了个假身份,也是
为了保护我们俩,让我俩好好尽兴地玩玩、放松放松,而不是去为了调查什么。
要不然我把徐局长找来,你来问问他?」

  「呵呵,算了!用不着!」桂霜晴气恼地说道,咬了咬牙后,又抬起头,
「不过何秋岩,你可别以为,你是夏雪平的儿子,她就什么都会告诉你——你妈
妈可是个很危险的女人,你明白吗?就算你是她的儿子,她早晚也会让你生不如
死!」

  「桂霜晴,你这样说话,是不是有点冒犯了?」

  「冒犯?呵呵,你妈妈夏雪平,她就是个骗子!——哦,对了,她现在是跑
去跟着国情部周荻那个瘪犊子一起共事了,对吧?」

  「是又怎样?你又说夏雪平危险、又说她是骗子,你还想说什么?你是想告
诉我,你们安保局和国情部水火不容的过往?要是聊家长里短的无聊事情,或者
继续当着我面骂夏雪平的街,我看还是算了,警局还有正经事需要我做呢……」
我看着几个法医已经匆忙从大楼里跑到我面前,抬起了成山的尸体,我便转身要
走。

  「何秋岩,你是不是真以为,夏雪平跟周荻第一次认识,真是在七年前对付
那几个恐怖分子和土耳其叛逃间谍的时候?」

  这个问题,一下把我牢牢拽在原地。

  我缓缓回过头看着桂霜晴,心里既慌张又有些害怕,害怕却不是因为她。

  桂霜晴得意地笑了笑,接着走到我身边,故作神秘地说道:「好像除了你,
这市警察局和他们国情部情报局的人,也都以为他俩是在七年前认识的——呵呵,
他俩第一次认识可不是七年前,而是十二年前。那时候夏雪平28岁,刚被徐远从
交警队调到市局刑警队。而在那段时间里,国情、安保和警察都一起在准备粉碎
张霁隆以前的老东家所涉及的那个政变——夏雪平,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周荻!」

  「哦。然后呢?」我屏住呼吸看着眼前的桂霜晴。

  「然后?哼哼,具体事情你自己去问夏雪平吧,省着我一个外人说三道四像
是怎么回事一样。」桂霜晴说完,故意笑着晃了晃脑袋。

  「桂处长,你已经在说三道四了。你阴阳怪气地跟我说这个,到底什么意思?」

  「唔……呵呵,我没意思!」

  桂霜晴又对我单眨一只眼睛,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然后上了自己的轿车。

  「莫名其妙……」

  我闭上了眼睛,平复了一下思绪。我告诉我自己,桂霜晴说的那乱七八糟的
话只不过是她故意想要挑拨我和夏雪平的关系的,哼,她怕是还不知道我和夏雪
平现在正情比金坚、如胶似漆呢,根本不是人和人能挑动得了的。

  ——屁话而已,不要放在心上。

  活动了一下筋骨,我又回到了办公室,正巧这时候在我的电子邮箱里,我拜
托大白鹤跟小C查得所有东西都已经发了过来,我简单地看了一下所有资料,对于
之前有些未明了的事情稍稍豁然开朗,于是我把这些资料整理了一番,马上准备
对练勇毅进行审讯,尽管此刻,申雨彬和栾雪莹还没有回来。

  外面的雪下得这么大,恐怕这俩丫头的大巴可能要困在省际公路上了。

  「秋岩,等下面见练勇毅,你心里有数了吗?」白浩远已经收拾好了档案夹
跟平板电脑,他身后的傅穹羽也拿好了记录纸和水性笔。

  「嗯,我刚刚在等安保局那些特务过来的时候一直在琢磨林梦萌的口供……」

  「呵呵,也不知道杨沅沅跟佳期怎么问的,那口供录得跟十八禁小说一样!
你说这玩意怎么上交?」

  「当然是原文上交啊!但你可别小瞧这十八禁小说,我还真琢磨出点东西来。」

  「怎么说?」

  「有这么几点吧……其一,林梦萌在讲述那段最色情的,她刚认识罗佳蔓那
段故事的时候,她的叙述是她一直觉得罗佳蔓长得挺美的,对吧?后面的叙述也
没说罗佳蔓在她或者在他们公司的建议、授意下进行任何的医美治疗,但你记不
记得,鉴定课的报告上说,罗佳蔓分明进行过大范围的整容手术?从昨晚狗仔娱
记爆料的罗佳蔓原来的照片,虽然整容前后差距不大,但是原来的罗佳蔓可说不
上长得美——这也就是说,林梦萌对于罗佳蔓整容过的事实并不清楚,起码不在
意。在笔录里,林梦萌提到了那个埃文,以及其他三个曾经与罗佳蔓有染的嫌疑
人,也提到过自己知道罗佳蔓在接受康维麟的体检服务和长期合作,但她并不认
识身为康维麟学生的练勇毅。」

  「嗯。这只能说明,练勇毅跟其他的嫌疑人不一样,罗佳蔓在当模特之前就
整容了,并且在那之前认识了练勇毅,可是这个又怎么……」

  「你别着急啊,白师兄,你好好想想——康维麟的讲述里,大概提过练勇毅
对罗佳蔓也有情愫,是吧?」

  「是啊。」

  「康维麟跟罗佳蔓注册了结婚关系,虽然林梦萌不知道他们俩的事情,但毕
竟林认识康;可练勇毅给罗佳蔓整了容,也对罗有意思,可林却一点都不认识练。
这也说明,练跟罗的故事,发生在一切事情之前——口供里说,林知道罗佳蔓在
当模特前应该没什么感情经历,但在林给罗下套诱奸的时候,她却没有注意,这
个时候罗已经不是处女。对吧?」

  「嗯,而且她好像对那方面事情也并不敏感:大半夜三个男人跟踪自己、闯
进家门,三十岁的女人了,她第一反应居然是对方要劫财,而不是企图美色。我
看到这里,让我觉得很不解。」

  「并且,就算在整容前,罗美娟在乡下那种地方也应该算个美女,却没人追,
这种事已经很奇怪了;而一个没人追、对性事也不是很清楚的女人居然不是处女,
这不更奇怪吗?」

  在一旁的傅穹羽没见过林梦萌的口供笔录,于是我和白浩远的对话,把这孩
子吓得一愣一愣的。

  「你的意思是,罗佳蔓的初次性经验,很可能是跟练勇毅?」

  「或许他家是情人关系也说不定。整形医生,普遍都爱跟自己的异性客户发
生关系。你别忘了,陈美瑭也是个例子。」我换了口气,接着说道,「最关键的
是,罗佳蔓当模特之前,她只是一个从县郊乡下进城打工的打工妹,收入不高,
节衣缩食,她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舍不得买,哪来的钱去进行全身范围的整容?
何况那时候,练勇毅已经是一个著名的整形专家,咱不说他有多少身价,起码他
应该已经跻身上流社会了吧?你觉得一个上流社会的整容医生,得遇到了什么样
事情,才会给一个地位卑微、又没什么钱的打工妹做整容手术呢?」

  「你是说……」

  「要么,是他俩在发生某种关系的时候,做的整容手术,要么一定是练勇毅
欠了什么东西在罗佳蔓那儿,或者……极有可能是罗佳蔓因为练勇毅遭受了什么
损失,比如什么意外,让罗佳蔓先毁了容,然后练勇毅利用自己专业的整容手术,
以此为罗佳蔓进行补救。」

  「——何秋岩啊何秋岩,你可真是开了金手指!」白浩远激动地连拍了我的
肩膀三下,弄得全办公室的人都在盯着他,他才作罢,然后立刻给我拿出来一张
表格:「你看看吧,我差点把这东西当废纸——这是罗佳蔓当初刚来F市时候,J
县福利保障局那里留下的医保报销记录,那时候她还用的罗美娟的名字。」

  在记录上,上面清楚的写着,在七年前,罗美娟在六七月份的时候曾经有过
两次医疗保险申请失败,第一次额度为三十五万,备注写着「F市城市建设医院——
大外手术费用超额」,除了申请人是罗美娟之外,居然还有个名为「夕颜医疗公
司」的申请人代理;第二次报销了一定的医药费用,共计720块,申请人代理也是
「夕颜医疗」,前前后后总共申请了半个月——720块的医药费都支付得这么困难,
那更证明了我的猜想;而备注,写的是「交通事故医疗药品费」。

  「那就基本能对的上号了,」我拿起笔,对白浩远戳了戳着张报销记录,
「这个『夕颜医疗』的资料能查到吗?」

  「几乎查不到。我和老许费劲巴力地找,只在城市规划局那里找到一张当时
这个『夕颜医疗』的位置图:地址在白塔街126号,走访了一下附近的街坊四邻,
他们对这个地方也不清楚,只知道是做整形美容的。现在想想,很有可能是当时
练勇毅开的美容店。」

  「应该错不了。」我抿了抿嘴道,接着又把平板电脑那给了白浩远看:「而
且我还搞清楚了一件事情:我让网监处另外一位老白,帮着我入侵了距离罗佳蔓
住宅最近的四个监控摄像头,然后根据案发当天的卫星校正时间,做了个时间线:
这是晚上五点半的时候,罗佳蔓出现在自家附近,六点半的时候练勇毅就已经出
了门——我先再让你看看这个,这个是练勇毅给我们所有人送匿名信的时候,他
自己把自己裹成的的样子……」

  「跟个忍者神龟似的。」白浩远忍不住笑着吐了句槽。

  「……你接着再看,练勇毅六点半就到了罗佳蔓的家,七点半的时候,成晓
非才来——成晓非遗书上怎么说的?」

  「他说他当晚是七点钟被罗佳蔓约到自己家里的。」

  「但是他到了的时候已经七点半了。你接着再看:成晓非离开之后十几分钟,
陈春才到,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7:50,你再看陈春的口供,他说自己离开家的时
候,是当晚七点……还有,林梦萌的口供,林梦萌也这么说:她知道自己因为堵
车迟到了,她一进门看见罗佳蔓家里的那个钟表上,显示的时间是七点半,但她
实际来到罗宅的时候,已经是8:24;再往后九点二十左右郑耀祖才到,我查了一
下,那天晚上正好是男篮决赛,F市对战沪港大胜,当天晚上交通拥堵一直到了凌
晨一点,而郑耀祖离开的这个时间是可以跟那一对儿外出吃宵夜的老夫妻的证词
对的上的——白师兄,你记不记得我跟着你们去罗宅的时候,她客厅里那个石英
钟显示的是几点?」

  「是……九点钟?」白浩远一听恍然大悟,「怪不得得到了三份证词,两份
都说自己说自己大概七点钟从罗佳蔓那里出来,原来罗佳蔓事先把自己的钟做了
手脚。」

  「我分明记得那座钟的钟摆还在作响,但是秒针实际上已经不动了。我猜在
那种情况下,成晓非、陈春和林梦萌都是没心思看自己手机或者车上的时间的,
他们在当时的情况下认为要么是自己死、要么是毒死罗佳蔓,至于时间不时间的,
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但问题是人在那个时候会潜意识地依赖周遭环境里的某些东
西,比如你看,除了练勇毅之外的其他人,来的时候都是从不同路口前往罗佳蔓
豪宅的大门,但离开的时候都选择了西北方向这条路。为什么呢?因为这条路的
左边正好有个灌木丛,迈过去就是住宅区外面那个小广场附近的停车场;所以,
在那种情况下,他们反而更需要看钟看表,并以此来计算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功夫
简单清理现场并且脱身,而在那个时候,只要他们听见钟摆的声音,他们就会下
意识以为上面的时间是正确的。很可惜,郑耀祖畏罪自杀了,否则,以一个每天
都在赶通告的成熟演员的守时习惯,他应该能看出来罗佳蔓客厅里那座石英钟是
有问题的。」

  「但是练勇毅是从头待到了尾,郑耀祖走后十分钟他才离开。」白浩远咬了
咬指甲,「你说,这个练勇毅会不会知道其他人『杀死』罗佳蔓时候的整个过程
啊?」

  「很有可能!而且他把车子停在了罗佳蔓家附近,有可能是到了院子里,也
可能是停到了她家院子外那个小窄路上。这就得靠咱俩等下审讯了。」

  「嗯……」白浩远总算舒了口气,然后不住地对我点着头,「可以啊,秋岩,
你这笔录看得比我明白!而且还搞明白了这么多门道!我可真是对你刮目相看!」

  「呵呵,要夸我等这个案子破了再说吧。走,去会一会这个练勇毅吧。」

  白浩远立刻回过头去,对傅穹羽叮嘱道:「等下进去之后,没让你说话,你
尽量保持沉默。审讯的事情,我跟你秋岩哥咱们俩来,清楚吗?」

  「是!」

  见我们仨走进审讯室后,练勇毅立刻坐直了身子,从头到脚都充满了警惕。
他的这一动作、额头上的汗珠、煞白的脸色,外加紧绷的小腿,其实都表明他早
就心虚到不行,我猜等下就开始的审讯应该会很简单。

  然而,开场白却被练勇毅抢先了:「哦吼吼,这不是咱们F市年轻有为的何警
官嘛!」

  「你好,练医生,几天不见,一切安否?」

  「安否?何警官,我们医院无偿帮着你们市警察局的三名警官做了整形手术
和身体复健治疗,你们市警察局的人,就这么对我?昨天大半夜的把我抓来,什
么话都不说清楚,把我直接抓进你们那又冷又不舒服的拘留室,你们想干什么啊?」
还没等我问话,练勇毅倒先质问我来了。

  「呵呵,练医生,一码归一码。对于你和你的同僚向我们的三位警官提供的
高超医术,我表示感谢;但是,这好像不能算『无偿』手术和治疗吧?隆达集团
是你们医院的大股东,而真正答应帮着做手术的是隆达集团的张霁隆总裁,而不
是练医生你。」

  刚说两句话,我便突然觉得事情不对了。我放下手里的东西,瞪着练勇毅。
看他的样子虽然是心虚到全身发抖,但他仍旧在进行着最后的挣扎。看来想顺利
地直接让他把真相吐出来,恐怕会很难。

  「哦,何警官,你还知道我们医院跟隆达集团的关系啊?以你跟张先生的关
系,你应该不会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我既然是他投资的医院的重要干部,你最好
早点把我放了,说不定,张先生现在正在找人帮我出去呢?」练勇毅说完,十分
嚣张跋扈地用鼻子笑了三声。

  白浩远一听,顿时拍案而起:「练勇毅,你做什么白日梦?张霁隆的确可以
在黑道一手遮天,但咱们这是警察局!警察执法,还轮不到一个黑社会指手画脚!」

  我没拦着白浩远,没有发怒,只是向后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看着练勇毅寻
衅而又并不坦然的目光:「练医生知道我和霁隆哥的关系,是吧?但你光知道这
个,你光问我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问题是,你知道吗?我跟霁隆哥交朋友之前,
他主动跟我说过的,交情是交情,工作是工作,哪怕我真抓了隆达集团的人,他
即使真想把自己的职员或者马仔弄出来,也不会对我来进行施压。练勇毅,你只
不过是馨亭医疗集团雇佣的整形部门的执行主任,你的位置对他来说,好像并不
重要吧?何况,你是个杀人犯。我劝你别抱有侥幸心理了,练医生,霁隆哥从你
昨天被抓到现在,一个电话的都没给我打过,张霁隆是不会对一个你这样的杀人
犯施以援手的。」

  「你!」练勇毅进皱着眉头,对我大叫了一声,这么一下我还真怕他一下子
背过气去。可接着他却笑了:「呵呵,就算张霁隆不帮我,也一定会有人帮我的。
不信?你等着!」

  白浩远无奈地拍了拍桌子,对他嘲讽道:「秋岩,你把手机递给他,让他看
一眼你手机来电记录——你想啥呢练勇毅?从你昨晚到现在,根本就没人联系过
咱们重案一组、表示要搭救你!你还做什么白日梦呢?」

  「真……真没人给你们打电话吗?」

  我无力地叹了口气,对着傅穹羽打了个响指:「小傅,把刚才你在外面跟我
说的话,跟这个家伙再说一遍。」

  傅穹羽看了看我,老老实实地放下笔,对着练勇毅义正言辞地说道:「实话
告诉你,嫌犯练勇毅:我们省厅胡副厅长刚刚指示,让我们把你们这些已经逮捕
的罗佳蔓一案相关嫌疑人,直接转送司法口,速速定罪——请注意,不是我们没
有证据,是我们没有单独指向一个嫌犯的证据;但是对于上峰和舆论而言,我们
已经掌握了包括你在内的五个嫌疑犯,每个人都参与杀害罗佳蔓的充分证据!」

  「行,行,差不多。」我故意给傅穹羽鼓了鼓掌,然后继续对练勇毅进行心
理攻势:「你听到了没?我们上头为了破案,都已经是这个意思了,你觉得还有
谁会给我们施压让我们放人呢?」

  练勇毅瘫坐在椅子上。晃了晃手腕上的铁铐子,磨了磨后槽牙,瞬间改变了
思路:「那你们这是草菅人命!你们凭什么说我杀了人?那我杀了谁啊?」

  「你敢说你没杀罗佳蔓?」我也瞪大了眼睛,用目光逼迫着他。

  「罗佳蔓?他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你大学时候的导师是康维麟吧?」白浩远抢着对练勇毅问道。

  「是。怎么了?」

  「康维麟跟罗佳蔓注册结婚了,你知道吗?」

  「哦?有这事儿?那你们替我恭喜一下我康老师——哦,不,既然现在罗佳
蔓死了,那你们帮我带句话,跟他说一声节哀顺变!」练勇毅硌着后槽牙僵硬地
笑着,满脸一副滚刀肉不怕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性。

  「你的康老师……向我们举报你,是你杀了罗佳蔓!」白浩远又稍微磕磕绊
绊地问道。白师兄这个审讯方法,给我弄得也傻了。

  「哈?他说我杀了罗佳蔓?他莫不是得了失心疯吧!然后他说什么,你们就
信什么?我说二位警官,你们有证据吗?可别信口雌……」

  没等练勇毅把话说完,白浩远便坐不住了:「秋岩,借一步,外头说话。」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自己先出了审讯室。

  我揣着一肚子的迷糊,勉强对练勇毅笑了笑:「要证据是吧?您稍等。」

  待我跟在白浩远后面到了走廊里,我再也沉不住气:「我说白师兄,什么情
况?你刚才这么问,这不是把咱们的底都给透露出去了吗?」

  「唉……不这么问话也没用,咱们的确没有确凿证据不是吗?」

  「这倒是。你看他那态度,他好像是算准了咱们没有任何证据一样。」

  「啧,就差那么一点火候……」白浩远摸了摸鼻子,然后对我按了按手,
「不过秋岩,刚才姓练的这小子倒是给了我一个启发——你可能真得跟张霁隆联
系一下,这也是我为啥把你一起叫出来的原因。」

  「你有什么主意?这个时候就别卖关子了!」

  「我跟你说过,康维麟的匿名信,其实是一道数学题。我刚才看着练勇毅那
故作镇定、自己给自己强行壮胆的样子,我突然想到,他跟那其他四个人,可能
还有其他的共性:可能都被罗佳蔓给威胁过,他们都是被罗佳蔓威胁了,才动的
杀心。这个练勇毅虽然可能跟他们其他四个人不认识,案发当天他的行动也更加
鬼鬼祟祟的,但我猜被罗佳蔓威胁这件事,他应该也逃不掉。」

  我点了点头。白浩远立刻回到审讯室里,继续给练勇毅施加心理压力,而我
这边马上拨打了张霁隆的的电话。

  「喂!霁隆哥,我这边有个……」

  「喂?」没想到电话那头,居然是个女人,可我明明电话打给了张霁隆的手
机,那看来,张霁隆应该是暂时把来电都转接到了其他电话上。电话那头的女人
那略带嘶哑的磁性的嗓音我很熟悉,但是一时半会儿我却想不起来是谁,反正听
起来既不是韩橙、也不是杨昭兰,也不是一直在隆达集团当总裁秘书的那个宋金
金。

  我一时卡住了,然后准备换个语气对那边询问,去没想到那个声音率先对我
问道:「我听出来了,你是市局重案一组的何秋岩何警官吧?——蔡梦君那丫头
的小男友,对不对?」

  她问的这后半句,让我一下想起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那个……咳咳,是
我。您是陈绮罗陈总监吧。」

  「哼,何警官好记性。」陈绮罗的声音中仍然带着不可一世的悠然与孤傲,
「你找我们总裁么?他去外面会见客人了。」

  「呃……那好吧。陈总监,如果您能跟他……」

  「你是想跟他说明,你们昨天逮捕了馨亭整形部的执行主任练勇毅的事情吧?
总裁让我转告你:这件事情他是不会插手的,既然练勇毅杀人犯法,那就应该得
到惩罚,他让我告诉您一切放心,馨亭总院那边,我也遵照总裁的指示,已经打
好了招呼。」

  「那个,陈总监,我打电话来其实不是为了这个。我是想打听一下,练勇毅
在出任馨亭的执行主任医师之前,他的履历是什么,以及……」

  「你是想问,我们这有没有练勇毅的黑历史吧?」

  陈绮罗快人快语,反倒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呃……嗯,啊!」

  「等下我会给你发一份资料表,那是我们隆达信息数据中心今天刚做好的。
虽然有些事情我们也没办法一探究竟,但是我想,这个资料表你应该用的上。还
有别的事吗?」

  「没有了。谢谢陈总监……那个,还有,陈总监,第一次见您的时候抱歉了,
而且,其实我不是蔡梦君的男友。」但是说完这句话,我都直敲自己的脑壳。

  电话那头的陈绮罗听了,很冷漠地假笑了一声:「呵,这个你用不着跟我解
释,蔡梦君已经不是我们集团的员工了。我这边时间也有限,您注意查收邮件吧。」

  「……」还没等我最后客套一下,陈绮罗立刻把电话挂断了。

  电话挂掉后也就大概十几秒的时间,我果然从一个陌生号码那里收到了一个
Word文档。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后,我连忙调整了一下激动的情绪,重新回到了审
讯室里。

  「你们到底干什么!我是一个守法公民!你们没有权利对我这样——赶紧的,
你们要是没有我杀人的证据,那么就让我见律师!」

  我跟白浩远交换了一个眼神后,从练勇毅身后拍了拍他的后背——我决定跟
他诈个和:「练医生,律师你早晚都会见到的。而且实话告诉你,我们怀疑你杀
罗佳蔓,确实没有足够证据。」

  练勇毅一听这句话,果然禁不住欢欣雀跃起来:「呵呵!那你们还等什么?
赶紧给我放了!告诉你,我……我在省政府、市政厅可都是有朋友的!我可要到
治安公署和……省警察厅,还有省政府监查部去告你们!」

  倒是白浩远和傅穹羽听了我的话,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我连忙继续使了个眼色,然后说道:「但不好意思,就算是你在政府高层有
朋友,我们还是不能放你走。」

  「欸!为什么?你们不是没……」

  「我们确实没有你杀罗佳蔓的证据,但我们知道,除了这个事情,你身上还
有别的许多不清白的底子——我们知道有一个事情可以被罗佳蔓拿来要挟你,而
这种要挟成为了你谋杀罗佳蔓的动机;而恰好刚刚,我们的人,搜集到了关于这
件事的所有证据。」

  「你……你……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不懂!」练勇毅还在嘴硬,但
他的后背已经湿透了,哪怕隔着一件毛呢西装、一件羊绒马甲和加绒衬衫,我也
能感觉得到那湿漉漉的寒气。

  「——我说的是,五年前,你在你自己开的『夕颜医美』整容诊所,一连治
死三个病患的事情。」

  「啊!」练勇毅忍不住叹了一嗓子,整个身体顿时都变成了石头。

  我沉住了心,继续说道:「我刚看了五年前那个死亡报告,上面说的是那三
个死掉的女客户。都是在手术结束后突发心梗猝死,当然,当时市立医院医疗鉴
定中心的报告书上特别标明,死者是因为自身体质原因诱发的心梗,而非药物或
者治疗手段,但是,这三个女客户生前,都没有心脑血管方面的病史;而恰好因
为你帮着我们局里的李晓妍警官进行过吸脂与正骨手术,我对这个方面也大概有
所了解——女性被手术对象在恢复期阶段,如果摄入某些麻醉类药物过量,就会
导致心梗,诱发死亡。而对于女性,尤其是对于在大范围整容后恢复得差不多的
女性,过度地施用麻醉类药物,只有一个目的……」

  「为了性。」白浩远在一旁回答道,并在桌子上故意斜着自己的水性笔,向
斜前方练勇毅的方向上,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我说练医生,还要我继续说下去吗?」等我在走到练勇毅面前的时候,低
头一看,只见刚刚还狂傲不逊的他,这个时候全身都像刚被水淋了一遍一样,四
肢犹如打了全麻一般无力而又不知道放哪;一时间他从额头的皱纹、到眼角的鱼
尾纹、到嘴角的法令纹都是耷拉着的,嘴里牙关不停冷颤,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转头看了看白浩远,白浩远对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看来我押宝押对了。

  陈绮罗给我发来的那个资料表上,的确说了这样一件事,然而上面并没有市
立医院的死亡报告书,更没有什么证据,而只有一段简要叙述:上面只说了五年
前,有三个由练勇毅主刀的女客户在手术之后猝死,送到市立医院进行过鉴定为
心肌梗塞,尔后练勇毅迅速关闭了「夕颜医美」,这家当初在省级电视台和广播
电台砸了三十万广告费的旗帜性医疗机构便像从没开过一样消失了;隔了三年,
练勇毅才到馨亭中心医院进行应聘,而对于练勇毅那三年的履历,他自己含糊其
辞,馨亭和隆达也都查不到。

  刚才我说的那些话,包括罗佳蔓拿这个事威胁练勇毅的内容,都是我临时决
定铤而走险,根据上面那段简要记叙连猜带编的。

  看着练勇毅的失态模样,我终于可以安稳地坐到他对面了。

  缓了还一会儿,练勇毅才有气无力地抬起头,来回地看着我和白浩远:」…
反正都是一死了……你们到底想怎样?」

  「怎样?练勇毅,咱们警察执法的规矩,从新政府刚刚建立的时候,到两党
和解的现在,『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八字纲要始终如一。我还可以明告诉你
的事情是,五年前的这个整容医疗案,虽然我们有证据,但至少目前,没人对你
因为这件事进行提告,我估计你当年对家属和政府方面那些你所谓的『朋友』们,
没少上下打点,所以现在也没有人对这件事提出翻案。所以,这个事情,我们可
以暂时搁置一下——前提是,你得主动说出来,罗佳蔓的死,跟你到底有没有关
系。如果你供认不讳,以后上了法庭走最终程序的时候,作为重案一组的代理组
长,我或许还会在报告书上,加上一笔『供认态度良好』之类的话——你要知道
这句话的分量有多重哦?有不少死囚因为这句话,便可以改判死缓或者无期徒刑;
改了死缓或者无期之后,你在里面表现得好的话,说不定还会减刑。而且你是个
有资历的医生,你有你的知识和经验,如果你在监狱里面有机会进行监狱大学的
授课,或者你帮着监狱医院做些工作,说不定在里面待个十年八年还可以假释或
者提前出狱。但是您死活不愿意在罗佳蔓这个案子上松口的话,那我们就得马上
启动五年前那个案子的翻案程序了——两党和解之后修订的《刑法》里,过失杀
人罪,一起可就提高到了十二年至十五年的有期徒刑,你一共弄没了三条人命,
并且还有行贿和伪造证据的情节,万一再有个恐吓、诈骗或者其他什么的……万
一,你当初对于这三条人命不是故意的……是吧!」

  「我……我……别!这个案子不能翻!我求求你!别……别!」练勇毅惊恐
地大叫着,泪眼汪汪地看着我。

  我又站起身,帮着练勇毅整理了一下衣服,擦了擦汗和眼泪:「练医生,路
已经铺好了,走哪条,您自己说了算。」

  练勇毅闭着眼睛,全身无力地颤抖着,缓缓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此时的他
已经有些明显的心律不齐了,白浩远见状,在稍稍调高了暖风温度的同时开启了
室内通风换气功能,他也害怕练勇毅可别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

  足足过了二十分钟,练勇毅才把自己气息倒匀称,闭上眼睛后,大吼了一嗓
子,不但给我吓得打了个激灵,傅穹羽手里的笔都被吓得丢在了地上:「我不服!」

  「啪——」白浩远猛地一拍桌子,「你又不服什么?」

  「我不服……我练勇毅好歹也是个医科大的高材生,国际上业内也是有名气
的!美国、加拿大、英国、法国、意大利、西班牙、德国,韩半岛、日本、新加
坡、澳大利亚、新西兰,我走到哪都是受人尊敬的!我奋斗了一辈子!」练勇毅
咬牙切齿地控诉道,右半边脸颊开始不住地朝着颧骨抽搐,甚至右眼眼睑也再不
自主地跟着无规律地乱眨,「可我没想到……我最后竟会栽到一个乡巴佬女人身
上!」

  「你说的可是罗佳蔓?」我弯下腰盯着练勇毅的眼睛。

  练勇毅没回答,却突然很释怀地、又很自嘲地笑了笑:「呵呵,我要是知道
自己如果有今天啊,我当初就应该直接把那个女人撞死!我他妈的发的哪门子善
心啊!……嗨!哈哈哈哈,当然……要不是他娘的,当初那个该死的路口他妈的
正好有个识别拍照相机,我当时是真他妈的想一脚油门下去,从那个乡下婊子身
上轧过去!当初我要是这么做了,一切就都结了,何必搞得像这么麻烦!」

  「呼,果然如此……」

  我轻松地做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脑海中,却正根据练勇毅的口供,还原出
一件并不轻松的往事:时间仍旧是在七年前,在罗佳蔓还是那个刚从县郊进城的
土气打工妹罗美娟的时候。罗美娟当初第一次打工,因为一来自己手脚笨、但是
需要干的活多得一天都干不过来,二来她跟那个小菜馆的老板娘关系极其不好,
第三那个老板每天又色眯眯的,手脚十分不干净,再加上自己赚得并不足够维持
生活,于是在小菜馆干了一个月,罗美娟便离开了那里。第一次离开家后的独立
生存以失败告终,罗美娟必然十分气馁。找了个便宜的小旅馆,喝了一天闷酒后,
她依旧决定继续在F市试试看,不过在继续踏上立足于F市的冒险之前,她想学一
次本地那些青春时尚的女孩子,在直面某些人生转变之前找个地方放空自己。

  然后在第二天,她花了一整天时间逛街,然后买了一包五块钱六个的红豆沙
面包、一箱十块钱十二听的快过期的可乐,一条十块钱的七分裤、一件十五块钱
的短袖衫,回家的路上还很幸运地捡到了一副看起来十分漂亮的淡粉色镜片太阳
镜;第三天又把自己打扮了一番,坐了两个半小时的公交车,去了F市郊的七星山
公园。享受了一天的阳光、在阳光中享受了野餐之后,罗美娟的心情自然好了不
少。可就在这时,出了公园后的罗美娟发现自己迷了路——来的时候,她记好了
返程的车站在公园的正南门,而因为玩得太开心以至于自己忘了这件事,出去的
时候却选择由小东门离开。她没办法再返回从园区里横穿而过,她生怕这样做门
卫还会问她再买一张五十块钱的门票,而且她性格内向胆小,本就不敢与陌生人
交流,所以,她在大门口看了一眼地图之后,只好硬着头皮背着包,从园区外面
绕路回去。

  从小东门到正南门绕过去,要沿着那条差不多7.2公里的山路上坡缓慢前行,
而就在那天,在那条路上相反的方向,一辆日产逍客,正像一匹被蒙住眼睛的烈
马,疾驰在路上。车子里本来的驾驶员应该是正坐在我面前,冷汗狂流的练勇毅,
当时的他也是满身大汗的,因为那时候在他双腿间的那条短小却粗比药瓶的阴茎
上,正背对着他坐着一个深灰无袖西装跟里面粉色蕾丝胸罩都被扯开、黑色迷你
裙已经被甩到车后座、那条粉色蕾丝内裤也正在脚踝耷拉着的女人。那个女人是
练勇毅当初的玩具之一,也是他的作品之一。

  那个女人的身份已不可考,练勇毅表示无论如何都不会透露她的名字,我和
白浩远对此也并不感兴趣,只不过,练勇毅的身高他自称170,我、白浩远和傅穹
羽三个人用肉眼丈量,都一直认定他最对只有一米六三,但是那个女人,却足足
又一米七五的身高。如果在一辆尼桑逍客里面,即便那款拉力跑车往往被归类到
「SUV」车型当中,以一种男下女上的交媾姿势坐在正驾驶位置上,那么练勇毅百
分之七十多的可视区都讲回被女方的肩膀、脖子、后背遮挡;可那天练勇毅和那
女人在上车之前都喝了点酒,两个人兴趣到点,便都撒了疯,彻底变成了女人负
责方向盘,练勇毅原本应该掌握方向盘的双手却握在了女人上下乱跳的半天然肉
峰之上,而女人为了给练勇毅的精悍男根更大的刺激,也不管不顾地把自己的脚
慢慢搭在了车子的油门踏板上。

  于是,在那个命运设置了陷阱的红绿灯处,虽然大脑皮层和前列腺中枢正处
于关键阶段的练勇毅,及时反应过来踩了刹车,但是车子也只是减速,却并没完
全停下来……

  而于此同时,身心俱疲准备横跨行人道的罗美娟,也没注意到山上正有一辆
车子闯过了红灯……

  「咚!」

  车里的练勇毅和那女人同时受到了惊吓,而就在这一瞬间,两个人还居然同
时达到了高潮。

  高潮过后的练勇毅连忙推开身上的女人,拉了手刹别住方向盘后赶忙下了车,
甚至连裤子都没来得及提好。

  「这……怎么会撞了人呢!」

  「没死吧?」女人捂着自己的身体,慌乱地对练勇毅问道。

  「还喘着气呢!还在眨眼睛!……都是血……完了完了!怎么会这样……」

  「你冷静点!要么我说……干脆……」

  「……你?你疯啦!」

  「可是这个女人看到我的脸啦!」

  「你什么脑子!看到你的脸怎么了?这,还有这,不都是监控吗!」

  「那……那你说怎么办?」

  练勇毅对着躺在地上痛苦呻吟、脸上泪水跟血水混合着,还不停挣扎着四肢
的罗美娟,立刻将她抱起,打开了狭窄的后车门,把罗美娟送上了车。

  「你要干嘛?」

  「干嘛?当然是去医院!」

  「那你就不怕她把我的事情跟外人说出去?这我以后还怎么唱……」

  「你闭嘴!我怎么说也是个医生!」

  说出这句话的练勇毅,在那个时候脸上还是带着一丝悲壮的,即便他爱财、
好色,但他觉得自己良心未泯;但是那时候的罗美娟,却觉得自己一辈子都完了,
因为恰巧在被撞到后,罗美娟整个人沿着山路向下滚了两圈,半边脸正好被山路
外侧钢铁护栏最扁平锋利的末端刮掉了好大一片面皮,她觉得自己这下算是彻底
毁了容。

  「你好……你觉得身体好一点了吗?今天我过来,是想跟你谈谈把这件事情
私了的问题的。」

  ——你把我毁成这样,还竟然有脸来谈私了的事情!

  这句话罗佳蔓在心里连着骂了五遍,嘴上却不敢说出一个字。

  练勇毅想了想,从自己的西装里掏出了名片:「如果你有任何可以进行搜索
的工具,你可以查一下我的名字,在整个亚洲,论起最好的整形医生,前五名里
面一定会有我的名字。罗小姐,让你遭受到这样的伤痛,我真的非常抱歉,思来
想去,我只有用这种方式来对你进行赔偿了,当然,也只有这种『赔偿』最为实
际。而且,只要你愿意不对我提起控诉……还有,你如果可以永远保守那天你看
到的,跟我一起在车里的那位女士的身份,我愿意把你的模样,做成风靡万千男
人的的模样!以我的技术,我可以让你成为一个倾城倾国的美女!罗小姐,你意
下如何?」

偷拍 2022-7-29 21:44

  罗美娟瞪大了眼睛,拿起了练勇毅的名片,接受了练勇毅的赔偿。

  所以,在罗佳蔓遇到林梦萌之前,和她离开那家小菜馆之后的空档的时间里,
罗佳蔓一直在进行车祸后的复健治疗,以及练勇毅提供的整形手术。但在这期间,
练勇毅耍了个小心眼,他为了把整件事情掩盖,便以「罗美娟代理人」的名义,
跟罗佳蔓的老家J县申请了前两次肯定不会申请下全款报销的医保,而在J县保障
局那里留下记录,以示自己的行为是在帮助一个受伤的弱势女性,而不是赎罪。
而当时车祸现场那里的镜头所拍下来的画面,也由练勇毅和当初跟自己车震的那
个女人一起想方设法,把相关的所有内容都删除了。

  ——「所以若不是因为我,当年那个一身廉价破布的村姑罗美娟,怎么可能
成为后来艳绝四方的罗佳蔓?事到如今,练勇毅对于这件事,仍旧十分自豪。

  「脸皮真厚!明明是你作为补偿才给人家做的手术,被你说得,倒像是什么
功绩一样!」白浩远忍不住骂道。

  「那她也是因祸得福!」练勇毅理直气壮地看着白浩远,「有些人,一辈子
过得都像她原来那个模样,吃的穿的都是最廉价的,但就算这样一年也攒不下几
个钱;撞了一次车之后,却靠着脸蛋、胸脯和大腿过上了挥金如土的奢华生活,
还有无数少男少女在她的屁股后面拼命追捧……我告诉你,把这样的故事讲出去
给别人听,肯定有人会说,如果撞一次车就可以变得漂亮、变得帅、当上人生赢
家,他们会愿意自己被撞一百次一千次,你信不信!」

  白浩远气得说不出话,刚准备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练勇毅自己却先泄了气:
「可我没想到,她居然恨我!」

  这话直接给白浩远气笑了:「哈哈哈……我真想看看你是什么脑回路——难
道她不应该为了你撞了她而恨你吗?」

  「我已经补偿了她,她没理由再恨我!——而且事实也确实不是这样。」

  「你的老师康维麟说,你对罗佳蔓有一定的情愫,你很嫉妒他们俩在一起,
难道不是这样?」

  「哈哈哈,我的天……我这么跟你说吧,我那老师虽然在学术和医术上非常
值得尊敬,但是生活中,他就是个木头疙瘩。我怎么可能对那个村姑有感情?我
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至于他俩结婚的事情,哈哈哈,我都刚听说!我真
忍不住怀疑是那个村姑对我那木头老师有什么企图!」

  「那是她恨你,是因为你在她恢复期即将结束的时候,给她注射了麻醉药,
然后奸污了她吧?」我对练勇毅问道,而且重提了一遍五年前的案子,「就像那
三个被你弄死的女人一样。」

  「那又怎样?她的外貌、她的身躯,都是我的作品!她奶子和屁股里头的假
体和发育激素是我调配之后放进去的!她腿上的粗重毛孔是我亲手用激光打掉的!
她全身上下的皮都是我漂白的!她是我的作品!我跟我的作品发生性行为,这能
算强奸吗?就像写小说的对着自己的女主角幻想时自渎、SM关系中的主人肏自己
的性奴一样,这难道不是理所当然?不过这种事,我已经几年没有干过了……」

  「因为你当年弄死了那三个女人后,你心里产生阴影了吧?」白浩远带着怨
念看着练勇毅。

  「算是吧……而且身在矮檐下,毕竟不如在自己开的医院里,能够为所欲为。
实际上,我挺馋咱们医院的温院长的,有时候我真想趁别人不注意一针巴比妥对
着脖子扎下去……然而她那个儿子的朋友真是太碍事!呵呵,你们那个李警官,
自从变瘦之后我馋了很久了,她可真是个天生的美女,抽脂之后都不用多开刀就
很美,可没想到张霁隆对于你何警官拜托的人也真是上心,派了不少马仔倒班看
着——这世上居然有黑社会排班在医院保护警察的事情!哼,我也就偶尔能趁着
她自己、那些黑道混混和护士都不注意,我才能找机会摸两把……」

  「你真恶心!」听到这,我也忍不住骂了一句。

  「哈哈,随你怎么说吧……何况每次我都是跟她提出要求的,她自愿躺在床
上的——哈哈,她在发现自己被我制造成了一个大美女之后,她对我感激涕零啊!
她愿意让我成为她的第一个男人!并且,她害怕自己处女膜被捅破时候会疼痛无
比,她主动跟我提出的,让我为她打麻醉剂……哼,现在想想,当初真的像是
『干死鱼』一样,一点意思都没有;她倒是捡了便宜,一点劲儿都没用,睡一觉
醒了就都完事了!」

  练勇毅说的这番话可能是真的吗?罗佳蔓真的是自愿跟练勇毅上床的?根据
林梦萌对于罗当初被诱奸时候的叙述,我并不相信练的说法,我更愿意相信是练
勇毅威逼利诱,或者干脆是练勇毅趁着罗佳蔓恢复期住在他的诊所的时候,一针
巴比妥注射下去后,他迷奸了罗佳蔓;但是当事人罗佳蔓已经遇害,我也没办法
去那林梦萌和练勇毅跟罗佳蔓的真实感受去比对,所以只能把他们俩的供词都保
留。

  「那她是因为什么恨你?」我问道。

  「哼,我说是整容,三位,你们会信吗?」练勇毅哭笑不得地说道。我和白
浩远都冷漠地看了看练勇毅,而傅穹羽皱着眉头,压根不愿在抬起头来,练勇毅
见我们仨都没反应,便开始自顾自地说道:「反正我到现在也觉得难以置信!在
那个贱女人的一生中,我算是对她最好的人了——我相当于给了她第二人生,我
相当于把许多女人一辈子都不敢做的美梦帮她实现了!可到头来呢?她非但不感
谢我,却把她自己在外风光这么些年的时候,在那些外人看不到的阴暗角落里,
她自己作出来的那些痛苦,全都强行加注到我的身上、变成我的罪名!你们认为
这公平吗?」

  「无关公平与否,她都找到了五年前那三个女人的真正死因,并拿来威胁你。」

  「鬼知道她从哪弄得到的!」练勇毅气得直拍大腿,不过说到这,他突然停
顿片刻,脸上一下子流露出万般慌张:「……等下,我知道啦!是……」接着他
又连忙摇了摇头,「不……不对……老头子应该接触不到的……他一根筋……」

  「你在叨咕什么?」白浩远十分困惑地看着他。

  「没……没事!」

  「那就说你知道的事情,说案子!他拿到那些证据之后,都要挟你做了什么?」

  但在练勇毅瞎嘀咕的时候,我也大概能想明白,五年前三个女人被注射麻醉
剂致死的情况,很有可能是康维麟帮着罗佳蔓搞清楚的。一个主任医师有没有进
入医院核心数据库和调查中心资料库的权限,这个我还真不清楚,不过以刚刚下
午康维麟在病房里的态度,他对自己的学生还是有那么些疼惜的,而且好像也并
不愿意相信是练勇毅杀了罗佳蔓,对于练勇毅和罗佳蔓之间的过往他似乎也并不
是很清楚。所以此时的我,更愿意相信,是在练勇毅自己露了馅。

  「呵呵,那已经不能称之为要挟了!他让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我那层楼
的满走廊蛙跳,一边蛙跳一边学狗叫……多亏我平时在医院喜欢跟大家在一起玩
闹,这才搪塞过去……」

  「这种无聊的事情就别说了……」白浩远无奈地看着练勇毅。

  「看!你也觉得无聊对吧!无聊又无耻!」

  白浩远立刻伸出手指,指着练勇毅的鼻子暴喝如雷:「那也没你无耻!」

  「我……」

  我喝了一口水,接着对练勇毅追问:「所以你就杀了她?」

  「没错,人是我杀的。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干的!她除了想毁我名声之外,
还要挟我让我自动辞职,要求我发誓并写保证书,保证自己以后不再从事于美容
和医疗相关的任何工作,并且还要我把我的所有存款——一共三千六百万元,尽
数拱手给她!她这简直是在要我的命!」

  「吁——你先等会儿!你刚才说,『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干的』?」我有
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白浩远也跟着傻了眼。

  「啧,确切地说,我还找了个人帮我——就是罗美娟在以前那个工厂的时候,
她唯一的朋友,好像也是她当初在J县时候唯一的朋友,她名字叫杨珊,我让她来
帮我。哦,我想起来了,除了之前自杀的成公子和郑耀祖之外,你们应该还抓了
那个村姑的老板兼经纪人林梦萌,和她的服装设计师陈春对吧?哈哈,其实他们
四个,都是被我设计的……」

  「被你设计的?」白浩远咬了咬牙,握紧了拳头,「你说的那个杨珊,现在
在哪?」

  「在哪?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之前罗佳蔓回到F市之后,这个女的找过罗
美娟闹了几次,也是想像那个村姑对我那般一样,管她讨钱。那个杨珊好像是个
赌徒,欠了J县本地地头蛇一些钱,好像大概一百万左右。我后来也是被那个村姑
逼得紧了,不得已,才准备用一百万开通她,帮我实施我的,让罗美娟从这个世
界上消失的计划。」

  罗美娟以前唯一的朋友……

  我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昨天晚上,秦耀给我看的那份狗仔娱记发的报道和文章
里附上的那张罗佳蔓之前和一个眼窝深陷、颧骨高突、满脸雀斑还有些龅牙的其
貌不扬的工厂女职工的合照,于是我立刻把那张照片从手机里调出转存到平板电
脑上,然后对练勇毅指着那个女人问道:「你说的杨珊,是不是这个人?」

  练勇毅看了一眼那张照片,他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在我和白浩远,以及一
旁做笔录的傅穹羽三人的大脑中开了结结实实的一炮:「她?何警官,你手指头
点错位置了,你点的这个是罗美娟——她旁边那个才是杨珊。」

  放下平板电脑后,我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一直被大众当成是罗佳蔓的那个人,其实是罗佳蔓本人曾经的好友;而
谁都不会想到,罗佳蔓原本,是那个就在自己眼前让自己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丑
女。

  一切的逻辑都更加清晰了:因为这张令人不敢目睹的脸,罗佳蔓在三十岁以
前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的情感经历,更别提性经验了,而因为长相原因,让罗佳蔓
再过去受尽了欺负,于是她整个人都变得内向、胆怯、自卑,而这些性格一直保
留到了她变美、成名之后,所以她在被练勇毅迷奸、被成晓非领着人入室强奸、
被埃文和林梦萌下套诱奸之后,才从未想过报警、也没想过反抗……

  而后来,在自己进入了纺织厂以后,她最羡慕的自然是当时的工厂厂花,这
个叫杨珊的女人,这个女人有无数男工友追求,孩子们都愿意跟着她玩,遇到困
难或者过失,她利用自己的色相身体,可以在领导那里讨到各种恩惠,她羡慕杨
珊,她应该是一度把这个厂花当成自己的偶像、当成一个不合实际的意淫化身;
而这个杨珊,在当初的时候还是对罗美娟极其友善的,她把罗美娟当做自己的朋
友,以显示自己的博爱光辉,而恰恰杨珊对于罗美娟的示好,都会被当成一种施
舍,这更让罗美娟放不开自己,也逐渐让她产生了嫉妒和疏远。罗美娟当年离开
工厂离开J县,我想,或许与这个杨珊不无关系。

  「你如果可以永远保守那天你看到的,跟我一起在车里的那位女士的身份,
我愿意把你的模样,做成风靡万千男人的的模样!以我的技术,我可以让你成为
一个倾城倾国的美女!罗小姐,你意下如何?」

  在练勇毅提出这样的条件后,罗美娟立刻想到了那个人见人爱的杨珊,于是
她在那一天,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张同样的照片:「那我想让你,把我的脸
变成她这个样子!你能做到吗?」

  「哈哈哈!这算什么!罗小姐,我不仅可以让你变成这个样子,我还可以把
你变得比这个女人更漂亮十倍、漂亮一百倍!」

  然后,练勇毅帮着她做到了。她果然在拆掉了浑身上下的纱布之后,得到了
比那些男工友更多数量、更高质量的男人的追求,得到了比工厂家属区和附属幼
儿园里更多的孩子们的喜爱,还有那些杨珊一辈子想得也得不到的东西,比如曝
光率、比如舞台、比如永远穿不完的衣服、戴不完的珠宝、用不完的钞票、当然
除了这些,她也得到了网络上和杂志里24小时永不停歇的谩骂和质疑,也得到了
在宿醉后醒来时,自己浑身上下丢着用过的避孕套,和即便如此,子宫和肛门里
还是被人灌满的精液与酒精的混合物,当然,还有守着一座豪宅,却也装不下的
那些委屈、羞耻,以及无尽的孤独。

  她一定在无数个夜晚,坐在那个空荡荡的客厅里,幻想过,自己第二天一大
早,可以变回那个傻傻的丑丫头,而这个时候,那张娇俏面孔的原版,找上了罗
佳蔓的门:「『狐媚妖姬』是哈?『亚洲性感TOP10』!『蔓蔓女神』!『T台女
王!——这是你偷了我的!是你从我这里偷来的知道吗?你为什么啊?为什么你
把我的脸放到你的头上之后,你就可以过得这么好?而我呢?为什么我现在活得
这么惨?这都是你偷了我的!」

  自从罗佳蔓走红以后,原本在工厂里众受到星捧月待遇的杨珊,逐渐失去了
以往的光芒。某次她失手燃着了一整张棉布原料布,像以往那样,她依旧在工厂
领导夜里值班的时候,杨珊扯开了自己的衣领,敲开领导的宿舍门。她放荡地迎
合着领导的所有喜好,以求工厂忽略掉她造成的损失。一夜过后,系着衣扣的领
导面无表情地对她下达通知,那张棉布原料布的成本,直接从她的工资里扣除一
半。

  「啊?为什么啊?」

  「你别多想,小杨。我们这次的客户,是省级的大企业。人家要求每一张布
匹都得严格把关。这次你一下子,还搞得着了火,往大了说这可是事故!我现在
这样,已经是帮你忙了明白吗?」

  「领导……我……我是哪里没让您满意吗?」杨珊想了想,摘掉了原本穿了
一半的乳房罩,然后把脸蛋又贴到了领导那半硬不软的黑黢黢的阳物上。没想到,
却被领导一把推开了:「你干嘛?今晚差不多行了。以为来这套厂里就可以对你
的工作失误忽略不计?你学人家罗佳蔓搔首弄姿,你自己看看比多大岁数了?」
刚从杨珊骚穴拔出下体,眼前这男人,从猴急求欢的色中饿鬼,一下子变成了往
常那个义正言辞的工厂领导。

  床上的杨珊,看着领导床头那精斑未干的杂志页上,罗佳蔓穿着黑色贝壳文
胸时摆出的性感坐姿和妩媚目光,又不由自主地低头看看已经开始长出皱纹的下
垂乳房、开始走形的大腿和腰身,以及那件早已洗得掉色的钢圈乳罩,羞愧地沉
默着。

  是的,自从罗佳蔓走红以后,自己的生活隐约的变了。起初厂里还有不少人
举着时尚杂志的封面跑过来跟杨珊说,你们长得真像,然后再夸几句「你比她漂
亮」,那时候的杨珊还没那么在意;但随着罗佳蔓的流量和曝光率上升,自己却
好像成为了那个残次品,男人们对她的注意力越来越少;以前明知道自己结婚、
和厂长有某些往来的那些男工友总会变着法地约自己吃饭、看电影,后来那些人
却开始对自己爱答不理起来;以前自己经常带着玩得孩子们都上了学,似乎是学
业让他们对自己形同陌路,而新来幼儿园的那些孩子们,比起这个「长得像广告
上那个姐姐的阿姨」,更喜欢去跟一些新进厂的小女生们一起玩、围着那些个
「大姐姐」们转。

  是啊,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大姐姐了。

  领导看着杨珊这样,似乎也觉得自己刚刚说得太狠,缓下语气道:「赶紧回
去吧,小杨。你也是有女儿有丈夫的人,以后还是少来找我吧,影响不好。」

  仔细想想,自己的年龄也确实越来越大了,性欲虽然不减反增,但是自己的
皮肤已经开始变得粗糙,屁眼接受男人性征的入侵时,自己都会显感觉到屁股那
里明显比以前松垮了,而无论是跟丈夫还是跟领导,肏穴的时候那条阴阜上都长
了赘肉的肉缝里面,屄水也越来越少了。伴随着这种心态,杨珊对于工作和家庭
也越来越力不从心,上班经常迟到,工作时候出的差错越开越多,在越来越不顾
及家务的同时反倒是对卧室的脏乱、饭菜的单调,以及女儿的成绩、丈夫的职称
和家里面积的狭小开始挑三拣四。

  十岁,还是自己能年轻十岁就好了,那么自己一定会放下现在的一切去到模
特公司应聘,说不定会跟那个罗佳蔓一起由模特公司组个新版「Twins」组合,说
不定自己如果当了模特,自己会比罗佳蔓更火。

  在某次与丈夫大吵一架、躲到了离家三条街外的澡堂里以后,她开始逐渐沉
迷起麻将、炸金花和双色球。结果在那个澡堂里,一待就是一个月,一个月之后
再出澡堂的时候,她已经欠了本地一个胖乎乎女流氓三万块钱。

  她回到了家里,回到了工厂,她看着空荡荡的房子,看着丈夫在门板上含泪
留下的离婚协议与控诉信,看着邮箱里寄来的开除通知,看着工厂领导门口站着
的一个面带桃花的年轻女工,她开始心如死灰。

  而就在这个阶段,某天电视里演的综艺节目上,原本被包装成「富家千金」、
「海归美女」的罗佳蔓,在做游戏时突然不小心冒出了一句东北腔,主持人和嘉
宾们都在前仰后合的时候大赞罗佳蔓模仿能力强,但只有杨珊,像过电了一样,
不只听出了这是J县口音,而且,还听出那个熟悉的声音。

  ——没错,这是她!

  跟自己长得这么像、还姓罗、还有这么地道的J县口音,不是她还能是谁?

  于是她开始憎恨,她认为自己一切的不幸,都是这个整容之后的罗美娟造成
的,她认为正因为罗佳蔓的存在,人们才会那她去做对比、才会苛责她、自己才
会失去原来的美丽,而且她开始一厢情愿地认为,是罗佳蔓偷走了自己的一切,
她用整容来改变了五行命格、盗走了自己的运势,自己才应该是电视上被人追捧、
网络和杂志上被人意淫的「罗佳蔓」。

  从那以后,杨珊每天的生活,便是打牌、借高利贷、骂罗佳蔓,后来还开始
沉迷算命,然后在网上加入各种黑粉与人肉搜索的群聊,随时随地找机会打听罗
佳蔓的信息和现住址。后来她果然做到了,她买了张车票跑来F市,她敲开了那座
庭院的大门,也证实了眼前那个风靡亚洲的模特,就是当初那个连话都不敢跟人
多说的丑八怪罗美娟,可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想找罗美娟要钱帮着自己还高利贷,
结果还被住宅区的保安从别墅里架了出去。她气得朝天大吼,她想杀了罗佳蔓,
却既没脑子,也没胆子。

  就在此时,练勇毅找到了她的住的招待所地下室。

  「我听说,你想杀了罗佳蔓?」

  「你听谁说的?」

  「你那天在她家旁边那个小广场上喊了那么大声,哈哈,我当然是听你说的。」

  「听见了就听见了呗,你找我干什么?」

  「如果我有个杀了罗佳蔓,还不会被人发现的计划,你愿意帮我实现吗?」

  「……你是谁?」

  「你叫杨珊是吧?我认识你,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把当初那个罗美娟,变
成你,不,变成加强版的你的那个人。」

  其实在听了练勇毅的计划之后,我不得不佩服这个人的头脑:他设想的,是
把后来身材走形、皮肤老化的杨珊重新做个吸脂和拉皮,然后按照他当初给罗佳
蔓最手术的数据,改造一下杨珊的五官和身体,再进行一下皮肤护理和声带手术,
这样一来,之前的杨珊,便会跟现在的罗佳蔓变得一模一样。等做完整形,他再
跟杨珊一起合伙杀掉罗佳蔓,处理掉罗佳蔓以后,再让杨珊以罗佳蔓的身份活着——
他丝毫不担心这样做会露馅,毕竟自己把杨珊的指纹也用激光重新做了一遍。如
果这个计划真的实行了,别说是警察,说不定罗佳蔓身边那些人都不会发现。

  「其实以现在的技术,让她按时服用止痛酊、补充营养,帮她植发、涂抹催
发剂,恢复一个月足够了,就像贵局李晓妍警官那样。」练勇毅说起这件事来,
依旧有种功败垂成的感觉,「但我却仍然花了三个月,试图改掉杨珊的口音、说
话的的语气、满口的污言秽语这些东西,对,她还抽烟,每天至少三包烟,而据
我所知罗美娟可是基本不抽烟的,但谁知道这种事情真是难上加难,何况那段时
间我白天还得做自己正常的工作、还得在医院里掩盖我重新制造了一个『罗佳蔓』
的事情;而这个杨珊自己也不安分,还了张皮就开始外出约炮、搞一夜情……罗
佳蔓死前三个月的时候,网上流传的某一些艳照门、AV门事件,我不敢多说,但
其实至少有一半是杨珊搞出来的……后来没办法我只能把她锁在我家。而我给杨
珊留的那些作业、让她改的那些毛病,她全做不到,她还抗议说,如果当模特得
要遭这种罪,自己便不愿意去,她只想要钱;而且她有了新皮囊,她觉得她去做
妓女,毕竟妓女干活更简单更舒服,来钱也更快……要么我说,这两个女人都是
没脑子的村姑,眼界都低得可怜……所以,到最后,我只能用现在这个法子了。」

  「栽赃嫁祸?」白浩远问道。

  「对。栽赃嫁祸。」练勇毅说道,「首先我放杨珊出去,花了一个月时间跟
踪罗佳蔓,让她观察一下,跟罗佳蔓来往的人都有谁,而这里面谁是跟她关系甚
密的人,同时我这边,也在网上进行搜索调查,想摸清楚什么时候她的通告安排
没有那么密集。不得不说杨珊这个女人,虽然格局小、作风差,但是脑子还是有
的,一个月后她帮我列举了四个人,便是成晓非、郑耀祖、陈春和林梦萌,杨珊
告诉我她发现罗佳蔓对这四个人都有很大的怨气,甚至也对他们进行了讹诈要挟。
仔细研究了一下这里面的四个人,我最终决定把事情嫁祸给郑耀祖,因为我查过,
这个人有鼻炎,他是最容易留下自己的生理证据的;于是在这期间我借着他参加
一个酒会的机会,接触到了这位影帝,并成功地从他身上搞到了一颗纽扣,以及
一团擦过鼻涕的纸团。」

  「有这事?」我有点记不清了。

  白浩远点了点头:「确实当时在现场,我们发现了一块鼻涕纸和一颗纽扣,
上面有郑耀祖的指纹,以及他的毛发和DNA。」

  我强忍着肚子里的反酸,对练勇毅说道:「还真是辛苦你了。在这之后呢?」

  「在这之后就是等待了。我当然没有轻举妄动,不过杨珊那女人好像跟踪跟
上了瘾,每天乐此不疲地,罗佳蔓去那她去哪……哦,我忘了说,为那村姑家里
干活的那个看门老太太,根据我和杨珊的观察,每半个月的星期三,她都会跟罗
佳蔓请假,离开几天,等到当周的周五晚上或者周六中午才会返回罗佳蔓的别墅;
而罗佳蔓住宅区的监控摄像,也是如普遍的物业安保监控一样,每七天会重新覆
盖一次,覆盖的时间正好是星期四的早上六点钟,所以按照计划,我让杨珊在星
期三的下午,在那个老太太走后,提前潜入了罗佳蔓的家里,给她家里的饮水、
饮料、食物、调料,全都加入了氰化钾。」

  「你们俩可真够狠的!她是怎么潜进去的?」白浩远问道。

  「很简单——她有罗佳蔓的模样,有罗佳蔓的声音,有罗佳蔓的指纹,利用
这些,她直接以『自己忘了带钥匙』的名义,找物业开门就好。」

  「那你呢?」我也问道,「杨珊潜入罗宅之后,你在哪?」

  「我是肯定不能露面的,万一……」练勇毅本来操着很神气很自信的语气,
但等他与我四目相对后,整个人又开始打蔫,「我当时想的是,万一路面被他们
物业的保全看到了,说不定会节外生枝,于是,我便租了一辆车,在罗佳蔓家附
近那个停车场等着杨珊的消息。当天下午五点钟,罗佳蔓才从外面回到家里,五
点四十五,一直躲在厨房冰箱后面的杨珊,在确定了罗佳蔓已经断了气后,换好
了罗身上衣服,然后才出了门与我汇合。然后……」

  接下来的事情,由我用着质问的语气提练勇毅把话说完:「然后,你就和杨
珊一起把罗佳蔓的尸体放到了你租的皮卡上面,你带着尸体回了医院,一直寄存
在馨亭分院的太平间里,随后,杨珊便代替罗佳蔓,在那件豪宅里享受了两天,
并且用罗佳蔓的口气约好了成公子、郑影帝、陈春和林梦萌;案发当天你提前到
了豪宅,卸下了罗佳蔓的尸体,然后你把尸体和你自己都藏到了一楼客厅旁边那
间客房里。随后,杨珊利用罗佳蔓搜集来的对那个四个人的威胁,诱导他们对自
己动杀心并利用假装喝酒的障眼法,让他们以为自己中了毒,而你在这时候,在
客房里搬出的确是中毒而死的罗佳蔓的尸体;等到杨珊进入客房后,再跟你一起
藏到客房里的……某个角落,对吧?」

  「其实是藏在那个老太太住的门房……」练勇毅低着头说道,「那个房间,
本来是别墅后门的门厅,跟客房原本连出一个门的。」

  「那里不应该是那位彤姐住的房间里摆放电视和冰箱的位置吗?」白浩远疑
惑地问道。我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是吗?这我就不知道了,那是杨珊告诉我的,那里也确实可以打开——被
杨珊发现后,她提前到那老太太的房间里,把门打开,又把衣橱那里的挡板拆了,
如果用罗佳蔓放在家里的那些大衣挡住,根本不会有人看出来,何况他们每一个
人都以为真的是自己杀了罗佳蔓之后,都有些慌不择路,哪里还会管其他的事情?
整个过程其实很顺利,事后为了不引起注意,我用皮卡的后备箱把杨珊运了出去,
随后的当晚,我俩各自分手,等着媒体上的消息——正好,你们市局的人在我那
接受整形、进行治疗,你们局的制服员警也成了我的消息渠道。可我却真不知道,
康老师那个木讷老头是从哪得知的,杀了罗佳蔓的一共有五个人?或许,可能真
是罗佳蔓临死前告诉他的吧,可那村姑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反正后来我才知道,
老头子从听说罗佳蔓被杀之后就一直躲在酒店里不出去,连班都不上了,还让我
去送匿名信……」

  「那你是不是还买了个杀手,准备杀你的老师灭口?」我追问道。

  「这个……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白浩远又有些生气着急,毕竟自己被练勇毅的设计,
玩弄了快一个月了,「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算是』!」

  练勇毅抿了抿嘴,如鲠在喉,思量了几秒后才说道:「嗯……有杀手这个事
情……但其实我也没想好,到底要不要杀了我的恩师。我上学的时候是个穷小子,
老师帮了我不少忙;我也在想,就算是他知道真相,以他平时慢吞吞的反应和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性格,假设说罗佳蔓跟他之间真有什么特殊关系,他
又能知道多少……其实我是不愿意对他下手的……但有些事……我没办法。」接
着,练勇毅又无奈地抬起头看了看我:「何秋岩,你小子可以。我听张霁隆夸过
你,今天一看,你果然很聪明!」

  「谢谢,跟您这位给我们整个重案一组、乃至市局和省厅高层,都设下这样
一个迷魂局的人比起来,我还嫩得很。」

  嘴上这么说,我心里还是十分高兴的——不为他夸我,而是因为案子破了,
我也终于不用加班可以回家了。

  「我们真得感谢你的合作,练勇毅先生,你的招供让我们省了不少麻烦。」
白浩远整个人有些疲惫地瘫在椅子上,眨了眨眼后,他又坐起身子问道:「还有
最后一个问题:你真的不知道杨珊去了哪吗?」

  「这个我真不知道……原本按照约定,事成之后我是要付给她一百万的,但
是到现在也没有她的消息……谁知道呢,那个女人在床上可是真的不安分,我跟
她在一起睡了两宿,我就受不了;没准现在她正在哪个、或者哪几个男人床上呢。」

  「谢谢了,这件事就不劳您操心了,练医生。」我立刻起了身,对白浩远说
道,「白师兄,麻烦你送他回拘留室,把温度调高点。我回去马上申请对杨珊的
逮捕令,这个案子,差不多可以算破案了。」

  「我的天……终于啊!」白浩远如释重负地点点头,长舒一气,并把练勇毅
从椅子上拽了起身。

  「等会儿,何警官,白警官——你们说过能为我减刑,这件事你们一定得说
到做到!」练勇毅起身后,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对我喊道。

  「能不能做到,这要看法庭和检察院的。不过你放心吧,我说过在报告里给
你加批注,肯定会加的。」我回头看着练勇毅。

  「你可真行,」白浩远也无奈地摇摇头,「被抓之后的硬茬子我见过,但是
敢这么装逼的、跟警察讨价还价的硬茬子,你是头一个!走吧!」

  「你再等会!」练勇毅想了想,又大叫道,「何秋岩,你等下!」

  「你还想怎么的?」白浩远皱着眉毛,我估计再多过一会,搞不好白浩远会
忍不住要揍练勇毅。我便连忙停住了脚步。

  「何秋岩——兄弟,看在我亲自参与了你们警局三个警官整形手术的份上,
你帮帮忙好不好?你帮我安排一下,我要见张霁隆。」

  「你要见他干嘛?怎么着,他跟着案子有关系吗?」看着练勇毅,我也有些
不耐烦起来。

  「他跟这案子没关系,但是你如果能帮我带句话,他就能来见我,或者派人
见我。」

  「什么话?」

  练勇毅沉吟片刻,说道:「你就跟他说:如果他不派人来见我,那就别想让
『六耳猕猴气跑司马懿』了。」

  「啥玩意?什么又『六耳猕猴』,又『司马懿』的?叨咕啥呢?」白浩远一
脸迷惑地盯着练勇毅,练勇毅则仿佛又像吃定了什么事情一样,十分自信地看着
我。

  我虽带着满腹疑惑,但仍点了点头:「行,我知道了。我会跟他说的。」

  出了审讯室,我便立刻给张霁隆发了条微信留言。而之所以不打电话,是因
为陈绮罗的说话声真有些让我害怕,虽然挺好听的。

  ——六耳猕猴?司马懿?说不定这是关于隆达集团的什么秘密,我虽然参不
透,但我先暂且记下。

  等我回到办公室,申雨彬和栾雪莹这俩小丫头片子也终于出现了。

  「组长!」「学长!」

  「哟,旅游回来啦?」我故意讽刺地笑了笑。

  「学长!我俩有收获!」栾雪莹笑嘻嘻地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档案夹,又慢
悠悠地拿出了一张照片,显然这俩小丫头还没察觉出我的真意。我一看,那照片
正是整容前的罗佳蔓和杨珊的合照,「我俩去核实过了,这个事情好多人都不知
道:其实这上头……」

  「等等,我猜猜啊!」我故意闭着眼睛掐指一算,然后指了指照片说道,
「这个才是罗佳蔓,而这个女人叫杨珊,对不对?」

  「欸?」「学长,你咋知道?」

  「哼!问我咋知道?案子都破了,你俩才回来!组里规定是什么?——『外
勤人员一律到总务处领车钥匙,不会开车的找制服员警协助驾驶』!你俩可倒好,
为了剩下那么点补助坐大巴?」我一边拍桌子一边教训着两个小姑娘,三两句话,
直接把两个女孩说得眼泪汪汪的。

  「哭?丢人现眼!把眼泪给我憋回去!好家伙,让你们跑个外勤,那是急活
儿!又不是让你们去搞跟踪!你们居然跑去坐大巴?还好意思哭……知道错了,
就改!哭有用吗?」

  「行了秋岩,算了算了,她俩是新人,少说两句吧!你是新人警察她俩比你
还『新』呢!」胡佳期站起身,连忙走到两个小姑娘身边,一人递了一张纸巾。

  「是啊,秋岩,算了,下不为例!」王楚惠也站起身,带着两个人走到饮水
机旁边,「你看这小脸冻得通红……你们知道错了,下次改就好了,明白吗?秋
岩训斥你们俩训斥得也对,你们这主意真正,但是有时候自己打小算盘,能耽误
大事,知道吗?喝点水吧……」

  「行了……就这样吧!两千字检查,今晚写完交给我。」我也走到了两个小
姑娘身边,接过了王楚惠递给我的纸杯,亲自帮着申雨彬和栾雪莹接了两杯温开
水,换过了他们俩手里的档案夹。回到办公桌后,我又清了清嗓子:「各位注意:
两个事情——第一,罗佳蔓这个案子已经基本破了,刚刚练勇毅已经招供。现在
另有一从犯杨珊,女,年龄大概40岁,J县本地人,曾在J县第一生产纺织厂工作,
现去向不明——注意:此人因为整容,其体貌特征完全于罗佳蔓相同;极其嗜好
赌博、喜欢泡澡堂。等一下我会申请逮捕通缉,所有人联系一下下属单位,注意
排查此人。」

  「那第二个事情呢?」趴在桌子上打哈欠的秦耀对我问道。

  「哈哈,今天全组,可以提前下班。」

  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活跃了起来。

  我好久没感受到这种一个大房间里所有人都打心底里由衷的欢欣雀跃,即便
我从警校毕业也就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但在我心里好像过了几个世纪。

  我沉下心思打开了申雨彬和栾雪莹收集到的厚厚一摞资料,只翻了前几页,
发现上面关于罗佳蔓的大致信息都是我从林梦萌和练勇毅那里已经掌握到了的。
唉,那上面确实没有罗美娟整容前的照片——白浩远和许常诺二位在我之前就跑
了好几趟J县县政府,也都没查到;之前查「桴鼓鸣」的案子时候,我就深感J县
和F市的警务信息系统完全就是处在两个时代的,有的乡警局或派出所根本连电脑
都没有,更别说数据联网和Ai智能信息处理了。我看过一些纪录片和工作日志,
明明两党和解之前乡镇和县城级别的警察工作单位并不是这样,也真不知道为什
么,两党和解了,体制大变革了,这些公务机关的办事效率和工作资源反倒退化
了。当然,即便如此,申雨彬和栾雪莹用了一下午功夫搜集到的很多内容,要比
我知道的、比林梦萌和练勇毅供述的要更加具体:比如罗美娟几年几月几日进厂、
几年几月几日打报告辞职,报告原件的影印件长什么样,这中间请过几次病假、
事假等等,虽然已经用不上,可是也够难为这两个小女孩的,别说几个月前我刚
来市局,就算是现在让我做这些我都不见得能做得这么细。看着正坐在各自办公
桌前擦着眼泪的申雨彬和栾雪莹,我又忍不住动了恻隐之意。

  「我这有个任务,你俩是想写检讨还是执行任务?」我走到了她俩的办公桌
前,冷冷地说道。

  「秋岩哥,我们俩知道错了……」

  「学长,我俩还能干点啥,你尽管说?」

  「你们俩分别跟J县政府和第一生产纺织厂联系一下,调查一下杨珊的资料,
当然,这次你俩不用往J县跑了。如果他们没有数据库,就让相关人员把档案原页
找出来,用手机拍下来发给你们俩,你们再发到咱们重案一组的讨论组里。我没
记错县政府公务员普遍都是晚上7:30下班,纺织厂应该是9点下班。现在是5:15,
你们现在就联系。」

  「是!」「是!」

  「这个事情办得可以的话,检讨书就免了。不过以后可别耍小聪明了,我今
天是只批评你们俩,但这事情如果被徐局长、沈副局长知道了,后果可比在我这
严重得多。」

  「清楚了。」「以后不会了,学长!」接着,两个小姑娘立刻拿出了手机拨
打电话。

  又过了差不多十五分钟,我亲自去了趟人事处,签了个表格之后,便放所有
人回家了。看了一眼时间,现在距离小坏丫头美茵放学还早,我也不知道夏雪平
今天下午去了老宅之后,到底有没有回家,我连着给她打了两个电话她都没接。
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突然收到了许久没联系的瓜哥今日推送的菜谱——这家伙已
经开了美食公众号教大家做菜,而不是每天单独给我发私聊了。我看了一眼菜谱,
突然想起距离我家差不多五公里左右之外新开了个货仓式超市。虽然罗佳蔓这案
子的主要负责人不是我,但这也算我自己独立于夏雪平参与办理的案子,现在案
子破了,我觉得我应该做几道好吃的,回去跟夏雪平和小坏丫头一起庆祝庆祝。

  一路上的车况不错,或许是因为刚下过雪的原因,路上并不拥堵,而恰恰路
面又是被铲雪车刚刚清理过的,平常需要二十几分钟的路,今天只花了十五分钟
就到了。到了那家Costco,停车场那边虽然车子停了不少,但比起以往忙碌的时
候,今天也算得上「空旷」二字了。我收拾一下自己的东西,一回头却发现许常
诺把制服棉大衣落在了我的车后座上,这个家伙能把外套落下,却没落下邵剑英
给我的那包香烟,我对这人的嘴馋劲儿也真是佩服;再一回想,这件大衣好像本
来就不是他自己身上的那件,似乎是昨晚他从警务医院那儿要来盖身子、压被子
的,我就没急着打电话告知他一声。

  下了车,我便迅速地直奔大门,没想到里面正冲出了一个留着马尾辫和一字
胡的瘦弱男人,低着头往前冲,那男人的左耳耳郭后面还夹着一根沾染了头油的
香烟,我根本躲闪不及,于是直接被那男人撞了个满怀。

  我也不知这男人是干嘛的——万一是个劫匪呢?于是我一边把手伸向怀里,
一边警惕地瞪着他,而那男人抬起头后,不忿中稍稍带着些许迷惑,从头到脚看
了看我,继续向前疾步如飞。看清了男人的面孔后,我才发觉自己仿佛在哪见过
他,但是我最近这阵子见过的人实在太多了,一些没有用的路人,就算见过了我
也记不住。

  「你站住!」就在这时候,超市里面的嘈杂中,突然想起一个十分尖细又凄
厉的女人叫喊声,周围人几乎没有那这个声音当回事的,但我听了,却依旧没敢
放松警惕。

  没想到男人真的站住了,咬牙切齿地对着身后吼了一嗓子:「少拦着我!老
子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他妈管不着!」

  但见从人丛里慌忙走出一个双手拎着两大塑料袋蔬果和饮料的女人,那女人
容貌清丽、皮肤白皙,稍显臃肿的青石绿羽绒服下,身材玲珑浮凸,尤其是那鼓
鼓的胸前,撑得黑色西装外套下的白色衬衫最上面的三颗扣子几欲崩开,下半身
那两条盖在工装裙下穿着黑色厚裤袜的长腿又细又直,套在一对棕色短靴里,倒
显得一米七左右的她比我还要高出许多。我揉了揉眼睛,再朝着女人仔细一看,
竟是那熟悉的颧骨高颧骨高鼻梁,那熟悉的时刻都在含着桃花春意的微微眯缝的
丹凤眼,那熟悉的带着光泽的樱桃小口,和那熟悉的披肩大波浪,只是她要比大
概一个多月以前我最后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消瘦了许多,与她之前风光自信加娇柔
狐媚的模样一对比,倒真让人有些叹息。

  女人看了我一眼,稍稍有些惊愕了几分,但却似乎没工夫与我打招呼——她
应该也不想跟我打招呼——而是快步走到男人面前,用着十分卑微的语气乞求道:
「我……今晚你就陪我一下行吗?我跟我大哥二哥三姐都说好了,我们俩一起去……
我妈岁数也大了,她就想看看我们过得好不好……」

  男人瞪着眼睛,鼻子贴着女人的鼻子,十分轻蔑地对女人说道:「哈?那是
看你啊?我看老太太心里压根也没办你这个老幺当回事!你不就想拿我过去跟你
那些哥、跟你姐夫一起去攀比吗?——哎,他们一帮农村土老帽,跟我比的着吗?
跟我那些哥们比的着吗!再说,我去了,哦。在老太太面前吃这么一顿饭,你孙
筱怜在你们家的地位,就能翻盘是吗?」

  「可是,他们都大老远从老家过来的,我……」

  「我他妈一开始也没说同意你那帮亲戚来市里啊!姓孙的,这事儿从头到尾
跟我就没半毛钱关系,懂吗?」

  「那你也没说不同意呀……」孙筱怜越说越想哭,我在一旁听着,心里也有
些不落忍,「景韦,你今晚跟我回去一趟,就今晚,之后你在外面爱怎么喝酒打
牌我都不管了,行吗?」

  我这才反应过来,这男人是父亲以前一个编辑部的同事,也是孙筱怜的丈夫
景韦。我之前确实跟他在《时事晚报》编辑部见过面,但也就是打过招呼、他当
着父亲的面夸过我「这孩子真高」、「何头儿你儿子真帅」之类的场面话,而都
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孙筱怜。估计现在这个景韦,肯定也不认
识我了。

  「『你都不管』?哈哈,你他妈管得着吗!老子爱怎么喝就怎么喝、爱怎么
玩就怎么玩!」景韦又吼了一嗓子,接着捏着孙筱怜的瓜子脸,恶狠狠地低语了
一句,「你他妈在这儿少装贤妻良母了!你是个什么货,你自己清楚!」

  说着,景韦捏着孙筱怜的下巴,朝着她身后一推,扭头就走。

  「景韦!」孙筱怜依旧不放弃地赶上前去,出了超市大门口,玻璃自动门一
关我也听不清俩人后续的争吵,本想着转过身走向招待处办一张会员卡,结果下
一秒便见景韦奋力地将孙筱怜的左臂一甩,孙筱怜脚上一滑,直接跌在了地上,
一袋子西红柿、马铃薯、面包撒了满地不说,孙筱怜身上那件羽绒服居然被景韦
扯成两半,大风一吹,羽绒芯边随风四处飘散,看着比刚刚下的雪还要骇人。

  「我去你的!少拦着我!」景韦鄙夷地看着孙筱怜,点上夹在耳郭后面那根
烟,转身离去。

  我咬了咬牙,闭上了双眼,想了想还是出了超市大门。等我来到孙筱怜身边
的时候,景韦已经上了一辆看起来像是刚从煤堆里捞出来的白色大众轿车,一脚
油门打着滑迅速开走。看着半跪在地上,一边啜泣一边缓缓捡起土豆的孙筱怜,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这衣服还能穿吗?」两分钟后,我抱着之前许常诺落在我车上那件警服
棉衣回到了孙筱怜身边,「天冷,穿这个吧。」

  孙筱怜依旧半跪在地上,流着眼泪一动不动。

  我想了想,直接把她搀了起来,然后拽着她的袖子,把两半羽绒服从左右两
边脱下,团成一团丢进门口的垃圾桶,然后又帮她把棉大衣披在身上。接着我对
她摆了摆手,由我蹲下帮她把地上的东西一点点收回塑料袋里。

  「还行,西红柿摔坏了一个,但是罐头都倒是没碎。」说着,我把袋子递到
了孙筱怜面前。

  孙筱怜眯着眼睛、嗫嚅着嘴唇,盯着我看了许久,才勉强收起了泪水:「你
也买东西啊?」

  「嗯,我家在这附近不远。」

  孙筱怜用手背抹了抹脸颊上的残泪,接过了袋子:「对……我想起来了,你
家在『枫情豪斯』。何美茵最近挺好的吧?」

  「嗯,挺好的。」

  「何主编和夏警官呢?」

  「也都挺好的。」我双手插进了裤子口袋,对她点了点头。

  「我在……在里面的时候,我都看到新闻了,说是何美茵被人绑架过一次;
然后你被人拿枪顶过一次,但是你还破了个大案子,『桴鼓鸣』是吧?」孙筱怜
看着我,总算微笑了出来。

  「嗯。」我又点了点头,看着她,想了半天,才问出一句话:「什么时候出
来的?」

  「十一月处。我在里面表现好,而且本身我跟案子关系也不大,本来就是刑
事拘留。」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学校给我开除了,我最近刚刚找到一个补习学校的工作,接着当老师。」
孙筱怜说着说着,又低下了头。

  而我看着她,却也不知道跟她再聊些什么,我跟她之间真的没有那么多话题
可聊。

  「那你买东西去吧,我该走了。」

  「用不用我送你?」

  「不用了,刚搬的家,我家沿着朝北边这条路往前走,过了两个路口就是。
我走了。」

  「嗯。」

  孙筱怜目含水光地看着我,侧过身子,看着仍然在风中飘摇的那些羽毛,无
奈地嗤笑医生,咬着牙转头离开。

  六点钟我准时到家,到家之后我先洗了个澡,换了运动裤和长袖线衣;冰箱
里还剩下昨天隋琼岚请客时没被人动一口的可乐鸡翅,我把它从冰箱里拿出之后,
切了些西蓝花、土豆和胡萝卜,又倒了些青豆玉米粒,在锅里回了锅,加了点生
抽料酒白糖,又勾了个芡汁,装盘出锅;然后我拿出刚刚买的还在试图跳跃出塑
料袋的鲜活虎头虾洗净,切了点葱白姜片跟芹菜碎,烧热了油,炒香了料头,小
心翼翼地将虾子们集体「活埋」在锅里,爆熟之后磨碎了一些胡椒,又撒了盐;
最后我又掰了两棵油菜、拍了些蒜末,把油菜叶在开水中焯熟后沥干,撒上蒜末,
用水调了些蚝油浇在上面后,再泼上一层热油。

  三盘菜刚端到桌上,美茵那丫头便开了门,踢飞了鞋子撒着脚丫飞奔了过来,
二话不说捏了一头虾,连壳送进了嘴里:「嗯,味道不错……就是盐放多了。我
说你怎么还会做饭啦?是想着法子哄妈妈上床想得呀,还是昨晚被人勒脖子勒得
啊?」

  「瞧你这样儿!我因为啥会做的饭,要你管啊?管吃就得了……你还说咸,
你空嘴吃可不咸吗?等会儿得下饭吃!」眼看着美茵刚进屋没多久,这么一会儿
就已经吃了两只虾了。

  「我说何大组长,饭呢?」美茵看了一眼厨房,吧嗒着嘴巴问道。

  我转头一看,不禁一拍脑门,饭锅里还是空的,而旁边那袋子大米仿佛正看
着我和美茵贱笑着。

  「哎,你管得着吗?我……我这些菜都是晾凉了吃才好吃,我这就焖饭。倒
是你,像个什么样子!赶紧把先把自己收拾收拾……踩着雪回来的,鞋袜却满地
飞,大衣也不脱,书包也不摘,手也不洗!」我瞪了一眼何美茵,对她训斥道。

  「嘿嘿,」我说话的时候,美茵刚好把书包往沙发上一甩,警服大衣的拉链
都已经卡开了,一听我这么说,她低头浅笑,又跑到我的面前,把饱满的小胸脯
一挺,张着嘴用舌头舔着牙齿,挑逗地笑着对我展开双臂,「那你帮我把大衣脱
了吧!」

  也不知道怎么着,看着她这副样子,我脸上突然忍不住地发热。抿了抿嘴后,
我连忙把她推开:「去去去,少来这套!」

  「嘻嘻!你怕你女朋友等下回来之后看到吗?」美茵一边从嘴里取出虾头,
一边对我笑着,自己饱满的胸部也不停地朝我胳膊上凑过来。

  「明知故问!起开起开……」我故意冷漠地对美茵说道。

  「呼呼……」美茵抬起鼻子,像小狗一样在我身上乱闻一通,闻了一阵,对
我问道,「你抽烟了?」

  「我靠……闻出来了?」

  美茵不住地点着小脑袋。

  「烟味大么?」

  美茵依旧点着小脑袋。

  「这……我还洗了澡刷了牙呢?」

  「嘿嘿,你就等着挨夏雪平骂吧!你等等,你再让我问问……这烟油味道好
像还挺好闻……」

  「去去去,少来这套!做饭呢!」我直接抱起小坏丫头的身子,像摆着一只
巨大的国际象棋棋子一样,把她放到了电视前。

  美茵站在原地,撇着嘴巴看着我。

  我想这就是我跟她之前曾经有过不该发生的行为、不该发展的情感所导致的
后果吧。实际上,或许是因为我之前好久都没看到她,或许是我从昨晚到刚才又
在外忙了一天一宿,现在看见她冻得雪白的小脸、加上警服棉大衣下的那件长款
包臀高领毛衫实在是特别凸显出来的她的身形,都让我觉得她今天特别的可爱,
可为了避免被夏雪平看到后引起她心里的不悦,我现在对美茵连最起码的普通兄
妹之间的亲昵行为都不敢做。

  「呜呜呜,我不管!夏雪平就算是吃醋,我今天也要黏着你!」哪曾想等我
刚一回身拿剪子剪大米袋的时候,小坏丫头趁我不备,一把从背后拦腰抱住了我,
而且把自己的丰满的小肉球瓷实地贴到了了我的后背上……这小坏丫头里面居然
是真空的,在感受到她没穿文胸之后,疲惫的我的身体里,某种不安分的东西一
下子被唤醒了。

  「欸?你……」

  「黏着你!黏着你!黏着你!……噗哧,哈哈哈!」美茵踮着脚,把下巴垫
在我的肩膀上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我,然后还很天真地说道,「嘻嘻!昨晚我就
是这么缠磨夏雪平,最后她才放我进的她被窝!」

  「还说呢?昨晚你发那照片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欺负夏雪平了!」我稍稍胀
红着脸看着她,对她质问道。

  「哟哟哟,护妈狂魔!我才没欺负夏雪平呢!你最晚出去加班之后,她就一
个人坐在餐桌那儿喝闷酒来着,后来她又给自个灌醉了。」美茵说到这,对我眨
了眨眼放点,缠在我腰上的双手也开始不安分地朝着我的丹田往下移动,并且用
着轻柔得像一只小猫的声音,故意在我的耳边吹着热气「再说了——就允许你欺
负夏雪平,我就不能欺负她咩?何秋岩,想不想知道,我昨天跟妈妈,后来做了
什—么—呀?嘻嘻!妈妈的嘴唇,比琦琦的还软呢……」

  我全身上下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脑海中也突然浮现出昨晚美茵给我传的
那些自拍照上面的画面,再跟夏雪平自打着了「生死果」后每次喝酒之后的生理
反应……别说我是个有一些办案经验的刑警,就算是一个普通人根据这些已知条
件,都应该猜得出来昨晚美茵跟夏雪平在被窝里发生了什么,但是可能是出于情
感还是什么其他的,我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往下想象下去了。

  而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美茵的小手指头,已经伸进了我的裤裆里,还在
马眼上面勾了一下。

  「嘿!」我立刻端出暴怒的样子,拿着盛米用的塑料长勺,隔着裤子在美茵
的手背上轻轻敲了一下,「你要是不正经的话,我可真生气了啊!」

  「哈?你就这么怕夏雪平吃醋啊?」美茵拧着眉毛嘟着嘴,然后乖乖地把手
拿开,接着伸出食指在我脖子上那条仍然清晰可见的勒痕上面轻轻点着,「行吧……
嘿嘿!那我老老实实的,不当『小色』美茵,当『可爱』美茵……」

  「呵呵,还『小色』美茵、『可爱』美茵……挺会给自己取小号的呢!」我
哭笑不得地说道。

  「嘻嘻!这都是夏雪平昨晚给我取哒……」

  「咳!咳咳咳……」我马上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我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然后继续喝酒……

  ——我说我的夏雪平大人啊,看来这个酒精饮料,你是真得戒掉了!

  「哥,我是不是一直以来都挺讨人厌的?」

  「这话咋说的呢?」一下子听她这么问,我突然有些意外,「没遇到什么事
吧?」

  「没啥事……你就说是不是吧?」美茵继续嘟着嘴巴,又小声碎碎念道,
「要不然,你怎么会更喜欢妈妈,然后现在一点都不喜欢我了呢……」

  「瞎想什么?」我把米袋子立好后,转过头摸了摸她的小脑瓜,「我俩怎样,
你变成什么样,你都是我的小坏丫头妹妹吗?去,上楼帮我取个长尾票夹。」

  「那你不讨厌我是吧?嘻嘻!」美茵看着我,眯起眼睛笑了笑,继续小声嘀
咕了一句,「不讨厌我,那我就还有机会,嘿嘿!」

  我耳朵一动,赶紧问道:「嗯?还有机会什么?」

  「哈哈哈!没事!」

  真是拿这个小坏丫头没办法呢——「唉……你下楼之后记得把鞋摆好!」

  过了一会儿,美茵换上了睡衣之后蹦蹦跶跶地从楼上跑了下来,跑到门口认
真地摆着自己的鞋子,还拿了几张面巾纸擦着地砖上面留下的黑色鞋印,一边做
着这些一边用着《七里香》的曲调哼唱了起来:「水槽边的我哥/在家里欺负妹妹
/我撒娇的样子/没有夏雪平的感觉……手中的皮鞋/怎么会这么臭呢/我说它本来
就是我臭哥哥滴……」

  我把电饭锅打开开关,摁下煮饭功能键之后,拿着竹饭铲朝着她蹲着地方直
接冲了过去。

  「嘻嘻嘻!秋岩同学,你有Freestyle吗?」美茵立刻站起身子背靠着墙对我
做了个鬼脸,然后又假装很恐惧地低头含胸、用两只手臂夹起自己的双乳、咬着
下嘴唇说道:「你干嘛这么凶嘛!你想对我做什么哦……」

  「少卖萌!你再唱!你再唱我罚你给我刷鞋!」

  「就知道吓唬人!」美茵立刻故意撇着嘴横着眉毛咬牙切齿,然后慢慢蹲下
身捏着我双虽然那已经变硬、但仍然带着潮气的鞋垫,丢进了垃圾桶里,接着又
跑上楼迅速洗了手后,拿出了一双毛毡鞋垫,气鼓鼓地把它们垫在了我的鞋子里,
「放学的时候,车站前面看见有人摆摊,给你和夏雪平各买了一双!说是骆驼绒
的,穿着暖和……」

  看着她的小模样,我终于忍不住会心一笑:「好好好,谢谢我家小坏丫头了。
你自己呢?你自己可别凉着了?」

  「才知道问我?哼!我早都垫好啦……之前何劲峰给我买的,他还说你会给
夏雪平和你自己买呢……嘁!一天天就知道吓唬人……」美茵说完之后,举起拳
头在我的身上捶了三捶,「你之前在什么风纪处当处长、现在接夏雪平的班当代
理组长,肯定总在办公室里吓唬人吧?」

  「你还说呢,可不是我吓唬人。」我转过身放下饭铲,那出了两小瓶今天刚
给她和夏雪平买的蓝莓汁,递给了她一瓶,然后坐到了沙发上等着米饭熟,「今
天我就被两个小丫头片子给气坏了——她俩也就比你大两岁吧,就为了省点补助
津贴钱,我让她俩去J县办点事,结果人家俩姑娘坐着大巴去、坐着大巴回来的。
等她俩回来,案子都破了、嫌犯都认罪了!就这样的,刚见到我和夏雪平那天还
跟我俩找茬呢,这一天天的……」

  美茵听了,依旧故意笑着气我:「哼,我看呐,肯定是你没把话说明白,净
往人家女孩身上赖皮!」

  看着她顽皮的样子,我突然想起我昨天出发去加班之前,她跟我的对话,我
连忙问道:「我说,美茵,你是真想好了以后想当警察吗?这个可真不是闹着玩
的。」

  「我不仅是想当警察,我还想当刑警呢。」

  「美茵,算了吧。」我严肃地跟美茵说道。

  「嘿,你看不起人是不是?你说咱们家除了老爸以外,谁不是刑警?……哦
对,还有外婆……但是你看,舅舅是、舅妈也是,他俩之前都是重案二组、调查
有组织犯罪的,对吧?然后夏雪平也是,现在你也是,你俩都是重案一组、调查
凶杀的;外公就更别说了,他可是Y省警界的大宗师。你说,你们都当得上,我凭
啥就不行啊?」

  「我没跟你开玩笑,美茵,我是在跟你说正经的呢——去市局上班之前,我
也是像你这么想的,但是现在我每一天的生活,都在嘲笑一般地告诉我,我之前
真的把当刑警这件事想简单了。以前我可能戴着有色眼镜看夏雪平,我也觉得这
个工作谁都能干……」

  「然后你现在戴着『色色眼镜』看夏雪平,把她全身都看光光了,对吧?」
美茵说完,又吐了吐舌头。

  「跟你说正经的呢!当刑警这件事,真没那么好玩……」

  「那你不是也撑下来了吗?你是对夏雪平有禁忌的爱恋也好,你是想超越她
也好,你是遇到了生命危险也罢,是遇到了其他瞧不起你、怀疑你的人也罢,你
到现在不都撑下来了吗?」美茵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我,也严肃了起来,
「你能做到,我为什么不可能呢何秋岩?」

  这话我没法接,而且说实在的,美茵从小到大在我面前,要么嘻嘻哈哈、要
么撒娇卖萌、要么飞扬跋扈,什么样子我都见过,唯独没见过她认真严肃的模样,
而每次她一说起自己想念警校、当刑警的事情来,她都是严肃认真的。我知道,
她是动了真格的。

  「我再问你,何秋岩,无论你现在还爱不爱我、还愿不愿意跟我上床,心里
是不是还膈应着我跟老爸上过床的事情,你还都当我是你妹妹吧?」

  「那当然了,那还有什么……」

  「那么我问你:如果有一天,在将来的某一天,我必须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
方,很可能会回来,很可能回不来——不能见夏雪平、不能见你、不能见老爸,
和这个比起来,你是更愿意让我去当警察、然后永远留在你和夏雪平身边,还是
说,你更想让我走?」

  这一刻,美茵的神情似乎比之前更加认真。

  「坏丫头,你怎么了?你到底遇到啥事了……」

  「我就问你,何秋岩,你是更希望我去当刑警,跟你和夏雪平并肩战斗,还
是你会选择让我走?」

  对于二选一的问题,其实如果问得越具体,越让人不好回答,但我猜美茵应
该把这个问题考虑了很久,简单搪塞一下是不可把这事翻篇的:「美茵,说实话,
出于一个哥哥的考虑,我当然希望你留在我和夏雪平身边,当然,还有父亲,至
少说让你身处在我们想见就能见到的地方;但同时,最基本的,我和夏雪平都不
想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就比如之前你被苏媚珍陈月芳和刘虹莺绑架……」

  「你别说那些没用的,何秋岩,」美茵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我,「你就说,
让我彻底从你和夏雪平的生活中滚蛋消失,和让我当刑警,你选哪个?」

  ——唉,退一万步讲,就算是像我有时候真觉得美茵比较碍事,我想让她消
失,但恐怕夏雪平都不会同意的吧。尽管我和夏雪平已经上升到现在这种「母子
恋人」的关系,但在夏雪平心里,她对美茵的爱,应该是和对我的爱具有同等重
量同等地位的。

  「那我还是选……你当刑警。」

  「嘿嘿!这才是我的好哥哥!」听了我这句话,美茵瞬间高兴得眉飞色舞,
然后悄悄趴到我的耳边说道:「谢谢你这么支持我!作为奖励,今晚我不会打扰
你和妈妈的二人世界的!」

  「呵呵呵呵……」我无奈地假笑着翻了翻白眼——不打扰我和夏雪平的二人
世界,那不是应该的么!看着美茵的调皮模样,我突然又想起昨晚她在微信上跟
我说的那些话,我便立刻盘问道:「对了,昨晚你莫名其妙地跟我说什么,我对
夏雪平『做了很坏很坏的事情』,我说美茵大小姐,你说的是什么事啊?」

  美茵见我如是发问,眼睛的笑意里,立刻平添了几分担忧与埋怨:「哥,我
说你是榆木脑袋么?你好好想想,你在这段时间里对夏雪平都做了什么?」

  「我……我对她……做了什么?」——除了对待她像对待女友那般,外加每
天做了不少十八禁方面的行为以外,我还能做啥特殊的吗?

  「不是,」美茵抿了抿嘴,又清了清嗓子,继续竭力地提醒着我,「要么你
想想,你在这段时间里,跟夏雪平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做什么啦?」

  「忘了做什么?」她这么一问,我更反应不过来了——忘了做什么?过节?
感恩节我俩一起过了啊?十一月又不是夏雪平的生日,还能有什么啊?「不是,
我说何美茵同学,你能不能把话直接跟我说明白啊?我真想不起来!」

  「何秋岩,你真是猪脑子!不过这话……我其实都不好意思说出口!我都替
夏雪平着急……」

  「我……我最近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而且你不知道我和夏雪平整个十一月份
根本不完全是出去玩,要不然为啥回来以后,又是她的房子被炸、又是我差点被
杀呢?你就直接给我讲讲……」

  「我才不给你讲呢!你俩的事情,又让人吃醋、又让人脸红的……」美茵看
着我嘟着嘴,从电视屏幕的倒影上看到了远光灯的光芒后,美茵连忙跪在沙发上
朝着窗户外面望去,她望了一眼,又扭头对我说道:「她回来了,你还是自己问
她吧!」

  我也微微抬起身,把左臂放在沙发背上,看着夏雪平那辆黑色日产奇骏驶向
家门口的斜前方那个车位,准备欣赏着夏雪平每一次都那样迷人的、从车上走下
的飒爽英姿。

  但等车子停下熄火之后,我立刻有些傻眼:正驾驶位置上走下来的,却是周
荻;

  而夏雪平是从副驾驶上下来的,走路时候的姿势稍微有些发飘,脸色也稍稍
有些发白,想起中午时候的电话,我想她可能这一天都不大舒服;

  但最让我大脑充血的事情,是在她身上,此时除了那件与我同款的黑色羽绒
服之外,还多了一件深灰色厚毛呢大衣盖在她的身前;我再转过头,便看见寒风
中仅穿着一套深灰色西装和黑色衬衫的周荻,正原地踮着步子微微发抖,等到夏
雪平从车子上下来之后,连忙俯首躬腰走上前去,把手从左右两边扶在了夏雪平
的肩头。

  在周荻的脸上,竟然还带着男友看着自己女友时候,那种浪漫的自豪与心满
意足。

偷拍 2022-7-29 21:45

  「这男人是谁啊?」美茵见了这一幕,显然也有些困惑。

  「哦……」我含下一口酸中带着苦涩的空气,对美茵答,「情报局的,勉强
现在算夏雪平的一个上司……」

  「上司?我说句不该说的:这种男上司对女下属的关心,是不是有点过了?」
美茵抿了抿嘴,又转头瞪大了眼睛望向我,「我说榆木脑袋,你就光在这跟我一
起看热闹啊?赶紧出去迎迎呀!」

  「哦!」

  我咬了咬牙,连鞋子也来不及穿,只趿拉了一双棉拖,又披了大衣,拧了门
把手便出了门。而这晌,夏雪平已经把那件呢子大衣还给了周荻,两个人还站在
车头的位置。

  「谢谢你开车送我。」夏雪平挺直了身子,睁大了眼睛看着周荻。

  「哈哈,举手之劳而已,这有什么好谢的?」周荻接过了外衣,立刻穿在身
上,「嗬!不过可真是有些冷啊!」

  「那……你等下怎么回去?」夏雪平水汪汪的明眸中,还是透露出一丝担忧。
我清楚这只算得上是礼节性的担忧,但在这一刻,仍然让我有那么一点不舒服。

  「反正我的车子在市立医院呢,等下我叫辆计程车先去医院,然后再开车回
家。」周荻笑了笑,「喂,就这两步路了,就让我做好人做到底吧,给你送到门
口怎么样?」

  「不用麻烦了……」夏雪平低下了头,没再看他。

  「就这两步路,」我立刻走上前去,朗声说道,「周荻学长,用不着您了。」

  说完,我立刻从背后揽住了夏雪平的腰。夏雪平一见我动作如此大胆,小心
翼翼地把左手伸到背后,在我的胳膊上轻拍了两下,但我对她此刻的忸怩并不理
会,依旧理直气壮地搂紧了怀里的她。

  「哦,呵呵……秋岩也下班了?」周荻看到我后,露出了一个感到突兀的神
情,然后仍然笑了笑,「我听你妈妈说,你不是应该在加班吗?」

  「加完班了。而且不好意思,我可不是个合格的警务人员,夏雪平的事情可
比一切都重要。」

  「哦,是吗?呵呵……」周荻尽管仍然笑着,脸上流露出一丝尴尬和被冒犯。

  而我也跟着笑了起来,然后说道:「就不留你进屋坐了,周荻学长,你赶紧
回家吧。你说你们当探员搞情报的,常年工作没日没夜的,今天下班早,您可别
在咱家门口耗着啦?赶紧回家,让我嫂子在家等着急了。」

  夏雪平听了,也立刻跟着我说道:「对,秋岩说的对。快回家吧,你妻子今
天不是说,要给你煲汤喝么?快回去吧。」

  「好吧。」周荻又轻描淡写地笑了笑,抬手道,「那,明天见。」

  「嗯。明天见。」夏雪平点了点头。

  我和周荻对视了一眼,相互之间一个字都没再多说,并立刻抱着夏雪平的身
子往回走。

  等到周荻背过身远去以后,我才开口问道:「怎么今天他开了你的车?身体
还不舒服?」

  「嗯,有点累……」夏雪平再次回过头,确定周荻走远了,才把头枕在我的
肩膀上,此时的她说起话来也是软绵绵的,「刚才在车上,我都睡着了……」

  我无奈又不服气的咬了咬口腔壁的薄膜:「那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啊,我去接
你不就好了?」

  夏雪平有气无力地叹息了一声:「我也想过的给你打电话,但你之前不是加
班吗?怕影响你办案子,我就没好打扰你。他正好说要送我,我就答应了。」

  「你下班的时候我早都没事儿了。而且我之前连着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
都没理……」

  「呃……什么时候打的?」

  「下午五点半左右。」

  「唉……」夏雪平又叹了口气,一丝不舒服的感觉送她眼睛里闪过:「那时
候又遇到点事情……我从老宅里出来之后,又回了情报局,然后……你给我打电
话的时候我正忙着呢。」

  「哦,这样啊。呵呵。」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案子破了?」夏雪平转而对我问道。

  「嗯……我的天啊!终于啊!我也是用了各种伎俩,连蒙带唬,总算让真凶
把什么都吐出来了。」说起案子来,我便立刻对夏雪平开启了吐槽模式:「倒也
真难为白浩远跟许常诺他们俩,查这玩意查了大半个月……」

  「大半个月算幸运的,有的案子,一年两年都没结果。」夏雪平看着我,突
然眯起眼睛甜蜜地笑了笑,「嗯,我家小混蛋长大了,总算学会破大案子了。」

  「嘿嘿,亲一个!」这时候我和她已经推开门进了门厅,家里只有美茵一个,
我也不怕被人看见说闲话,因此我立刻把嘴巴噘起,对着夏雪平脸上啄了过去。

  哪曾想,换来的居然是夏雪平用力地在我肋下那条敏感痒肌处,拧着手指用
力一掐。

  「啊哟!疼疼疼!——怎么啦?」我吃痛后,连忙捂着被掐的地方,委屈地
看着夏雪平。

  「又抽烟了是不是?」夏雪平转脸就换了一副冰冷的模样,审讯一般地盯着
我。

  已经在厨房里盛着米饭的美茵一听夏雪平这句问话,立刻笑得手舞足蹈:
「咩哈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我就知道妈妈回来肯定得训你!臭哥哥活该!」

  「我……我今天抽的,都是邵大爷给我的……老人家给我的,我不好意思不
抽啊?」我对着夏雪平连连叫冤。

  一见美茵,原本从头到脚都软绵无力的夏雪平,也立刻打起了精神,脱掉了
自己的羽绒大衣递给了我:「邵叔那么古板的人,怎么可能给你烟抽?不会是你
嘴馋管人家要的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可干的出这事情。」

  「真……不……我……真是他给的!」

  「那我不管。我可警告你啊,三级警司何秋岩警官,你今后要是胆敢再抽一
根烟,作为你的妈妈和你的上司,我可得罚你!」

  「嘿嘿!罚你!妈妈,往死里罚他!」美茵放下饭碗后,抓着筷子跑到夏雪
平身边看着热闹。

  「有你什么事!」我对美茵凶了一句,然后继续对夏雪平服软,「好的,我
的夏雪平大人……我……我保证我以后不抽烟了,好吗?我要是再抽一根,要杀
要剐,随你处置。」

  「哈哈,瞧你那样!」夏雪平忍俊不禁地看着我,转过头又对美茵说道,
「你听到了吧,美茵,你做个见证哦。你哥今后要是再抽烟,我就把他交给你处
置了。」

  「啊?」

  「嘻嘻,Yesmadam!」美茵得意地冲我笑了笑,对着夏雪平敬了个礼,然后
又说道,「妈妈,不过看在今天哥哥做了一桌菜的份儿上,要不要先放过他?」

  「这都是你做的?」夏雪平难以置信地看着一桌饭菜,幸福地回过头来。

  「就这个鸡翅算是回锅,我又加工了一下。剩下两个都是我做的。」

  「嗯,不错,」夏雪平赞许地点点头,「看着这个份儿上,外加我的私人助
理何美茵小同学帮你说情,小混蛋,你这次就免罪了。下不为例知道吗?」

  「是是是,夏雪平大人——来,尝尝我的做的菜,看看味道怎么样吧!……
米饭好像做得太黏了!」

  一顿饭后,夏雪平似乎总算忘却了一天的疲惫,帮我我清理了垃圾又刷了碗
筷,还陪着美茵看完了两集电视剧。电视剧演完了之后,美茵看着相互依偎、十
指紧扣的我和夏雪平,一言未发,老老实实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做练习册。我和
夏雪平拿着遥控器调了一圈频道,也没找到想看的节目,便相互搂着进了她的房
间。

  「感觉你到现在,好像还是有点不大舒服呢?你没事吧?」搂着夏雪平回房
间的时候,我仍明显地感觉得到她走起来时候的步伐,并不像往常那样铿锵有力,
想起她中午跟我打电话的时候,她说她肚子难受,而现在她的身子骨又有些轻飘
飘的,这让我不由得担心起来。

  「我……我没事。」她看了看我,躺到了我的怀里,像一个疲惫小动物一样,
牵着我的手、枕在我的胸口,「就是累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看了新闻,你
在局里好像也遇到不少事情吧?」

  「嗯……说起这个头都大:胡敬鲂像个癞皮狗似的,从昨天到今天,没事就
围着咱们一组跑;沈量才还搞了各种记者会,嫌不乱似的;徐远最近也不知道忙
啥,瞎忙;昨晚遇到俩想保犯人出来的,一个检察院,一个是跟张霁隆和地方党
团搭上线的南港三合会,不过现在案子弄清楚了,我估计应该没那俩嫌疑犯啥事
儿了,后面的事情白师兄说他和许常诺处理;完事就是,风纪处新来一帮刺头,
这帮人当着我面,准备找一组的麻烦,好在,被局里值班的邵大爷拦下了,给那
帮倒霉催的收拾了一遍……鬼知道下午的时候,市长成山居然就在我的面前自杀
了。唉,外加CBD那儿还有抗议示威的,我下午回来的时候听广播说,依旧有人组
织绝食静坐了,但是杨省长已经亲自去对话了……这十二月份什么鬼开局啊,乱
八七糟的。」

  「我有的时候都在想,你才多大,就让你承担这么多,也真是辛苦你了,小
混蛋。」夏雪平趴着身体,捏起一簇自己的发梢,在我的胸口一遍又一遍轻轻地
画着心形图案,「本来这些,都应该是我的事情。」

  「帮你分担一下重担,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嘛,我的女王大人?跟我还客气!」
我闻着夏雪平的头发,吻了吻她的额头。

  「唉,其实当时他们说要直接调你来重案一组,我还是有点犹豫的,最后还
是徐远和沈量才分别对我劝说之下,我才同意,后来还帮你打了几个招呼……现
在想想,也不知道是好事坏事?」

  「反正我现在挺幸福的,我觉得是好事。」我摸了摸夏雪平的后背,想了想
又问道,「所以调我来市局,最后是徐远和沈量才共同主张的?」

  「徐远倒是无所谓,沈量才曾经想过主动派人找你谈。后来发现你自己主动
申请来我身边,他俩也都挺高兴。我当时也是觉得,把你放在我身边的话,我能
更更安心一点。」

  「哦,这么回事。」

  「怎么了?」

  「没事儿,」我摆了摆手,「就是今天听到邵大爷给我讲了很多,徐远当局
长之前的事情。话题谈到这了,我就忍不住多合计了一些。」

  「邵叔也真是,跟你讲那些无聊的事情干嘛?」夏雪平抬头看了我一眼,接
着又在我的胸膛躺了下来。

  「我是总觉得……自从咱俩从外地回来以后,沈量才和徐远的关系就变差了。
你不觉得吗?」我对夏雪平问道。

  「我也确实有这个感觉。可谁知道呢?其实徐远和沈量才,根本就不是一路
人,我很久以前就觉得他们俩的追求都不一样,他们的关系走到今天这一步,也
实属正常。」夏雪平抚摸着我的肚子,闭着眼睛用鼻子轻轻吸着气,「不过我并
不关心别人的事情,我只想快点搞清楚你外公和你外婆舅舅他们的事情……」

  「查得怎么样了?有结果了吗?」

  夏雪平突然沉默了,她抬起头,仔细看了看我的脸,想了想说道:「这个事
情……还没结果。秋岩,这个事情,你先暂时别问了。」

  「嗯?」我心里不免一番起伏。

  「——秋岩,你听我说,」夏雪平也十分疲惫且无可奈何地说道,「这件事,
远比你想象的危险,今天下班前最后开的会,就是把彻查『天网』的事情,列为
最高等级机密。虽然我是临时调职,但理论上我什么都不应该跟你说的,这是纪
律。我知道你什么事情都想帮我分担……等我该把事情告诉你、我需要你帮我做
什么的时候,我一定会跟你说的,好吗?」

  「那……」既然夏雪平都这么说了,而她说这些话的时候,满眼都充斥着对
我的担心跟不忍,这种甜中带苦的味道我是能够品尝出来的,于是我只好点点头:
「好吧……」

  夏雪平欣慰地在我的嘴唇上亲吻了一下,继续趴在我的胸口。

  思考片刻,我又对夏雪平问道:「唉,最高机密……你说这个机密级别,会
不会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防着安保局呢?安保局那帮人还对艾立威藏起来的那些
带着乱码的名单感兴趣呢。」

  「可能吧。」夏雪平想了想,转而对我问道:「你今天见到桂霜晴了?」

  「肯定得见她啊。成山自杀之后,我一直在等他们的人来,她这次也不遮掩
了,直接开口问我要来着,虽然话说得还有点含糊。」

  「那你怎么跟她对付的?」

  「我跟她装傻来着,我肯定不能够告诉他们啊!那帮家伙……」

  「嗯。」

  搂着怀里的夏雪平,聊着桂霜晴,下午时候桂霜晴说的话,突然被我记起,
我哽住三次,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欸?夏雪平,你跟周荻最开始怎么认识的
啊?」

  「嗯?我跟他怎么认识的?我不是跟你说过么,市局和国情部情报局合作,
端掉了一个恐怖份子的行动组,我那时候跟他分配到了同一个工作组……」

  「我是说『最开始』。」又踌躇片刻,我决定直接追问,「今天桂霜晴怎么
跟我说,你跟周荻最开始认识,是在十二年前?她说你俩是在市局跟情报局一起
应对当时Y省的那个政变认识的呢?」

  「她跟你是这么说的?」夏雪平侧着头,用耳朵贴着我的心脏。

  「嗯。到底怎么回事啊?我有点好奇。」

  夏雪平想了一会儿,才开了口:「嗨,当时也不能算是认识……就是见过面
而已,算不上认识……这件事我以后再跟你慢慢说吧。」

  这是什么情况?「天网」的事情不跟我说,这件事也不跟我说。

  「就现在给我讲讲好不好啊?闲着也是闲着,嘿嘿。」我又问了一遍,并用
笑声隐藏着自己内心的不悦。

  「我……唉,秋岩,我有些累了……以后再说吧,好吗?」

  说着,夏雪平搂着我的脖子,闭上了眼睛。

  她是准备入睡了,却留下了揽着她的我闷了一肚子的火——这也就是几天的
功夫,之前那个跟我无话不谈的「老婆妈妈」夏雪平,现在居然什么都对我保密
起来,而之前几乎24小时都能陪在她身边的我,现在却对她每天工作时候的样子、
遇到的事情、见到的人几乎一无所知;

  最让我心里不舒服的,就是那个哪里有事情就一定会有他在的周荻,按照卢
彦下午说的那样,夏雪平今天去了医院以后,离开的时候就是周荻接的她,两个
人又一起去了夏家老宅,一起回了情报局,然后又送了夏雪平回家——他每次出
现,都把一种十分不应该也不属于他的关切和注意力放在夏雪平身上,再加上他
刚刚下车之后,脸上带着的那油腻异常的笑,都让我的心里极度的不舒……没错,
应该说,是极度的嫉妒:倘若夏雪平不被调职去这个该死的情报局上班,他今天
做的这些事情,起码一半以上本应该是由我来做的,那样的话且不提在他心里到
底对夏雪平有没有意思、有什么意思、有几个意思,即便都有,那根本也没有他
的份儿;现在这些机会全被他抢去了,我相信,夏雪平不会跟他怎么样,可是在
我看来,在外人看来,他却像个胜利者一样……

  我越想越气,肚子里的火也越烧越旺,分明感觉快要烧到了喉咙,冲动之下,
我直接撑起身子一个翻身,把夏雪平压到了床上。没错,其实此时的我并没有被
什么引起任何的性欲,可是一想到周荻那家伙,我却想立刻把夏雪平扒个精光、
把自己的那条东西插进夏雪平的身体里、撞击到她的灵魂深处,以此宣誓主权——
尽管我也意识说不清,我到底是应该跟谁宣誓主权。

  「嗯?怎么了,秋岩!秋岩……唔……呜呜……」

  看起来夏雪平确实快睡着了,被我这么一翻倒,她整个人彻底懵掉,但还没
来得及搞清楚状况,便被我用力地吻了上去,很快我和她各自还带着蓝莓汁香甜
的舌尖也自然而然地缠斗到了一起,被我停顿有致地吸吮着,并且自己摘了文胸
的乳房也被我伸进长袖线衣的右手完全掌握,拇指轻轻拨弄几下以后,两只乳笋
的圆圆尖头便很迅速地凸立起来。不一会儿,她的脸颊开始变得滚烫,她的双手,
也顺从着我吸吮她舌头、拨弄她乳头的节奏开始伸手在我的后背与臀部上下乱摸。

  我按照以往的流程,开始把手沿着她的肋骨挪动到她的脐下,正欲脱下她的
短裤,我的手腕却突然被她以准擒拿姿势紧紧扣握住了。

  「唔……秋岩……别!」夏雪平红着脸颊,媚眼如丝地望着我,嘴上的态度
却跟着红晕媚眼天差地别,「别这样……妈妈,妈妈今天不行,先别这样可以么?」

  「嘿嘿,怎么不行呀?我的妈妈老婆……」我还以为这是她对我的什么考验,
或者跟我做的什么游戏,于是我仍旧带着顽皮笑着问道,双手仍旧在挣扎着。

  「我……妈妈老婆今天……今天有点累了,小混蛋宝贝体谅体谅妈妈好吗?
妈妈真的很累……明早还要早起呢。」

  「很累是吧?嗯……那你躺着呗,我伺候你!」说完,我仍旧把嘴巴贴到了
她的唇上。

  「那也不行……妈妈……哎呀,小混蛋……先别……秋岩……妈妈今天不是
很想……先别这样行吗?」

  「可是我很想要啊!」我以后在缠磨着,尤其是她说今天不想做爱,这个节
骨眼上,更是对我火上浇油。

  「但是我不想……你起来!你起来!」

  夏雪平一下子嚎叫了出来,然后蜷起左腿、用脚直接踏在了我的肚子上,一
用力,直接把我踢到了床下。

  这一下,直接把我弄得有点不知所措。

  不只是因为她居然「不想」到了这种程度,她之前也很少有情绪歇斯底里的
时候,而这次在我看来,似乎毫无缘由。

  「……至于这么大力气么?」我试探着,也有些埋怨地说道。

  「不至于吗?你把我当成什么?我跟你说了我今天累了、没精力,我不想,
你还不依不饶的?」夏雪平板着脸指控着我,控诉的时候,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我告诉你我今天都遇到什么了——今天下午回老宅的时候,遭到突袭,子弹擦
着眼眶飞了过去,我差点被人打一枪!然后在我去调查的时候,眼睁睁地看着我
之前在警院里对我最好的那个女教官,被人用狙击枪打爆了额头死在我面前!再
加上本来上午就刚刚……」说到这,夏雪平好像连忙住了口、把什么本来就要溜
出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抽了抽嘴唇才继续说道,「本来就肚子痛了好长时间……
我是怕你替我担心、干着急,所以这些事情我都不敢告诉你!我就想抱着你好好
休息一下,你却不依不饶地来摆弄我……难道我只是你的玩具吗?要随时随地配
合你玩那种游戏?你有尊重我吗!是不是我一直让你太放肆了?你就是这么爱我
的吗?」

  你就是这么爱我的吗——这句话像一根尖锐的针,一下刺进了我的心里。在
我看来虽有意外发生、但仍是枯燥平常的一天里,夏雪平居然经历了这么多生死,
何况早上她的身体还有些不舒服,她拖着没有好好得到休息的身体一直强撑着直
到刚才。冷静下来以后,我觉得我刚刚的行为确实太过于冲动,以至于枉顾了夏
雪平的感受。

  「我……妈妈,我错了。」我愧疚地坐到她身边,搂着她的肩膀。

  「你起来!犯了错误就跑来哄我……你当我是小姑娘?」

  「不是……我不是哄你,我……我真知道错了……」

  「你出去!……你让我自己待会儿!」夏雪平把脸别了过去,背对着我,似
训斥一般哀怨地说道。

  看着她又生气又伤心的样子,我心里确实十分懊恼,犹豫片刻,只好悻悻起
了身,出了她的卧室。

  回了房间之后,我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躺在床上,除了对自己自责之外,
脑子里也装不下别的什么东西,只好翻身将被子展开、盖在身上,闭着眼睛数着
羊。

  大概又稍过了一会儿,一只温柔的手搭到了我的脸上,手指仿佛弹钢琴一般
在我脸颊上敲打了几下,轻轻把我唤醒,我一见,夏雪平正抱着被子俯身看着快
要入睡的我。

  「你……怎么了?」

  「给我挪点地方。」夏雪平说着,把打了对折的被子放在了我的身边,等我
刚往墙壁那边窜了窜身体,一个温柔又果决的热吻,送到了我的嘴边。她一边吻
着,一边把自己的上半身脱了个光,然后又开始扒下我的裤子。一边亲吻,一边
在我的胸膛、腹肌跟稍稍有些抬起了头的阴茎上爱抚着,嘴里还温柔又歉疚地问
道:「小混蛋,对不起……妈妈刚才的话,是不是有些过火,让你伤心了?」

  「不,是我错了,夏雪平……我……我刚才确实做得不对……」夏雪平手上
的动作,让我瞬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而刚刚我明明让她那样伤心,现在她却
如此大方且温柔地握住了我的阴茎,这让我明明诚心诚意的道歉,听起来却十分
地不合时宜,「妈妈……你要是今天不想……就算了……」

  「但是我知道你很想,不是吗?」夏雪平把自己的发梢别到了耳后,低着头
深情地看着我,「告诉我,你是爱我的,对吗?」

  「夏雪平,我当然爱你。」我真诚地说道。

  「我也爱你,我的小混蛋……妈妈爱你,妈妈要你……要你永远不离开我,」
说着,夏雪平从被子里拿出了一个黑色眼罩,当然被子里面好像还有个长条柱体
形状的东西,但在我还没反应过来情况的时候,那副黑色眼罩便已经戴到了我的
头上盖住了我的眼睛,之后,只听夏雪平说了一句:「妈妈要你……我要你,夏
雪平要你,好好感受我对你爱……」

  说完,夏雪平在我的阴茎柱上亲吻了一下之后,在我的肉棒还未完全勃起的
时候,开始用左手小心地捧起后疯狂地吮吸着龟头、并用舌头不停挑刮马眼、用
下嘴唇不断地摩擦着龟头下伞缘处的人字尖和那条又薄又细的筋膜,然后右手在
口水润滑作用下,开始轻轻拉扯这我左边那颗睾丸,并像揉面团一样在上面搓擀,
这几个部位同时刺激,我整个人简直快疯掉了,因为这几个地方是我生殖器官上
面最敏感的地方,这都是旅行休假的时候夏雪平逐渐发现并且开发出来的,在此
之前我自己都不知道。夏雪平试过好几次,只要能同时刺激这几个地方,我的阴
茎哪怕在未完全勃起的状态下,便很快就会射出不少浓浓的液体来,之后倒是不
会影响后面乳交、肛交或者阴道抽插的状态,可是夏雪平每次都愿意这样玩好几
遍,于是第二天我必然会觉得腰酸。

  「别……夏雪平……别这样行吗……你慢点!」

  「哼,刚才在床上摆弄我的时候,你停下了么?」夏雪平吸吮着我的肉棒,
用舌头绕着龟头刮了两下之后,继续含住了那颗还未完全膨胀却早已酥痒不堪的
肉枣。

  「哎呀……我……我错啦!我都给你道歉了……你……就别这么惩罚我了……」
说着,我准备摘下眼罩。

  「手放下!戴上!」夏雪平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说道。

  我只好老老实实地放下手来,但夏雪平手上的动作可没停止,话说完了以后,
温热柔软的口腔,又将龟头紧紧包围。三下五除二,一小股热流便从马眼里顺着
她的舌头朝着喉咙喷涌而入,我全身颤抖着,她又在手上加紧了力道,猛地上下
套弄一番后,我停止了喷射,阴茎也在这时才完全变得硬挺。

  「你等我一下,我去漱个口……」夏雪平张开嘴巴吐出我的龟头后,对我留
下了一句——这个时候漱口?在一起做爱无数次之后,我对于在她嘴里品尝到自
己射出的蛋白质这件事,我已经完全心里免疫,并且我已经开始把这当成是一种
情趣看待,而且明明在刚才我射完这一小股精水后,我听到她应该是把我射出东
西全部咽下了,为什么这时候她还要去漱口呢?

  「你等一下,听话,不许摘眼罩哦!」夏雪平依旧命令道,又摸了摸我的脑
门,「小混蛋乖,妈妈马上回来……」

  接着,我仿佛听到她从自己的被子里又拿出了一样什么东西,出了我的卧室,
还关上了门,走进了洗手间打开了水龙头。

  我则十分听话地躺在床上,露着肚子、晾着刚刚射过的肉柱擎天……

  结果迷迷糊糊中,我居然睡过去了……

  再醒来后,我感觉在我半睡半醒时鼓弄了我阴茎半天的夏雪平,已经骑在了
我的身上,刚从短暂小憩中清醒的我,全身的愉悦细胞又被调动了起来——我相
信自己没睡多久,但我猜等一下,她肯定会埋怨我,原本我还说要让比我疲惫几
倍的她躺在床上,我伺候她,现在我却睡着了;在做爱的过程中睡着了,这可不
是什么好事。

  而夏雪平的动作十分地激烈、屁股拍打在我阴囊上的力度、一坐一起的频率、
阴道夹着我阴茎的紧握程度,根本不像她自己说的那么疲惫。

  「啊啊……妈妈……妈妈……好舒服……」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对她说着骚话挑逗着她,并试图以此来作为对我刚刚睡
着的补偿和安抚。

  她却没有回答,只是在我身上拼尽全力地进行着反向活塞运动;慢慢地一股
香汗滴在我的鼻翼上,我便开始贪婪地嗅着空气中她的气息……

  这仔细一嗅,结果却被我嗅出了问题:夏雪平身上的味道,是那种麝香里带
着栀子花清甜的;而此刻在我身上的「夏雪平」,她的味道,完全是奶香奶气里
夹杂着柠檬的果香……

  坏了!

  小坏丫头……

  我连忙摘下眼罩,只见美茵正翻着白眼、自捏着双乳,口中还咬着一只叠成
卷的、被她自己口水浸润的白色手绢,奋力地驾驭着我的身体,眼见我摘下了眼
罩,她也终于忍不住取下了口中的手绢,放肆地淫叫了出来:「哦……哦哦……
哥哥……哥哥好舒服!……用力……啊啊……」

  「呵……怎么回事……怎么会是你?」我困惑地看着美茵,我很想用力推开
她的身体,结果刚一动身子,下体那里便传来了一阵呼之欲出的酥麻;就迟疑了
这么一下,美茵见状立刻把我高举的双手放到了她自己的胸前,而在我抓到她活
跃抖动的乳房的一刹那,阴道里面那如同小嘴巴一般的深处括约肌,直接在她的
身体里开始吐纳,她淫叫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停止了任何具有意义的言辞,只剩
下了无穷无尽的浪呓。

  「咕唧」一声,一股热流从她的阴道里涌向我的马眼,同时尿眼里面,也撒
出了几滴温热的露珠,淌到了我的肚皮上;而我身体里那不安分的热裤,也交互
着喷入她的花蕊。

  美茵的高潮稀里糊涂地到来,我的射精也稀里糊涂地结束,正如夏雪平稀里
糊涂地不知所踪。

  「你……」

  「啊……嘿嘿,哥哥好厉害,睡着了都能跟我做二十多分钟呢!」美茵顺势
趴在我的怀里,阴茎从她的嫩苞中迅速脱出,精液与淫水的混合物也缓慢地淌到
了我的肚子上,「不过……哥哥干嘛这么客气?管我也叫妈妈……哈哈!」

  「你起来……」

  「呜呜呜!我不!……呼……你这样也太无情了吧?刚射完……呼……赶我
走呀?我不管!你让我趴你身上趴一会儿……」

  无意中被这小丫头尝到了甜头,我也是足够尴尬了;不过美茵身上奶香奶气
的味道,确实嗅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

  「夏雪平呢?」我只好轻轻搂着身体温热的美茵,并随时做好一把将她推开
的准备,虽然搂着她的确很舒服,又让我的心里产生了一种带着怀念的温馨。

  「出门了啊?看来你还真睡迷糊了……」

  「啊?出门了?」我诧异地看着美茵,「什么时候啊?」

  「呃……」美茵抬头看了一眼我床头的闹钟,「二十五分钟以前吧,我是她
走之后五分钟进来的……我其实一直在门口偷偷听你俩在屋里干什么的……哼,
馋死我……然后她好像拿了个什么东西,去了洗手间冲水,冲了好长间也不知道
是干什么;结果差不多得有一首歌之后,她好像接了个电话,然后又回到你房间
去了,那时候你应该就睡着了,她给你盖上了被子,就马上下楼了,啼哩吐噜穿
上了衣服,敲了敲我房门跟我打了一声招呼就开车走了,也没说自己干啥去,反
正好像很急。」

  ——那照这么说,我的天,我至少睡了三十分钟……

  「唉,能干嘛呢?肯定是情报局『天网』的案子呗。」

  「『天网』?『天网』是什么?」美茵天真地看了看我。

  「没事,跟你没关系……」

  「哼,你和夏雪平总神神秘秘的……不过,哥,嘻嘻,你这次如果没醒过来
也没摘眼罩的话,是不是还以为自己在跟夏雪平呢?」

  「呵呵,你真当我傻啊?我先闻出来你身上的味儿了!就算我没闻出来味儿,
你身上不少零件跟夏雪平都不一样呢!」

  ——欸,等一下。

  「哼!自己睡得跟小猪一样,还说自己不傻呢?我都高潮两次了你都没反应
过来!」美茵嘟囔着,然后就像刚才夏雪平趴在我怀里时候那样,在我的胸口上
枕着,并调皮地伸出舌头,舔着我的乳头。

  但此刻的我的思绪,却又飘回到了罗佳蔓这个案子上。

  「……我却仍然花了三个月,试图改掉杨珊的口音、说话的的语气、满口的
污言秽语这些东西,对,她还抽烟,每天至少三包烟,而据我所知罗美娟可是基
本不抽烟的,但谁知道这种事情真是难上加难……」

  我在审讯练勇毅的时候,最开始十分佩服他的计划,但是等到下了班,我越
想起他的计划越觉得哪里有什么漏洞,同时我也越怀疑这个案子虽然定性了,但
依旧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刚刚自己身上遇到的这么一遭,终于让我想明白了
一件事:就是即便练勇毅最初的计划成功了,那么也会有一点最容易暴露的,便
是杨珊的体味——杨珊虽然喜欢洗桑拿,但是她用的那些护肤品、洗浴用品,质
量跟罗佳蔓的肯定不能比,而同时一天至少三包烟的她,身上肯定会有一股浓烈
的无法抹去的焦油味道,练勇毅这么做,恐怕不可行吧。

  不对!

  想到这里,我马上坐起了身子,光着屁股跨过美茵的玉体,跑到了书桌旁边。

  「你干嘛啊?」

  「没事,你先躺着吧……」我立刻翻找出最开始那份验尸报告。

  「你和夏雪平可真一个样:一惊一乍!」美茵懒洋洋地说道,然后披着我那
床被子站起身,把我的身体也裹进被子里,「你再着了凉!」

  「当刑警,都得这么一惊一乍。你要是不喜欢,赶紧放弃这个念头吧!」我
调笑了一句美茵后,连忙翻找着验尸报告上面的相关说明。等我翻到了那页之后,
我彻底傻眼了……

  ——「死者肺部有80%面积网絮状阴影,核查牙齿内侧有焦黄色烟渍残留与结
石,推断:死者有十年以上烟龄。」

  我呆呆地看着这段文字,头脑瞬间发涨……

  我试着把练勇毅自己供述的犯罪经过从头到尾在自己的脑海中重新串联,突
然又发现,有一件事情不大对劲:如果成公子、郑影帝、陈春和林梦萌四个人,
在被练勇毅和杨珊的障眼法蒙骗之下,「各自」杀了「同一个」罗佳蔓,那么在
杨珊假扮罗佳蔓、「喝下去」毒酒的时候,那么鱼缸里的死掉的那些金鱼又是怎
么回事?

  难道金鱼会复活吗?

  总不能是练勇毅或者杨珊找一个金鱼的替身、毒死一条原本住在那缸里的金
鱼,跟金鱼的替身商量好让它假装中了毒后把真金鱼的尸体从水草里叼出来,让
它自己再藏起来吧?《聊斋》都不可能这么写……

  ——除非,其实有用来配合「演出」的四条金鱼。

  「这玩意是养牛蛙、甲鱼、虹鳟和大马哈鱼用的,也就是三文鱼。她用来养
金鱼养热带鱼?也真不怕鱼顺着下水管跑了?……我从小就知道这东西。这不是
写着『Mitsusatsuma』吗?这叫『水萨摩』,日本鹿儿岛那边的一个专门生产这
种上下水系统的公司。」

  那天秦耀和杨沅沅在罗佳蔓别墅里玩得那个换水系统,确实只用十几秒,就
可以把里面的水彻底换掉……那么倘若有四条鱼的话,毒死一条之后,那条死鱼
也可以跟着被浇了毒酒的废水一起排掉……

  ——但是练勇毅,作为策划整个案子的主谋,他居然也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甚至他对此毫不知情;

  而罗佳蔓,却是购入了这套系统的客户!

  ——「那个房间,本来是别墅后门的门厅,跟客房原本连出一个门的。」

  ——「那里不应该是那位彤姐住的房间里摆放电视和冰箱的位置吗?」

  ——「是吗?这我就不知道了,那是杨珊告诉我的……」

  仔细想想,练勇毅后半段的犯罪计划要么是由这个杨珊修改、要么是由这个
杨珊执行;案发以后杨珊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人如果消失得太彻底,很可能有两种情况:一、她跑到了一个陌生的地
方换身份了;二、她死了。

  而且这个杨珊,对于罗佳蔓的家里知道的也太清楚了……

  而练勇毅原本以为的、认可的天衣无缝的计划,却在康维麟那里暴露得连底
裤都不剩……

  康维麟……

  正想着,栾雪莹在微信上给我发了一条信息:「学长,关于杨珊的资料,目
前工厂那边只找到一份她被开除前最后参加体检的体检报告,我把照片发给你。
另外下午的时候J县警察局少发给我们一份关于罗美娟家庭成员的调查表,好像他
们也是刚醒民政局那里调档案找出来的,我也一并发给您。您看一下。」

  我慌忙地按照手机照片上那张体检报告上面的内容,查了一下「罗佳蔓」的
验尸报告,而同时说巧不巧,在档案夹的最后一页,我看到了罗美娟当年辞职前
参加体检的报告……

  ——罗美娟的血型为A型,杨珊的血型为B型……

  ——而验尸报告上面,血型一格写的是:B。

  而在「罗美娟家庭成员调查表」上面,清楚地标注着这样一行字:「母亲——
罗彤于11月30日,在本地青遥山墓园购置墓地两块,墓地使用权归属:罗彤。交
易支付人:康维麟。」

  我不禁灰心地叹了口气,又猛吸了长长一股冷气,颤抖着双手拿起电话:
「喂,白师兄吗?」

  「是我。秋岩,怎么了?」

  「准备翻案吧……」

  「什么?你说什么?」

  我又颤抖着叹了口气:「……我们都错了。」

  说明一下吧:自己并不觉得最近写的这段很好。

  这章的内容,原本是准备放到7.2里迅速结束的,但是写7.2开头的时候,家
母离开了,然后就隔了这么长时间。但7.3还是写冒了。

  其实原本我计划着等到4月26号家母祭期过了百天再写,然而却赶上病毒疫情,
原本就痛苦的我每天在家里就跟坐牢没啥两样,也确实没事情可干,就写完了7。
2,又写了7.3。

  内容上最大的问题是案情逻辑,很多人都没发现,实际上案情并不是原创。
为免以后多费口舌,在此说一下,罗佳蔓的案子我参照的,是日本作家连城三纪
彦的小说《以我为名的变奏曲》改编的Sp剧集,与《Unfair》和《女刑警雪平夏
见》系列无关。我没看过小说,而电视剧剧情在我经过反复推敲之后发现了里面
有N个Bug(比如主谋的学生明知道这是给自己挖的坑,还帮着主谋送揭发匿名信;
比如那几个人明明已经「杀」了模特,但是直到警察逮捕之前,没有一个人出逃
不说,还都留在原作的发生地东京附近),如果我按照电视剧原作写的话章节冗
长不说,那里面的Bug绝对是我给自己挖的坑,所以我把原作案件按照本书里的设
定予以修改,这已经是我绞尽脑汁能做到的了。

  写的不好,还请不喜者多多包涵。

  结尾按照狼老的建议改了。

偷拍 2022-7-29 21:48

               (07.04)

  人永远在清醒之后,才会发现自己是愚蠢的。

  「啊?这是要留我一个人在家啊!哼!」

  在我发现罗佳蔓案子的蹊跷之后,我立刻准备穿上衣服,美茵撒着娇抱着我
的大腿不放,还趁着我没把衣服穿好的时候故意用她柔软的胸脯在我怀里蹭了半
天。

  我整理好了线衣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屁股:「赶紧,找点湿巾擦擦,别凉
着,我这还有事情要做呢。」

  「哼!没意思……我以为你跟夏雪平在家住,每天晚上还能好玩一点呢……」

  美茵嘟着嘴巴发著牢骚,从我的抽屉里取出两张润肤湿巾,然后又从我的衣
柜里掏出了一条新内裤,把内裤递给了我后,又主动帮我擦着龟头和阴毛。我直
接按住了她的手,取下来那张湿巾自己随意地擦了擦:「你还想怎么好玩啊?你
今天趁着我睡觉占便宜这件事,要是被夏雪平知道了,看她不收拾你?」

  「哼,收拾谁还不一定呢!」美茵瞪了我一眼,坏笑着抬起双腿、双脚踩着
我的床沿,分开呈一个M字形,后背往被子上一靠,认认真真地擦着自己的阴唇瓣,
以及中间蜜壶里不断往外流淌的白色汁液。

  「行啦,别在我这屋闹了!」说话间我早已着急忙慌地把西装和袜子穿好,
领带索性也不打了,又带上了手枪子弹跟钥匙;时间紧迫,我也没多余的工夫去
理会美茵顽皮的引诱和香艳的撒娇,甚至只想赶紧忘了今晚她在我身上做的事情,
「等我走之后把门窗锁好,我跟夏雪平都有钥匙。不认识的人别给开门,有事儿
先报警,再给我打电话;老爸给你那把刺刀记得放枕头下——差不多赶紧睡觉吧!」

  「我的天,你怎么变得这么能唠叨?」擦干净了双腿间禁区的美茵披上了睡
袍,嫌弃地看了我一眼,从床上跳下来以后穿着拖鞋走回了自己的房门,「这才
几点就催我睡觉?更何况,等一下我们学校新来那个英语老师,还要跟我视频呢。」

  「这么晚跟你视频……你们学校新来个英语老师?」

  「嗯。我排到的时间就是这个点儿啊。人家要给我补补课,亲自给我听写单
词、然后她念文章我做完形填空提题,还要准备再留点听力作业。」美茵说着,
脸上不禁变得有些绯红:「对了,我们那个新老师长得可漂亮了,是个以色列人。」

  「以色列人?」

  走到一半楼梯的我,不禁诧异地回过头。其实两党和解以后,为了改革英语
教育,中央教育部开放了外籍英文专业教师的工作签证,全国的不少公立非合作
办学普通制学校,都聘用了不少外籍教师讲授英文课,而且慢慢地在近些年还催
生出一个培训外籍人员讲授我国初、高中英语课程,培训报考专门科目的教师资
格证,并代理申请工作签证的中介行业;何况,在两党和解之前的一段时间里,
执政党就已经开放了外国人移民获取本国国籍的政策,老外们来咱们这干活、生
活、拿绿卡甚至拥有户籍,对于一帮人来说,显然是个肥得流油的生意。所以这
种事在我上国中的时候可能还比较稀奇,对于跟美茵同一年龄段的学生来说已经
是司空见惯。只不过据我所知,至少在F市这片巴掌地,大部分聘用的外籍教师都
是来自北美或者英联邦国家的人,很少会找这些地区以外的人——当然,主要是
针对非洲和中东地区,虽然在野党和地方党团现在也开始宣扬,人民对于外国友
人不应该种族歧视,但假如在那些外聘教师的口音里被人听到了咖喱味、鹰嘴豆
味或者各种不明的非标准口音,依旧会被社会各界群嘲,地方教育局的官僚们自
然也不敢大意。所以当我听到美茵的新英文老师居然是个以色列人,我还是觉得
有些不可思议。

  「干嘛呀?你怎么跟咱们班宋乔她家长似的呢?想给人家换掉啊?人家是从
小在加拿大长大的——加拿大和以色列双国籍。她还是伯灵顿大学的语言学荣誉
学士、缪斯大学的教育学硕士,说英语的口音可好听了,而且还会说中文,普通
话说的比你都标准,都得赶上新闻主播水平呢!」没想到美茵还挺维护这个以色
列人,看来她对人家挺有好感。

  「没想给人家换掉,我就是好奇……你这老师还挺厉害。」我打了个哈欠,
想了想又多问了一句:「这老师是女的?」

  「是女的啊,应该三十五六岁吧,但是看起来贼年轻,而且长得跟盖尔·加朵
超像!一犹太大美女,名字还好听,叫Sammy……」说到这,美茵含着笑容看了看
我,双臂交叉抱胸微微瞪起眼睛,「怎么,听说人家漂亮,大色狼馋啦?」

  「馋什么馋?不跟你说那些没用了,」就这么三两句话,美茵这坏丫头又要
对我调笑一番,一直以来我也真是给她惯坏了,「你赶紧回屋好好学习吧!好好
听人家Sammy老师好好讲题,人家大晚上的还给你视频,你可别辜负了人家。另外,
何美茵,你可别以为,你说你要准备往警院考学,你成绩上的事情就可以懈怠了!
别说夏雪平和老爸还没同意这件事呢,就算同意了,警官学院的分数线可不低,
知道吗?」

  「哎呀!絮絮叨叨什么!我发现你比何劲峰还能唠叨!夏雪平就利落多了:
她刚出发前对我就四个字:「好好看书、早点休息「,哪像你?这么多话!……
一天天的可真是!这谁要是犯了罪、要落在你何秋岩手里,那他可真惨!估计早
晚都能被你唠叨死!」

  美茵嘟着嘴拧着眉毛瞪着我,然后低着头倒着迈着小碎步退回了房间,「咣
当」一声关上了门。

  我下了楼,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她的房门,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而就在我把脚伸进我的翻毛皮靴里的时候,靴子里似乎有什么异物扎痛了我
的脚心,我立刻把鞋子脱下,起初我还以为那是美茵新买的鞋垫上面的塑料商标。
待我把鞋子脱下后,却发现那是一只叠成极小小方块的纸条。

  我好奇地把纸条打开,竟发现那是一张市立医院的费用支付单,我默读着上
面的内容与数字……

  一瞬间,天旋地转。

  仔细想想,刚刚夏雪平的那件羽绒服正好就挂在我这只皮靴的正上方,想必
这叠成纸团的单据,就是从那件羽绒服的口袋里掉落的……

  「先停下……嗯啊……把它戴上好不好?妈妈……哼啊……当作妈妈老婆求
你了!小老公……乖啦……唔……听妈妈的话好不好?你……你戴上的话……好
清理的啊!」

  「不是……我……我是为了调查案子,需要来见一个大夫;那人没什么空闲
时间,所以没办法,又为了保密,我只好挂一个专家号。」

  「嗨,我肚子有点疼。昨天晚上也不知道怎么睡得,被子好像没盖好,凉着
了;刚才我还去了好几趟洗手间呢……」

  「哥,你可知道你对妈妈做了什么事情吗?可出大事了你!」

  「哥,我说你是榆木脑袋么?你好好想想,你在这段时间里对夏雪平都做了
什么?要么你想想,你在这段时间里,跟夏雪平在一起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做什
么啦?」

  「你把我当成什么?我跟你说了我今天累了、没精力,我不想,你还不依不
饶的?……犯了错误就跑来哄我……你当我是小姑娘?」

  我回想着这些话,看着眼前这张单据,我不禁为我的后知后觉倍觉抱歉,同
时脑子里也变得一摊浆糊……

  我带着满身的对自己的怨恨和对夏雪平的万分抱歉上了车,拿出手机调出她
的电话号码,但犹豫许久我也没把拨号键摁下。

  她刚刚突然被一通电话叫走,那么此刻,她应该正忙着吧?我若是一通电话
冒冒失失地打过去了,那么该不会是给她添乱吗?

  而就算打过去了,我说该说什么呢?

  ——当我终于迟钝异常地明白了了美茵口中的,我对夏雪平做的「坏事」究
竟是什么之后,我觉得我的一切饱含歉意的言语其实都是无力的,我甚至给自己
下了审判:从今以后,在夏雪平面前,我再没任何解释、辩驳,以及任何带有自
我色彩的权力。

  我真的是对夏雪平犯了罪……

  而且刚刚我还对她那个样子……对啦,我还因为她一脚给我踹下床去而犯了
懵,以至于忘了因为这张单据上面的事情……不,刚刚我真的没看出来,我之前
一直也都没发觉、没想起来……哪怕她是为了自尊也好、为了照顾我的感受也好,
用来敷衍我的腹痛一整天,以及应该是真的发生了的她险些遭人暗算枪击,我知
道了这些我都忘了去安慰她……我……

  ——我的脑子好乱……

  我还是把她一个人留在了房间里……

  而之前我还在强行对她求欢——而且还是因为我出于对周荻的吃醋而折磨她、
去强行对她求换……

  天啊,何秋岩,你还是人吗?

  脑子一片混沌之际,我突然想起什么来,然后马上打了三个电话。第三遍的
时候,终于打通了。

  「喂,小何警官啊?啥事儿啊?」

  「哟,耿哥,今晚你在啊?刚刚给你们店里打电话没人接呢?」我故作轻松
地笑了笑,一脚踩下了油门转了弯。耿哥是我总喜欢去吃麻辣烫、鸭血粉丝汤的、
在市局东边那家菜馆的老板。

  「诶呦我去,老弟,都没来得及啊!刚才忙活不开了都!……这不你们防暴
组、总务处和制服大队的今天刚维持完CBD那帮闹事儿的吗?全跑我这吃桌来了——
怎么?你今晚也加班?等会儿也要过来?」

  「啊……那个什么?咳咳……」我清了清嗓子,「那个,我想问问,你们店
里的砂锅,口味不辣的,喝了能比较滋补一点的都有啥啊?」

  「我这啥都有啊,除了你平时来看到菜单上写的,我这还有一大堆呢:高丽
参鸡汤砂锅、当归牛肉砂锅、鲜笋蜗牛砂锅、海马猪蹄砂锅……话说你是准备给
谁喝的?嘿嘿,是给小姑娘美容养颜的啊,还是给你自己补补的……」

  「我是……给夏雪平喝的。」我抿了抿嘴,「最好是那种喝了之后补血益气
的,您这有吗?」

  「哟,孝敬自己母上大人的啊!那我看看啊……我这正好还有点益母草、还
剩两只乌鸡,我给你来一只;剩下的枸杞、冬菇、大枣、芡实都是新鲜的,我再
给你加一把鹿茸——别跟哥哥客气,我这儿鹿茸是常有的,这也算我对咱」F市第
一女刑警「的心意,怎么样?」

  「那就麻烦耿哥了!」我叹着气说道,「那个……现在就做行吗?」

  「给老弟你炖汤,那还有啥说的?不过老弟,你得多等一会儿!我现在让人
马上清出来个灶、马上给你做,但是炖乌鸡这玩意比较麻烦,估计没一个半钟头
不行!」

  「没事没事,正好我还有事得先去处理一下,您不用着急。」

  「那就成!炖好前儿我给你电话。」

  电话挂断后,又忍不住拿出了那张折在一起的纸条:「夏见,40岁,孕4周;
医疗(检查)项目:无痛人流,费用:¥3500(自费/非保险)。」

  4周……28天……

  11月8号、11月7号、11月6号……

  仔细算下来,那是在夏雪平击毙艾立威之后,我和她在她的单身公寓里,第
一次在清醒状态下,跟她进行了差不多两天一夜的性爱,撕破了我们俩之间的那
层窗户纸、撕掉了各自和相互用「母子关系」四个字包裹在爱欲之外的伪装,从
我强迫她、变成她用酒精和体内生死果的作用催眠自己、她化被动为主动、又到
彼此沉浸彼此温柔彼此亲爱,甚至最后我跟她还都有点脱水和低血糖……

  我俩在旅行的时候,还把那天定做我俩之间的纪念日;

  而那天整个过程中,我都没有带安全套;她在事后,也忘了去吃紧急药物……
总之那段时间,直到后来的旅行,我俩都忘了提醒对方是否应该注意一下采用安
全措施……啧,当然可能夏雪平是为了满足我的感受,故意忍着不往这上提……

  ——何秋岩,你作孽啊!

  「人永远在清醒之后,才会发现自己是愚蠢的。」

  这句话,是周荻当初在警专的时候,在宿舍楼后那片小树林里,跟我喝着他
偷偷拿给我的两罐啤酒的时候,说过的话——尽管我对周荻这个人的好感越来越
少,但此刻的我不得不承认,他曾经的这句话又说对了。

  然而接连两件事情,深化了我对自己愚蠢的体会之后,这种「清醒」,更加
地让我头昏脑涨,更加地让我手脚冰凉……

  恍惚间,在我面前突然倒下了一个人!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来得及,却依然在条件反射作用下猛踩了刹车……

  而我眼前的交通灯恰巧变红没多久……

  我也没办法确定我是不是真的撞倒了刚刚车前的黑影,我调节着自己不平稳
的呼吸,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从怀里拿出手枪拉开了滑膛又别到腰上,全身打
着颤摁了「紧急停车」双闪,打开了车门下了车……

  「不……不好意思……那个……您没事吧?」

  我紧张地走到那人面前,那是一名看起来将近六十的老大爷。刚刚出发之前
我因为某些东西猛然意识到两件事情,让我心虚无比,所以此刻对方还没回答,
我却开始自责起来。

  「哎哟!哎哟……我这把老骨头哦!你个损色……你开车不长眼哦!大半夜
的……我这么大个人你没看见还故意往我身上撞……」

  那人一手捂着膝盖、一手捂着腰,半躺在地上连哭带嚎。

  「不是……那个……真对不起啊大爷!那……怎么……」

  我还没把话说完,对方立刻嚎啕着抢言,而且越嚎,声调听着越像「莲花落」:
「哎哟你个死妈东西!你开好车你就了不起啊!你的赔钱……爷们儿我本来浑身
上下骨头就有旧伤,你这么一撞我根本起不来啦!我这半条老命今天就得交到你
手里啦……有没有人管管啊!开好车的撞老百姓啊!哎哟疼死我啦……」

  听着他这么恶心的开场第一句,如果换做以往的我,必然要对他抄起拳头的,
但到现在似乎真的疑似我先撞了人。先伤害到了别人,被骂两句也实属正常,我
便压住了脾气赶紧问道:「那……大爷,要不要先送您去医院?」

  「去医院!还得要医药费!还有损失费……我告诉你至少三万!」那人理直
气壮地冲我吼道,接着又浑身一软,捶着腿掐着腰,「哎哟疼死我啦……我的亲
娘喂!这开车的都是睁眼瞎子、失了智啊!」

  「那您还能站起身来吗?要么我先扶您起来吧!」说着,我便去伸手拉眼前
的男人。

  男人猛地把胳膊一甩——力道根本不像刚刚被车撞了,随即往地上一趴:
「别拉我!你一拉我我骨头都散架啦,我浑身都……」

  嚎着嚎着,男人朝我腰间一盯,瞬间安静了。

  我低头一看,就刚刚他这么一甩胳膊,我的羽绒大衣立刻敞开,尔后右半边
的拉链条直接别到了枪柄跟腰带的夹角上,整把手枪便露了出来。

  「起来吧,大爷?我先送你去医院,然后……」我心中正烦躁痛苦着,心想
快点把眼前这突如起来的破事了结,于是也没想那么多,低头整了整衣服。

  结果这当口,那男人突然站了起来,也不唱「莲花落」,说话声音也平和了
许多:「那个啥……咳……大晚上的,以后开车注意点知道不?也是为你安全着
想……」

  话音一落,那老小子立刻像个刚从笼子里面放出来的猴子一般,连蹦带跳三
两步,朝着路边一个小柏树林一下子就跑得不见了踪影。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
是遇上碰瓷的了。

  跑掉就跑掉吧,真是无聊又无赖的人。

  回到车里,此时车上的蓝牙电话已经响了几秒钟,看了一眼来显,我立刻接
通了。

  电话是白浩远打来的:晚饭前后的工夫,康维麟果然没出我所料,逃离了警
务医院。

  虽然我叮嘱警务医院保卫部门的相关人员看好康维麟,但是事情坏就坏在今
天警务医院在下午我们审讯练勇毅的时候,一下子送过去了不少伤员,每一个都
是在CBD跟示威人士发生推搡冲突的警察,有市局的,也有CBD附近分局和派出所
的——我也是真不明白那些被砸了锅的股民,明明是美资银行和华尔街那些金融
大鳄惹恼了他们,却为何要对我们自己的警察宣泄情绪;而康维麟正是趁着这样
的混乱,逃离了病房。

  不过从白浩远刚刚发来的消息上看,根据罗佳蔓所在的住宅区附近派出所民
警报告,这个康维麟居然没跑出去多远,而是直接去了罗佳蔓的豪宅,白浩远也
正在带人往罗宅赶。

  我看了看手中的字条,单手重新叠好,放进我的口袋里,又深吸了一口气,
先把自己的万分懊恼放到一边,重新调头抄了立交桥的近路前往罗佳蔓的豪宅。

  大门是敞开的。

  别墅里所有窗户对应的房间的灯也都是亮着的。

  而白浩远他们却还没到。

  ——万一再让他跑了呢?

  我这样想着,屏住了呼吸,简单准备了一下后,拔出手枪,小心翼翼地走进
院子,又小心翼翼地走进了别墅,穿过了走廊,来到了客厅。

  客厅的沙发上,只有康维麟一个人。

  我举着枪对着他,而他也正举着一把「枪」——他正把双腿搭到了面前的茶
几上,里外裤子都褪到了膝盖处,一手捧着一本书,一手正享受地上下套弄着自
己的那条粗壮如烛炬、色白似莲藕的阳具。阳具从形状上来看还很坚挺,但如果
手不扶稳,那里明显软趴趴得像一条放了变质的黄瓜一样,尤其是随着康维麟手
上动作不断向外渗出的前列腺液裹在阴茎前段,更让人感觉那里似乎还带着一股
植物果实特有的酸腐味道。

  那本书是软皮的,仔细一看,正是罗佳蔓生前拍摄过的一套限制级写真画册,
是不是她第一次被林梦萌诓骗后拍摄的那一套就不知道了;茶几上还有一串钥匙、
半包面巾纸抽,外加一瓶白葡萄酒和几只空杯子,其中一只杯子里面还倒满了一
杯,除此之外,我观察了一下,康维麟身边再也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更别提能让
他拿来当武器的。

  何况,面对着一个比我父亲年龄都大的男人在「打飞机」,我却还要拿着手
枪盯着他整个过程,的确有些让人尴尬。于是我便放下枪口,拎着手枪坐到直通
客厅的木阶上,等着他用手指让自己享受结束。

  没一会儿,空气里弥漫起一股带着骚味的明显的腥臭,白浊的精污如同果冻
一般缓慢地从康维麟的龟头中间被挤出到他的肚皮上,那一秒后,原本多少还有
些挺立的阴茎似乎一下子失去了生命力,像被什么抽干一般迅速干瘪萎缩,原本
绷直的双腿,一瞬间也没了任何力量。

  康维麟缓缓起身,抽了几张纸巾,擦干了自己的肚皮,丢掉了手中的废纸,
又缓缓合上那本写真画册。他看了看我,然后才脱掉身上的短羽绒服,盖在了那
本写真集上。

  「见笑了,何警官。」刚射过「精冻」的康维麟,有气无力地对我笑了笑。

  「才见第三面就看到您这副样子,我还真笑不出来。」我忍着心里的不适说
道。尽管在「喜无岸」洗浴中心和爱礼物曾经出入的那家同志酒吧我见过比这更
加有碍观瞻的场面,不过看着一个头发稀疏、满身皱纹的天命之年的男人自渎,
也没办法让我翻涌的胃里淡定。

  康维麟喘了几口粗气,然后提起了裤子,他对自己的丑态倒是豁达得很:
「呵呵,你是不是觉得,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一个医科大学的教授、一个在本市
两家大医院都被推崇为医学权威的专家,在落幕之前,应该煞有介事地给自己收
拾得人模人样、再捧一本《神曲》或者《忏悔录》?抱歉了,我不是那样的人。」

  「对情爱和性欲的渴望,的确是人之常情。在这个事情上,我不会对您过多
议论——何况是对罗佳蔓女士那样美丽的女人。」

  我看着康维麟手中那本还沾着精污的写真,封面上罗佳蔓洁白的胴体陷入用
黑色布单铺好的软床之中,整个人蜷缩着,双手搂着自己修长纤细的左腿,两颗
微微翘起的乳头轻触到腿上,宝塔形状的圆乳令人禁锢不住馋痨的贼欲;右腿微
微下移后,光滑的脚胫与略带肉感的臀股弯着成120°的诱人钝角,由于她的身体
轻轻朝身前床面倾斜,紧致如贝、光洁似翡的阴阜在屁股前段隐约可见。她的确
很美,她真是性感和肉欲共同合作而成的艺术品,让所有见过这张照片的人,在
邪念抑制不住地迸发的同时,情不自已、难以自拔地陶醉。

  「呵呵,」康维麟口含苦楚地轻笑一声,对我问道,「你也觉得她美吗?」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侧过身低下了头,又望向康维麟:「她确实很有魅
力,但也很可怜。」

  康维麟听后,依旧笑笑,似乎跟我前言不搭后语地说道:「年轻人,你要是
见过她长成之前那样子的照片,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也暂时没往这个话题上面继续聊下去,转而对他问道:「康医生,您刚才
说,这是您的」落幕「……您不在警务医院好好待着,您来这里干什么?」

  「那要取决于你来这里做什么,小何警官?」康维麟收起了笑容,转而脸上
露出一丝凛然。

  我想了想,打开了他的左手边那间客房的门,然后回到了他面前,对他说道:
「我是来问诊的。您不是大夫么?我有些事情想问问您,让您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请说。」

  「11月12日,那天晚上,在这栋宅子里,一共先后来了五个人,他们每个人
都被罗佳蔓因为某种致命的隐私被罗佳蔓要挟过:比如知名服装设计师Spring c……
曾经在自己老家R省杀过人,比如罗佳蔓的经纪人、著名文娱公司的女老板林梦萌
曾在南港杀了自己的丈夫,再比如,您的高足练勇毅医师,曾在自己的整形美容
诊所因企图迷奸导致药物过量致人死亡。其中的四个人,都以为,是自己杀了罗
佳蔓,只不过他们不知道,自己落进了」狸猫换子「的圈套——简简单单地被激
怒、被引诱后调换了自己面前那杯装满毒酒的酒杯,接着,他们看到眼前那位」
喝下「毒酒的女人,艰难地进了这件屋子……」我用手指了指客房的房门,「然
后,他们走进房间,用手探着那女人鼻息——她果然死了,而且身体冰冷。岂不
知,这一切都是那匿名信上的第五个人,练勇毅,一手制造出来的圈套。」

  「看来你破案了,小何警官。恭喜你。」康维麟故意舒了口气,脸上的凛然
状却并没放松,「也谢谢你的努力,我相信佳蔓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

  「您别急,康医生,」我立刻打断了他的发言,「我的话还没说完。」

  「咳……好吧,」康维麟清了清嗓子,「请你继续。」

  我揉了揉眼睛,看了看面前茶几上的酒杯,接着说道:「我的同事白浩远警
官,在分析您写的那封匿名举报信的时候,曾经说过,您列举的那些名字特别像
一道数学题,您想告诉我们——或者,更准确地说——您是想诱导我们这些看过
信的人,您单单没有列出来的那个练勇毅,其实才是这个案子的真凶;练勇毅也
承认,当然,应该说他自己确实相信了,自己就是那个主谋——他在11月10日那
天,配合著自己的另一个作品,一个本来就长着原版」罗佳蔓面容「、经过了微
整和吸脂手术的杨珊,来到了这个宅子,让这个」复制人「杨珊骗过了住宅社区
的保安人员潜了进来,然后在罗佳蔓家里所储存的所有饮食中,下了氰化钾,等
到杨珊确定罗佳蔓死后,练勇毅才到这里,帮着移走了罗佳蔓的尸体;而为了不
引人注意,杨珊顶替着罗佳蔓的身份在这里多住了两天,等到11月12号的晚上,
练勇毅又提前来到这个宅子,跟杨珊配合著上演了那出」狸猫换子「……」

  康维麟听到这,忍不住谈了口气,点了点头:「果然是个好计划,他真用心
了……」

  「但是练勇毅再用心,他也因为自己当时的慌乱和心虚,忽略了很多事情。」
我低下头,盯着康维麟的眼睛。

  「比如呢?」康维麟提了提眼镜,坦然地与我四目相对。

  「比如,11月9号那天傍晚,从这栋宅子里走出去找练勇毅搬走尸体的那个」
杨珊「,对这栋别墅,了解得实在太详细了:她知道从门房佣人住的那间小屋到
这间客房,可以从拆卸掉的衣柜隔板后穿过;她知道这鱼缸连通着一个极具效率、
噪音还极低的换水系统,当然,这也是为了配合练勇毅的栽赃计划——可有趣的
就在于,那天晚上躲在客房衣柜里帮着那位」杨珊「摆弄尸体的练勇毅,他自己
居然不知道这个鱼缸的秘密。于是,练勇毅自然而然地,也忽略了,如果想完成
他的表演就至少要准备四条金鱼——罗佳蔓平时养的那种金鱼,叫」宫廷鹅头红
「,市场价格平均2000多,最便宜的也要700块一条。像杨珊那种爱财如命、还欠
下一屁股赌债的人,哪里来的闲钱去买四条如此昂贵的金鱼?」

  康维麟脸色变得阴沉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后,有些气馁又有些不甘心:「你
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其实练勇毅自己都不知道,他自己也掉进了一个」狸猫
换子「、被人将计就计而设计的圈套里。死的那个人根本不是罗美娟,康医生,
而是在差不多一个多月以前,到这个宅子里勒索过罗美娟的杨珊,她11月10号进
到这别墅中之后,就再没活着出去过;而从11月10号到11月12号,跟练勇毅联系
的那个、陪着他完成整个嫁祸手法的那个人,其实就是罗美娟本尊!」我瞪着脸
色极其难看的康维麟说道,「而整件事情的设计者、参与者,协助杀死杨珊的那
个人,就是你吧,康维麟医师!」

  康维麟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然后对我鼓起掌来:「精彩的推理。
不亏你自诩」F市最年轻的处级干部「,这样的题目,能够解成现在这样,真不简
单!」

  ——我靠!什么鬼?怎么现在F市,貌似是个人都知道俩月以前,我在张霁隆
的酒吧喝多时候说的醉话?

  只听康维麟却说道:「何秋岩警官,你的问题问完了,那么我能不能问问你
两个问题?」

  「你问吧。」

  「那好。第一:你说死的那个不是我的妻子罗美娟,而是那个杨珊,那请问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个杨珊就一定是罗美娟杀死的?」

  「这个……」

  我一时不免卡住了嗓子,但随即我心念一动,马上回道:「那是因为在这世
上,练勇毅仅仅把两个女人整形成」罗佳蔓「的样子,一个就是杨珊这位原本那
张脸的版权所有人,一个就是改了名为」罗佳蔓「的罗美娟,只有她能……」

  「呵呵,那好,」康维麟打断了我的话,继续问道,「我的第二个问题:你
怎么证明我跟这件事有关系——你有直接的证据吗?」

  「我……这个……」

  这个问题彻底把我问住了,因为我的确没有直接的证据能够证明,康维麟参
与了这一切。

  只听康维麟并不得意,却有些悲痛地说道:「案发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整月
了,你们才来告诉我,死的人不是美娟而是那个杨珊;市局的警察从F市往J县跑
过无数次,找了无数无用的信息和数据,全都没查到正地方,J县警局给你们传送
资料的速率也是慢得像蜗牛爬一样,到最后却还要我来写匿名信;而我以为,小
何警官,你来这里见我,是一定有了什么确凿的答案,呵呵,可你却告诉我你什
么直接的证据都没有。你们警察可真够让人失望!」

  明明是他摆了我们调查这个案子的小组一道,可现在他却像自己受了冤屈一
样对我和其他人控诉起来,虽然现在这个状态我无法将他捉拿归案,但我打心底
受不了这个气:「你倒是理直气壮起来了呢,康医生?以你本来的目的,你不就
是想看到我们警察这个样子吗?」

  「可你们比我想得要愚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生死在一线之间时,警
察却在千里之外「,你们远逊于此!」康维麟面色如土地说道。他看了看我,又
叹了口气:「不过这也是命吧!原本我就想着……就想着,你们重案一组的人会
早点查到相关嫌疑人,哪知道那个白警官和许警官那么没用,一个根本没有查案
的天赋、只会瞎咋呼,另一个根本不用心,就想着敷衍了事。剩下的人呢?案子
根本不是你们查出来、而是靠我举报爆料的,你们的上层,却早早地就想着在媒
体镜头前作秀!也真亏你们都是警察。」

  呵呵,没想到这康维麟对白浩远和许常诺的评价倒是有点意思……不对,他
这话有问题!

  包括他刚刚控诉我们效率不高、什么让他失望的那些话,听起来貌似没问题,
可是白浩远也好、许常诺也好,谁都不会把正在查的案子具体查到哪一步、遇到
什么问题去说给一个被害人家属听,而且居然了解得这么清楚——怕不是市局内
部有「鼹鼠」在帮他开天窗吧?

  「那听您这意思,你最开始,最想让谁查这个案子?」我立刻追问道。

  康维麟看看我,嘴巴微张,却立刻不作声,显然他是发觉到自己失了言。

  我盯着康维麟,果断地问道:「康医生,你该不会最开始,是希望我和夏雪
平查这个案子吧?」十一月初我和夏雪平都不在F市,而一回到F市,我就接到了
练勇毅按照康维麟的意思送来的匿名信,此时此刻想想,我觉得这事情应该不是
巧合。

  康维麟闭着眼睛,居然很诚实地点了点头:「是这样。」

  「我明白了……」我无奈地笑了下,「看来我何秋岩之前在」桴鼓鸣「案里
那些刚愎自用和不长脑子的种种事迹,也传到了你康医生的耳朵里,我想我这个
还没当几天警察的走了狗屎运的菜鸟警察,已经臭名昭著了。你想利用我,把这
个原本就不明不白的案子搅浑,然后让我和夏雪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把练勇毅
加上另外四个被诓骗的人,一道打包带走——你最好的假设,就是希望夏雪平把
他们统统击毙……」

  「那个夏警官不是号称」辣手女警「、」冷血孤狼「吗?」康维麟缓缓睁开
眼,眼皮都仿佛僵住似的,低沉地对我说道,「你说的这些,倒像是她能做出来
的。」

  「不不不,康医生,你搞错了,夏雪平可不会这么干的,如果是她来办这个
案子,她才不会杀了那五个人的。」

  「怎么?难道那五个人不该死吗?难道他们不罪大恶极吗?」康维麟的情绪
瞬间有些激动。

  我没顺着他的话往下说:「你既然想过让我和夏雪平办这个案子,你也应该
知道我和夏雪平的关系。你知道来的路上,我想什么吗?如果是夏雪平办这个案
子,那么她才不会跳进你设的局里,康医生,她一开始就会找上你,她才不会相
信你在警务医院病房里跟我和白浩远说的那些鬼话,她会先查这些。如果从你这
些鬼话入手,或许整个事情就简单多了。而且,你迁怒于我们警察又干嘛呢?你
生气的并不是我们对这个案子的疏忽纰漏,而是,在你知道当初那个又丑又老实
的罗美娟蜕变成后来的罗佳蔓这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警察,可以
来帮她一把、保护她一下。是这样吧?」

  康维麟听到这里,眼角不禁湿润了:「美娟曾经跟我说过……她有几次想过,
找一个叫夏雪平的女警察帮忙……」

  「可是她最终还是没找过夏雪平一次。」我咬着牙,端出冷血的态度,「她
最开始被林梦萌拐进模特公司、被那个澳角富商当成性玩具的时候她就说过这样
的话,可她最终没有这样做。」

  「她胆子小……她太老实了……」康维麟哽咽道。

  「真的是这样吗?」我眯起眼睛看着康维麟。

  「你什么意思?」康维麟转过头,有些愤怒地看着我。

  「别以为我是血口喷人,我没那么无聊。」我对康维麟摆了摆手道,「陈春
和林梦萌的口供里都提到过,罗佳蔓最开始的性格的确有点烈,但是他们俩,都
使用了一招,就轻易地把罗佳蔓收拾得服服帖帖,你知道是什么吗?」

  康维麟一声不吭。

  「很简单,就是最基础的威逼利诱——如果你不愿意,你就别再想当模特了;
如果你不愿意,你就别想走红了;如果你从了,那么这个节目这段时间的嘉宾就
定你了;如果你从了,那么下一次走秀,你就是主打。就是这样简单的几句话,
让罗佳蔓一次又一次地放弃了保护自己、拿起自尊的机会,不是吗?康医生,你
是罗佳蔓的男友,是她法律意义上的丈夫,想必你跟罗佳蔓在一起相处的时候,
也应该对她的为人有所体会。人的确是无论善恶、本性难移,但是事过情迁之后,
也会发生一些改变。罗佳蔓经历了七年纸醉金迷的生活,虽然在大众不为所知的
黑暗里,她经历过无数痛苦折磨,失去了贞操和尊严,但是在公众能看到的那一
面她可是风光无限的,她是聚光灯下的宠儿,她身上的华服美妆够一个普通家庭
一个月的开销,她还可以毫不费力地就住上这么大一栋豪宅——还可以把自己的
母亲,以自己」讨人嫌的佣人「的身份从乡下接到F市里享受,她毕竟不再是当年
那个刚从县城来到大城市的村姑了,她舍不得自己拥有的一切。于是,原本应该
得到的正义,被罗佳蔓小姐自己用这些锦衣玉食换掉了,取而代之的,却是一场
罪恶的复仇。康医生,我同情罗小姐的遭遇,但是杀了人就是犯法,这事情没得
商量。」

  「那个佣人是美娟的妈妈,这个,你都知道了?」康维麟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没错。那个保姆」彤姐「就是罗美娟的母亲罗彤的事情,我们已经查到了,
我只是没有设想,她在这个案子里,有没有参与些什么。」

  「真是有幸啊,见识了。」康维麟幽幽地说道,像是在夸我,又像是在损我,
只听他接着说道,「不过你说了这么一大堆,年轻人,你又能怎样呢?你还是没
有直接的证据证明我跟这个案子的关系。你也不能证明,杨珊是美娟杀的。」

  「没关系,康医生。你知道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一点:我够执着。我以前
觉得,查案子不需要证据,这段时间我也是在您这上了一课。但从今天开始,不
就是证据吗?我会一点一点地把证据找到,而且我也会去一点点深挖罗佳蔓的踪
迹,去竭尽所能追捕这个女人,我会让她,还有您,我会让你们绳之以法的。」

  康维麟抬起头看着客厅里罗佳蔓那张巨幅艺术照,长吁一气;「想把美娟绳
之以法,这件事,恐怕你永远都做不到了。」

  「你这是在跟我挑衅吗……」

  「那个杨珊死了,但是美娟,也已经不在人世了。」

  「什么?」我惊愕道。

  ——当然,对于这件事的可能性我早已经有数,只是听康维麟亲口说出来,
还是让我觉得不敢相信。

  「她的确离开了。」康维麟直勾勾地看着我,「你既然查到了彤姐是美娟的
妈妈,你也应该能查到,之前我帮着她们俩买下过一块墓地的事情吧?那块墓地,
就是给美娟买的——当然还有我自己。」

  「她是什么时候走的?」我问道。

  「就在我让练勇毅给你们递信的三天前。」康维麟又深吸了一口气,「心衰
竭。其实她从小就有先天性心肌炎,但她一直都不知道,可就算知道了以她过去
的经济状况她也无法得到治疗,稍微觉得不舒服,只能拿从山上采摘的罗布麻跟
龙须草简单服用了事;再加上,她整容后生活不规律、酗酒,还吸食过毒品,就
变成这样了——不然你以为,我给她做私人医生,是因为什么?」

  想想罗佳蔓过去的那些痛苦,最后又落得这种境地,我有些说不出话。

  「祸兮福所倚,呵呵呵……」康维麟苦笑道,「我以为她的病遇到了她,却
也因为这病,跟她天人两隔。这就是命吧!」

  我又看了一眼茶几上那本皱巴巴的写真封面,唏嘘不已,缓缓抬起头,却终
究只能化成两个字:「节哀。」

  「谢谢。」康维麟打量了我半天,接着缓缓吁出一口气:「她已经死了,看
你的表情,你是还不打算放过她,对吧?」

  「她生病逝世是一码事,案子真正有凭有据地按照真相结案是另一码事。我
不是混江湖来的,也不是私家侦探,我不能凭感情用事,警校这么教我的,夏雪
平也是这么教我的。」

  「哼,你啊,你们呐,可真冷血!」康维麟眼神地看着我。

  「您这话倒是说对了,」我挺了挺腰板,迎着康维麟悲伤又愤怒的目光,
「警察有聪明的、也有傻的笨的,但是没办法,想干好这个职业,就必须冷血。」

  康维麟难过地低下头,痛苦地咬了咬牙、抿了抿嘴唇,也抬起了头:「反正
按照你现在掌握的东西,也肯定抓不了我,我就跟你把事情都说了吧:你不是想
知道我跟这案子有什么关系吗?我告诉你,其实那个杨珊,是我杀的,是我逼死
她。」

  「你这么说,不是想包庇罗佳蔓吧?」我怀疑地看了看他,「我现在有点觉
得,罗佳蔓并没有死,你这样是在……」

  「警察的宿命是冷血,而医生的宿命是实事求是——我从来不会对两件事撒
谎,一是生死,二是病情。如果你不相信美娟已经不在了,我不介意你们去检验
她的骨灰。」

  「……」我皱了皱眉,接着问道:「所以,11月10号那天下午,杨珊伪装成
罗佳蔓,进到这间别墅的时候,你是在这里的。」

  「没错。」康维麟得意地苦笑着,「呵呵,我的那个学生练勇毅,上学的时
候我就说过他,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但就是容易自负。自负的人,往往对很多事
都会疏忽。他不知道在他第一次见到那个恶妇杨珊的时候,我也在这小区的附近
观察那个女人,而且在他去那间旅店的地下室找那个女人的时候,我就跟在他身
后——这些事情,我那好学生啊,哈哈,都不出意料地疏忽了;很巧,在10月31
号,全市举办过一次医学界研讨会,我和练勇毅都出席了,那家伙,在那种隆重
的场合下居然也在找机会泡女人,便有很多时候他会让我帮他看着东西,包括他
的手机,所以他和那个杨珊的信息对话,他给杨珊整容、造出了一个」镜像复制
人「还有他们两个针对美娟的计划,全都被我看到了——呵呵,一清二楚!所以
在那个女人来到这里之前,我便已经背着美娟藏在了彤姐的房间里。顺便说一句,
现在那里被钉死了,是整件事过去之后我亲自干的。」

  我仔细想了想,又看了一眼茶几上那本写真集,对康维麟问道:「在鉴定课
的报告里说过,在楼上卧室的床上,发现了与尸体相同的DNA,你在制伏杨珊之后,
对她做了什么?」

  「呵呵,你现在脑子里在想什么呢?」康维麟毫不避讳地说道,「你想的什
么,我就做了什么——不过,那是美娟同意了的。」

  「作为对杨珊的折磨?」

  「算是其中一个原因吧。」康维麟也看着那本写真集发了两秒钟呆,「还有
一个原因是,你相信么——我跟美娟在一起这段日子里,我们俩都没真正去做过
什么。即便是亲热,也只不过像刚才、你刚进来的时候,我做的事情一样,她脱
光了躺在一边,而我在另一边自己解决。」

  「为什么呢?她不让你碰她,还是因为你知道她跟其他人有过太多、甚至当
初正在保持那么多的不干净关系,心里迈不过去那道坎?」

  「你错了,我并不因为她被人胁迫凌辱而觉得她有问题,也不是她不让我碰
她。恰恰是因为我太爱她,再加上她的病,让我不忍心去触碰她——你还年轻,
正处于血气方刚的年纪,你应该不会懂得那种,因为太爱一个人、太希望去呵护
对方,而对她什么时候都小心翼翼的感觉吧?」

  「的确如此。」听了康维麟这番话,再想想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前,我在家里
对夏雪平的所作所为,无法不令我暗自汗颜。

  「借用一个与美娟长成一模一样的女人的身体,我也确实发泄够了自己的欲
望,可在心理上,我却清醒得很……我并不觉得心安理得,我只能告诉自己,这
么做是为了我对美娟的爱。当我逼着那个恶妇自己吞下自己带来的氰化钾的时候,
我也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所以杨珊根本就没来得及投毒。」这也就说得通,鉴定课的法医为什么根
本没在这间宅子的其他地方发现氰化物的痕迹了,而练勇毅同时也疏忽了这一点,
否则按照他最初的计划,为了掩盖事实,他本应该跟「杨珊」在处理「罗佳蔓」
的尸体时,顺便处理掉那些被毒药污染的食物和饮料。

  「没错。」

  「而杀死杨珊,是罗佳蔓的意思?」我内心复杂地看着康维麟,「而你和罗
佳蔓在当时,谁都没想着报警?」

  这次轮到康维麟惭愧了:「那是因为你们警察……没错,美娟当时唯一的想
法,就是让那个女人死。她不死,美娟不安心。」

  「呵呵。」我难受地笑着,既是一种嘲弄,也是对罗佳蔓愚嗔的愤怒和惋惜。

  「实际上,我自从知道小练和那个恶妇的计划,我就想好了借着机会,帮着
美娟一并锄掉那其他四个毁了美娟的人了,主意是我提出来的,我不过是把最后
决定是否施行的权力交给了她。」康维麟坚定地抬起头看着我,神情中又恢复了
那种凛然,「所以本质上讲,美娟还是无辜的,从头到尾都是我在计划着帮她复
仇罢了。就算是没有杨珊的事情,我也会想其他的办法帮她弄死这五个杂碎。」

  「真是个好办法呀……甚至还想到了利用警察,利用重案一组,利用我和夏
雪平,借刀杀人。」我咬着牙低吟道。

  「差一点就成功了……」

  「康医生,你这么做,值么?」

  「没什么值不值的,只有愿不愿意。就像你说的,美娟到最后一刻,也不远
放弃这七年来她用身体和尊严换来的过眼云烟,过上这样生活是她此生最大的愿
望;她不愿意放弃,那只能我来放弃。其实我早就让快递公司延时发出了几封信,
那是我的辞职报告,明天早上民总医院和医科大学就会收到了。之后我会代替美
娟,去几个她生前想去也没去成的地方,回来以后我会去J县,永远陪在她身边。
我爱她,所以什么都值得。」

  「唯独你就是心太急了。如果不是你的匿名信,如果重案一组继续慢慢查的
话,我想,我也不会这么快就怀疑到你的头上。」

  「没错。那个官二代死了,郑耀祖也死了,在解恨的同时,也让我愈发地觉
得剩下的三个人,每多活一天,对我来说都是折磨,都是对九泉之下的美娟的辜
负。」康维麟说完,身体靠在沙发上,得意地凝视着我,「不过我虽然功败垂成,
没达到我的预期,可是也算不上把这件事做砸了。据我所知,你们的上层正在催
着你们尽快结案吧?现在的警方只能把练勇毅按照真凶交给检察院,我知道你很
想抓我,年轻人,但是你没有足够证据。」

  这真是对我莫大的揶揄,要知道仅仅在几天之前,我还对夏雪平死板的「唯
证据论」漫不经心,而现在,却似乎有些自食其果。

  但没办法,这个案子本身就诡谲得很,我又是半路杀出来的,很多事情我也
没办法完全掌握。

  「我确实没证据,」我无奈地闭上双眼,「看来我得放你走了……」

  康维麟看着我笑了笑,站起了身:「呵呵,幸会,小何警官。山不转水转……」

  「您先且慢。」

  「嗯?」

  我抬起头看着面带微笑的康维麟,从怀里拿出了已经有些发烫的手机:「白
师兄、许师兄,这些内容足够了吧?」

  「足够了!何秋岩可真有你的!」电话那头的许常诺抚掌大笑。

  「放心吧,这段电话我已经录音了,并且通过网监处接通了咱们局里和省厅,
胡副厅长、徐局长和沈副局长也都知道了案子的真相,这回真的可以结案了。」
白浩远也终于轻松了起来。

  「那您二位还杵着干嘛?门没锁,赶紧进来吧!我一着急忘了带铐子过来!」
我对白、许二人说道。

  「哈哈,这就来!」许常诺说完,电话那头便传来了车门打开的声音。

  我挂了电话,转头一看,面前的康维麟脸上简直是形容不出的窘迫郁闷,又
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确实没有证据,康医生,」我晃了晃自己的手机,然后把手枪放在自己
的右膝盖上,「但我们有你自己的供述,这个同样具有法律效力。」

  康维麟站在原地,突然愤怒地抄起那瓶葡萄酒,无视着我大腿上的那把手枪,
照着茶几的棱角直接敲碎了酒瓶;在那一秒我不确定他要干什么,只知道酒瓶被
打碎后接下来的可能,于是我也二话没说拿起手枪拉了保险,再次端起枪口对准
了康维麟。

  「不许动!」

  在这个刹那间,许常诺已经带着秦耀跟章勃两个大块头冲进了别墅,许常诺
见状,一个箭步踏上茶几,一脚踢飞了康维麟手中的酒瓶,又一步跳到沙发上,
伸手锁住康维麟的胳膊。康维麟半百年纪,本身就是文弱模样,许常诺一个人他
都反制不过,更别提随后又被章勃和秦耀一起摁倒在沙发上。

  但当冰冷的手铐在康维麟的手腕上扣紧的时候,我却看到有两行清泪从这个
五十来岁的男人的眼中流出,可同时,他的嘴角却是上扬的。

  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不愿意。

  我爱她,所以什么都值得。

  我收起了手枪,随后走上前去拍了拍秦耀跟章勃的肩膀:「轻点吧,你们俩
可别把这家伙骨头捏碎了。」

  「呵呵,也好,这样就可以下去陪她了……之前就听说过,市警察局重案一
组新来的一个叫何秋岩的小朋友,此番算是领教了,后生可畏!孩子,你小心点,
你将来会是个魔鬼的!你会是个魔鬼的!」这是康维麟被拽起身之后给我留下的
最后一段话,随后他便被带到了警车上。

  我依旧一个人开着自己的车子,找了个机会超车行驶在警车前,我不想看着
那辆羁押着康维麟的车子在我面前晃。罗佳蔓的案子到此为止,真相大白、真凶
落网,但我对此却并不开心。

  回到局里停好车子,恰好看见沈量才表情复杂地领着保卫处和一帮制服员警
走进院子,隔着差不多十几步的距离,便能从他们的身上闻到一股酒味,再后面
还跟着总务处那些人,我礼貌地走上前去跟沈量才打了个招呼;但沈量才看了我
两眼,一个字都没说,低着头往楼上走去。我站在原地寻思着到底是我或者夏雪
平哪里又让这家伙看不顺眼,保卫处那几位马上把我拉到了一边,苦口婆心劝我
一时半刻先别去惹沈量才;仔细一问,才知道就在我们审问练勇毅的时候,沈量
才通过电话接受了本地一家电视台和三家面向全国性质的网站接受了采访,公布
并更正了害死罗佳蔓的人是练勇毅;后来没一会儿,他那头正在跟胡敬鲂汇报下
午成山在市局门口自杀的事情的时候,却又得到胡佳期和王楚惠的报告:案子还
得翻,当时正在和胡敬鲂进行视频会面的沈量才,也一下子傻了眼。

  或许是一时之间没了主意,沈量才当时的操作也真算得上令人喷饭——他当
即对正在连线的胡敬鲂问了一句:「钧座,那……还要不要再开一次媒体招待会?」

  「量才老弟,你抬手,摸摸你眼睛下面、嘴巴鼻子旁边那块……哎,对,摸
到了吗?」

  「摸到了,怎么有啥东西吗,钧座?」沈量才不明所以。

  「你摸摸,这玩意是你的脸皮吗?你长脸皮了,对吧?我还以为你没长呢!
那你是不是长了两张脸皮啊?」胡敬鲂一时之间,气得直接摔碎了自己最喜欢的
一樽翡翠茶杯,「你只考虑自己出名,你就拿省厅和全省警察系统的面子涮火锅
呐!自己看着办吧!」

  接着,胡敬鲂那边直接挂断了视频连线。

  这下弄得沈量才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当时也是一肚子的火,但一时之间
也不知道找谁去发泄,在将胡佳期和王楚惠斥出办公室之后,沈量才足足在办公
室里把自己关了半个小时,后来在保卫处的那些人提醒之下,他才出了办公室,
前往CBD的示威现场迎接杨省长,连晚饭都没吃。后来示威结束清了场,跟着一起
到咱们局周围的那些小餐馆,去犒赏参与维持治安的那些警员们的时候,沈量才
一个人也喝了不少闷酒,却很反常地没找一个引子、对任何一个人臭骂一通,所
以此时此刻,平时在他身边混的那几位保卫处的警察们心里全都发怵,谁也不知
道平时很容易暴怒找茬的沈副局长,什么时候会把心里窝的火给发泄出来。

  听完了他们的讲述,刚巧手机震动了一下,拿出手机,只见耿哥刚刚给我发
来一条信息,煲汤还得需要四十分钟才能好。

  「嗨,就这。也罢……无所谓了。」

  说起来沈副局长这档子事能怪谁呢?要怪就只能怪康维麟的脑子太聪明。昨
天咱们所有人,都觉得嫌犯刚逮到、未经调查核实就招来一帮记者,实在是很不
妥当的事情,怎奈何当时沈量才那种状态,压根也不是能听得进去意见的样子。

  胡敬鲂有句话倒是说的没错,我想昨天在那么多闪光灯下,沈量才考虑的可
绝对不是全省警察系统的面子,至少不是省厅的。

  我不咸不淡地摇了摇头后,也上了楼。我琢磨着的事情,只是早点把后续的
事情解决早点下班,面子也好、政治也好,这些事我一点都不关心;我也想早点
把自己从罗佳蔓这个案子当中抽身出去,也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个半路进来参
与调查的,却被整个案件加上这里面涉及到的每个人,搞得心里十分的不舒服;
何况,正因为我的心里存在的另一种不舒服,跟气恼中的沈量才正相反,我好希
望在这个时候能有人冲到我面前,痛痛快快、彻彻底底地把我骂一顿。

  ——这叫什么事,我接下来该怎么面对夏雪平呢?

  「请问是何秋岩警官吗?」在我走进办公室前,身后出现了一个洪亮而充满
磁性的嗓音。转头一看,是一个身高差不多1米73的俊俏男人,年龄差不多三十岁
出头,刀条脸尖下巴,留着极其张扬的飞机头,细眉细眼鹰钩鼻,一脸的邪魅,
女人看了可能会对他的容貌轻易动心,但男人看了,肯定觉得这位不像什么好人。

  「正是。请问您是?」

  「「信宏原」律师事务所,兰信飞。「来人说着话间,给我递上了一张名片:
名片上写着的,却是」隆达集团法务部总监——兰信飞「;且听他又说道,」您
应该听过我的名字,之前您的朋友刘晏的离婚官司,正是我们所的同事帮着处理
的。「说起大头来,我真是好一阵子都没联系过他了。也不知道他和牛牛两个现
在怎么样。

  「哦,您好,兰律师。」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清醒之后反应了过来:「您
是为了练勇毅的事情来的吧?」

  「正是。」兰信飞微笑着看着我,嘴角上扬的样子正像「狡猾」二字的左半
边偏旁,「我的委托人希望何警官,可以帮帮忙……」

  看样子,康维麟让我转告张霁隆的那段什么「六耳猕猴」、「活仲达」的怪
话还真起效果了。

  「用不着了。」我瞟了一眼兰信飞,「再等半个小时吧,等我们的同事把过
渡文书整理一下,他暂时可以无罪释放了。」

  「呃……您说什么?」兰信飞困惑地看着我。

  我其实也不想放他,可是几年前的药物过量的案子已经被埋进尘埃里了,现
在想找证据根本是天方夜谭,所以只能作罢。「杀人的不是他。正好,兰大律师,
您直接把他接走吧。帮我跟张总裁带个好。」

  「哈哈,原来是这样。大律师不敢当……」

  我心里本就有事,又遇上张霁隆真的派人来保全练勇毅,并且活到现在为止
律师这类人算是我最讨厌的群体之一,见了这个兰信飞浑身更觉烦躁,于是便直
接往办公室里走,并准备带上门,但又被兰信飞叫住了:「唉,何警官请留步。」

  「兰大律师又有何贵干?」

  兰信飞想了想,凑到了我的耳边,还很敏感地朝着不远处重案二组的办公室
门口警觉地看了一眼,快速地低语道:「张总裁让我给您捎个信,他接下来这一
周都有时间,他想让您找个时间去一趟霁虹大厦,跟您见个面。」

  「他说了什么事吗?」

  「您去了就知道了。」

  「好吧,我正好也想找他聊聊。」

  「嗯,甚好。那我告辞了,您留步。」得到了这个答复,兰信飞才立刻微笑
着道别离开。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望着显示屏上白浩远下午刚写完的案件报告发了会儿
呆,我又不得不把心思暂时再捯饬回罗佳蔓这个案子上面,旋即对这份报告动手
修改起来。飞速打字间,我又突然发现了关于罗佳蔓这个案子,仍有一大堆看似
与案情无关但仍然不大对劲的几个问题:首先,为什么在案发后那么久,除了康
维麟之外,当然也可以暂时排除练勇毅,真正着手去「杀」罗佳蔓的这些人,为
什么不马上跑路?

  一般来讲如果一个人杀了人,第一反应肯定是先逃跑再说,虽然不能排除特
殊情况;罗佳蔓是名人,成晓非、郑耀祖、陈春和林梦萌也都是有点名气的人物,
但又都是罗佳蔓周围的人、嫌疑也最大,如果从他们都被媒体或者自身因素解释,
他们都被一些其他东西嵌住、比如工作、比如怕一走开反而会被警方或媒体怀疑
造成此地无银的局面,倒也说得通,只不过他们居然都留在了F市,而且一留就是
差不多半个月,不少人还躲过了警察的第一波问询,他们还都留在F市,这些人的
心理素质也太好了吧?

  然而事实并不是这样:成晓非从案发后就一直躲在宾馆里,他是唯独一个在
白师兄他们接触之前就畏罪自杀的人:以他的身份、财力、背景,他不仅可以跑
路,想出国都没问题,但他却选择躲起来后自杀;而现在想想,他的死如果是为
了跟罗佳蔓殉情,那他为何不在「杀」了罗佳蔓那天就结束生命,非要在宾馆躲
上几天?……结合著成山今天的死,我倒是突然产生了一种想法:这家伙是在逃
避着什么,或者说,是在利用自己的消失维护着什么。

  陈春和林梦萌就更是了,一个拥有外国绿卡,另一个持有南港居留权,尽管
说陈春可能有案底——当然,到现在也查不到,林梦萌杀了三合会的龙头老大——
当然就算是洪兴的人也只不过在怀疑她,没有一个确凿证据,可是她们二位可都
是能够往其他地方逃的,并且也可以选择出国,但也都没有。千万别说什么接下
来在圣诞节马上要举办的奢侈品嘉年华活动很重要,这个举办了十来年的活动,
出现过不少参与者或者协办方临时有事亦或变卦而提前退出的例子,况且作为服
装设计师,陈春完全可以把自己画的图样交给助理,让他们在活动当天按照图样
帮助模特穿搭;而林梦萌更是了,她是老总,又不走T台,很多事情也不需要亲力
亲为,但这么长时间过去了,她们俩居然也没走掉。

  我立刻抬头看了一眼办公室,本就是今天轮值的姚国雄正坐在办公桌前优哉
游哉地喝茶。

  「姚师兄,能帮我去审讯室准备一下吗?我还有些话要问林梦萌。」

  「嗯?你不知道啊?咱们下班以后,地方党团的几个人已经来过,把林梦萌
接走了——她不是没有嫌疑了吗?」

  「被……地方党团的接走了?」完了,这下坏事了,看样子从今以后再也别
想联系林梦萌了。「谁签的释放同意书?」

  「你等会我看看哈……」姚国雄点击了几下鼠标,仔细看了看屏幕,「沈副
局长签的字。」

  「……」在我的心头,一瞬间铺出了广阔的有千万只羊驼奔腾的草原。「那
陈春呢?」

  「前后脚的事儿,我吃完晚饭的时候,正好看见市检的几个人已经把她带走
的……」说着,姚国雄又点了几下鼠标,「也是沈副局长签的字。」

  「动作倒是真快……」我无奈地对姚国雄摆了摆手,「行了,没事了。」

  按照刚刚的思路接下去想,郑耀祖倒是唯一一个在案发后出逃的,只不过根
据交通大队和交通管理局的调查记录,郑耀祖虽然在这段时间去过首都、沪港、
S市,但是并不在每个地方常驻,而且没去几天,还要找机会回到F市,从他的出
行记录上看,倒更像是在被人「赶鸭子」……

  赶鸭子!

  对了,林梦萌之前也有过不少频繁地购买机票、之后又立刻退订的记录,难
道她的行为也是在被人逼迫?

  郑耀祖的前妻跟女儿还在F市,看来有时间,我还得去跑一趟。

  接下来的问题,便是他们这些人,包括练勇毅,到底是被罗佳蔓用什么威胁
到动了杀心?

  练勇毅的秘密现在大体可以确定为那三个女顾客在他整形诊所的命案,当然,
审讯这家伙的时候,在提到这方面话题时这家伙多少有点含糊其辞,说不定还有
别的事情,但基本应该跟这个命案相关;

  林梦萌被取出来以威胁的脊梁骨,八成是她杀了三合会龙头老大的事情,我
立即再次拿出之前的口供比对,却发现胡佳期和杨沅沅根本没追问罗用什么要挟
了林;

  成晓非的事情不明,不过,他的父亲成山选择在罗佳蔓一案结案之前、跑到
市警察局门口自杀,这就不得不让人瞎想了,难不成成晓非是因为自己老爹的贪
污事实被罗佳蔓掌握了而对罗起了杀心,然后才躲起来的?但以我之前跟成的交
往来看,如果是这样,成最可能做出来的事情,是对罗死缠烂打然后希望跟罗私
奔,至于自己老爹贪污被人发现不发现、进不进监狱的事情在他看来其实不重要,
他对女生的滥情,是可以为女生刨了自己家祖坟的……除非他被人逼迫,因为这
个人挺不会拒绝别人、胆子又非常的小;但那样的话,又会是什么事儿呢?想不
通。

  郑耀祖的事情也不明确,不过他在跳桥之前,曾去过前妻家里,他会不会把
自己的事情告诉前妻?等有机会去他前妻家拜访再说吧。

  「你们别过来!都别过来!——放过我!求你们放过我好不好?我知道我如
果落到你们这些警察手里,我一定会被折磨死!求你们放过我好不好!」

  ——这是郑耀祖死前,见到我和白浩远许常诺之后说的开场言。他说他会
「被警察折磨死」,当初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相信了坊间
那些什么「警察刑讯逼供」、「黑勾皮鞋踢人肋骨」之类的恶意谣言,现在一想
起来越想越不对;如果把成山和郑耀祖的死放在一起来看,这两个,似乎死得有
点像在表演,换而言之,他们似乎是在死给什么人看一样。

偷拍 2022-7-29 21:48

  ——难道是故意死给警察看的?可是警察又能对他们俩怎么样呢?

  陈春的小辫子,我怀疑是她之前杀人的事情,可她对此却予以否认,但再问
下去她居然三缄其口……不过我倒是有些在意,她说过自己曾经在「喜无岸」待
过一段时间,忍着反胃的感觉回顾了一下关于「喜无岸」的资料,我没记错的话,
当初与我和廖韬接触过的那两个Ts领班,在被人做了变性手术、去「喜无岸」以
前,也都是有过不少凶杀案底的亡命徒,那么陈春在之前的经历怕是也不会那么
简单——但更关键的问题在于,谁能有这么大的力量能够令这样的亡命徒任其摆
布,而且还心甘情愿地变了性、以一种双性向的姿态在一个带有色情项目的场所
里从事那样羞耻的行当,甚至还可哟主动撩拨男客人,并未他们提供口交……

  呃,关键他们还被整容成那么妩媚貌美的样子,这事儿想想就让我浑身鸡皮
疙瘩掉一地!

  剩下的一个问题,看似跟罗佳蔓的案子无关,但是却十分重要:那就是F市周
围这几个县和乡镇的警务信息技术系统,实在是太差了!从一开始鉴定课的DNA
报告就没跟J县卫生局、警察局的数据库契合,要不是如此,死者不是罗佳蔓而是
杨珊的事情早就被我们发现了;而中间的许多办案环节还都是十分繁琐的,比如
后来调查罗佳蔓家庭状况和她过去在纺织厂的资料,正常来讲本应该直接通过网
络发送就可以解决的事情,结果非得让重案一组的人不断往J县跑腿,申雨彬栾雪
莹她俩确实耽误了一些时间在坐长途大巴上,但这件事跟J县警察系统的效率比起
来根本算不上什么问题,毕竟先前白浩远和许常诺就已经往J县跑了无数次,到头
来我们需要的一系列相关资料,J县方面还得现查现照,还都是纸质资料,这难道
是在过家家?

  能把一个案子弄到这种剪不断理还乱的程度,康维麟和罗佳蔓这对伉俪,倒
是真够可以的。

  思来想去,我把这三点疑虑汇总后,只把第三点内容加到了报告当中,而将
头两点写了个文本文档,传输到了我自己的手机里,留着过两天自己用——胡敬
鲂和沈量才为了让这个案子早早结束,两人都作了病,若是这时候再把一些仍未
断决的问题摆到他俩眼前,我估计他俩都得疯。

  「我的天!秋岩你干嘛?你在我和老远儿的报告上加这么一段你意欲何为?
你还没把报告发给正副两位看吧!」我是没想到,当许常诺看到我加的这最后一
部分,他的反应居然如此之大。

  「我还没给交上去,毕竟这是你俩的案子,我当然得先给你俩看一眼啊。」

  许常诺大喘一口气,拍了拍心窝,摇了摇头说:「秋岩,不是我想跟你对着
干,你加的这部分,赶紧删了吧。」

  「怎么了?」

  许常诺听了,立刻捶胸顿足道:「我靠!你还问我怎么了?我看你是真不懂
事!」

  「我也全你别加这部分了,秋岩,真别加这部分,」白浩远冷静地看着我,
「这样做会被人找麻烦的。」

  「不是,到底怎么回事?我加的这部分怎么了?」我也疑惑到了有些生气的
情绪阶段,趁着办公室里人少,分贝稍稍放大了一些:「你看,咱们每次做案情
报告的意义是什么?不就是总结经验、记录过程、反映问题吗?你们二位在办这
个案子的时候,是不是差不多得有三分之二的时间,花在了前期的信息搜集匹配
上面了?时间都耽误在了来往J县的路上,没错吧?昨天申雨彬和栾雪莹虽然说犯
了错误,但如果J县那边的信息网络系统发达、到位,那她们俩也不用那么跑了、
直接几个内部电子邮件的事情不就把事解决了不是?这都是很清晰很重要的问题,
关乎以后查案的效率,为什么不能写呢?」

  「但这个事儿,不是咱们的职责范围——这是……」许常诺狂躁中依旧压低
了声音,对我焦虑地说道:「这是省厅督察委员会督导组的工作!从督察委员会
成立到现在,任何其他人掺和他们的事情,从来没好果子吃!你明白吗,何秋岩?」

  「我不明白。」我是真不明白,为什么我写入一个下级警务单位的缺失,为
什么会关乎督察委员会督导组的事情。

  「秋岩,」白浩远也拍了拍我的肩膀,耐心地劝道,「我和你许师兄咱们俩
虽然年龄也不大,但是当警察也有一段时日了,从咱们局放眼整个F市,再到全Y
省,有很多事情、很多东西不尽人意。我俩、还有聂心驰,刚来重案一组的时候
也心气高过、也热血,遇到了有些类似的问题,比如看到别的兄弟单位或者下级
单位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啊、一地鸡毛的啊,之类的……嗨,咱们讲就叫它」
脏事儿「吧,我俩其实也分别向上头反映过、报告过,但后续呢?我告诉你,上
头那帮人不理会,那都是阿弥陀佛了!关键是过后,上面那些人,肯定会因为一
些别的什么事情找你的茬你知道吗?他们有的是招数不让你好过!我不知道你看
不看新闻,昨天聂仕铭聂厅座上了国家电视台的节目,你看了吗?」

  「国家电视台又怎么样?」

  「聂厅座在上节目的时候,还宣扬咱们Y省的警察工作是」孜孜不倦、欣欣向
荣;制度完善、系统完美「。结果你今天马上要交上去一份报告,还是我俩署名
的,这不是上赶着打人家聂厅长的脸吗!」

  我看了看他俩,又看了看屏幕上的案件报告,生生感觉自己是张着个大嘴、
却突然被人朝着口腔里丢进去了一个瓶盖一样,明明有话想讲却愣是被人噎着不
让说:「不是……问题我这怎么就算打了聂厅长的脸了?我又没站出来骂街、我
也没把这些东西发到媒体上、或者别的机构别的单位的,我就是交一个案情报告
又怎么了?这有什么问题?我之前跟夏雪平一起写周正续妻子失踪和沈福财全家
被杀的报告的时候,夏雪平就把H乡的那些弊病都写进报告里了,不也没怎么样么?」

  「那H乡的事情,上头给解决了了么?」许常诺反过来对我问道,「况且我跟
你讲,秋岩,夏组长为啥会得罪那么老些人?就是因为她自己一意孤行,这些该
说的、不该说的,她心直口快全都跟人往出怼,咱们怎么劝都不听!艾立威那小
子,是,之前是把咱们大家都蒙蔽了,但有时候他做的事情也没错,他也劝过夏
雪平这种事别往上报,夏组长那时候多信任他你不是不知道,但夏组长照样我行
我素,她倔起来那样,给艾立威那个亡命徒好几回吓得都满脑门冒冷汗!秋岩,
咱们平时也都挺佩服夏组长的,但我告诉你,轮到我们了,我们还真就没她那么
头铁!……你说干嘛呀你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案子都破了差不多得了呗!」

  「我……」

  「秋岩,我这么跟你说吧……咳咳!」白浩远也十分不高兴地看着我,清了
清嗓子,情绪也有些激动,「我知道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理由,对诚实守信也
是正确的,尤其对于我们警察来说,可是有些事真的不能多嘴!我也不管别人了,
你在这,老许也在,那老姚今天值班也在这,大家也都不是外人:我跟佳期的事
情,现在在局里闹得已经挺大了,省厅要不要查我和佳期,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
情!我为啥这么找几个赶紧破罗佳蔓的案子?我不就是合计着用这个来盖过我俩
关系的影响、一俊遮百丑吗?秋岩,你要这时候,非得去戳省厅的软肋、非得去
抽人家脸,你这真是要我和佳期的命啦!」

  话听到这,虽然许常诺和白浩远都没把话说得太直白,我倒是已经咂摸出来
一点味道了:其一,像J县这种到了今年还没把信息网络建立起来、且越搞越回旋
的事情,搞不好跟省厅方面某些大员官老爷有关系:其二,许常诺和白浩远基本
上是在怨我把事情加在了他俩的案情报告上,生怕害怕万一惹了那个官大人不高
兴,自己回去承担这个责任。

  「我明白你俩的意思了,是我考虑不周……」我只好带着歉意地点了点头,
但接着说道:「不过这个事情也不能不提啊,万一以后再有个比罗佳蔓这案子更
复杂、更诡谲的大案要案出现怎么办?然后上峰那帮人,他们是躲清闲了,却又
逼着咱们三天两天就得尽快破案、给咱们丢上十二道金牌,咱们如果没办法按时
交差,上面还是会责骂咱们,到了那时候该怎么办?」

  面对这个问题,白浩远跟许常诺两个人却相顾茫然,全都泄了气。

  我看着他们两个,其实心中满是感慨,在我小的时候,莫说夏雪平了,那个
时候还活着的舅舅舅妈、年轻时候总来串门的徐远,还有他们当年的一众同事,
每个人都是满腔热血,尽管他们每一个都只是个普通的刑警,但在他们的脸上时
时刻刻都镌刻着八个大字: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我其实已经算是够没志向的
「宽松世代」,但我也清楚对于一些问题必须有所为,但是在我面前的这些比我
大不了几岁的前辈兄长们一个个竟然如此犬儒,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造成了他们
今天这个样子。

  「那这样吧,」我把手放在键盘上,把自己的名字敲击到了他们两个的名字
前面,「这样可以吗?咱们局档案出、人事处,省厅的审计课、刑事案件审核处
都有相关的备案,这案子还是你俩主办,我这不算抢功;但是关于J县信息网络技
术不完善的问题我还是要说,但我把名字放在你俩前面,这样的话如果上面那帮
官僚大员们想找茬,是缸是雷我都顶了。怎么样?」

  白浩远立刻抬起头:「秋岩,你真别这么倔强幼稚……」

  却被许常诺直接打断了话音:「你可想好了,你确定要这样?到时候可别说
我和老远儿没劝过你。」

  「我不是没被督导组那帮人处分过,」我抬起头盯着许常诺充满嫌弃和惧怕
的双眼,「而且这个逻辑我很迷惑:有收拾我的工夫干嘛不去把J县的软件硬件都
给搞好一点?我倒是想看看,省厅那帮人还能干点啥?」

  「行,那我没意见。我回家了。」许常诺说着,把自己的大衣披上了。

  「你落我车上睡那件我给别人穿了,我会去跟后勤说一声让他们把被服费算
我工资上。」我对着许常诺的背影吆喝了一声,这家伙却头也没回地出了办公室。

  等许常诺离开了,白浩远才接着说道:「秋岩,我知道你应该听说过一些胡
副厅长跟雪平姐之间不对付的事情,但我真觉得你没必要什么事都跟省厅硬杠,
组长跟胡敬鲂关系差,你不更应该稍稍在那些人面前圆滑一点吗?我还是建议你……


  「不用说了,白师兄,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主意已经拿定了。我其实从念
警专那天起,就没想着以后做个圆滑的人。并且我说的这事情,不是说想圆滑就
能圆过去的,这些问题对于咱们以后来说兴许真是个致命的问题。」我对白浩远
解释道,「谢谢你的好意了。」

  「你别告诉我,你是在铁了心的想朝着夏雪平的道路走?」

  「不仅是朝着的道路走,而且我还想追上她,跟她一起把这条路走下去——
算是我唱高调吧,也是我的心里话。」

  「那行,一切随你啦!呵呵,没想到几个月以前我都不怎么看得上的何秋岩,
居然这么大的心,而且还能跟我说自己的心里话啦!」白浩远只好笑着对我点点
头,「那差不多我也回去了。晚饭的时候佳期说她胃不太舒服,也不知道现在怎
么样了。」

  「去门口右拐那家」灶头旺「,找耿老板点份海鲜粥和羊肉烧麦吧,养胃。
账直接算我头上,我还给夏雪平点了份砂锅煲,等下才能去取。明天反正也没啥
事情,你和胡师姐用不着来这么早。」

  「哈哈,那就谢谢代组长了。你也早点回家,别让雪平姐和你妹妹在家等着
急了。」

  「嗯,晚安。」

  白浩远轻松地离开办公室,差不多几晌,姚国雄拿着自己的保温杯接了点热
水,然后便下了楼,也没跟我打招呼,我也全然不知他去了哪。我把案件报告发
给了徐远并抄送给了沈量才后,又上楼越过长廊看了一眼被收押后的康维麟,这
家伙吃了局里统一发放给嫌疑人的便当宵夜后也躺在单人铺上休息起来。看了看
时间,估计再没多一会耿哥那边的乌鸡汤应该快要炖好,我便准备去他店里等一
会。刚从长廊折返回警局大楼三楼,我正好跟推门而出的沈量才打了个照面。

  「何代组长,你来一下。」沈量才一脸严肃地对我招了招手。

  从他的表情上面我看不出来什么,但结合著他自己从昨晚到刚刚这么长时间
的遭遇,我心说他可别是因为我在案件报告上加的那一段话准备对我发难吧?算
了,反正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而已。说是不怕,但进他办
公室的时候,我身上的汗毛却还是竖着的。

  「嗯……我问你啊,」沈量才坐下之后,气呼呼地对我问道:「「倭瓜副局
长」的外号谁给取的?这么难听!「原来他是为了这……

  「啊?啥玩意?什么外号……我没听说过啊?」我立刻装起了糊涂。

  「你少跟我打马虎眼!一帮新来的小东西背地里管我叫」倭瓜「,保卫处的
人都听到了。我问你,这个外号谁最开始起的?」沈量才说的东西真真切切让人
忍俊不禁,但看他的神情便可知道,这家伙是真生气了而不是开玩笑。

  「这我不知道啊,我……我刚从外地回来没几天,您要是不说我还真不知道,
局里居然还敢有人这么诋毁您呢!」

  「你少来,你不说我也能知道:是不是你那个从警专一起升上来的女鉴识官
吴小曦?」

  呵呵,想让我出卖小C,打死我也不可能——「她?她不敢吧……量才副局长,
我听说她好像顶撞过您几次,但这种事她干不出来,私底下她挺老实的。」

  「嘿呦呵,就她还老实?一天天小嘴叭叭的跟挺机关枪似的……」沈量才指
着我的鼻子对我说道,「我可告诉你,何秋岩,有人跟我反映你跟那个吴小曦和
她男朋友你们仨成天不清不楚的;徐远保举你代理夏雪平的工作,你的举动,于
我、于省厅高层而言,你的一言一行,那都跟姓夏的有干系,就算姓夏的现在临
时被调去了情报局,她可以什么都不管不顾,你可是得考虑考虑你自己前途的!
我跟白铁心那边早打过预防针了,你也得给我小心点!」

  「好,我明白!」我心想沈量才肯定是借引子找茬发火,这时候我可不能随
了他的意思,何况这点破事也没必要跟他戗,于是我赶紧表示恭顺,准备敷衍一
下就溜。

  「你刚刚递交的报告我看了,最后那段不是白浩远跟许常诺写的、而是你写
的吧?」果然,他还是问到了这个问题上面。

  「没错,所以我把我的名字也给署上了,而且放到了他俩前面,我……」

  没等我说完,沈量才二郎腿一翘,屏着气息眯着眼睛说着:「你倒是胆子挺
大,啥话都敢说!他俩也是没脑子。这点东西他俩是不敢写的,倒居然同意了你
把那些东西往上放……」

  「沈副局长,我提到的这个问题事关重大,以后咱……」

  「你知不知道,就算你现在这么做,如果,咱们市局,还有省厅的,有人想
要故意挑毛病找茬,虽然你肯定被按到案板上了,但是他俩也逃不开?你这是准
备害了他俩还是想怎么样?」

  听了沈量才的话,我心里憋着的一股劲又稍稍有些冒了头:「副局长大人,
我是真不明白了哈?我提J县这个事情,分明就是利己利人的一个事情,而且作为
一个警察,咱们正常的职责,不就是有问题的时候需要去发现问题、解决问题吗?
我很不明白,为什么我只是提一嘴他们的信息网络技术不过关,居然会引发这么
多说法?」

  「用不着你明白,这里面的事情复杂着呢。你问我,我也一时半会给你解释
不清楚。我现在就问你一句话:第一,你提这个事情,如果有人要找你麻烦,你
怕不怕?」

  「不怕。」

  「嗯,那好。」沈量才听了我的回答,瞬间似毫无缘由地笑逐颜开、心花怒
放起来,「呵呵。这么着吧,我有个办法:案情报告上面你这段,我就删了……」

  「嗬……」我冷笑了一声。

  「你别着急呀小子,你先听我说。」沈量才又摆了摆手,继续面带狂喜地说
道,「——然后,咱们再打开一个Word文档,我把你这段,粘贴到这上面。这里
面的内容我再找人帮你润色润色,当然,署名还是写你名字。写完之后,直接上
交督察委员会督导组,工作和问题直接对接,省着万一报告书交给省厅之后,被
人看都没看就送存档了,你再白费心思。你看这样,不比你直接在案件报告书上
提强吗?」

  我仔细琢磨了一下,感觉确实这样做比较靠谱:「倒也是哈……」

  只不过看着沈量才脸上那难以掩饰的喜悦,我心里却一下子产生了一种没着
没落的感觉。

  沈量才斜着眼睛笑着看着我,接着又发表了一通肺腑之言,并时而变得严肃
正经,时而忧心忡忡:「你看看,你这叫什么?你这就叫没经验还不动脑!你以
为,这偌大的F市、偌大的Y省,就你何秋岩一个人有正义感、有责任感?J县那边
我也总去,他们那边乱七八糟的事情、还有老掉牙的硬件系统,我也看得一清二
楚!而且,我也一直想跟省厅反映来着,但你要知道,自从之前艾立威的事情闹
出来一大堆问题来、还有更往前苏媚珍也出了事,远哥不就三天两头地被司法调
查局查吗?我身上的担子就跟着变得重了,许多事情就没来得及说!正好,你今
天这事情也算提醒了我,我这才把你找过来的。我告诉你小子,尽管你和夏雪平
你们俩是母子,我不应该在这说些什么挑唆你们娘儿俩关系的话,但是姓夏的着
实对我有很大偏见你明白吗?别总以为我沈量才每天都不着四六的不寻思正经事——
我也是办事儿的人!只不过跟你们的做法不一样!要不然,都说我是受了徐远的
恩惠当了这个副局长,我要是不干事,省厅和中央警察部能让我当?是这个道理
不是?」

  他说话的时候肯定有自夸的成分,但是今天他如此的支持我的想法,这倒是
让我有点刮目相看。「不管怎么,谢谢副局座提点了。」

  「嗯。罗佳蔓这个案子,也让你累够呛。今晚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吧,明早你
们一组没啥事儿的、手头没别的案子的,外加除了那些要做培训的新人,其他人,
允许迟到半天,你去通知一下吧,并且帮我说一声:重案一组的各位辛苦了,沈
副局长慰问大家。」

  「呵呵,好,我替大家谢过沈副局长了!我现在就发!」

  发完了消息,我从沈量才的办公室里出来,同时也接到了耿哥的电话,我便
立刻匆匆下楼。因为太着急,所以每次下楼到还剩五个台阶的时候,我都是扶着
楼梯把手往下跃的,结果到了一楼的时候,当我刚刚「咚」地一声稳踏在大理石
地面上,身旁便响起一个熟悉的尖厉呵斥声:「下个楼还不好好下,属兔子的还
是属马里奥的!」

  「你属门神的!」我回头撇了一眼赵嘉霖,对于这个易怒又古怪的女人,在
叙事的时候我都不愿意再去给她任何铺垫,「结了婚不好好在家待着,天天跑这
来打更……」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又是一声尖嗓子。

  「嘁,我怎么下楼又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故意气了她一嘴,直接出门溜掉。

  但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些可怜这个易怒又古怪的女人的,尤其是看她此刻根本
没施任何薄厚粉黛的脸上,似乎比我刚来局里报道那天还要多了几道皱纹,皮肤
显得十分干皴,头发也乱蓬蓬的,绑着马尾的那条松紧皮筋好像还是从短款夏季
丝袜上剪下来的,稍稍猜一下,便能清楚,这女人要么是跟老公吵了架,要么是
老公根本就没回家,反正肯定是不大情愿地从被窝里爬出来,然后直奔局里里来
「抢着」值班的。不过这世上的一切都是相辅相成,若不是这女人脾气暴躁、看
谁都不顺眼,我估计她老公必然也不会对她不好。嗨,娶了这么个那女人当老婆,
也真是够那个男人受的。

  不过看她的身形似乎比之前稍稍丰润了一些,尤其是守卫森严的风纪扣下的
胸前,似乎比之前更加饱满了一……何秋岩啊何秋岩,你在想什么啊!你怎么会
研究起赵嘉霖的身材来?

  我对着后视镜里的自己失望地摇了摇头,接着发动车子开出了市局大院。一
转弯,去「灶头旺」取了那份给夏雪平点的乌鸡汤,捧着热乎乎的汤,心里充满
歉疚的我,多少有了点去跟夏雪平认错并抚慰她的底气。「夏雪平回家了吗?」
我立即给美茵发了一条信息。

  「还没。」美茵不冷不热地回复了两个字。

  「行吧,你早点睡。」看样子,她还在情报局忙碌着。情报局那种机关,如
果有紧急的任务,一忙起来就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时候……这怎么办呢?我还进不
去他们的大楼。

  但我还是准备硬着头皮去看看。

  刚准备再次起车,却发觉在「灶头旺」的后巷似乎有人声骚动,我犹豫了片
刻,决定还是准备看看。

  到了后巷,我便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首先在餐馆后面堆着的那些没用的竹
竿、木条、纸箱子和木头箱子,以及其他在夜幕下和雪堆里掩盖住的乱七八糟的
杂物,全都散落了一地,满柏油路全都是丢掉的厨余、烂菜叶子,以及还冒着热
气的鲜血;

  而在我右手边的墙壁旁,我眼前的电线杆下,以及斜对角的角落里,秦耀杨
沅沅他们七个——没错,还有女的,外加重案二组的两个和经侦处的三个新人警
察,全都在捂着头部或者肚子,他们的脸上全都带着或重或轻的伤,大部分的人
鼻子都在流血,而除了杨沅沅之外,其他的女孩们都缩成一团哭个不停;

  但此时此刻,在我面前的地上,还躺着差不多二十个膀大腰圆的男生,有的
已经晕厥过去,而有的正痛苦地打着滚,每个人的手上,都拿着一根通了电的伸
缩警棍——没错,这帮人便是风纪处新招上来的警员。

  而当我出现在后巷的时候,这帮人领头的那个「武士结」马庆旸,正在被一
个身材高大、穿着厚重麂皮夹克的男人,抄着一根连通暖气用的铁管,单膝压在
地上狂揍。

  「不……不!」

  铁管敲在马庆旸的肩头后背,敲得铁管「咚、咚」直作闷响,听着就感觉瘆
得慌;明明男人并没朝着马庆旸的要害招呼,却仍打得马庆旸连一句话都说不完
整,抱着脑袋想求饶都来不及。只是三两下,他就被男人打得双手一松,双腿一
蹬,虽然还喘着气,但已经没了清晰意识。

  「够了!」

  不明就里的我连忙对这个背对着我的男人大喝了一声,虽然马庆旸这帮人跟
我不大对付,但毕竟也是市局的警察。且等男人转过头来,当我借着微弱的路灯
光芒,看到了这个男人的面容,我心中不由得一惊。

  熟悉的带着蓬松自来卷的侧分头,眼袋和眼角的鱼尾纹全都甚重,像极了山
岳上的裂岩,那深眼窝里的一双眼睛恰似一对毒蛇,雪白的皮肤极为粗糙,下巴
上却剃得十分光滑得没留下一根胡子。

  他也来F市了。

  男人无意看了看我,丢下了手中的铁管,搓了搓戴着露指手套的双手,然后
朝着马庆旸的脸上唾了口唾沫:「呸!长这么胖一身囊囊膪,一点也不中用,嘴
巴倒是臭的要死哈?别装死啊,」桃太郎「?」

  随后,他便从怀里拿出了一件东西——我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手枪,却发现
他从怀里口袋拿出的,居然是一包乌江榨菜。

  「想逮捕我么?」男人扯开包装,捏着里面的咸菜丝直接放在嘴里,看着我,
空着嘴边嚼边问。

  「大叔,你这好歹也算是袭警吧?」我警觉地看着他,「就在市警察局边上,
风纪处、经侦处,重案一组、二组的警察你都收拾了一遍,我不抓你回去,有点
说不过……」

  「秋岩学长……误会了!」秦耀一张嘴,嘴里还冒出了一口血,「我们是被
风纪处这帮混球打得……不是他……」

  「没错,何代组长……」距离我最近的那个经侦处的男学警晃晃悠悠地站了
起身,我见状连忙扶住了他,「要不是这位先生出手帮忙……风纪处这帮吃狗屎
长大的非得要了我们的命!」

  「怎么回事?」我看看秦耀他们,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马庆旸,又看了看眼前
这个全身上下都透着诡秘跟危险的男人。

  趴在地上的杨沅沅也强撑着站起身,还忍着痛,往自己面前正全身疼得打滚
的那个壮汉屁股上猛踢了一脚,接着对我解释道:「秦耀他们刚押送完康维麟……
我跟着申雨彬咱们几个姑娘……在门口等着一起去吃点宵夜……嘶……结果就遇
到他们几个了……」说着,杨沅沅朝着我正扛着的这位小哥身上,以及那几个二
组和经侦处的其他人指了指,「他们告诉我们几个,就风纪处这几个家伙,在」
灶头旺「里喝酒吃饭的时候,提过几嘴今晚要在这要干点啥事情,后来才知道……
嘶嗨!他们几个……准备在这后面埋伏,然后……等你出来……」

  「等我出来?」我疑惑地看着杨沅沅。

  「对,就是你等你出来……他们知道说……你今晚跟这家餐馆订了汤,准备
给夏组长喝……」

  我诧异地看了看我正搀扶的这个男学警,他也不住地点了点头:「呼……呼……
他们就是这么说的,我听得一清二楚……咱们都合计怎么办呢,小耀跟章勃就带
着咱们一起找他们来了……哪知道……他们人这么多,还都带着家伙什……好在
后来这个大叔冲出来,帮了咱们……」

  我看了看地上躺着的这帮人,迷惑地问道:「他们是怎么知道我今晚要给夏
雪平买……」随即恍然大悟——打电话的时候,听耿哥那边并不是很嘈杂但是有
抽油烟机的声音,一般外人不可能被允许进后厨,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了:「我明
白了,可以啊!敢监听我的电话!」

  趴在地上连连打滚的那个一个听到了我的话,眼睛一棱,依旧咬着牙不服气
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我风纪处的职责……就是」对外扫黄、对内审查」…
监听你一个代理组长的电话……难道不应该吗?」

  「闭上臭嘴!」杨沅沅二话不说,一脚蹬到了那人的脸上,「就是这家伙,
跟着那个马庆旸一起骂夏组长是婊子!我看他才是!他全家都是婊子屙出来的!」

  于是躺在地上的又晕了一个。

  其实听说这家伙居然骂到了夏雪平的身上,我也挺想动手的,结果被杨沅沅
这丫头抢了先,不过倒是真解气。

  「没事了吧?」男人把嘴里的榨菜嚼得嘎吱响,冷冷地看着我,「没事的话
我走了。」

  我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心里便开始犯嘀咕,情绪也开始跟着冷静起来:看
着眼前的事情,解气倒是解气,换做以前我可能会把整件事情闹大,让这个马庆
旸在整个F市待都没办法待,可现在的问题在于这件事说出去真不好听,其一是一
个省会的市级警察局总局,居然出现了内讧,真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其二,重案
一组被人打了,结果还要一个不想干的路过的人来出气,对我来说倒是无所谓,
对于省厅和市局这帮好面子的领导们,尤其是在这一刻还在办公室里值班的沈量
才来说,简直如同骑在他脸上撒尿一般。

  还有一点,我冥冥之中一直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十有五六,就是那个男人,
否则的话,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我总会莫名其妙地碰到他。但如果他是那个人,
是那个曾经叛逃的、成功刺杀了执政党第一书记的王牌特工,失踪多年以后再次
回到F市,在他身上必然有一个重大的阴谋计划,于是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有两个选
择:一个就是借着这件事给他抓回去,但问题是,风纪处这二十来个准备埋伏暗
算我的人都被他一个人解决了,现在就凭我的话,真的能抓到他吗?而且安保局
也好、警察局也好、国情部也好,对他都传得神乎其神,里面绝对有夸张的内容,
但是我的确相信,很有可能这区区一个市警察局的拘留室根本关不住他,因此就
算是以袭警的罪名抓了他也没用。

  而且,无论怎么说,这次都算是他出手救了我一次。

  「你走吧。谢谢你了。」

  所以,我只能选择第二个,那就是先放了他。在他面前我承认自己的确有些
怂,如果他真的是那个人,一对一的话他杀了我估计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再者,
我倒是也很想看看他回到F市,到底准备要干什么。

  男人听了我的话,直接用食指和中指夹了三条榨菜塞进嘴里,睁大了眼睛盯
着我看了几秒,随后悠然地大踏步离开了后巷。

  「秋岩哥,这个大叔你认识吗?」等他的身影消失之后,杨沅沅才对我问道。

  「不认识,怎么了?」

  「我咋看他跟你……好像还有点像……」杨沅沅试探说地道。

  「他跟我哪像了?」

  「说不好……感觉你俩气质有点像。」

  「行了,不扯皮了。」我连忙拿起电话,给保卫处和制服大队办公室打了电
话,让人派了车直接把面前的所有人都送到了医院,并且吩咐意识清醒的杨沅沅
等人,如果保卫处的人问起来这是怎么回事,就照实汇报情况,当然,倘若问起
「武士结」他们是怎么回事,一口咬死就说是今天在CBD示威的那些人跟踪到市局
附近、然后趁着他们不注意下的手——等到他们挨个都没抬上警车之后,我给沈
量才打电话时也是这样汇报的。沈量才听罢一下子气炸了,表示一定会严惩马庆
旸这帮小崽子,不过这已经不关我的事情了,谁让马庆旸这帮人,外加那个方岳,
全都是沈量才征召上来的。

  我迅速回到车上,隔着保温袋摸了一下那份鸡汤,还好仍然没凉,于是我连
忙再次发动车子匆匆上了路。结果这时候,又打来了一个电话,我拿起手机看了
一眼,是徐远打来的。今晚的事情可真是多到要死,俨然一块澄澈透明的玻璃生
被东凿西刻,雕花成了马赛克的效果,看着手机显示屏,我真心有点不太想接电
话。

  「喂,局长。」

  「我刚从外面回来,刚看到你交上来的报告。听我的,你把整个报告最后一
块的第三部分,就是上面写了J县警察局以及下属单位网络信息技术缺乏效率那一
段赶紧改了——那部分是你写的吧?」徐远的语气十分强硬,而且听起来此刻的
他也在车上。

  「是我写的,可是局长……」

  「是,我就知道是你写的,其他那两个家伙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别可是了,
秋岩,听我的话、照我说的做就是。你能发现问题这点很不错,但这里面的事情
你不懂;你只需要再把你发现的关于J县的弊病跟我汇报一遍,我去跟省厅反映就
好。」

  「局长,那份报告已经交上去了。」我对徐远说道,而且心里带着些许疲惫
和气愤,我不知道为什么,平时一贯正直的徐远对这个事情居然也进行阻拦。

  「你说什么?已经交上去了?你怎么……」徐远刚听我这么说的时候也火了,
但片刻之后他立刻冷静了下来,对我耐心地问道,「不对吧,案情报告一般都需
要我和量才的盖章或者电子签名同时放到上面,才能发给省厅,且不能越级上交,
你是怎么交上去的?」

  「是沈副局长帮我交上去的……而且直接把我加的关于J县那部分单独拿出来,
另起了一个报告,交给了督导组。」徐远的问题倒是提醒了我,刚刚根本就忘了
警察系统的正常流程,现在我才发觉到不对劲。

  「唉!量才啊!啧……」徐远听后,直接气的不知道朝什么东西上面砸了一
下,当然也很可能是把手机摔在了汽车座椅上,紧接着他又拿稳了手机,狠狠地
咬着牙而长长叹了口气:「嘿……」

  「局长,我……我是做错了什么吗?」我此刻才略带胆怯地问道,「不是,
我真不明白,J县的这点事,到底怎么了?怎么谁都不让我指出来呢?」

  于是这一路上,到我把车子开到国情部情报局门口,徐远花了很长很长时间,
而且很直白地跟我解释这里面的来龙去脉:首先有个我之前已经知道的和看出来
的背景信息,便是厅长聂仕铭和副厅长胡敬鲂以及他们各自派系一直在明争暗斗,
原本徐远和沈量才二人并不属于这两个派系里面的任何一个,但是大概四年前,
聂仕铭在省行政议会上提出过一个关于要将国际目前最尖端的一个人工智能算法
程序引入Y省的提案之后,遭到了行政议会的多数派、也就是执政党的反对,蓝党
和地方党团却对此议案高度支持,此后,徐远便在不知不觉中,开始跟聂仕铭派
系站在了一起——当然,那个议案最终搁浅,所以即便徐远跟我说了四五次那个
法文名字我都没记住;而胡敬鲂自从进入省厅的决策层之后,一直对红党中央十
分拥护,在十二年前那场政变之中,因为胡敬鲂坚决反对当年省厅内部的政变集
团份子,还曾经被他们关押过,所以当政变被粉碎之后,中央警察部还因此给胡
敬鲂受过勋,Y省红党党部也曾公开在电视和广播节目中说过「胡副厅长是我们的
亲密战友」这样的话,至于沈量才,徐远却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跟胡敬
鲂的关系越来越近。讲完了这一切,他接着跟我说道,我的这个报告真正能与之
挂钩的,就是前不久在省行政议会上公布的那个各个单位机关的财政报告,其中
各个司法机构里省警察厅的赤字甚是惹眼,因为这个,中央警察部派出了三人考
察组,司法调查局也把原本针对徐远和苏媚珍的调查撤销了,专门核查省厅的财
务问题。经过多方面仔细核查,认定省厅实际上至少有七八年的赤字被瞒报了,
而且累积到现在,数额差不多得有三到五个亿。

  可是事情怪就怪在,这些亏空,在账面上是一笔糊涂账,一笔死账,目前能
追查到的账目不是缺少转账备注,就是上级和下属单位收发资金的日期根本对不
上,更别说数目对不上的还有一大堆,而想彻查资金经手人和部门,更如同想要
从干松叶堆里掏出一根针一样无迹可寻,更别提这七八年间,在全省各地还都发
生过类似于之前咱们F市局的上百把千把子弹枪支被盗的事件,想要把这笔账查明
白,简直是一个能让人扒一层皮、抽筋拔骨的根本无法完成的大工程。

  「……我听局里保卫处和经侦处那帮人聊天说,差不多有十年时间,咱们Y省
方面,有人一直在让南港的黑社会,帮着通过英资背景的银行进行洗钱,数额差
不多得有五个亿。」——听到这里,许常诺的道听途说又在我的耳边回荡,绕梁
不绝。

  省厅在全省政客和媒体面前丢了大人,于是在省厅内部也掀翻了锅,现在这
帮官僚大员们每天上班要做的,除了完成以往日常工作,应付中央警察部三人小
组和司法调查局的那些干部之外,剩下的时间就是互骂。这里面还有个典故:可
能是老天爷注定,或者,按照警察系统内部知情人的说法,有可能是死于非命的
我外公夏涛的幽灵对他们那些官僚大员的诅咒,在Y省警察厅的建制中,与财务和
物资储备相关部门的主管们大都属于胡敬鲂派,而聂仕铭派的成员,又大都是执
掌着比较容易耗物资耗经费的部门,所以,他们才会如此相互指责,不亦乐乎。

  于是徐远推测,搞不好,我的这个报告,就是一条引爆炸药桶的导火线。J县
警察局从行政角度讲,算是F市警察局的下属单位,所以如果有人想借题发挥说,
J县警察局的信息网络硬件落后跟这个赤字有关、同时省厅财务部门又不想认账的
话,搞不好被问责的第一个人不是J县警察局的人,而是徐远。

  「唉,我估计啊,现在关于罗佳蔓命案的报告,还在沈量才的手里压着,毕
竟没有我的电子签名,交上去的,只有你那份粘贴誊写出来的另外一个报告了。」
徐远的语气中饱含苦涩之意,这让我赫然产生十分的愧疚。

  看来我是真的把这件事想简单了,而且按照徐远的说法,我的那份报告就算
是交上去,今晚就直接炸掉了整个省警察厅,明天J县那边也不会接到一笔款子让
他们去进行网络技术升级,因为省厅现在根本拿不出这笔钱。

  而且我还真小看了沈量才,我原本只以为这家伙就是个只会到处奉承拍马的
小人,没想到他也竟如此阴险!之前没少把我当狗溜当猴耍的艾立威,跟沈量才
一比,根本一个脚趾头都算不上!

  「徐远,我……我对……我……」我挺想徐远道个歉的,可是实话实说,我
其实也并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因此,这声「对不起」我也确实有点说不出口。
只是省厅的这些烂事,以及可能将给徐远造成的麻烦,让我挺不舒服也不好意思
的。

  「嗨,我就吃完饭之后去了趟省政府,居然就闹出来这么大的事情……算了
算了,我这边倒是有办法能暂时熬过去。」徐远缓了缓神之后,对我安慰道,
「你也不用担心,估计这件事不会把你卷进来;不过你心里也得有点数,接下来
连续几天怕是都会有人来询问你关于J县的事情,你好好想想该怎么说吧。这事就
算过去了。」随后,徐远似乎点上了一根烟,又把玩起自己的那枚打火机来,一
边把盖子甩得「当、当」作响,一边对我问道:「正好,还有个事情:你从R省回
来之后,张霁隆跟你联系过吗?」

  我便把这几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徐远:「昨天晚上……还是前天晚上?
记不住了,反正刚抓了林梦萌的时候,就在你和沈量才对付萧睿龄的时候,地方
党团来人,想通过我把林梦萌转交给南港那帮黑社会那阵儿,张霁隆也在;后来
今天审讯练勇毅,我一想他工作的医院是张霁隆注资,所以我找过他,但是是他
公司的一个总监接的电话。晚上了之后,练勇毅无罪释放,是张霁隆派他们的一
个律师来的,那个律师告诉我说,张霁隆希望我有空能去见他一面。」

  「嗯……」徐远接着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张霁隆这边似乎有什么事,让他更
加烦恼。过了一会儿后,他又问道:「陆冬青,Y省大学经济学院那个教授,是在
他霁虹大厦搞什么东西吧?」

  「对,现在在不在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一个月之前,我跟他说我要和夏雪平
去外地的时候,陆冬青好像刚去。我国中有俩从美国回来的同学似乎现在也在跟
着陆冬青做事。」

  「他在做什么?陆冬青?」

  「哎呀……」这就涉及到了我的知识盲区了,「我想想啊……我记得好像是,
陆冬青找了他的研究生团队,还有一个什么搞数据分析的科技公司……好像是说,
他们在帮杨省长搞竞选?我也弄不太明白……反正我记得说,他好像说过,之前
杨君实的竞选幕僚的调查数据都是有问题的——当然我也没看出来有啥问题,然
后他好像说什么要重新搞一套统计数据。但就我知道的啊,局长,他们倒是还跟
本地不少商家搞了合作,比如那个」七星山妙优乳「,他们的人搞了一套有奖问
答:留下手机号,让你填写问卷,问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问题……」

  「那个我知道。」徐远挠了挠头发,继续来回弹按着打火机的盖子,「我现
在也搞不清楚张霁隆和陆冬青他们在干嘛……但是陆冬青这人,可是个鬼才,他
要是决定的事情谁都拦不住……我问你啊,秋岩,你可能也不了解,但是你就凭
你第一直觉告诉我:你觉得,今天中午的事情,跟陆冬青的关系能有多大?」

  「中午啥事啊?」

  「CBD的事情。」

  我一下子傻了,差点以为自己活在天方夜谭里:「您说股市崩盘的事情?我
的天,陆冬青能有那么大能力吗?」再一想想,我接着说道,「不过,我倒是听
说陆冬青这个人,之前在加拿大的金融证券公司做过咱们这边分公司的总监……
但是一个外派海外的总监,还是已经卸任十好几年了的,怎么可能搞出来股市崩
盘?」

  「嗯,这倒是……」徐远拍了拍脑门道,「行了,也没啥事了。明天之后你
们重案一组暂时清闲了,正好,这一周你们应该没什么其他的事情了,明后两天
如果有时间,你就尽快去趟隆达集团,去看看张霁隆想找你做什么,你顺便帮我
看看陆冬青他们在干什么。有什么情况,记得告诉我。」

  「行,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世界终于清静了。保温袋里的汤,尚有余温。

  可是接下来我便犯了难,我人虽然来了、汤也拿来了,我该怎么送上去呢?
情报局这地方可不同于于别的单位,我是根本没办法偷偷潜进去的,就算是能避
开在我看不到的角落里安装的那些隐藏监控摄像,如果在找到夏雪平之前被发现,
我绝对会被那些西装革履的警卫怀里的机关枪打成筛子;可我又总不能随便找个
人给夏雪平送上去,因为据我所知依照国家情报调查院的纪律,跨部门的探员是
不能够进行私人的交往,而夏雪平又是临时借调过去的,所以有很大的可能,我
随便蹲到一个探员或者警卫,但他却并不认识夏雪平。

  因为一时想不到该如何是好,我也不敢随意下车,毕竟车里还有暖风,汤还
不会那么快就凉掉。

  这可怎么办……

  就在此时我随意朝着后视镜一撇,一个堪称「硕大」的女性身影突然出现在
了我的车后,身材魁梧、身姿挺拔,肩膀结实,纤腰细腿,胸部的轮廓倒是看不
出来,只是她朝着我的车子走来的时候,硬底皮靴敲在被推平的积雪路面上时,
发出的清脆响声特别让人觉得胆怯,感觉她的气场里面,是带着意大利歌剧中那
些君王专属的咏叹调的,并且让人的心里会产生一种被侵略的惊惶,哪怕是我坐
在开足了暖风的车子里,却依然能感觉到从她身上传来的阵阵朔气。等她走近了,
但见一张肤色比积雪更净、比月光更白的脸庞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她长得像个
瓷娃娃,但稍稍比一般的女人更加俊朗,端正的五官、饱满的天庭、棱角分明的
下颌、硕大的眼睛、两道浓密的剑眉、还有那高挺的鼻梁,都透着那股凌厉与霸
道甚至赛过普通男人;唯独那两片娇俏的嘴唇最是温柔,只是这温柔的背后尽是
藏不住的高傲。

  「下车。」她敲了敲我的车窗,只说了两个字,然后以一种近似标准军姿的
站立,双手自然垂在她墨蓝色高领连衣裙的长裙摆两边,面向着我。她那双手也
十分宽大,看起来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但不知道为啥此时此刻我真害怕她会
一拳打碎车窗玻璃,直接给我从车里拽出来。

  看着她,我早已惊恐得不知所措,唯一能提的起来的反应,只是一动不动坐
在车上望着她。

  接着她又敲了敲车窗,缓慢地眨了一下自己的丹凤眼:「下车。」

  我只好连忙打开车门,站到了她的面前。

  「你是来干什么的?」女人用着略微浑厚且沙哑的嗓音对我质问道,「在这
里停车这么长时间,你要干什么?」

  「我……那个什么……我是来……」

  「你是来找夏雪平的吧?」女人用着极其高傲的目光看着我,说完之后,继
续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嗯……是……」我依旧有些瑟瑟发抖,尤其是看着我时候那双眼睛,就算
我没做什么亏心事,被她盯住之后,我都觉得自己心虚。

  没想到随即,女人接下来的目光却突然缓和起来,抿着嘴巴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的声音也跟着细腻温柔了起来:「哈哈哈哈,瞧把你吓得这个样子!哎,小鬼,
你是不记得我了?还亏你之前跟我搭过讪表过白呢!」

  ……搭过讪表过白?

  「我的天……我才想起来,你是岳教官!」来人正是夏雪平现在的临时上司
岳凌音。反应过来这茬之后,我连忙靠着车子喘大气。

  「哼哼,你个小鬼,我还以为我走到你面前你就能叫出来我的名字呢,没想
到我一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你,没想起来我是谁!」岳凌音皱着眉头十分嫌弃
地看着我,不过看着我全身发抖的样子,又笑得乐不可支:「喂,小鬼,你至于
被我吓成这样吗?」

  「我刚刚那一秒,真怕你掏枪出来直接打死我,大婶!」我刚刚的确被她的
气场给镇住了,而且之前在警院她给我们做集训选拔的时候,都是披着头发的,
而且她那时候头发还染成了咖啡色,今天的她却扎了个单发髻包子头,所以我也
的确没认出来是她。

  说起来也真是糗到家,当初我被警院硬推到国情部探员的集训队那天中午,
跟我一起吃饭的那帮人非要玩真心话大冒险,运气向来不错的我那天却一直在输,
连着九次都是「真心话」,最后一次大冒险,还是吴小曦提的,在她的撺掇下,
一帮人朝着我指了指斜对过隔了三桌的一个留着咖啡色披肩长发、穿着浅灰色西
装的四十多岁女人,要求我去跟这个女人搭讪、表白,并且要在十五分钟之内要
到对方的电话号码——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主动跟一个四十多岁的
女人搭讪,当然也是我人生中最尴尬的一次搭讪:因为前七分半,她根本一个字
都没跟我说,只是睁大了双眼看着我,吃着自己的饭;等我快要放弃了,她才拉
住了我的手腕,把我摁回到了座位上,给我出了三个「脑筋急转弯」式的题让我
回答,并告诉我如果我答对了,她就把电话号码给我。题目到现在我是记不住了,
我只知道,当我拿到号码,给我那些狐朋狗友们看、他们又拿起电话打了一遍时,
电话那头的居然是警院最暴躁的那位训导处教官老大爷……

  而当时我也并不知道,这女人居然是国情部派来进行关于审讯心理研究和反
恐谈判技巧报告会的、也是当天晚上开始的集训选拔工作的岳凌音教官。不过集
训的那一周,我跟她倒是相处成了朋友。她为人倒是挺开朗,而且略微有点「逗
逼」的气质,喜欢开玩笑更喜欢气人玩,每次还都要求我管她叫「岳姐」,而为
了反过来气她,我每次都故意叫她「大婶」,她也相应地故意在私下里叫我「小
鬼」——没错,这些事之前我因为生怕夏雪平吃醋,所以完全没跟她说。

  听了这个熟悉的气人称谓,岳凌音瞬间把脸一拉,眉毛一挑、眼睛一横:
「什么」大婶「!我看你是不想上楼找你家亲爱的夏雪平咯?再见咯!」

  「别别别!」我连忙叫住了岳凌音,「不是……这样不好!我说」大……

  「」

  「嗯?」她瞬间眉毛又是一挑;而这一声怒嗔,简直比男性更加雄浑,真不
愧是「长着两副声带」的女人:「「大」什么?「「大……大……大美女岳教官?」

  「哼,这还差不多……」她眉毛依旧挑着,但娇柔的嘴唇上,已经流露出难
以掩饰的笑容来。

  「我说岳教官,您看,您比夏雪平还大八岁呢,她现在还是你手下的,我是
她儿子,我跟你这叫你」姐「?合适吗?」

  岳凌音侧过头,微微含着下巴,斜着眼睛面带嗤戏地看着我,仿佛我用低劣
的伎俩瞒了什么一般,又饶有意味地说道:「嗯,这倒是哈。」说完,岳凌音从
她袖口里拿出了她的最爱,一长条M豆巧克力,打开了袋子,朝天空抛了一颗又用
嘴巴精准地接住,嚼了嚼后说道:「那这样吧,你就按照我们情报处的规矩,叫
我」Boss「吧。」

  「Boss?叫起来怪怪的……你们国情部都这规矩?」

  「那倒不是,只有在我身边有这规矩,我要求他们都叫我」Boss「。」岳凌
音又朝着自己嘴巴里丢了一颗巧克力豆,美滋滋地对我笑着。

  我背着她撇了撇嘴,又转过身对她问道:「我说」大……啊,那个……Boss
「,你刚才说,你有办法带我上去?」

  「我是情报处的头头,我当然有办法带你上去啊,但是,小鬼,我可不叫」
大—啊—那个—Boss「!」

  「那麻烦您一下行吗?」我收敛了玩闹的情绪,认真恳切地对岳凌音说道,
「你也知道夏雪平昨天她去医院……她……她说她有个调查任务,结果我后来再
一联系她,她又说她身体不舒服;刚刚在家里没休息多长时间,就又被你们叫来
了。我这刚买的砂锅煲,想给她送上去让她喝点。」

  岳凌音眉毛一舒,又从头到脚打量了我一番,点了点头:「嗬,看来你对雪
平还挺上心的。行,把你要带的东西拿来,姐姐我带你上去。」

  这还真是遇到了贵人,于是我连忙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捧着摞在一起的两
个塑料汤碗生怕弄洒,而且差点连车子都忘了熄火锁上。跟着岳凌音进了情报局
大楼,摁了指纹、让警卫用专门的滴管检验了我带来的鸡汤,扫描了面部成像后
接过了临时通行卡,然后又被搜了一遍身、上交了手枪和警官证,这才跟着岳凌
音进了电梯。

  「你们这情报局可真那麻烦……汤都快凉了!」进了电梯后,我便对着岳凌
音发起牢骚。

  「嫌麻烦?嫌麻烦你还要让我带你进来?」岳凌音瞪着眼睛说道,接着转过
头后又嫣然一笑。

  「谁让你们把夏雪平拐走的?要不是因为这我才不进来呢!啥好地方……」

  岳凌音右臂撑着电梯间的铁壁,潇洒地转过头来看着我,又嫌弃地撇了撇嘴:
「嗬!这才多长时间,从之前在警官学院听到」夏雪平「三个字就跟浑身长了刺
一样难受,到现在变得大半夜睡不着觉,还来专门送乌鸡汤,请问这是谁呀?嗯?」

  「我才没」专门「呢,我这是刚在局里解决完案子顺路过来的。倒是你们,
有啥紧急事件,非得把人家一个电话轰过来?怎么,你们这儿又出啥事儿了?」

  「出了什么事,也不能告诉你——机密。能告诉你的事情是,他们刚开完会,
现在在集中精力写报告。」岳凌音故意绷着脸看着我,「瞧你现在这样,对夏雪
平关心到有点忘我了哈?」

  「怎么着?这事儿你们国情部也要管啊大婶?」实际上我还真有点亏心,想
了想今晚对夏雪平做的事情,又想了想那张医院的收费单上写的我对夏雪平老早
就犯下的事情,我真当不起「对夏雪平关心到忘我」这样的评价。

  「嗯?你叫我什么?」

  「咳咳,Boss!」

  岳凌音又笑了起来,并且眼睛来回往我手上的鸡汤和我的脸上转换目光,看
得我浑身不自在。

  ——她该不会是知道了我和夏雪平的事情吧?我不禁手里捏了把汗。

  接着她突然正经起来,对我说道:「啊啦,我想起来一件事:过几天,我们
可能会问省警察厅和你们市警察局出几个人,跟咱们情报局这边组一个专案组,
你愿不愿意来?」

  「怎么?国情部人手不够啦?」我故意奚落地说道。

  「最近调查的这些,疑似关于」天网「的案子,全都跟警察有关,我们再故
意置身事外一样地装作」旁观者清「,实在有些不合适。我们跟安保局可不一样。」
岳凌音说完,挺起身子双手叉着腰,略带期待地看着我。

  「来了能见到夏雪平吗?」

  ——我这句话,竟然也被岳凌音一字不差地异口同声说了出来。

  「啊哈哈!」岳凌音失声大笑,风纪处之前像伍育明修德馨那些上了岁数的
老爷们儿,他们平时笑起来的时候爽朗的声音已经够震耳欲聋了,而岳凌音一个
人的笑声基本能盖过他们所有男人,听起来简直比打雷还洪亮。「我就知道你得
这么问!」随后,电梯门打开,岳凌音先走了出去,等在了电梯门口。等我跟随
其后,她才说道:「其实名单已经拟好了,上交到了国家情报调查院,最开始我
放的第一个名字就是你,毕竟之前你也选拔上了我们的新探员梯队之中,但最后
你自己放弃了。你要是加入到这个小组里,平时上班你还是需要在市局重案一组,
因为我们不想影响你们正常的工作,但需要你经常过来开会,并且以我们的任务
为优先。所以你加入到这里之后,会有机会跟夏雪平一起工作,当然比不上她来
咱们这之前你俩一起在市局的程度。」

  「那倒是也可以了,哈哈,我倒不是非得时时刻……」

  「但是——啊哒哒!等会儿,你先别高兴小鬼。雪平之前看到了那份名单之
后,她来求了我,让我把你从上面拿掉的。即便你现在我已经是个刑警了,而且
越来越成熟,但她依旧不想你遇到任何危险。警察、国情我都干过,客观的说,
这一行的危险程度远比刑警高。而且你也要想好,现在我手上关于」天网「的这
个案子,办到最后,可是要死人的——」天网「是个什么东西,我估计夏雪平跟
周荻之前跟你提过吧?」

  听了岳凌音的转述,我不禁陷入了沉默。

  「虽然名单交上去了,但是因为整个小组都要听我的指挥,所以我说的算,
成员还能追加。我放你上来,也是想让你跟夏雪平好好商量商量,你自己再考虑
考虑。」

  「死我不怕。大婶,你知不知道你越这么吓唬我,我就越想来?」

  「叫我Boss!」

  「好的,大婶。」

  「我的天,多老的梗啦!」岳凌音收起了巧克力豆,深吸了一口气,「你先
别急着决定,等雪平喝完了汤,你再给我个答复也不迟。」

  说完,岳凌音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夏雪平对我的担心正如以往,而我对她的惦记,却因为新生的歉疚更增添了
十倍。

  所以,加入这个专案组的机会我是不会放弃的。

  我跟着岳凌音左转右拐,沿着亮堂却空无一物的走廊走了差不多一分半钟,
终于来到了情报处的办公室门口。岳凌音回头看看我,接着拧动门把手,笑着说
道:「嘿嘿,看看谁来……哟……」

  话说到一半,岳凌音却突然尴尬地住了口,而这一刻我也进了办公室们。瞥
了一眼岳凌音的表情,我的心里瞬间「咯噔」骤停了一下,片刻之后我倒是舒了
一口气,不过随即愤怒的文火,便在心肌上开始慢慢燃烧起来。

  办公室里其实总共有七八个探员不停地在键盘上瞧着字,偶尔敲不下去了,
就用拳头苦恼地敲敲自己的脑袋。夏雪平也坐在电脑前,她的办公桌就在办公室
门口,位置十分偏僻,办公桌也比她在重案一组的组长工位狭窄了一半。

  而周荻的办公桌——身为情报局情报处调查一课课长的办公桌,居然就安排
到了夏雪平的旁边,并且离门更近。我之所以知道那就是他的办公桌,是因为我
太熟悉他办公桌上那盏Q版高达形状的黑色瓷制咖啡缸,之前他在警校当「职业学
生」的时候,成天就端着那只咖啡缸到处晃。

  就在岳凌音刚才打开门的那一刻,办公室里的情况我也看了个一清二楚:坐
在电脑前戴着眼镜的夏雪平正身子朝前,脑袋一晃一晃地打着瞌睡;而从再往里
那边走过来的周荻,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纸杯走到了夏雪平的身边,夏雪平犯困
的样子,给周荻这家伙看得眉欢眼笑,于是他悄咪咪地放下那盏装满了热咖啡的
纸杯,微张着嘴巴缓缓地抬起自己的右手,摆出一个兰花指后,一中指头,在夏
雪平的额头上弹了个脑瓜崩。

  夏雪平立刻被他敲醒,恍了恍脑袋之后伸手便拍中了周荻的手背,周荻这家
伙却笑得更欢,直接把自己的食指和中指伸进了夏雪平桌子上原本的一个盛着凉
水的杯子里,朝着夏雪平的眉眼把水煮弹了上去;夏雪平一时间也不甘示弱,用
三根手指直接蘸了凉水,猛地照着周荻的身上一甩……

  两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地玩了起来。

  「嘿嘿,看看谁来……哟……」

  直到岳凌音说完这句话的三四秒钟之后,他俩的顽皮行为才停止。随后,两
个人都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我。夏雪平望向我的时候,疲惫的双眼中是充满了惊喜
之情的,脸上也带着些许绯红,为自己刚刚被我发现的幼稚,对我羞涩地笑了笑,
然后又稍稍带着些愕然看了看我身旁的岳凌音。

  而周荻看着我和岳凌音,虽然也在微笑着,但脸上的喜悦程度明显不如他发
现我之前,而鼻尖以上部分的脸部肌肉完全僵硬、绷紧,我们一般形容起这种表
情反应的时候,都会说:这个人对自己看到的人或事物,正充满敌意。

  「你怎么来啦?你不是都已经睡了吗?」夏雪平笑着对我问道,又不住地看
了看岳凌音。

  岳凌音则一脸无辜地说道:「你家」小混蛋「是因为挂念你,专程跑去给你
定了一份滋补砂锅然后送来的。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是看这小鬼大冷天的在外面
喝风,实在不忍心,就带他上楼了。」

  「呀,Boss,这位是……」办公室里的其他本来正藏着眼睛看周荻与夏雪平
嬉闹的那些探员,此刻也全都大大方方地抬起了头。

  「这位小鬼是何秋岩同学,夏雪平探员家的」小混蛋「。」岳凌音笑着介绍
到。

  「哟,夏老先生的外孙,不错不错。」

  「小伙子挺精神,个子真高。」

  「小鲜肉一枚啊,真帅。」

  办公室里的男男女女七嘴八舌地对我称赞着,我报以微笑回应,而从他们相
互交换的眼神当中,我看到了一种神秘的心照不宣,而这种神秘在相互交流的过
程中,总会在周荻身上产生个交叉拐点。

  周荻本人则默不作声,很刻意地走到了一边去,侧着身子,这翻翻、那看看。

  「凌音姐,」我把手里的汤小心翼翼地放在夏雪平的桌子上,然后转过头,
直接从周荻办公桌上的纸抽盒里连着拿了四五张纸巾,边说着边摘下夏雪平的眼
镜,帮着她把脸上的水珠擦干净,「你们情报局的工作挺悠闲的哈!上着班、写
着报告,枪口刀尖舔血,还能有功夫弹女同事的脑门、在办公室里过泼水节。」

  「哈哈,瞧你说的!」夏雪平听了,还以为我在开玩笑,于是一边闭着眼等
我帮她擦拭,一边开怀地笑了起来,「不过这里的人都不错,就是相互之间总喜
欢闹。但你放心,在这没人欺负我。」

  「哟,原来不只是送夜宵的,而且还是监督咱们来的啊!」有个坐在远处的
好事男探员朗声说道,随即被岳凌音特别敏感地瞪了一下。

  站在一旁的周荻咬了咬牙,脸颊上的粗筋都崩了出来。

  「嗯?真没人欺负你么?」我帮夏雪平擦干了脸后,又故意扶正了她的两鬓,
装作仔细地观察着,忧心如焚地说道:「刚才分明看到有人欺负你的。」说着我
又摸了摸她额头上刚刚被周荻弹了一下的大概位置,「疼不疼啊?这都被打红了,
还说没人欺负你啊?」

  夏雪平这才发觉出我情绪的不对来,回头看了看周荻,又看了看办公室里的
其他人,趁他们都不注意的工夫牢固而温柔地握住了我的手,对我充满爱意地眨
了眨眼:「瞧你说的,周课长也就是跟我闹着玩而已。根本不疼。」

  「哼,不疼也没这么样的……」被夏雪平双手一牵,我倒是也彻底没了脾气,
我看了看整个办公室,随意拽起了一个没人坐的空椅子坐了下来,帮着夏雪平把
鸡汤从保温袋里拿出,准备好匙箸,嘴里依旧嘟囔着:「亏你平时根本不化妆,
要不然肯定是个大花脸……」

  「好了,好啦。」夏雪平红着脸,握着我的手看着我,然后轻轻地在我的大
腿上拍了拍。

  「尝尝看,汤凉了吗?这边哪有微波炉,用不用帮你热一下?」

  我这边正问着,却听见走到了岳凌音办公桌前的周荻正对她问道:「Boss,
咱们这任务现在正处在关键时刻,办公室里所有的东西都跟国家机密相关,你这
时候让一个不是咱们公司内部的人士进来,是不是有点不妥?」

  一听此话我立刻火了,我站起身来看着周荻,大声说道:「我说周师兄——
我且管你再叫一声」师兄:「你是觉得我能是个境外间谍啊,还是我被你们正在
调查的」天网「组织给渗透了?我从外头进来,凌音姐没说什么、你们情报局一
个能打十个的警卫员没说什么,你倒是觉得不妥了——哈哈,你当初考核我,准
备招募我来情报局的时候,你怎么没这么觉得呢?要么这么着,反正我也是给夏
雪平来送汤的,你要是觉得我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之后,会出去乱说,你把
我眼睛耳朵都蒙上堵上,或者你干脆给我弄瞎弄聋。但我必须得等夏雪平吃完东
西我再走。」

  周荻本来就长得像个活张飞的脸上,颜色更黑,于是他对着岳凌音摆了摆手,
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对岳凌音打了声招呼后就走出了办
公室:「我先去资料室查点东西。」

  撒完了一肚子火,我心想自己这下又惹了祸、犯了混,平静下来之后转头一
看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全都偷偷地笑了起来。从他们的表情上来看,完全是一副
幸灾乐祸和「理应如此」的模样,我感觉他们似乎也并不太喜欢周荻。

  「先把汤喝了吧,喝完再写报告。」

  「嗯,小醋坛子啥时候又变成火药罐了?」夏雪平拿起勺子喝了口汤后,幽
幽地在我耳边悄声问道。

  发泄完情绪之后,原本我心里的那些负面情绪,又如同远方的游子一般,乘
着高速列车一样,通通在几瞬之间回到了我心里。

  「没事……」

  夏雪平嚼着鸡肉看着我,突然轻笑了两声。

  「怎么了?」

  「你说有时候我看你是真生气,但有时候,我又觉得你这小家伙,为了我吃
醋,嘻嘻,还挺好玩的。」夏雪平偷偷对我耳语道。

  「嗨……汤好喝吗?警局门口那个耿哥刚炖的。」我握着夏雪平的左手,忍
不住又叹了口气。

  夏雪平甩了甩头发,斜着脑袋对我点了点头,眼睛不住地看着我:「咸淡正
好,温度也正好,不凉。再热的话没法喝。喂,我从家里出来之前,你不是睡了
吗?怎么想起来给我送乌鸡汤?」

  「那个……」我挠了挠鼻翼,「白浩远他们那个案子有问题,你走了之后我
就醒了,然后想了一下发现不对劲,接着我就给他们打电话,翻案去了……然后
一想到你跑来加班,这么晚还得这么累,你身体还……还不舒服,我就跟耿哥定
了个砂锅。」

  「真凶这次抓到了?」

  「嗯,这次才算真结案。」我点了点头,握着夏雪平的左手,卑微而饱含歉
意地对她弓着身子。

  「那都结案了,怎么感觉你情绪还有点不对呢?」

  我深吸了一口气,忍着眼睛里悔恨的情绪,抬起头对她悄声说道:「夏雪平,
对不起。」

  夏雪平正与我对视着,一听我这样说,很明显地在她明亮的双眸中闪过一丝
惊恐,然后又转化成了压抑和委屈,但紧接着在那三秒钟之内又变成了一种介于
怀疑和心虚之间的东西,然后她用一种很自然的笑把这一切掩盖,对我问道:
「嗬,怎么啦?怎么突然跟我说对不起?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小坏事啦?」

  「我说的是什么,你知道的。」我不敢迎着她的目光,只好低着头看着自己
的双脚之间。

  「因为刚才在家里时候的事儿啊?」夏雪平放下了勺子,用双手捂住了我的
手,「没事的,妈妈都原谅你了……这小手冰凉的,也不知道戴个手套?」

  「不是……我指的不是这个?」

  「那还有什么?你是觉得,我下午遇到危险了,结果你忘了问问怎么回事?
忘了好好关心我?」夏雪平依旧笑着,摸了摸我的额头,「没事的啦,我又没受
伤……嗬,担心成这个样子!」

  「也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另外的事情。」

  「另外的事情?怎么了?」夏雪平依然摆出一副不明就里的样子。

  「因为我太幼稚太不小心,让你意外怀孕」——我可能这么说吗?我实在没
那个脸。

  我踌躇半天,下意识地抬起头,却发现整个房间里除了岳凌音之外,剩下的
人貌似都在悄悄地躲在电脑屏幕后面探听着我和夏雪平的对话。再一想,夏雪平
故意不跟我把话题往这事情上引,难道是因为怕别人听到?或许,在每个人的办
公桌上,都会像电影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被安装了一个窃听器来监听每个探员的
日常?可是如果那样的话,夏雪平应该回给我一个知晓了的眼神,而现在看夏雪
平的样子,她是想故意跟我装傻,并且她是在怀疑,我到底是不是知道了她去堕
胎的事情。

  她似乎并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

  她似乎自己也想装作这件事没发生过。

  「我是觉得,你现在这样实在太累了。我没把你照顾好,砍你现在这样我有
点心疼。所以我就觉得我特别对不起你。」最后,我只能含糊其辞地说道。

  「没关系的。你这不是照顾我照顾得好好的么?大半夜的还跑过来给我送吃
的。」明明是我在歉疚,夏雪平却反而对我安慰道,「我之前一个人的时候,过
得其实很糟糕。妈妈有你陪着,一切都已经好很多了。」

  我心中难过而苦涩地看着夏雪平,实在无颜继续说些什么虚空的忏悔或者誓
词,只好捏捏她的手,对她说道:「那就好。」

  「不跟你磨蹭了,我得赶紧吃了,还有报告要写呢。」说着,夏雪平拿起了
汤勺继续吃着。

  「要我喂你吗?」我突发奇想对她问道。

  夏雪平一边咀嚼着汤碗里的鸡肉,一边对我朝着整个办公室狠狠地斜了斜眼
睛。接着美滋滋地笑着,继续喝了几口汤。

  「吃得这个香呐!嘿,有个小男人陪伴就是好呀!」没过一会儿,岳凌音走
到了我俩面前,笑眯眯地看着正喝着汤的夏雪平。

  夏雪平猛咽了一口,连忙放下汤碗:「还有一段就写好了,等我写完就打出
来……」

  「哎呀,不着急不着急!」岳凌音连忙摆了摆手,「跟我不用这样,我又不
是上头那些催命鬼似的领导,明早6点之前要求交的东西,现在还没过十二点,急
什么。」接着岳凌音又看看我,「我说那件事,你俩商量了没有?」

  「不用商量了,Boss,I'm in。」

  「什么事啊?」夏雪平再次愕然地看着岳凌音,接着又对我问道:「你不会
是想加入那个专案组吧?」

  「嗯,我决定了。」

  「不行!」夏雪平决绝地说道,「我不同意。」

  「不是说好你在哪我就在哪的么,我要陪着你。」

  「不行!」夏雪平担忧地看着我,「你在局里就已经……」

  「夏雪平,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按照之前咱俩聊过的,我要站在你身边跟
你并肩作战。而且你知道在这件事上,你拗不过我的。」

  夏雪平焦急地看着我,叹了口气:「唉……可是……」

  「雪平,想听听我的意见么?」岳凌音适时地插嘴问道。

  「您说。」夏雪平只好低下头,用左手攥紧了我的手;而同时右手似乎在自
己椅子后面搭着的那件黑色羽绒服的口袋里摸索着。

  我不由得也将自己的右手伸到了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捏着那张叠成方块的
医疗收费单据。

  岳凌音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我俩的小动作,继续对夏雪平说道:「按照我之前
对何秋岩的考核,刑警这个职业其实并不适合他。他的思维逻辑、处事方式和动
手能力,如果加以训练,其实他更适合搞情报工作,或者说,我们其实也需要一
个像他这样敢于挑战的、有冒险和拼搏精神的类型人才——当然,之前他自己的
意愿只有市警察局,而且你曾经跟我打过招呼,也不太想让他过来做探员。但是
现在恰恰好多事情出在过去为警察系统工作、并且做过贡献的退休离职人员身上,
在这样的情况下何秋岩其实很适合加入到接下来的工作当中,并且他现在自己也
有意愿。这其实没什么不好的,而且也算是对他的一种历练。」

  「但就因为他的性格和思维,我很担心他。」夏雪平收回了自己的右手,在
那个口袋里什么都没摸到,夏雪平的脸上更多了一份顾虑,嘴上依然说道:「我
就是怕他……」

  「他也很担心你,你没听他说嘛?」岳凌音说道,「接下来的很多任务,是
需要相互照应着才能完成。我对他,对你俩有信心。而且我也不需要他做什么太
危险的事情,他加入了专案组,平时却依旧需要在市警察局那边上班的。没关系
的!」

  「唉!好吧,」夏雪平冲着我侧过头,抿了抿嘴,眼神里满是无奈和温柔,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意见了。」

  我也笑了笑,对岳凌音说道:「她对我总是过于担心。刚才她还说自己下午
遇袭的事情呢,她其实害怕我也这样。」

  「啊啦,对啊,这个事情我还没听你和周荻跟我汇报呢。」岳凌音立刻严肃
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雪平连忙擦了擦嘴,对岳凌音讲述起来:其实过程很简单,下午的时候夏
雪平跟周荻去了夏家老宅,进到老宅之后没多久,在她和周荻正开始在老宅漫无
目的地翻找东西的时候,那个夏雪平曾经的女教官,后来出任过省警察厅督察委
员会督导组副组长的詹俪芳就到了老宅门口敲了门。周荻也是认识詹俪芳的,老
太太六十二了,完全从警察部门退休之前还给周荻当过一年班主任,于是便给对
方开了门,三个人开始也是叙旧,后来便谈论到了之前我外公夏涛的命案、以及
当年调查那件案子的专案组,但是周荻和夏雪平各问了詹俪芳三个有关那个调查
组的问题,老太太居然一个都不知道,当然,对于这一点,夏雪平和周荻都觉得
有些奇怪,因为某些事情以詹俪芳的资历,她应该多多少少都有了解。

  正在夏雪平跟周荻向詹俪芳询问的时候,突然一发子弹打到了老宅的窗户玻
璃上,夏雪平刚刚侧过身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战术反应,又一枪响起,随即子弹
带出的气流擦着夏雪平的鼻梁射进了屋里,一枪打穿了詹俪芳的脑袋……

  夏雪平讲完这些,依旧心有余悸,并且想起詹俪芳丧命时候的惨状,心里十
分不是滋味。这些故事听得我前胸后背都直冒虚汗,我看了看夏雪平,想起她身
上那些伤疤和枪眼,更下定了要加入情报局专案组的决心。

  唯有岳凌音正闭着眼,捂着额头作思考状。接着,她猛地抬起自己按着额头
的右手,拢着头发解开了自己的发髻,侧着头用手指篦过一丛头发后,她抄过了
一张白纸和一根笔:「我记得,我小的时候也去过你父亲原先住的地方……」

  紧接着,她在纸上画出了一张平面示意图——上面的每一扇门窗、每一樽家
具、每一把桌椅,甚至是墙上挂的每一幅画的名字,还有它们的位置、数量,岳
凌音都记得清清楚楚,我甚至怀疑她是不是刚刚去过一趟。

  「等会儿,你小的时候?」我不敢相信地看着岳凌音。

  「哦,确切地说,是我14岁的时候。已经不小了哈?」

  「那这么说,你俩早就认识?」我看了看夏雪平,又看了看岳凌音。

  「嗯。小时候,凌音姐还给我补过数学课。」夏雪平对我说道。

  「家长里短,以后再说吧。」岳凌音雷厉风行地敲敲桌子,对夏雪平问道,
「你和周荻今天见了那个詹俪芳的时候……不,你今天遇袭的时候,你们俩都站
在房间里的什么位置上?」

  夏雪平看着平面图,指了指客厅内堂说道:「在这个地方,当时我站在这里——
就是靠书柜的地方,周荻站在这边,张大千的那副画前面。」

  「那也就是……你的位置,其实更挨着窗户,而周荻右手旁也有个窗户。」

  「没错,但他那边的窗子对着的,是我家原来的花房。我这边正对着市政厅
旁边那一大块绿化林。」

  「那詹俪芳呢?」岳凌音问完,用笔敲敲桌子,并且十分笃定地看着夏雪平,
完全一副看破一切的神情。

  这么一问,夏雪平的眼睛也不由得一亮,随即又饱含着满满的难以置信:
「她……她的位置,在这……在我俩之间。」

  「你最开始的位置挡着她的身子,对吧?」

  「对啊……但……」

  「雪平,」岳凌音沉了口气,「「袭击」老宅的枪手不是来杀你的,他是来
杀詹俪芳的。而很可能,那个詹俪芳才是来杀你的。「「什么?」我和夏雪平异
口同声地惊叹道。

  接着我连忙看了一眼平面图上詹俪芳的位置,仔细一看,她所在的地方,左
边是背对着内堂的沙发椅,旁边还有一扇玄关;而右边正好是以前外公练字作画
用的红杉木桌,没记错的话木桌下面还有挡板跟抽屉柜,这两处地方,都是极好
的掩体,而且如果站在这个地方,对于当时夏雪平和周荻各自站的位置,都是最
好的进攻点。

  「怎么可能……她……她要杀我?」夏雪平依旧不敢相信岳凌音的推测,但
同时她又不得不信。

  「忘了她之前对你的师恩,你好好想想:如果那个枪手想要杀你的话,为什
么不早动手?你站的位置,非常有利于对方命中,但他却先放了一枪故意引起你
的注意,等到你侧过身之后紧接着又是一枪……不,以你的叙述,再加上你平时
的反应速度,这中间的过程最慢应该不超过5.3秒,而一个狙击手在5.3秒之间重
新瞄准、射击,这不科学——对方很有可能是两个人,一个负责引起你的注意,
另一个在找机会射杀詹俪芳。有人救你,这就很有意思了。而至于詹俪芳,她敲
门的时候跟你和周荻说没说过,她是怎么知道你们俩去了夏家老宅的?」

  「呼……她说她在附近的分局办些事,看到了我的车子,而且她总会到老宅
门口祭奠我父亲,所以她想来看看我。」夏雪平十分痛苦地说道,眼眶中有泪珠
忍不住地打转。我连忙拍了拍她的手背,又取了一张纸巾,帮她擦了擦眼角。

  「情感真是一件好武器。」岳凌音摇了摇头,「我记得我晚饭后,在报告书
看到说,她的内裤里藏了一把TT-33手枪,而且磨掉了编号——一个退了休的老太
太,在自己的裤裆里藏了一把俄制手枪来看自己曾经的学生、老上司的女儿,这
说得过去么?」

  夏雪平沉默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岳凌音。

  「我已经让人在查这个詹俪芳了。说不定她就是一个重要的线索。当然,这
也似乎更可以验证我此前的推测,如果是这样,雪平,今天这件事至少能说明两
点:第一,你们夏家老宅里真的放着什么很关键的东西,只是他们的人也找不到;
第二,如果他们连你都要杀,那么看开他们为了自己的目的,已经到了什么都可
以牺牲的地步了。」

  夏雪平闭着眼睛,屏住呼吸,又松了一口气,刚刚的悲伤也收拾得烟消云散:
「那看来,我还得找机会再回去一趟。」

  「下次我陪你去吧!」我对夏雪平说道,「什么时候?」

  没想到夏雪平的脸上突然露出些许难色,她刚准备开口,我也正欲问讯,一
旁的岳凌音却率先说道:「还是我陪雪平去吧。毕竟现在我是她的上司。你一个
小鬼,可别以为我们俩都同意你加入专案组,你就什么事都可以跟着掺和!」然
后她马上又对夏雪平问道:「他平时在家是不是可烦人了?」

  「还行吧,有时候的确有点烦死人,哈哈。」没想到岳凌音短短几句话,就
把夏雪平逗笑了。

  「不是。那大……Boss,你刚刚说你之前的推测,又是啥啊?」我追问道。

  「这个啊,哼哼,等你正式加入专案组之后再说吧!」岳凌音眯起眼睛笑着,
接着又对夏雪平说道,「你出来一下,我有些事情要单独跟你聊聊。」

  「是。」

  「至于你,小鬼,你就在这等一会吧。等夏雪平写完报告,你就开车送她回
家,给你一个表现的机会。」

  我故意做了个鬼脸,目送夏雪平跟着岳凌音出了办公室。

  四下看看,当我确定没人注意到我之后,我立刻迅速拿出了那块被叠成方块
的纸团,塞进了夏雪平羽绒外套的里怀口袋。

  没一会儿工夫,夏雪平便与岳凌音回到了办公室,此刻的我随意地把胳膊搭
在她的办公桌边沿上,垫着脑袋假寐。果然她回到办公室里之后,第一件事便是
确定我是否睡着,第二件事,就是找那张我刚塞进她衣服里面的纸团。在找到那
个小纸团后,她终于舒了口气,怜爱地深处手,在我的后脑上摸了摸我的头发,
然后专心地打着字。

  当天夜里将近两点钟,她的报告才结束。出了情报局大楼之后,我们彼此都
十分主动地在黑夜里搂住了对方,给了相互一个紧紧的拥抱、一个无言而深情的
湿吻。

  她上了车后很快便睡着了,起伏的鼾声,是这世间的最动听的夜曲。我倒也
确实从未见过她下班以后,如此的疲惫困倦。哪怕到了家的时候,她也没有从熟
睡中清醒。

  是啊,真是个纷乱而忙碌的夜晚。

  于是,我只好先下了车开了家门和她的房门,然后用「公主抱」的姿势小心
而用力地将她横抱起来,缓慢地把她搂到了床边,又轻轻把她放在床上。

  我正想回去把车子熄火,我的胳膊却被她的手十分轻柔地拉住,只听她说了
一句梦话后,又接着熟睡了过去:「别丢下我……只剩我一个人了……小混蛋,
别丢下我……」

偷拍 2022-7-29 21:49

               (07.05)

  最近随着地方选举的如火如荼,不知缘何而起,在F市的街头巷尾,却流传出
一个看似与本届大选毫不相干的顺口溜:「文武皇帝四天王,冬子老纪双麻将,
笑面狠、熊家狂,金刚太保十五狼;

  死的死,抓的抓,伤的伤,一十八年两茫茫,唯有一人草头王;

  草头王,尊姓张,当年也是读书郎。」

  这首顺口溜,所说的其实是F市黑道十八年来的沧桑变迁。前面的四句,对应
了在十八年前曾经于F市江湖中叱咤风云、风光一时的五十个黑社会人士的绰号。
十八年以后的今天再回首,这五十个人当中,有将近四十多人在十二年前就已经
没了命——当然,其中有还一位,是F市警察局重案二组派出去的卧底警员,只不
过到现在F市本地的好多老百姓还不清楚这件事;剩下的那些人,正如顺口溜中唱
的那样,「抓的抓、伤的伤」,只不过活过了当年那段凶险时光,哪怕最后落下
一身残疾,哪怕到现在还身在囹圄,也都已经算得上佛祖保佑。

  五十人中,唯有一个人,不仅活得好好的,还继续在F市的地下世界屹立不倒。
然而,这个人,虽然今天被人编进了前四句里,但他在大概十五年前其他四十九
位街头「传奇」们横行霸道的时候,他却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异常落魄的失业人
员。如果那时候的他,把自己的被欺骗、被背叛的辛酸史,像后来在自己妻子那
间酒吧里给我和那个姓冷的女商人那样一五一十地讲出来的话,估计当年那帮江
湖流氓们除了可怜他之外,还会笑话他是F市第一傻瓜、第一绿帽男、第一衰神;

  而并不会对那个故事背后的一些细节,觉得后怕。

  在十五年前的刚立春后的某一天,已经在「宏光隆润物流公司」当了两个月
会计的张霁隆,正坐在狭小的办公室里,一个人自己苦苦核算着整个公司季度流
水的时候,被公司里的两个「小老大」、同时也是「宏光七太保」成员的闻翀和
曾超一齐找上了门。

  「哟!两位大哥……风风火火的,这是干嘛啊?麟哥说了,如果他不跟我打
招呼,我可不能再给你俩支钱了,贿赂我也好、吓唬我也好,从今往后……都没
用。」

  张霁隆老实巴交地放下了手里的计算器和水性笔,恭敬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其实闻翀比还张霁隆小两岁,曾超虽然跟张霁隆同岁,但也就比张霁隆大了不到
三个月,但当时的张霁隆,却一直用着对待公司上司和帮派老大的态度对待宏光
的这两位金牌打手。

  「谁他妈管你要钱来的啊,傻大个?另外,你跟麟哥那打我小报告的事情以
后再说……行啦,别跟那儿哐哧哐哧算算数了,赶紧把笔放下吧!跟我俩走!」
街头混混出身的闻翀,对待张霁隆自然也是呼来喝去。

  没错,那时候的张霁隆的绰号,就是十分简单而老土的「傻大个」,他整个
人每天的状态、还有安静内向的气质,跟全员黑道起家的宏光公司其他人格格不
入。

  「怎、怎么了?」张霁隆提了提眼镜,一脸无辜而又惊恐万分地看着叼着烟
卷闯进办公室的闻翀和曾超。

  「唉,干爹让咱们去『南山居』茶楼,找齐正先要账去……但是现在人手不
够了!」曾超态度火急火燎,且一脸愁容地边拿出随身带着那把散弹枪说道,
「麟哥本来就带人去跟『太极会』的那帮人为了商业街那边的地盘谈判了,『大
王爷』、『二王爷』又借走了七十多人和货车帮他们去运从日本『难波会』那边
走私来的晶体管……咱们现在总共就剩下七个人,哪知道现在突然摊上了这么个
事情。找来找去,整栋楼里能喘气的就还剩下你一个了,傻大个,跟咱们一起去
吧。」

  张霁隆听后看了看曾超手里的散弹枪和闻翀腰上别着的那把长刀,又看了看
这两个平时在公司里没少欺负使唤自己的流氓混子此刻脸上挂着的尴尬,取下了
眼镜,边擦着镜片边问道:「这是穆老大第几回找你们问那个齐先生要账了?」

  「唉,第四回了……」曾超把枪管拄在张霁隆的办公桌上,气馁地说道。

  那个叫齐正先的人,在F市当年也是一号人物,他不属于正经八本的黑道人士,
但也不能被归纳进商人行业里,跟那时候在东北不少做买卖的个体户一样,是一
个「黑白结合」的小暴发户。说起来,这个人还是「宏光公司」龙头穆森宏,跟
那被称作「大王爷」、「二王爷」的熊氏兄弟的父亲熊光辉,二人早年间当兵时
候的老连长。穆森宏和熊光辉在黑道逐渐扬名立万的那阵子,齐正先便跟熊光辉
借过一笔钱,当时承诺两年以后连本带息一并奉还,不曾想这期间熊光辉死于暗
杀,在那之后齐正先便在欠款这件事一直跟穆森宏含糊其辞,结果这笔债一拖就
是八年。这八年里齐正先用当初借来的钱,在F市周围承包了不少铜矿和大理石矿,
其身家早就超过了当时的穆森宏,可每次穆森宏派人去要钱,那些派去的人不是
被其骂会去的,就是被他的马仔们打伤,如果穆森宏或者熊氏兄弟亲自去找他,
他便总是哭穷——闻翀和曾超两个,也都挨过齐家马仔的揍,哪怕曾超是穆森宏
养大的义子,齐家也没放过,但是碍于齐正先跟穆森宏一个战壕里淋过雨的交情,
全宏光公司上下,谁也不敢对那老灯怎么样。

  可在十五年前那个春天,因为穆森宏正在跟「太极会」争夺一块靠近新开发
地铁线路的地皮,正是急需用钱的时候,所以那次,他愣是给陆锡麟闻翀曾超等
人下了死命令。

  「不是……那……你们二位都没辙,我跟着去了能干啥啊?」

  当时的张霁隆只会算账,平时公司里与黑道相关的事情他问都没问过,更别
说参与要债这种事了。

  「操!就他妈让你撑个场,也没指望你能干啥,你装啥逼呢?谁还能寻思让
你个捏笔杆子的干啥啊?」闻翀不耐烦地说道,「赶紧挪屁股,都火烧眉毛的时
候啦,你就别在这装文绉绉的逼了!胆小得跟鸡巴朖子似的……老子过后请你吃
饭还不行吗?」

  说完,闻翀大喇喇地往张霁隆面丢下一把鞘上已经积了灰的管叉。

  「何止是吃饭啊!傻大个,我其实还有点侥幸——那齐正先都已经那么有钱
了,他欠干爹的才多少啊?万一这次他能还钱,跟你说,干爹有言,谁要是能把
钱要回来,他就把那些欠款分出来一半给谁——那可不是一笔小钱啊!但如果要
不回来的话,这次之后,干爹就有可能要把咱们分公司关了!赶紧,你就跟着一
起吧!反正到了地方我和小闻说话就行了,你啥也不用干。」

  「那……唉,好吧!」

  张霁隆只好硬着头皮,握着管叉跟着闻曾二人下了楼。

  接着,张霁隆负责开车,面包车上载着其他早已在无数街头群架械斗中身经
百战的打手们,到了「南山居」茶楼,那里虽然名字叫做「茶楼」,实际上却是
当年F市从名声到规模再到姑娘质量都首屈一指的淫窝,论辈分,后来了「喜无岸」
「知鱼乐」和「香青苑」全都得管它叫一声「祖师爷」。

  进到齐正先包厢里的时候,齐正先正穿着浴袍会客,那些客人,也全都是混
迹在本地或者邻省邻市的、同样拥有黑白两道背景的商人,每个人都正搂着一个
旗袍下真空的妙龄女郎快活;屋子里外那一个个人高马大、虎背熊腰、凶神恶煞、
怀里揣着热武器的保镖们,也都站稳了接受着茶楼女服务员们熟稔的口活和胸推;
茶楼的老板亲自毕恭毕敬地站在包间里,笑盈盈地为做着活塞运动的客人门们端
茶倒水,时不时还要递上一粒伟哥,而正对着太师椅上用肉感十足的大粗腿缠着
齐正先的腰,卖力地扭腰抬臀迎合着齐正先粗硬阳具的感受,还一个劲地捧着自
己的肉弹巨乳往齐正先嘴里塞的那个丰满浪女,正是这间茶楼老板的正牌媳妇。

  根据陆锡麟后来自曾超的转述,在进到包厢里的时候,曾超和闻翀在尴尬之
余还是忍不住地对那些环肥燕瘦的肉体垂涎几分,而张霁隆却一直脸色煞白,尤
其是跟两三个目露凶光的保镖不经意地对视了几次之后,他额头上一直冒着汗不
说,整个谈话过程中一直在轻微的打着哆嗦。

  而整个包厢里的人,从在那丰腴女人身上喘着粗气的齐正先、到给保镖们含
着精液的妓女们,见到了张霁隆以后,都像看到了电视上演喜剧小品的笑星一样,
乐得前仰后合——因为当时的黑道份子都习惯穿那种工业风格十足的夹克衫或者
充满野性气息的皮夹克、皮袄,春夏季的时候,则习惯穿Polo衫牛仔裤,没错,
还要自以为很拉风地把Polo衫的领子立起,手上再缠一圈用桃核或或者其他坚果、
果核穿成的手串佛珠;而张霁隆成天穿着的,却是一套干净整洁的西装、打一条
丝绸领带,天冷的时候还会加一件西装马甲套在一衬衫跟外套之间,似乎是在以
这种态度,一直提醒着自己曾经是一名准白领的身份,但就是这样规规矩矩的西
服正装,在当年的江湖人士看来,完全就是在装逼且滑稽得要死,那套服饰早就
被闻翀曾超两个嘲讽过不知道多少遍了,而这次被齐正先他们笑话,在曾超闻翀
二人看来,完全是必然的事情,以至于满屋子人都在笑话张霁隆的时候,闻翀和
曾超还有其他随行来的五个人,也忍不住跟着捡笑。

  齐正先近乎全裸地拍着老板娘的屁股,面对曾超手上的散弹枪和其他几个人
怀里的砍刀,依然毫不在意,笑够了之后,开口便对闻翀曾超他们几个骂骂咧咧,
然后任由「宏光隆润」的八个人看着,自己这边把老板娘的三个洞跟乳沟、脚心、
腋窝都留了自己泛着焦黄的腥臭标记。

  整个讨债谈判,在女人们的呻吟、男人们的笑谈奚落中度过,前后总共差不
多三个半小时,曾超和闻翀他们也没从齐正先嘴里刮出来一个钢镚。

  「求求您了,齐总!之前您不拿钱出来,无所谓了,知道您一直以来也不容
易,咱们宏光现在是真有用钱的地方。您现在家大业大的,对吧,今天您来这享
受这一通、外加您面前这些茶点的费用,加一起估计都够我们今天来这里的八个
兄弟吃一个月的。您就把钱还给咱们呗?」平日里不可一世、逮谁咬谁的闻翀,
这一刻也跟一只卑微的小猫一样乞求着齐正先。

  「滚蛋!你爷爷我就是没钱!熊光辉都他妈死了多少年了,这笔钱是他当年
他借给老子的钱,跟他穆森宏有鸡巴毛关系!人死灯灭,他死了,那点钱我早就
烧给他了!再说了,穆森宏那小子说老子欠他钱,他有欠条吗?」

  「不是,齐总……唉……叫您说的像我干爹蹭便宜一样,话不能这么说!」
曾超也不禁叹了口气,看来这一次,齐正先又要开始耍无赖了,「熊老大借给您
的钱,那也是公司的钱啊!您不能这么……」

  「呵呵,小崽子,那我就告诉你,你干爹当初知道了以后,可跟老子说过不
用留欠条字据的!爷爷我也讲理:江湖规矩,没有欠条字据的借钱,那不就就跟
白给一样吗?我齐某人当年做连长的时候,对他们两个小犊子又不是不好;事到
如今,就为了这点钱磨磨叽叽的,有点气度没有?」

  齐正先一个欠债的,却把话说得相当理直气壮。

  「不……齐总,那……那要不这样,您拿点钱……就算您送……不,算您借
咱们的行吗?」

  曾超一时着急,都到了已经没办法动脑子的境地了。

  「哈哈哈!哎,你们看看啊,」捏着老板娘肥奶的齐正先立刻哈哈大笑,对
着房间里的所有人指着「宏光隆润」的八个笑骂道:「你们看看,这就是穆森宏
手下养的狗!为了钱啥话都敢说!我说你们反正也是做狗,舔谁屁股不是舔、吃
谁的粑粑不是吃?要不,你们干脆到我这儿给我做狗吧!」说到兴致处,齐正先
又回手指了指张霁隆:「——呵呵,就这个穿得人模狗样的,还可以站我们公司
门口站岗,我回去给他搭个狗窝哈哈哈哈……」

  曾超和闻翀也都觉得被冒犯到,但也只能跟着陪笑,毕竟这次齐正先没让人
揍自己,似乎已经是一种恩赐。

  却就在这时候,全程一言不发、浑身发抖的张霁隆突然开了口,朝着齐正先
双眼一棱,浑身也不抖了——闻翀和曾超也没有注意到,张霁隆是什么时候跑到
了齐正先的身边、抬手就能碰到老板娘乳头的距离,然后,张霁隆一字一顿地咬
着牙对齐正先质问道:「你他妈说谁是狗?」

  齐正先顿时一惊,然后很不满地冲着眉头一皱、双眼一瞪:「哟呵,这小犊
子,穿得他妈了个屄的人模人样的,脾气鸡巴也挺冲啊!」

  站在齐正先身后和门口的两个保镖,立刻会意,抬手指着张霁隆开骂,并且
边骂边朝着张霁隆走了过去:「操你妈的!你骂谁?谁给你的胆!」

  可还没等他们几个反应过来,惊人的一幕发生了:张霁隆用着迅雷不及掩耳
之势,一把抢过身旁茶楼老板手中的茶壶,猛地朝着距离自己最近那个保镖的头
上直接砸了下去,滚烫的热水烫得保镖和正撅着屁股背对着他让其后入自己的女
服务员哇哇直叫;紧接着,张霁隆又薅着那肥胖老板娘的头发,猛地一踢,把那
娘们儿一下子拽到了一边,一脚正中乳沟膻中踹翻在地,然后,他顺势迅速地从
怀中掏出那把管叉,抽出刀刃,对准了齐正先刚享受风流时放在桌子上的左手,
一刀下去,直接捅穿手掌;而在齐正先来不及喊叫的时候,他竟然又迅速地拔出
刀刃,对着齐正先的右臂,再捅了个对穿。

  「我操你妈!别动!」

  「他妈的,把刀放下!」

  屋子里的保镖们见状,立刻慌张地举起了手里的枪,听到了包厢里的叫骂,
守在门口走廊的那些保镖们连裤子也来不及提,全都一股脑冲进了包厢里;

  闻翀和曾超立刻目瞪口呆,他俩之前别说看张霁隆动手,平时在公司里这个
傻大个对人人都是唯唯诺诺的,今天一出手,居然让对全帮派所有人都不敢碰的
人物一下子就见了血,于是两人一瞬间都懵了;但由于积累多年的街头混战的经
验而产生的条件反射,他们几个也都在第一时间拔出了自己的武器。

  ——然而,对方那十几人人,人手一把黑市上买来的托塔列夫TT-33,而闻翀
他们除了曾超手里一把只有六发子弹的散弹枪以外,其余人手上的全都是中看不
中用的片刀。

  毁了,估计今天是要把命扔在这了——这是当时那一刻,闻翀和曾超二人共
同的心声。

  可就在这危机情况下,张霁隆却冷静得吓人:他在不紧不慢地从齐正先血淋
淋的胳膊上取下管叉之后,头也没回,对那些围住自己的持枪保镖们一眼也没睬,
又朝着齐正先的大腿和小腿各个地方,狠狠地各捅了两下,一边捅着,一边咬牙
切齿、念念有词:——「你骂谁是狗?」

  ——「你骂谁是狗!」

  ——「你他妈刚才骂谁是狗!嗯?你骂谁是狗……你骂谁是狗……你骂谁是
狗!」

  「啊!疼死啦!我是狗!我是狗!啊!别捅啦!我是狗我是……啊!操你妈
疼死啦!」

  伴随着张霁隆的念叨,齐正先刚开始还能忍住,几秒钟之后,从他的嘴里便
发出了十分有节奏的凄厉惨叫声,而且一声更比一声尖锐。

  齐正先的鲜血迸溅到了张霁隆的脸上,跟他刚刚一直在流淌的冷汗混在一起;
他自己身上的白色衬衫,跟齐正先身上的白色浴袍,同时展开了一簇又一簇鲜红
的梅花;

  原本满溢着沉香熏香和茶叶芬芳以及精液淫水味道的房间里,瞬间被血液特
有的咸味覆盖,在这样的景象之前,那端着手枪的十几个喽啰,愣是没有一个人
敢轻举妄动,嘴上却在如同嚎啕大哭一般叫骂着:「赶紧他妈放下刀!」

  「日你妈的,放了咱们老大!」

  「操你妈,跟你们拼了!」

  但那一刻,真的竟然没有一个敢开枪的。

  曾经真的开过枪的曾超和闻翀都没见过这样的场面,更别说那些端着热武器
的保镖们,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黑道,而只是矿上工人里头比较爱惹事、能打架
的流氓。实际上,那天之后,曾超和闻翀也都做了半个月的噩梦,但在当时,他
俩还得撞着胆子护着这个他俩都不曾觉得如此可怕的会计「傻大个」,跟那些保
镖们比着嗓门叫嚣。

  在齐正先身上捅完十个血窟窿眼儿的张霁隆,像是刚打完一套太极拳一样,
立正站好,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气息,然后伸手拍了拍护在着身旁的曾超的肩膀。
曾超侧过身子,本以为张霁隆要跟自己说什么,却没想到接下来,自己手中散弹
枪的枪管被张霁隆用手攥住了,并且,还直往齐正先的太阳穴的方向调度。

  「超,咱们就这一把枪,你跟那帮人对瞄是没用的,得这样才对;等一下,
万一他们那边有人走火,或者万一你听到枪响,再或者,万一我过会儿倒下了,
你就使劲朝这轰!」张霁隆气定神闲地对曾超说道,眼睛却一直盯着面前的齐正
先,「我还就不信了,这老家伙死了,屋子里这帮端着铁疙瘩的杂碎们,还有第
二个人能给他们开出工资来!」

  张霁隆的三两句话,说得那些保镖喽啰们也都没办法把枪端稳了。那一刻,
这个西装革履的、名不见经传的老实人,俨然成了宏光公司八个混子们的领袖。

  「啊!别!别这样!你……年轻人,你叫啥名字?你说你们出来混,我又不
是真拿你们当狗,你也不至于要人命不是?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大家都是道上
玩的,我就是嘴巴带点啷当、开个玩笑呗,你……你干嘛这样?嘶啊!疼死……」

  齐正先跟着也慌了,而且是吓得字面意义上的屁滚尿流——屋子里不仅多了
一股充满酒味的恶臭,还多了一股尿骚气息。黄蜡蜡的尿液崩到了张霁隆的皮鞋
上,没想到张霁隆眼睛都没多眨一下,只是冷冰冰地看着齐正先。

  「嗯,好说!你骂我那这页,咱们就翻篇了,好吧?那谈下一话题:你欠穆
先生的钱,你还不还?」

  齐正先忍着痛,皱着眉,一脸为难,一言不发。

  张霁隆看着他,又问了一句:「姓齐的,我在问你话!欠穆先生的钱,你还
不还?」

  「我……但是,我现在真没钱啊!我的矿……我的矿被人查了!国家资源局
差得……你们要不信,你就找他们问啊!」

  这一刻,挡在张霁隆面前的曾超跟闻翀也都觉得,张霁隆不见得会有办法了,
因为全Y省的人都知道,齐正先跟当年国家资源局Y省办事处的大领导,是连襟兄
弟,他当初能拿下那么多矿山,也是有了那位的帮助,因此齐正先的言下之意,
便是:我可是有政府背景和人脉的,你们今天这么搞我,就不怕我把事情闹到上
面去吗。

  「哦,这样啊……」张霁隆深吸了一口气,风轻云淡地应道。

  接着,让众人更加毛骨悚然的一幕上演了:张霁隆一把抓起了齐正先的右臂,
在刚刚捅了个对穿的地方,又下了一刀,然后他又用着就像吃西餐、切刺身那样
的动作,直接在血窟窿那里,手法很是细腻地剜掉了一片血淋淋的肉,剜下之后,
直接甩到了身后的茶桌上……

  这回发抖的,换成了那些端着手枪的保镖们;本来嘴里含着精液的那些女服
务员们,看到这一幕之后,有的直接吓晕了过去,有的瘫软在地上,扶着墙就开
始呕吐;而桌上那几位被齐正先喊来做客嫖娼的客人们,有一个当场就犯了心脏
病,另一个犯了哮喘,两个人完全同步地从浴袍里拿出药瓶朝着自己嘴里猛灌;

  至于曾超和闻翀两个,他们自己在看到了那块模糊的血肉,自己的脸颊上都
跟着产生了神经痛。

  「啊呀——啊!啊呀……」

  随着鲜血滴在地上的,还有齐正先的眼泪。

  「齐总,你知道满清十大酷刑之首的凌迟么?据说人体在保持正常心跳和呼
吸状态下,一共能被切下来这样大小的肉片,总共三千片,我一直挺好奇这到底
是不是真的。反正我看您现在也没啥正经事,而我这边也有的是时间,要不这样,
择日不如撞日,咱们俩就在这证明一下,看看历史书上说的对不对,能割下来的
到底有没有三千片,好不好?」

  张霁隆压根不往齐正先的话题上继续聊,而是用一种给小孩子讲睡前故事的
语气,对齐正先问着另一个十分恐怖的事情。一时之间,不仅齐正先请的客人和
他手底下的保镖们,就连闻翀和曾超以及其他五个宏光公司的弟兄,也都开始浑
身起鸡皮疙瘩、四肢发凉。

  「别啊别啊!求你啦!别啊……」齐正先哭着嚎叫道。

  「那我再问你,欠穆先生的钱,还不还?」

  「还!还!我还!」

  「还多少?」张霁隆追问道。

  「我……我记不清了?」齐正先留着眼泪猛摇着头。

  「记不清了?」张霁隆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我真记不清了……我……我欠了他这么多年了……连本带利……我都没记
住啊!我……你一时半会的让我这么掰手指头算,我他妈也算不明白啊?」的确,
欠了八年的债,还得加上每个月的利息,这道题让一个学金融的大学生恐怕都没
法心算,更别提只有初中文化程度的齐正先了。

  张霁隆听了,突却然笑了起来:「呵呵……哈哈哈!你说你算不明白是吧?
嗯,挺好……」

  陆锡麟后来听曾超与闻翀说,张霁隆那一刻的笑容,跟之前平时他的笑容看
起来并无二致,阳光、和气、老实;但在那一刻,在满屋子血腥的调剂下,那个
笑,竟然显得十分充满残忍。

  而跟随着这个笑容的,是张霁隆在齐正先胳膊上面,那个刚刚被割掉一片血
肉的血窟窿旁边,用力剜下的另一块差不多同样大小的人肉。

  「啊!啊呀——啊呀!」

  一时间,整座茶楼里,都是齐正先的惨叫。

  两分钟后,浑身暴汗的齐正先哀嚎得没了力气,彻底安静了下来,张霁隆才
又开了口:「我再问你,还钱还多少?」

  「还……还……我……我有……我……我有多少!还多少……这总……总行
了吧!」

  「行,这话可是你说的!」

  张霁隆点了点头,拿出了自己的手机,问了齐正先电话号,拨通之后打了免
提,让齐正先亲自跟自己矿业公司的人通话。五十多分钟之后,矿业公司的人带
了七箱现金迅速地赶到了茶楼包厢,把那些钱亲手交给了随行来的五个宏光弟兄。
统计了一遍,总共是两千万现金。

  「呵呵,才不到一个小时,你就能准备出来两千万现金,姓齐的,你这不是
挺有钱的吗?告诉你,这些远远不够!过了今天,你得接着准备!」

  张霁隆说完,把自己手里那把沾了鲜血的管叉,在齐正先的浴袍上仔仔细细
地擦了个干净、光亮。张霁隆的话都给闻翀和曾超听懵了,在他俩的概念中,能
要到这么多现金已经足足够够的了,张霁隆还让他接着准备,又是要干嘛,他俩
想不通。

  「是……是……」

  接着,张霁隆环视了一下包厢,一把拽起了身上还在不停流血的的齐正先,
直接把管叉刀刃架到了齐正先的脖子上:「不好意思了齐总,还得借用你本人一
下,给兄弟们当一把人肉通行证,要不然,你的这些兄弟,怕是不能放了我们几
个……哼,这么大个人了还尿了我一鞋!真不讲卫生!走!」

  就这样,张霁隆拖拽着四肢淌血的齐正先的身子,在同行的闻翀曾超的互送
下下了楼,来到了车子旁边。闻翀主动坐到了驾驶座上,等到他发动了车子,张
霁隆才猛踢了一下齐正先的屁股,快速关上了车门。

  「宏光隆润」公司的八个人,满带着两千万块现金溜之大吉,穆森宏在看到
那两千万现金后不禁大为惊讶,随即安排张霁隆他们几个的全家老小到D港躲了半
个月。在这半个月期间,正像张霁隆预判的那样,宏光公司又乘势追击,用各种
手段把齐正先的矿业巧取豪夺,全都划归到了自己名下,随后,宏光公司也用这
笔资金拿下了地铁线路旁的那块地皮。

  这件事后,张霁隆的名字,也在F市黑道彻底打响,成了年轻一代黑道人士中
的大红人,穆森宏还拿出了五百万元奖励了张霁隆,让他开了一家餐厅——后来
那个名叫「天华楼」的火锅店,被交给了张霁隆的一个小学同学打理,直到现在,
据说就是在那家餐厅,张霁隆认识了当时还是他人女友的杨昭兰;而且从那以后,
他也成了跟闻翀曾超二人平起平坐的兄弟,逐渐地有了自己的跟班小弟,升格成
了宏光公司的第八个「太保」,绰号也从普普通通的「傻大个」变成了响当当的
「大隆」、「隆哥」,还帮着陆锡麟掌管起「宏光隆润」物流公司的总务和财务,
成为了陆锡麟之下的二把手;只是从躲到D港到回来F市之后,有差不多半年时间,
整个宏光公司的人,几乎没几个敢主动跟张霁隆搭话聊天的,尤其每次张霁隆一
笑起来,听说过齐正先这件事的那些帮派弟兄们,更是怕得赶紧躲开。

  不过穆森宏对张霁隆的赏识也到此为止了,此后很长时间,穆森宏就再没让
张霁隆去做过什么出彩的、重要的事情,这中间的故事徐远也不大清楚了,有说
法说是因为穆森宏找人算过命,将来F市江湖的霸主将会是一个名字跟自己公司名
称犯照的后生,而张霁隆的「隆」字,恰巧就是「宏光隆润」这个分公司名字里
的「隆」字,穆森宏生怕张霁隆将对自己「取而代之」;还有人说,是因为穆森
宏的女儿穆君莹对张霁隆的感情让穆森宏很不高兴,穆森宏虽然自己是黑社会,
但他并不希望自己女儿嫁给一个黑社会,我没记错的话,张霁隆似乎自己也提过
这件事。

  这就是张霁隆的发迹史。

  徐远在我这次见张霁隆之前,把当初陆锡麟跟前局长郎兴民,关于张霁隆所
有事情的谈话的录音拿给我听了一遍。然后,「敦盛」居酒屋里本来让人欢欣雀
跃的新鲜红吞拿鱼刺身,此刻也变得不再那么诱人流口水了。何况,坐在我左边
跟着蹭饭的丘康健,还在美滋滋地吃着柠檬汁生猪肝。

  当然,有一件事也让丘康健比较好奇:根据警察系统内部不成文的规矩,与
牺牲掉的卧底警员一切相关的秘密内容,除了其档案和身份证明会被保密存档之
外,其余的东西都需要彻底销毁,为什么陆锡麟跟郎兴民的谈话录音会在徐远那
里还有备份?

  对于这个问题,徐远没回答,丘康健便也没再问。

  「这些事,我倒是真没听说过……」看着有些冷场,我也没对丘康健的好奇
产生什么更多的想法,便开口问道。仔细想了想,我还是推走了面前所有带着荤
腥的盘子,只留下油醋汁沙拉和腌菜配着那一小碗米饭吃;但勉强吃了几口,想
着当初张霁隆在齐正先身上割肉的画面,却怎么都吃不下去了。

  「他可能跟你说这些事吗?」徐远闷了一口清酒之后,从自己的衬衫口袋里
掏出一包烟,取了一枝之后放在了嘴里,又递给了丘康健一根,把手在我面前晃
了一下,停顿片刻,没等我反应,接着又收了回去,点着之后猛吸一口:「呼……
呵呵,张霁隆就是这么一个人。我从一开始见到他,就觉得这小子不是啥好东西。
他身上还是有闪光点的:比如我刚认识他那时候,就知道他挺孝顺的,也是,老
早他父亲就被人开车撞死了,他妈妈一个人拉扯他长大也不容易;他在本市一些
弱势群体那里口碑也不错,比如投资建孤儿院、养老院、自助贫困大学生什么的;
他的生意,也是堂口归堂口、集团归集团,黑白分得很清晰;而且你别看他现在
开公司腰缠万贯、婚姻之外还有一个女友,但是他这个人既不爱钱也不好色,但
我告诉你,越是这样的人,越是个祸害,也越不好对付。录音里陆锡麟说的那两
个,其中那个闻翀就是他亲手杀掉的,曾超的死也跟他不无关系,他是利用这两
个人的死,跑去国情部中央特派员那里当了投名状,然后才有后面粉碎政变那些
事情的;而他为了成立现在这个隆达集团,连过去那些跟过他一起混的小弟太妹
他也杀了不少,当然,那些都是无头案。另外,我不知道他有没有跟你提过俩人,
他初恋女友薛梦璃和丈夫詹鹏的事情。」

  「没提过名字,但是故事跟我讲过。」我对徐远说道,但突然那两个名字也
在我脑海中划过,「欸,好像你说的那俩名字我也在哪见过似的……」

  「在你们一组的案情报告上面,对吧?」丘康健咬了一口生猪肝后对我问道。

  「欸……好像是的,而且应该就是这几天的报告……实在不好意思,这几天
思路一直放在罗佳蔓那个案子上面,别的东西没怎么注意。怎么了?」

  丘康健跟徐远对视了片刻,徐远扬了扬下巴:「告诉他吧。」

  丘康健叹了口气,缓缓地握着无酒精啤酒罐,往自己的空杯子里倾倒着:
「10月中旬,长宁区分局接到的薛梦璃的报案,其丈夫詹鹏失踪。根据薛梦璃的
叙述,案发之前一天,詹鹏曾经去过霁虹大厦,因为他和妻子薛梦璃在外地做生
意失败,回到F市后想找张霁隆借钱——网监处利用你朋友大白鹤的那个软件查了,
薛梦璃说的是实话,起初隆达集团的人故意给詹鹏晾在大厅晾了四个多小时,后
来詹鹏一直跪着,终于让张霁隆亲自见了他一面,两个人谈了两个多小时之后詹
鹏才从大厦中离开。当天晚上回到家的时候詹鹏的情绪还不错,说隆达集团同意
借钱给他,但第二天中午开始,詹鹏便开始与妻子失联。这个失踪案,长宁区分
局那边一直没有任何的头绪,直到一周前,因为城建规划局施工队要在贝勒河的
下游修筑堤坝,挖掘原先河岸的时候,在那里挖到了一具被装到麻袋里已经腐烂
的男尸,三天前这个案子从贝勒河区分局交到了你们一组,经过我们鉴定课验尸
和DNA检测,死者就是詹鹏。」

  「张霁隆干的?」我喝着茶问道。

  ——说实话,在听到这么个人死了之后,我心中实在略爽:因为这个人之前
对张霁隆做的那些事情,换成是谁站在张霁隆的位置上,都会把这些事当成自己
一辈子最切肤透骨的大恨大仇,任谁都不会放过这个这个叫詹鹏的;更别提他竟
然还有脸,去找自己曾经欺辱过的苦主借钱,倒也真是人脸厚过城门。如今他死
于非命,我想除了必须要负责侦办他命案的警方以外,其他任何人都会叫好而不
是同情他。正所谓「不是老天不睁眼,善恶到头,报应循环」。

  「没有证据能证明是谁做的。」丘康健提着眼镜抽着烟,「但是从尸体的骨
骼来看,除了右腿部有一个推测应该是十几年前被子弹打穿的旧伤之外,其死前
全身应该都受到了钝器的强击,全身有七处粉碎性骨折;然后按照死者脸部进行
数字化建模复原,死者的表情极其痛苦,再根据颅内出血量、心脏和肺部动静脉
扩展和血压分析,他应该是被打伤后,在疼痛中,被人活埋的。而在现场,除了
脚印以外,并没有发现任何其他证据,那帮人活做得相当干净。」

  「没证据,不代表不知道是谁干的。」徐远一边抽着烟,一边满脸愁容地喝
着清酒,「手法是老手法了,穆森宏活着的时候,宏光公司的不少仇家就是这么
在这世上消失的,呵呵,张霁隆跟他算是一脉相承。而且……社会上一直有人传
说,张霁隆养了不少杀手、退伍兵和流窜犯,有的还是从外国跑到F市的,都是杀
人越货的老手了。」

  听到这里,我才深吸一口凉气,赫然想起不久之前,在我误会夏雪平后去张
霁隆的酒吧买醉那天晚上,在最终道别的时候,张霁隆似乎在跟谁打了个电话,
打着打着到最后,他似乎说了这么一堆话:「……你都是老手了,跟我混了这么
多年了,这种事情还需要问我么?……埋了。挂了。」

  ——「埋了」?

  当初因为我满脑子都是夏雪平和艾立威之间的事情,所以那天晚上我完全没
在意这两个字,事到如今我才咂摸出味道来……

  十月份,时间刚好对得上。

  「我说老狐狸,你让我听完这些事情,下午还怎么让我去找张霁隆啊?你这
不是吓唬人么……」我无奈地撇了一眼徐远,想了想,往米饭里倒了点茶水,撒
了写鱼松拌饭料在上面,就着咸梅干,勉强把一碗米饭吞咽下去。

  「哈哈,怕倒是不用怕,」徐远立刻回头看了看我,咧嘴一笑,「你心里清
楚他实质上是什么样的人就足够了。他应该还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呵呵。」我苦笑着擦了擦嘴。

  我是知道张霁隆不会对我怎么样,但已故的陆锡麟前辈留下的对自己这位小
弟的生动描绘,已经在我心里留下了阴影。不过这陆家人倒也都挺聪明的,堂弟
陆锡麟一个卧底警察,居然能把张霁隆在手底下掌控那么久,让张霁隆到现在在
自己逝去那么都多年忠心耿耿依旧;堂哥陆冬青,让张霁隆三顾茅庐,现在又在
利用大数据帮助杨省长掌控选情,这家人的基因倒是真好。

  「那没啥事,我就出发了。」

  「嗯。」徐远抽着烟,突然对我招了招手,「你等会儿。有个事儿问你一下,
你跟我说实话:昨天晚上马庆旸那帮人,到底是谁打得?」

  我站起身拉着拉链,看着徐远:「您今早和沈副局长问我的时候,我不是都
说了么,路过的那些参与过游行闹事儿的人打的。」

  「真是这么回事么?」虽然从徐远的眼光中我分辨不出一丝一毫的怀疑之意,
但他直勾勾的目光的确有点让我心底发凉。

  「唉……这叫我怎么说呢?我昨天到地方之后,他们那帮人已经跟秦耀杨沅
沅他们一样躺了一地了,我也没见着别的人影。我跟您二位汇报的事情,还都是
人家二组和经侦处那些挨了马庆旸他们打的新人跟我说的。」尽管心虚,可我依
旧在跟着徐远打哈哈。

  我到现在也不知道那个诡秘男人的真正身份,可万一他是「那个人」的话,
鬼知道在局里和省里,尤其是刚把我摆了一道的沈量才会不会在夏雪平身上做文
章;至于徐远,自从他搁丘康健这边打听出我和夏雪平的秘密情事,然后利用我
俩帮他跑了一趟以后,我的心里对他这位看着我长大的叔叔,理所当然地产生了
一种隔阂;况且今天他和沈量才找我我才知道,虽说方岳马庆旸这群人都是沈量
才选拔到市局的,但里面有不少人,也是徐远定的,而昨天参与准备袭击我的那
些杂碎里面,有几个的父亲、母亲,正是全省的一些市局、分局的领导,还正好
聂厅长和他自己的亲朋党羽。本来我还希望借助这件事,彻底把马庆旸那帮人踹
出市局,现在一看,只能作罢。

  而在他们口中恶贯满盈的大黑社会流氓头目张霁隆,虽然现在看来的确是个
很可怖的男人,但是人家从认识我到现在,一直在帮着我和夏雪平,而并没有要
挟我俩、逼迫我俩做什么事。

  「行吧……」徐远点了点头,继续抽着烟,「最近我也比较忙,没跟雪平联
系过。你们俩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

  「知道了。哪敢多麻烦您呢,呵呵。」我一眼徐远,虽然话说完后带着笑声,
但我却对他绷着脸。

  徐远也低头微微一笑,轻轻掸掉了指间烟灰。

  在我从「敦盛」出门的时候,夏雪平声音慵懒地给我发了一条语音信息:
「唔……才睡醒。我睡了得有十一个小时了吧?还以为大早上五点多呢……结果
你不在,美茵也没在。小混蛋在干什么呢?」

  「哦,我刚刚跟徐远还有丘叔一起吃完午饭,马上要去找张霁隆去。睡过瘾
了吗?」

  「嗯……哈哈!自从跟你这个小混蛋在一起……我这众人口中的『冷血孤狼』
天天都跟个小懒猪似的……」夏雪平笑道。

  我也忍不住开怀地跟她一起笑着。

  昨天晚上我搂着她,却一夜没合眼,后来干脆睡不着,便去了厨房用之前父
亲朋友送来的五谷杂粮和大枣桂圆枸杞之类的东西,熬了一大锅甜粥。期间我又
好奇地走到她的大衣旁边,伸手去摸那张被折成方块的收费单,可摸了半天,却
始终没有摸到。仔细想想,她怕是在昨晚回来上车之前,趁着我不注意,把那东
西找个地方丢掉了。看来,她是真的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

  到了早上,我又拿出之前在超市买的速冻奶黄包和紫薯,放到了饭锅的笼屉
上蒸熟。美茵那坏丫头今早倒是懂事得很,醒了之后自己悄咪咪地去盛了一碗粥,
就着紫薯、奶黄包和家里留存的榨菜片安静地吃着。等她吃完了早饭,我本来想
着送她去上学,她却直接把我推回了房间里,让我多陪陪夏雪平。之前我看过一
本与行为心理学相关的书,上面说过,如果一个人突然对自己以往的性格和行为
发生了转变,那么在她的身上一定发生过、或者将要发生一场重大的变故。以前
自私又娇纵的美茵,突然变得懂事起来,变得如此地开始为我和夏雪平考虑,这
让我并没有办法高兴起来,相反,我也开始为她产生担忧。细数近期在美茵身上
发生过得变故,除了她被苏媚珍设计绑架过,也就是因为陈月芳的死、她和父亲
之间的乱伦关系断了线,然而,在我和夏雪平去外地之前那次在酒庄见到她的时
候,她还依旧地刁蛮顽劣,所以那两件事,与她现在的转变应无关联。

  而我还没掌握的与她相关的情况,就是那个奇怪的姑妈隋琼岚的出现了。难
道是隋琼岚要对美茵做什么吗?

  乱猜也没意义,在美茵身上发生任何事情之前,我都只想把心思放在夏雪平
这边。

  「电饭煲里给你做了点滋阴补血的八宝粥,微波炉里还有紫薯和奶黄包,桌
上美茵还给你留了一包榨菜——这可是美茵那丫头的宝贝啊,家里就剩下一包了!
我早上她都都没让我吃!」

  「哈哈哈,我看见了。等今晚我回来的时候我去多买两包去,再买点桔梗、
辣白菜和满洲八宝菜,我记得美茵不是爱吃八宝菜么。」

  「好。知道你不爱吃花生仁,所以熬粥的时候,我就都把花生米的红衣柔了
下来放粥里住了。」我对她说道。

  「啊?那多浪费?」

  「浪费啥?那点花生仁,晚上我回去随便放点花椒辣椒咸盐,小火干炒一下
就行了,我和美茵都能当零食吃。我那个朋友瓜哥教过我怎么弄。」

  「你还挺能耐的哈?」夏雪平笑了笑,摁了几下微波炉,接着又对我真诚地
说道:「小混蛋,昨天你跟妈妈道歉,妈妈今天也要跟你道个歉:对不起哦。」

  她这么一道歉,反而先把我弄紧张了:「怎……怎么了?」

  「妈妈昨天害你吃醋了呗。」夏雪平歉疚地说道。

  呼……原来是因为这个事情,我还以为她要说她去医院的事情。

  正想着,又一条语音追加了上来:「妈妈看得出来,其实你对周荻的存在挺
介怀的。我其实之前也没跟他的关系有多近,但是毕竟昨天下午在老宅遭遇狙击
的时候,也算相互照应了,我也就不好跟他一直绷着脸;而且,岳凌音把她的情
报处调理得确实像个大家庭,探员们相互之间也都很喜欢开开玩笑,我平时跟他
们相处,也确实感觉很轻松。再加上,昨天真是犯困,他那么一逗我,我不知道
怎么的,也下意识地跟他来劲逗了上来……唉,刚刚我躺在床上仔细一想,昨天
那样做其实真的有点不妥,妈妈跟你保证以后不会跟除了我可爱的小混蛋以外的
任何男人那样了,我也真的不希望你会多想。」

  「嘿,我以为多大的事情呢!我的小平平大人,这不就是同事之间偶尔的逗
闷儿玩么,我能理解。」我对她说道。

  「那就好。你现在一个人要在局里做那么多事情,妈妈知道你对我投入太多,
所以也不想扰乱你的心思。」夏雪平说着说着,笑了起来,「我家小混蛋越来越
懂事了!唉……可我怎么感觉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呢?我这次回来,岳凌音和韩橙
她俩也都说我变了,说我变得比以前阳光了、活泼了。」

  「嘿嘿,是不是还说你变得比以前滋润了,漂亮了?」

  「嗯……你倒是都猜到了哈?小机灵鬼!」

  「那可不是嘛!著名的『冷血孤狼』夏雪平能变得快乐温柔、美丽大方起来,
也不看看是谁的功劳?」我故作得意地说道。

  「哼,我就知道,你这臭小混蛋呀,肯定得找机会自吹自擂!」

  「嘿嘿,」我看着手机屏幕上,她头像的那张照片正是她送给我的那枚胸针
「阿芙洛狄忒之剑」,心中难免荡漾起一层波纹,「夏雪平,其实我挺喜欢你现
在这样的。」

  「现在哪样啊?成天跟你嬉皮笑脸,一点威严都拿不出来的样子?告诉你,
我可是随时会化身成为『冷血孤狼』的,指不定哪天我就咬你!」

  夏雪平乐呵呵地说着,微波炉里加热的食物也好了。

  听起来夏雪平的心情还是不错的,也不知道她在我这是真的开心,还是为了
逃避堕胎之后的失落而伪装出来的自我催眠。不过总体上讲,夏雪平现在的状态,
确实要比我跟她冲破禁忌之前要可爱的多,或者说,她骨子里一直是个可爱的小
女孩,只是她日积月累在自己的灵魂上贴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封条,而现在,在于
我的另类相处之下,她主动地把那些封条撕掉了,放出了自己可爱的本我。而比
起她的感受来,周荻这个外人在她身边碍眼的存在,和他的一举一动会不会让我
吃醋,这种事情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喂,那你现在,不生妈妈的气了吧?」夏雪平又问道。

  「啊?生你的气干嘛?」我其实又不免有些困惑,因为她昨晚在发火之后,
突然跑到我房间里又要跟我做爱,今天有这么着急地问我是不是还在吃醋生气,
她对我的反应似乎也有些过敏。

  不过说到这我才想起来一件事:刚做完流产手术的女人,能马上进行性行为
吗?医院的大夫和护士难道没提醒她?但按理说,这点事情,身为女人她也应该
清楚的,在我知道真相后我都越来越不忍心欺负她,可她为啥突然对我如此卖力
呢?

  「那我昨天听你对周荻说话时候的语气那么狠,我就觉得你生气了,是我没
做好,让你产生了不良情绪。」

  她的话有一下子把我的思绪拽了回去:「嗨,我也谈不上生气,也更没有埋
怨你的意思啊?你又多想!就是昨天我进屋了,我看你都有点不想跟他继续玩了,
他还有点蹬鼻子上脸,我就有点搂不住火。」

  「好啦好啦,说不生气你还这样……要不然……嗯……妈妈要不是最近身体
不舒服,就好好给你,咳咳,『赔礼道歉』了。」

  「嘻嘻,怎么『赔礼道歉』啊?」

  「你说呢,小混蛋?」

  我忍不住笑了笑,但随即心里又为她觉得难受,为自己也有些羞愧:「你身
体……怎么不舒服了?」

  「呃……我……」夏雪平支支吾吾一阵,却始终说不出来。

  「来例假了?」我连忙帮着她找了个下台阶。

  「嗯,没错……而且这次,还挺难受的……」夏雪平稍稍有些紧张地回答道。

  「你看,我就知道,所以给你熬了补血粥么。」我假装自己是「计划通」一
般地说道,「紫薯你也可以多吃点,也补血补气的,这是食疗。」

  「知道啦!我肯定都吃光光,不辜负小混蛋的手艺!」夏雪平又用着极其温
柔的嗓音对我说道,而且这次她把手机收话孔挪得离她的唇边极近,于是那温柔
似棉的声音,恰似被揉成一团后直接塞进了我的心花里,令我浑身上下都飘了起
来。

  「嘿嘿,我夏雪平大人的声音好苏!对了,你说韩橙也夸你更漂亮了,你跟
她见过面了?」

  「嗯。最近这两天,我只要在情报处办公室值班的时候,她就会来找我一起
吃中午饭。」

  「哦。那她提没提,她老公最近在做什么呢?」

  只听夏雪平把碗放好,坐在座位上,然后说道:「她没主动跟我说过,而且
我一直都对你那个『霁隆哥』的事情不怎么感兴趣——那些事本来是二组柳组长
他们该管的事情,所以我也没问。」

  「好吧。你好好吃吧,下午岳凌音还要找你出去呢吧?外面天冷,记得吃饱
点。」

  「嗯……咕嘟……你也注意安全。粥的味道真不错,等你回来给你『盖奖章』!
「录最后这一条语音的时候,夏雪平已经在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眼看着已经到
了霁虹大厦的停车场,我也就不再打扰她了。

  霁虹大厦今天看起来似乎十分的忙碌,尽管我有隆达集团的通行卡,但之前
每次我来找张霁隆的时候依旧习惯在前台打声招呼,让接待员小姐姐们跟总裁办
公室通报一声,可今天我在前台等了差不多五分钟,那帮小姐姐们却没有一个人
能腾出空来,每个人不是在紧张的来回跑步送表格送文件,就是在忙着到处打电
话。而最让我从感官上接受不了的一个事情是,今天在霁虹大厦的一楼正厅大门
口,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女人:这女人看起来年龄可能也就三十六七岁的样子,身
材也是前凸后翘的,虽然腰上明显有些宽;但她头发散乱、目光呆滞,脸上化的
妆容看起来乱七八糟的,右眼的眼影花成一片深紫色,像是脸上长了块青斑一样,
恰恰脸上的粉底扑得极其厚重,整张脸白的恐怖又滑稽,而口红则涂到了左边脸
颊上,就像是有人把她的脸从嘴角处割破一般,而比起她脸上的混乱妆容,她的
加厚翻毛风衣和休闲西裤以及一双皮靴,倒是穿得却十分得体整洁。而她最让我
觉得不舒服的,是从我进到大厦发现了她以后,她就站在门口侧着身子,口中一
直念念有词,时而声大时而碎念。在女人的周围,倒是有三两个保安在旁边守着,
他们几个的气场,一看就和整栋大厦里的其他人不一样,脸上警惕的表情的确让
人心生厌恶,但却又时不时地试图给那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女人递上一杯温水、送
去几张纸巾。

  那女人唠唠叨叨的动静让我烦躁不安,而在前台等了半天,还是没人问候我
一句,我这边双脚跟也站得发麻。最后没办法,我只好自己坐着电梯上了楼,直
接来到了张霁隆的办公室,但即便如此我也不好直接打扰,便来到了办公室门总
裁助理的办公桌旁。

  没想到我的出现,却给坐在那里的宋金金吓了一跳;而同时,穿着黑色丝袜
和茶色高跟鞋的双腿岔开着搭在办公桌上,白色双排扣西装、黑色衬衫全部解开
口子,白花花的乳房与紫红色的乳头全部从牡丹花罩杯里翻出,双手还在双腿间
持着一条天蓝色震动棒、并用力往自己翻黑淫穴里不住捅着的宋金金,也把我吓
了一跳。

  「嗯……嗯哼……呀!哎哟我去——」

  「哟哟!」我连忙转过身去,「我不是故意的……我说,要不然我先回避一
会儿……」

  「呵呵,那啥……不用了!但……你先稍等我一下啊?妈的,吓死老娘了,
我还以为是他回来了……」宋金金立刻手忙脚乱地拔出并关了震动棒,然后手忙
脚乱地整理着衣领、丝袜和工作裙——她这一身装束,倒似有点故意模仿陈绮罗
的感觉。整理完了她才一脸饥渴地淫笑着对我说道:「不过何警官要是愿意帮我
解决一下,倒也不是不可以!嘻嘻!」

  「别别别!算了吧,在下无福消受!」

  别说现在我只想属于夏雪平一个人,就算在之前我最浪的时候,我也接受不
了像宋金金这种胸大无脑、喜欢故意装得很痞气很社会、且嘴巴比裤腰松、不说
话特梦幻但一说话就全是噩梦的女生。

  「嘿嘿,瞧你那屄样!」宋金金把手放在桌子底下,拿了桌上一张湿巾擦干
净了震动棒,然后顺手放进了自己的手提包里。「咋的,何警官喝点啥?抽烟不?」

  「不了。霁隆哥找的我……哟嗬!」话说到一半,宋金金却伸手从自己的桌
子底下纸箱子里丢给我一样东西,我连忙接住了,那是一瓶「武田山」牌的无糖
乌龙茶,瓶身包装上也印着类似于「七星山妙酸乳」搞得那种抽奖活动的宣传广
告。我拧开了盖子,喝了一口,接着对宋金金问道:「咕嘟——哈……霁隆哥说,
我要是有空上这找他来。我实际上到这已经有一会儿了,但是前台半天也没人搭
理我,他人在办公室呢吗?」

  宋金金慢吞吞地弯下腰,又从自己办公桌下的另一个纸箱子里掏出了两盒妙
酸乳,插上吸管喝了一口,然后才说道:「哦,我想起来他说过你这两天可能要
过来,但他现在不在屋。」

  「嗬,怪不得前台那帮人一个个都忙得喘不过气,你宋大助理一个人在这里
居然这么悠闲。」我半开玩笑地说道。

  「操,笑话我?告诉你,千万别跟他说啊……妈的,那家伙搞过我一次之后
就再也不碰我了,完了还一天天总规定我这、规定我那……我现在在这干活,还
不如以前我给『太极会』酒吧里坐台的时候舒服呢!不过在这上班倒是给的钱多,
也不至于被一帮色眯眯的老男人摸……」

  对于她过去那些事情,我是真心一点兴趣都没有,而且她一开口说话,我心
里边便是说不出的厌烦,于是我赶紧问道:「那宋助理,张总裁人在哪呢?」

  「应该是跑去十楼了吧?就那个大教授包圆那个楼层,那个大教授天天在那
搞得风风火火的,除了偶尔去上课以外,就总带一帮人在哪里忙活,还挺热闹,
不过他们聊的那东西,有什么政策啦、数据啦、股票啦,这些玩意我都听不懂。」
宋金金说着,从办公桌上那起了自己的粉饼盒,打开之后不停地照着镜子,「反
正今天早上我七点钟到的,之后隆哥让我跑去他的三个夜总会和两个餐馆要了账
本,九点钟我又去了趟税务局帮他取了几张表格,回来的时候他就着急忙慌跑到
十楼去了。他干啥去了也没跟我说,不过看样好像是来了什么大人物。你现在在
这等他也行,直接下去找他也行。」

  「哦,这么回事……欸,那楼下那个女的怎么回事?」

  「哪个女的?」

  「就那把自己画得跟《蝙蝠侠》里的小丑那位?」

  「哦,她呀,可能就是个精神病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几天反正总
来,我听堂口里在大厦当保安的弟兄说的,每天待这儿一两个小时,给她一瓶水
或者一点吃的,也就走了。」

  「嗯,好吧……不过我看她穿得那样,也不像个乞讨的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呀,这隆达集团里头,可是啥事都会发生。嗨,管
他们的,又跟我没关系。」

  「行啦,」我也没什么跟宋金金好聊的话题了,于是立刻拿了乌龙茶,站起
了身,「我还是直接下楼去找他吧,不在您这等了。谢谢宋助理的茶了。」

  「哎哎,别走啊!」宋金金见我准备离开,又突然站起身,一把拉住了我的
手,在我正不知所以的时候,她突然伸出那五个手指上全都贴了长约两厘米的美
甲的手,一把就握住了我的裆部,然后还沿着轮廓用手指肚捏住了我的阴茎:
「我靠,真大!」

  「吁!你干嘛?」我连忙退后一步,侧着身子捂着自己的裤裆。

  「嘿嘿,大帅哥何警官,谁叫你刚刚撞破姑奶奶我的好事儿啦?我刚刚正到
兴头上,你一下进来吓着我了,你不得负责帮我灭灭火?而且前不久刚听说你那
玩意还挺大,现在偶尔想起来你了,我还真有点馋!」

  「我的金姐,你行行好吧?隆达集团的白领里面和堂口码头上面有多少男的
现在正闲着,你非得贼上我干嘛?」

  「哈哈!」宋金金盯着我的眼睛,看我对她似乎真没那个意思,也只好干笑
两声,「我就逗你玩玩,又没真准备吃了你。我都听总裁说了,你现在有对象,
是吧?我就从你们那个廖警官那儿听说你命根子质量不错,还一身肌肉块,就想
过过手瘾。行啦,摸也摸了,茶也给你了,你办你的正经事去吧!」

  「等会儿,谁?谁跟你说我……我……我身体的事情的?」我怀疑地看着他。

  「廖警官啊,廖韬……是叫廖韬吧?他不也你们局的吗?前一段时间他天天
找我去开房,最近这两天也不知道怎么了没联系我……」

  我怎么瞬间感觉,空气里的味道有点太呛鼻子……

  「呵呵,那你赶紧找他解决需求去吧,我先失陪了。」

  廖韬这家伙居然能跟宋金金搞到一块去,他那俩女友还不够他折腾的,居然
还在拓展后院?我的神,而且他还真不挑食……不过一提起这个小子,我便又想
起他之前还试图撩拨过夏雪平的事情,这可当真是令我有些肝疼——要不是关于
艾立威那个案子,在最后调查的时候,那个叫独孤善华的韩国小姐姐帮过大忙,
有时候我真想写个举报信,把廖韬的真实身份跟省厅那儿点了!

  算了算了,都过去了,毕竟夏雪平百毒不侵,不生气不生气……

  我一边自己安抚着自己的情绪,一边下了楼。到了十层之后,顺着走廊走到
了敞开的大门那里,迈步进去,一瞬间我便被里面忙碌的气氛感染了:几百平方
米的楼层用隔音玻璃幕墙分隔成三个部分,最外面那部分最为壮观,这里摆满了
办公桌和电脑,楼层四处的角落,全都堆垒起一大堆纸壳箱,每一张桌子前面的
人都在穿着红色的文化衫,头戴着一顶红色八角帽,每个人相互之间很快乐地交
谈着,而手上在键盘打字或是在电话上按下号码的动作却从未停歇,算在一起,
总共将近百十来人;被玻璃隔开的那部分,超外面的应该是一个新设立的办公室!
里面摆了四张办公桌,一男一女正坐在里面一言不发地在笔记本电脑上似乎是在
进行着绘图;而靠里面那个被隔出来的更大的区域,则用密密麻麻的马赛克贴把
玻璃粘得仔细,让人无法看到里面有几个人、里面的人在干什么。但是整个楼层
内四周,到处都贴着红色的横幅标语,还有以红色为主题印有握拳微笑的杨省长
的竞选海报,门口也摆了一排宣传幡,似对来者夹道欢迎,这些实在是太具有感
染力。而最让人觉得震撼的,是落款改了「杨君实印」的刻章的四个白色楷书大
字的竞选Slogan:「守卫辉煌!」

  ——就Y省而言,对比起蓝党政治目的性极强的口号,「开辟蔚蓝天地」,还
有地方党团联盟覆盖面过于广大却毫无集中目标的宣言,「人民做主新时代」,
「守卫辉煌」四个字,外加一个重重的感叹号,确实既是更加言简意赅,又亮眼
太多。

  在门口旁边,蹲坐在地面上进行着手工的一群身着一身红色的执行委员见了
我,一下子就热情地簇拥了上来:「呀,先生您好,欢迎光临杨君实同志的竞选
总部!」

  「外面很冷吧?来,这个杯子给你拿好——这是我们竞选总部的文化产品,
免费送给执政党和杨省长支持者的!我们这边有热饮料,口味不错,您快过来喝
点暖暖身子……」

  「我们这里还有棒球夹克、毛背心和长袖衫,还有咱们的八角帽,男女穿戴
起来都很好看——来,一整套,您拿好!」

  「看你的年龄,应该还是学生吧!——王哥,多拿几套,让这位先生回去可
以给同学或者好友发一发。」

  「这还有一套文具用品,还有这些,在肯德基麦当劳吉野家都能使用,通用
的八折优惠券,而使用我们的优惠券点餐,还可以在这些商家各个连锁店铺内,
得到免费赠送的热饮一杯。希望您能在马上到来的大选投票阶段,支持我们敬爱
的杨省长连任!」

  ——还没等我说话,这群执委们已经往我手上送了一大堆东西,而所有的文
化宣传品上面,也都清一色印上了他们的四字竞选标语,除此之外,却没有任何
其他的带有政治内容或者与杨省长本人相关的其他元素被印在上面,比起其他两
个党派以往把标语和竞选者头像、甚至恨不得把自己党章和入党宣言都印在上面
宣传品,这些只印下简洁的「守卫辉煌」四个字的衣帽笔杯简直是全国上下的一
股清流。

  「这……不了,这些东西我不要……我是来找……」

  我尴尬地捧着手里的东西笑着,却没等我把话说完,我整个人又被面前这些
执委们的热情洋溢淹没了:「没事,您拿着吧!不客气的!哪怕您不会给红党和
杨君实同志投票,我们也希望您把东西拿好,这是我们和杨省长本人对您的一点
心意!」

  「这……」

  有的时候过于热情,也是一件令人讨厌的事情,但问题在于面对这样的热情,
基本上大多数人是没有办法拒绝的,更没有任何理由对这种热情产生的困阻而发
怒,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人家给的这种东西确实质量不错又实惠。

  正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执委们的身后响起:「哟!
这不是秋岩么?」

  众人听了声音,自动让到两边。「嗯,羽倩,这是你们俩的朋友?」有人问
道。

  「哈哈,我俩上咱隆达实习就是他介绍的!」

  来人正是我那老班长扈羽倩,在她身旁,她男友吴纶也跟着出来看着我:
「嘿呀,还真是秋岩!有日子没见了,你咋来啦?」

  「你们张总裁给我找来的呗……嘿哟我的天!」我五体投地看着周围这帮脸
上都挂着笑容的执行委员们,这下才总算能喘口气说句话:「行啊,这几位全都
是能人!这么一会儿连给甜枣带催眠的,我现在都有种恨不得马上去见杨省长、
热泪盈眶跟他握手的冲动!这个世上还是能人多啊!」

  「哈哈哈,过奖了……我的杨省长喂,咱们可没白忙活啊!」

  整个楼层的人听了我的话,全都欣慰地笑着。

  「欸,你评价评价,咱们这块儿弄得咋样?」吴纶又问道。

  「别说哈,你们这的装潢、宣传Slogan和文化宣传品上面,红党本身的精髓
还都在,却没有过去时代那种太具有『伟光正』性质的冰冷苏联式工业风。能要
是再让人先把话说完,就更好了。」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扈羽倩一拍掌道,「我就说过,你们大家也得让
人把话说完,热情归热情,咱们也不能闲着太有侵略性、让人没有耐心。」

  「嗯,是啊……有道理!陆教授之前也说过,咱们尽量去做一个『倾听者』,
不能把销售那套玩太过……」其中一个领头的执委说道,「大家都记一下,从明
天起上街之后,大家都记住,尽量要给足对方说话的机会,啊,等下我们讨论讨
论,然后再练练!」

  ——嗬,合着刚才这一出是在拿我进行宣传活动的彩排吗?

  我看着这些斗志昂扬的执委们笑了笑,又看向吴纶扈羽倩这一对儿:「话说
你们俩不是去忙活南方S市那边的生意了么?怎么跑到这来给陆冬青干活了?」

  「S市那边的事务早忙活完了,之后我俩就被抓来做苦力啦,哈哈!不过也没
啥不好,我俩也一直都想跟陆教授……」

  扈羽倩正笑着跟我聊着天,结果从那间被马赛克毛玻璃隔出来的写字间里突
然走出了一个金发碧眼的男人,操着一口极其流利的普通话一本正经地问道:
「Yo,你们两位哪个过来一下,这有点东西需要帮忙看看……」

  扈羽倩看了一眼吴纶:「我去吧。你在这陪陪秋岩。」吴纶点了点头,接着
扈羽倩都来不及多说一几个字,一路小跑便进了那个神秘的隔间。

  「行啦,各位,大家都该干啥干啥去吧,我去带着我这位老朋友走走。」吴
纶也拍了拍手,像是对那些执委们进行着鼓励,也像是发出让他们分散开的信号。

  「那个打了码的屋子是干啥的?」我指着那间房间的门对吴纶问道。

  「在里面的,都是因康咨询公司的数据策略顾问。我能跟你说的就这么多了,
更细节的事情,一来总裁和陆教授不让我们往外说,二来我也跟你解释不清,三
来我估计就算解释了,你可能也听不懂。」吴纶笑了笑,接着又疲惫地叹了口气,
「唉,我进来以前也单纯以为,这隆达集团也就是个正在洗白的黑社会性质企业
组织,结果我发现这里面比我想象得正规得多,而且也忙碌太多了。上个月我和
小倩去了S市,学到了不少东西。但回来之后根本没休息,因为张霁隆总裁听说我
俩对海外股市都挺熟悉,还会一些统计相关的技术和知识,就把我俩也抓来放到
陆教授身边了。这里不少人,其实都是陆教授从Y大和F市师范的社会科学院、商
学院跟经济系弄来的本科生,还有一部分,本来就是隆达集团、原本李氏集团和
蒋氏集团的销售,要不这么干,人手就相当欠缺,这个竞选总部可能都运行不下
去。」

  「啥?」我听了这话可有点懵,「我没记错,红党Y省党部的青年党员,还有
红色青年团的团员,可差不多有一百多万人啊!有这么多人,咋还能人手不够?」

  「青年团里可有不少国中生、高中生,你能指望那些孩子们干啥?剩下的那
些能干活的,他们必须得听从党部团部指挥。杨省长虽然亲民,但是他毕竟实在
省政府大院和行政议会里干活的,而党部和团部领导,主抓党内政务,所以那些
青年团和年轻党员,一大部分是他们那些人的拥趸。我对政治也不感兴趣,但看
得出来,省党高层好像没有几个认同陆教授现在的做法,所以,那些人还动用了
各种手段,对咱们现在的活动处处限制。」

  「啊?这是为啥呢?陆教授主动帮着他们搞竞选,他们怎么还要给人家使绊
子?」

  「归根结底,他们不知道陆教授的团队和咱们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呢呗。他们
也听不懂这里面的原理。」吴纶摇摇头,「这不嘛!今天省党部副主席兼青年团
团委书记尤仁发,带了宣传部长米铭洋、省新闻局副局长虞孟覃、商会魏喆会长,
还有一帮红党大佬来讨伐陆教授了。你一出电梯的时候,应该看到了有个会议室
关着门呢,他们现在就在里面。」

  「他们几个又来了?」我也无奈地苦笑着。

  「你见过他们?」

  「嗯。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好像霁隆哥刚请陆冬青出山。那时候除了尤仁
发之外,你刚刚提到的剩下那三个就来过一次,结果被霁隆哥和陆教授怼得哑口
无言……这叫啥事呢?人家给你执政党免费做着志愿者,你们反过来却欺负人家?
其实我也听不懂陆教授的策略是啥,但是我却知道,经过这个什么七星山妙优乳
和武田山茶饮料的宣传之后,往上开始有不少人主动抨击起蓝党跟『骊茉』拉拢
的网络水军队伍了,而且经过前两天那个示威游行之后,咱们Y省对杨省长支持的
呼声可是越来越高,这不是挺好的吗?那他们那些政客……」

  「这就是问题所在!你这么想,我这么想,老百姓这么想,他们可不——他
们会觉得,你陆冬青一介书生,把我们的事情都抢走了,那我们干什么?我们吃
什么?尤其你还用一种我们不清楚、没法掌握的手段把事情做的这么好,那你陆
冬青就是在断我们的活路,所以,我们才要在你和你的团队背后搞你。」吴纶说
到这里,茫然地叹了口气,「唉,红党从建立之初到现在,不就一直这么过来的
吗?大敌当前的时候,却总有内部的各种倾轧和看不顺眼,总会有一些人因为蝇
头小利搞出来一些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一点也不『无产无私』。」

  「啧……看来我当初上学的时候,及时断掉自己想当政客的念头,真是对了。」
我点点头对吴纶说道。

  「哈哈,你现在当了刑警也不错啊,我觉得至少公职机关里面,不会有这么
多相互倾轧的问题。」

  「呵呵,可算了吧。那是你们看不到。」

  吴纶回身看了一眼办公室里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对我
说道:「我等会儿可能还得有一份从E市和K市那边发来的数据文件,这样,秋岩,
张总裁和陆教授他们的会不一定得开到几点钟去,我们这边又没有能让你坐的地
方,要不然我带你找个空会议室,你上里面休息休息?」

  「行啊。走吧。」说完,我便把手中的一大堆宣传品放到了旁边的桌上。

  「诶?这些东西你不要?拿着吧,都免费给的。」

  「这个可算了,刑警不能参与政治活动的规矩,我可不敢违反,何况我最近
晦气,还被人盯得紧。别说这些衣服拿来给我穿,就这张优惠券,我要是用它买
汉堡包,搞不好还没等我吃呢省警察厅就得找我喝茶去。」

  我和吴纶说笑着来到陆冬青被围困的会议室隔壁,他亲自又帮我倒了一杯热
柠檬汁以后,自己便去接着忙活数据。等我休息的这间会议室里安静下来之后,
我才发现,隔壁那些人的说话声音,竟然可以在这个房间里听得一清二楚。

  「……你可要知道,你现在和你的团队做的这些事情,是违背我们党的斗争
纲领和信念的。老杨是找你来帮忙不假,可他应该不知道你的胡来。陆教授,你
现在的所作所为,早晚可能会牵连老杨,甚至会牵连我们这个党!我所说的可不
仅仅是Y省党部,而且还有党中央!」

  说话的人,应该是红党Y省党部的副主席的尤仁发,Y省本地少有的「实干派」
官僚,F市餐饮业企业家出身,从政之后不再经商。因为父亲之前对他进行过专访,
所以我小时候还见过他几次,他个子不高,身材胖胖的,天生还长着一张憨厚的
笑脸,可父亲老早就说,这个人,可不是好对付的。

  「尤先生,唱高调和搞主旋律,不是我擅长的东西;而且现在也不是新政府
红党专政时期了,你的党中央,对我而言有什么作用吗?」

  「陆冬青,你好大的口气!」

  「但是,受我父辈的影响,我也是读过『红宝书』的。红党的斗争纲领,是
『到人民中去』,我现在做的这些事情正是贯彻了五个字;而按照你们的方式方
法,你们只是把『人民』当成一个百分比数字,难道不是么?」坐在另一边的陆
冬青,依旧气定神闲、温文尔雅,态度还有些高傲和慢吞吞的。「对于你们老一
套的想法,我早就了然于心,你们的做法蓝党在搞,地方党团也在搞,那样的方
式方法毫无新意;何况这次,蓝党动用了全国的网红和自媒体资源,他们在抖音
快手上面发一条毫无根据的讽刺视频,十分钟的点赞数就可以破万;而地方党团
更不用说了,海外的运动组织和『转轮教』一直跟他们保持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有人都在利用互联网和媒体。想要杨省长按照你们过去那样,到处发传单、贴
大字报、再录几个视察调研的视频就想连任,根本天方夜谭。」

  「我们那样又怎么了!」米铭洋暴怒道,「红党建党多少年,我们的工作还
不都是靠着发传单和巡查调研撑过来了?倒是你,你一直在操弄大家的情绪,把
F市闹成什么样了?哼……陆冬青,我这也是对事不对人,你如果在你的策划书上
能够写明你制造出来的这些事情,能给省政府和党部做出及时的预案也就罢了,
问题是现在有多少事情,你自己都承认,是根本无法人为预料的,你还有什么好
说的?我们搞竞选搞投票,是需要一个一切可以掌控的策略,我们可不是赌徒!」

  「我记得,我写的东西解释得已经很清楚了,看了我的策划书,你们还是掌
控不了吗?还是根本没搞懂、没学会?呵呵!」陆冬青轻蔑地冷笑着,「我也没
让你们去赌博,但是从一开始我就告诉了杨省长和各位,如果需要红党这次在大
选中获胜,那么三分之一的不确定主张的选民,就应该通过一系列的不确定事件
来进行拉拢。所有的政治事件、每天这个城市里发生的日常,怎么可能都是实现
就预判好的?而且我分明告诉各位,至少在咱们Y省73.4%的民众,更希望能拥有
一个『能够随机应变、在不确定危机中力挽狂澜』的地方首长。不信的话,给你
们看我们刚刚从这两天收集上来的调查数据……」

  「我不看他妈的什么鬼数据!」

  随着尤仁发的一声咒骂,貌似一摞纸张之类的东西,「哗啦」一声,被从桌
子上一巴掌扫到了我与隔壁会议室的墙面上。

  「尤副主席,您消消气……」听起来,应该是张霁隆走上前去,弯腰捡起了
那一摞纸。

  「我怎么消气!」尤仁发对张霁隆怒喝道。

  张霁隆只是默默地拾起地上的东西,放到桌子上,没再说一个字。

  「霁隆,你不用管,没事,你让他说。」陆冬青轻声对张霁隆说了一句,似
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而尤仁发依旧暴怒道:「陆冬青,我也是学社会学出身的,信息传播那套我
比你熟悉!刚才铭洋说你操弄人民情绪,我看他说得轻了——你根本就是在操弄
民粹!你以为我看不出你的把戏吗?你最开始跟这个姓张的一起拉拢饮料厂商搞
什么抽奖活动,目的就是为了大量收集老百姓的个人信息,再利用所谓的有奖问
卷,根据行为心理学把每个人思维理念和对市政话题的偏好归类,然后按照他们
的偏好投放带有煽动性的广告——这其中,你们制造了大众对于外企的恐慌、对
于在本地生活外国人的对立,并且,还编造了『人造肉有害论』!呵呵,你口口
声声让你的团队宣传要保护我们本地的企业,但你知不知道你们的这个『人造肉
有害论』让多少本地的食品厂商受到影响?最厉害的是你们居然利用这样的舆论,
影响了股市……」

  哈?这次全球的股市波动,难不成真的是像徐远猜的那样?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陆冬青一拍桌子,语气依然冷静,「我不是巴菲
特,我也不是索罗斯,我陆某人何德何能敢操纵全球的股市?你们一进门我就说
了,这次的股市震动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当然,我个人了解和研究出来
的具体的全球金融市场方面的情报,我也不愿意在这里跟你们掰扯,你们要是能
看得懂英文,自己去《经济学人》杂志和《华尔街日报》上面找去,德勤和毕马
威两家审计事务所在去年的四月份就已经有报告进行了预期,这次所谓的危机,
完全是因为美国和国内的这些资本家没有做好对策。如果说『人造肉』的股价跟
它有什么关系,那也只不过是压在骆驼身上随便的一棵稻草而已……」

  「呵呵,你说的倒是……」

  「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陆冬青第二次猛拍了一下桌子,这次他也彻底怒
了。

  尤仁发那边没了声音。

偷拍 2022-7-29 21:49

  「至于你说我制造对立、制造恐慌,呵呵,那些论调又不是我陆冬青一个人
在讲——甚至,你尤仁发副主席在去年的八月份的全国行政大会上,还提出过外
资企业对本国企业的恶意排挤问题……」

  「你就别偷换概念,混为一谈!」尤仁发那边也一直保持着高亢的火气。

  「……有这样论调的文章、视频、书刊,遍地都是;」陆冬青没有例会尤仁
发,自顾自地列举着,「而关于『人造肉』的事情,你可以去查——都用不着派
人,现在拿出手机就可以查,看看那些广告和文章当中,有提到过『人造肉有毒
有害』这样的描述吗!每一页的上面,写的分明是『人造肉无益』,这也是国家
科学院的科研结果,这种东西吃了不会对人有任何好处——那些广告和文章里,
只是强调了这一点,结果被大众以讹传讹变成了你口中的『有害论』。而您为什
么对这件事这么上心呢,尤副主席?」

  「你!……你什么意思陆冬青?」

  「让我想想……我没记错的话,香肴肉食公司的那批人造肉制造流水线,应
该是蓝党党部的财务部部长林贤奎投资购置的,而想肴肉食的最大股东名叫尤仁
杰,那是您的族弟?另外,F市还有两个神秘的女股东,尤爱芳和尤爱华姐妹,也
在不少拥有蓝党背景的企业进行了超过百分之三十五的股份投资……」

  「那又怎么样?那是我亲戚名下的合法收入!你想血口喷人?」

  「我知道,不过按照我原来的设想,『人造肉』这个行业受到的冲击,是专
门针对与蓝党和支持蓝党的财团所拥有的86.16%的企业的,毕竟当年人造肉的进
口是蓝党中央的倡导;结果我完全没想到,会让您尤副主席元气大伤。」陆冬青
嘲讽地说道,「如果道歉能让您好受一点的话,那么,对不起。」

  尤仁发明显是被气得暴怒,因为隔着一堵墙,我也依旧能听得出,尤仁发正
用鼻子极其用力地往身体里着气,用力到他的鼻子所发出的「咻——咻」声音,
都让我差点以为是电钻在什么东西上钻孔。

  而在这间房间里的我,听他们的吵架早就听得傻了。这次我总算明白了陆冬
青的策略究竟是什么,尽管这里面每一步的实行我还是有些迷惑;而这巨大的信
息量,让我的大脑一时半刻转不过弯来。

  「你别得意,姓陆的。」米铭洋再次对陆冬青发难,「以我一个资深政治宣
传家的角度来看,这层楼里面,你所弄得那些东西也十分不专业!就拿你做的那
些文化衫来说,上面只有标语,没有一丁点关于杨君实同志这次选举的相关内容,
你说得过去吗?你做的这些东西,就算是拿到我们党部,让党内的同志评审,这
关也过不去吧?你一点针对性都没有!恐怕那些青年团团员,让他们去设计,都
会比你做的好!」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呵呵呵……」陆冬青不屑一顾地笑着,「唉,我问问
你啊,资深的米部长:你们以往……对,还得算上蓝党和地方党员的份——你统
计过自从国家政体改制、两党和解之后,每一届政治选举之后,那些被画得跟
『城市牛皮癣』一样的文化宣传服饰,重复使用率是多少吗?」

  「那……你统计过吗?」在一边的虞孟覃反问道。

  「不好意思,我还真统计过。」陆冬青喝了口水,「我可以告诉你,这个重
复使用率是零。」

  「什么?」隔壁会议室里的人全都惊住了。

  「这不是我瞎编的,当然,我怕你再摔我的档案夹,数据报告我就不给你们
看了。三个党派的相关数据我们都调查了,结果居然是零——也就是说,乡镇农
村的村民、还有城市中的低收入群体,哪怕他们没有衣服穿也不愿意把印着政治
主张和政治人物的宣传文化衫拿出来穿,但我不知道这有没有官僚干部们的一些
特殊操作介入;同样,其他收入群体,宁可把那些衣服丢掉、或者拿去当成擦地
擦玻璃的抹布,也不愿意再穿一次,他们都觉得选情一过,那些衣服就没有了任
何意义。而这次问卷,百分之98.6%的受访者,包括支持蓝党和地方党团的选民,
都觉得一件只印了四字标语的红色套装,款式新颖,干净整洁,他们都愿意把这
些衣服当成休闲服来穿——实际上,你们也可以去大学校园里面观察,现在已经
有不少的年轻人在羽绒服和毛呢大衣里面穿上了我设计的衣服——为什么?因为
恰好马上临近圣诞节和元旦,西方的圣诞老人是全身上下一身红,咱们自己的元
旦也是靠着红色烘托喜庆,年轻人喜欢!什么叫做『没有针对性』?『针对性』
难道就是把衣服上面写满了竞选广告么?各位,你们看的可能只是这一届大选,
而我是想把『守卫辉煌』四个字,做成一个流行文化符号,毕竟杨省长将来,还
要准备竞选国家元首的,对吧?」

  「他妈的,你一个臭知识分子有什么好牛逼的!」米铭洋破口大骂。

  「你用不着想那么多,陆冬青,你已经把F市给搞成了一滩浑水!」尤仁发咬
着牙说道,「你在煽动民粹,给老杨下个任期的Y省搞出一个烂摊子!」

  「那我请问,副主席,民粹遍地和杨君实连任,对于现在的红党来说哪个更
重要?」陆冬青也针锋相对,丝毫不惧,「我早就说过,造势的方式有很多种。
虚假繁荣的舆论是造势,开拓一个新局面也是造势?你难道信不过你支持的候选
人的能力?」

  「我不想再跟你做任何无谓的讨论了。」尤仁发说道,「反正今天你必须主
动跟杨省长请辞——红党这张桌子上根本没有你的位置,更何况你连党员都不是!」

  「呵呵,我已经把事情做到了一半,你让我辞我就辞么?」陆冬青不卑不亢,
声音也极其冷酷。

  「哼,你不辞也可以,那我们就去选举委员会举报你!」魏喆在一旁说道,
「这样的话,即便随后杨君实同志无法连任,也罪不在我们。」

  陆冬青和张霁隆都没说话。

  在这边会议室里的我,听了这些话,却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人。

  「好啊!」陆冬青说着,貌似拿起了什么东西,旋即在他的那间会议室里响
起了手机按键音。按了一通,陆冬青突然释怀地笑了笑:「可以,按照魏会长说
的,我不干了。当然,刚才我把三位对我的命令和我的决定编辑成了一条信息,
在我的手机里转发了五个群。」

  「几个意思?」尤仁发疑惑地问道。

  「等等看就知道了,」陆冬青悠悠说道,「今天请辞的,可不止我陆冬青一
个。」

  话音刚落,那边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手机来电铃声,随即被人摁掉了。

  可刚安静没几秒,电话又响了。

  「怎么回事……这时候来电话?」魏喆小声说道。

  「接吧,魏会长。要不然,等一会儿事情可能更麻烦。」陆冬青说完,又喝
了口水。

  没想到,陆冬青刚拿起杯子,那间会议室里电话突然集体响了起来,铃声此
起彼伏,如交响乐一般。

  「嗯……」尤仁发气呼呼地闷哼了一声,接着站起了身,推开了门,然后他
居然来到了我的这间会议室。他推门以后看到了我,愣了两秒后没理会我,还是
接通了电话:「喂,尤仁发,什么事……什么?集体辞职?还抗议?真是反了他
们了!小李,你让他们……什么?你也要辞职!你怎么回事!老子可待你不薄……
你说什么?你!……喂?喂!」

  没等尤仁发把话说完,电话居然挂了。尤仁发气恼地看着手机,几乎快气得
准备砸电话。他立即冲会隔壁的会议室,开门一看,里面跟他一起来「逼宫」的
其他人,也都乱了阵脚。相互间仔细一交流,才知道刚才那一阵电话后,红党青
年团的整个行政组织、宣传部整个办公室、新闻局的三个办公室、商会的执行办
公室、市场调研部、凯莱国际的市场部、销售部、运营部全体,还有其他人的企
业和机关办公室,一下子居然都出现了闹着集体辞职的情况——当然还有他们几
个自己成立的杨君实竞选总部的人,也都决定了立即解散。

  「你可真行啊,陆冬青,你到底用了什么手段!」尤仁发愤怒到上气不接下
气。

  「我不是都说了么,我就在我的Sns里的几个聊天组群发了几条信息而已。」
陆冬青慢条斯理地说道,「十二年前的那个政变后,我离开了Dl证券,进入大学
当了经济学和社会学讲师,十年前我拿到博士学位以后,成为了教授,开始在Y大
的工商管理学院讲MBA课。呵呵,你们各位可知道,在这十年间,在Y大还有F师
的社会科学院、商学院、经济系、和工商管理学院,从我的课堂上,往你们红党
党部,还有那些与你们各位有关的企业,输送了多少我教过的学生?事到如今,
你们几个,对我这个他们的授业恩师过河拆桥、咄咄相逼,你们猜猜,他们知道
了这些事情以后,会怎么想你们?怎么想自己?怎么想你们所代表的企业和政党?
刚才米部长不是问我,我一个『臭知识分子』有什么好牛逼的吗?没错,我确实
没什么好牛逼的,只是可以不用看你们这帮人的眼色做事罢了。」

  「你……你……」

  陆冬青的一席话,噎得在座所有人都说不出一个字。

  唯独张霁隆站在陆冬青的身边,哈哈大笑。

  正笑着,他的电话也响了,于是他立刻走到门口打开门,然后边接通电话边
走进了我的这间会议室,看到了我之后还对我招了招手:「哎,秋岩……喂,杨
儿?……对,他们都在我这……呵呵,你说还能因为谁来的?……对啊……这都
快俩小时了……我都没想到,但我早跟你说过,人家陆冬青就是有这个能力,敢
跟加拿大湾街吹哨子的能是一般人?……嗯,呵呵,刚刚那么一下,我一猜,老
爷子就得知道!那他怎么说的啊?……嗯……嗯……嗯,我知道,我也没准备插
话儿……嗯……行吧……行,那你替我问候老爷子。」

  挂了电话后,张霁隆指了指我:「再等一会儿,这边完事儿以后我带你换个
地方聊天。」

  没等我对他点头,张霁隆又连着转着圈地回到了隔壁那间会议室,此时那里
面安静得很,除了陆冬青喝水的声音之外,还能听见笔尖在纸上写字的声音。

  「怎么着,各位?尤副主席?米部长?虞局长?魏总?要我说算了吧,大家
现在都是为了杨省长、为了红党的将来一起出力的,用你们的话说,都是在『统
一战线』上面的,大家也别伤了和气。」

  「谁跟他和气!」尤仁发的语气显得十分狂悖,他声如洪钟地对着陆冬青大
吼道,「姓陆的!我在商界政界前前后后纵横二十八年,你是第一个敢跟我这么
叫板的!你行!告诉你,你别以为我没办法收拾你!你的好日子,过不长啦!」

  话说完,尤仁发气得摔门而去。其他的那些红党的高官们,也都一言不发,
愤而离席。

  就在尤仁发他们一行人等电梯的时候,尤仁发的电话又响了。走廊里其他人
全都安静了下来,尤仁发似乎特别有底气,于是还把手机的免提扩音器打开,让
随行的人一起听;坐在会议室里的张霁隆笑了两声,对陆冬青说了一句「瞧着吧」,
也不在作声;而我犹豫片刻,又特意跑到了门口,隔着门偷听着电话的内容。

  「喂,老尤吗?我是杨君实。」电话里,杨君实的声音温柔和蔼,跟久浸烟
酒的其他官僚们不同,杨君实的嗓音十分干净澄明,从他说话声中感受不出任何
岁月的痕迹,「听说你现在,在我家杨儿的那个朋友那里?」

  「没错,老杨,我现在就在隆达集团的十楼,他们不是给你搞了个竞选总部
吗?」尤仁发略显委屈,又成竹在胸地说道,「老杨,你知道刚才就那个姓陆的
教授干了什么吗?他一个人几句话,就把咱们党部给弄瘫痪了!老杨,这个陆冬
青,可是当年搞政变那位行政议会副委员长陆冰的侄子,这可是原则问题!这个
人,不能用!」

  「老尤,我给你打电话不是跟你说这个的。」电话那头的杨君实说道。

  「那是什么?」

  「实际上今天早上,我和刘副主席、赵副书记,还有咱们Y省党部党委、纪委
的各位同志,跟党中央的几位领导开过一次电话会议。」

  「咦?你们开会,怎么也不叫上我?」

  「嗯,我们是特意没有叫上你。」杨君实平静地说道。

  一句话,弄得走廊里所有人都乱了,全都小声交头接耳:「这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什么情况?」

  「别问我啊,我都没听说今早还有会?你听说了吗?」

  「我也没有……」

  只听杨君实接着说道:「老尤啊,你也是咱们Y省的老同志了,资历深、贡献
大,这些东西,我个人也好、咱们Y省党部也好,党中央也好,都会永远铭记的。
考虑到你忙碌了这么些年,我们一致决定,想让你先休息一段时间。」

  「你……老杨!你说什么?咱们可是老战友了!」

  「这我当然知道,一直以来我也很感激你。党中央的文件,已经递到你的办
公桌上了。你还会是我们Y省党部的副主席的,但从明天开始,你在党内的一切工
作将由袁珂同志接手,而青年团方面的工作,暂时由耿是清同志代理,我们会尽
快选出一位团委书记的。这些事情,你就不用担心了。希望你服从组织的决定。」

  「老杨,我……你之前可一点都没跟我沟通!」尤仁发的态度有些气急败坏。

  「老尤,虽然这里面有我个人的意思,但这也是组织的决定。任何人的主观
意愿和利益,都不能凌驾于组织之上,不是吗?」杨君实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
「时代不一样了,老尤,你也该好好休息休息了。再会了。」

  「我……」原本还趾高气昂的尤仁发,整个人如同被人一把推到了冷水潭里。

  没等尤仁发把话说出口,电话便已经挂断了。

  尤仁发等人沉默了半天,等到电梯来到了十层之后,几个人先后进了电梯,
一个字都没说,留下的只有意犹未尽的叹息。而会议室里的陆冬青看着这一切,
又拿起了手机,对着话筒录下一段语音信息:「老师这边没事了。谢谢各位同学。」

  在之后的日子里,米铭洋、虞孟覃和魏喆全都解散了自己另立的竞选团队,
在整个竞选活动中全都退到了幕后,并每个人都彻底开始全力支持陆冬青负责的
竞选总部,该让自己的部门和机关配合的配合,该出人的出人,而且陆冬青他们
所掌握的竞选资金也跟着翻了翻。

  等到尤仁发一行人离开,陆冬青也从会议室里走了出来,一边端着茶杯笔记
本活动着脖子一边对张霁隆苦笑道:「跟这帮人打交道,可真浪费时间!要不是
你坚持,我都想把他们弄到健身房见面了。」

  「哈哈!冬青哥,您午饭还没吃呢吧?而且你这阵子也够累的,正好,我那
个市警察局的小兄弟来了,要不你就跟咱俩一起好好休息休息?」张霁隆问道。

  「不了,他们帮我订了份牛肉饭,在我办公桌上放着呢。我凑合一口就行了,
明天他们开始要上街做宣传,我得帮他们再把把关。走了。」

  陆冬青离开之后,张霁隆便拉开我这间会议室的门,直接让我穿上外套跟他
下了楼。

  「最近怎么样?挺忙吧?一直都没工夫好好跟你聊聊。」

  「还行……练勇毅的那些资料,谢谢了。」我看着眼前的张霁隆。只不过因
为今天中午吃饭时候徐远给我放的那段录音,外加之前他还是让兰信飞跑去找我
想办法保释练勇毅,现在的我看着张霁隆的时候,心中多少还是产生了一定的忌
惮与隔阂。

  「嗨,这点事谢什么……」

  「反正他现在不在咱们局里居留,也是哪都去不了,现在是取保候审状态,
杀人未遂的罪名也不轻。霁隆哥,啥叫『用来对付司马懿的六耳猕猴』啊?练勇
毅一句话,咋就把您给说动了呢?」我皱起眉头看着张霁隆,「我知道这可不单
纯是把《西游记》跟《三国演义》捏在一块说了,这俩代号后面指的是啥,我挺
好奇。」

  张霁隆侧着头看着我,然后微微一笑,盯着我的眼睛说道:「唉,没办法啊……
练勇毅在馨婷干了有一段时间了,对于我隆达集团的事情也知道不少事。告诉你
也无妨,其实……全都是商业上的事情,做买卖的人总愿意扯点四大名著里面的
典故说事儿。我不是正跟江山资本一起开拓南方市场吗?这里面有很多灰色的商
业行为,具体我也不跟你说了,你也别问了,行吗?都是挺让人烦心的烂事……」

  他说是商业的事情,我姑且信了,可我还是觉得这里面的东西没那么简单。
我正想着旁敲侧击再问点相关东西,电梯门已经打开了,于是我只好跟在他身旁
朝着大门走着。就在我刚准备开口的时候,大老远一个人影突然朝着我和他这边,
狂嚎着奔了过来,我下意识地把手放在怀里的手枪上,定睛一看,那人正是之前
一直猫在大厦门口的疯癫女人。

  「无耻!报应!……唔啊啊!你不是要报应我吗!……我借钱!」

  女人一下子冲了过来,嘴里大声嚎叫着谁都听不懂的话,然后从身上不知道
什么地方掏出了两只鸡蛋,一只直接砸中了张霁隆的肩膀,而另一只则飞了出去,
砸到前台的一个姑娘的额头上,吓得那姑娘尖叫不已:「哎哟!」

  「呀!隆哥!对不住!」门口那些被疯女人挣脱开的保安见状,一个个大惊
失色,马上奔到张霁隆面前,用力地扯住女人的身子,并连忙对张霁隆道着歉:
「您别急,我们这就把她拽走!」

  「无耻!报应!你不是要报应吗!你报应我啊!」女人的胳膊和肩膀被五六
个保镖一起按住以后,仍然在奋力地挣扎着。不过看得出,那女人可能是真的疯
了,即便那些保安用着十分强硬的动作和力度企图制住她,但她即使浑身吃痛也
依旧挣扎着,在三两下之后,她居然还挣脱了那些保安的双手,指着张霁隆用着
咒骂的语气怒吼着「无耻」和「报应」两个字,中间夹杂了一堆让人听不出个数
的磨齿之音。

  张霁隆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愤懑又无可奈何地脱掉了身上被鸡蛋污染的外
套,丢给了匆忙赶到他身后的一个前台接待员:「真他妈的晦气!刚才那个女孩
没事吧?」

  「没事,就是吓着了。眼睛里进去了一点蛋液。」

  「还是送诊所看看吧,可别让蛋壳碎渣进了眼睛里。直接去二楼,帮我再那
一件大衣。」

  「那这一件呢总裁?」

  「烧了!」

  张霁隆怒气冲冲地转过身,在疯女人的骂声中走到她的对面,夺过保安手中
的一瓶矿泉水,直接朝着女人的脸上泼了上去。

  没想到这么一下,女人还真安静了,目光呆滞地看着张霁隆。

  「你还能认出我来是吧?」张霁隆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疯女人。

  疯女人一言不发,目光痴滞地与张霁隆对视着。

  「我说过了,你们一家人这辈子别回F市!可是你们两个不听啊?缘分尽,恩
仇灭,我不管你是真疯还是装的,给自己留点脸吧!」张霁隆瞪着那女人怒斥道。

  女人听了张霁隆的话,眼神里突然出现了一丝光芒,接着眼泪也顺着女人的
双眼中淌了下来:「他命都没了……我家已经完了,要脸干嘛?」而接下来,女
人居然再次挣开了那些五大三粗的保安的胳膊,然后开始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衣
领,并且一颗颗地解开自己的衣扣,口中依然念念有词:「反正都是报应……你
不是要报应吗?你报应我吧!……借钱!谁他妈管你借钱!还美得你了要管你借
钱?你无耻!我也无耻!就报应我吧……」

  没一会儿,那女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那是一具美好的肉体:纤细的胳膊、修长的双腿、干净的双脚、略微有些松
弛的屁股和稀稀拉拉的阴毛,带着红褐色剖腹产疤的平坦腹部、一对儿可爱却略
微下垂的乳房和周围布满皱纹的小巧乳头,可伴随着女人的胡言乱语和带有疯癫
意味的抽搐动作,并且在她脱光了之后,她便开始低着头,疯狂撕扯着自己的头
发,于是眼前的裸体,让在场的大部分人的视觉和消化系统,都感觉像是被针刺
一样。

  而与此同时,一个身着羽绒服的十四五岁女孩,满脸惊惶地从门外跑了进来:
「妈!你这是干嘛啊!」

  看了一眼满大厅的围观者,女孩的整张脸顿时羞红了,她连忙脱下自己的外
套披在了母亲的身上,然后用力地扣着疯女人的手腕,抱着她的腰腹,乞求着她
停下手上的动作;一个没留神,女孩的双脚还相互撞了一下,结果母女两个一齐
跌了一跤,一个摔得坐下,一个跪在地上,大厦大堂一时间除了疯女人的无意识
念叨,便是女孩的哭声:「妈!别这样了行吗!爸爸是不在了但是家里还有我呀!
你别这样了行吗!咱们回家去吧!」

  「霁隆哥,这……」我不知如何是好地转头看着张霁隆,我从小到大最害怕
的就是遭遇有精神疾病的人,但我依然觉得不应该对这样的事情袖手旁观。

  张霁隆却仍旧站在原地,眯着眼睛且缓缓眨着眼睛,仿佛看戏一样地,欣赏
着眼前的一切。

  直到之前那名接待员拿了一件崭新的毛呢大衣,帮着张霁隆穿上以后,他才
对着那个疯女人留下一句话:「愿意在这耍猴就耍吧,与我无关。」

  接着,张霁隆便朝着门外,走向了门口早就准备好的一辆凯迪拉克轿车。我
为难地看了一眼面前的母女,也只能快步跟在张霁隆身后上了车。

  「抱歉,让你久等(韩文)。」张霁隆一上车,便很熟练地用韩文跟那司机
说道。

  「不会不会,是我麻烦了您才是(韩文)。」接着,那位二十来岁的司机,
用着缓慢而不标准的国语对张霁隆问道,「张先生,可以出发了吗?」

  「出发吧。辛苦。」张霁隆说完,侧着头长吁一气,又转过来冲我表情木然
地说道,「见笑了,秋岩……集团的小插曲而已,每天都会出现这样的状况。」

  我屏住了呼吸,用舌头舔了舔牙齿后,撞着胆子问道:「刚才那个女人,该
不会,就是那位薛梦璃女士吧?」

  「就是她。」张霁隆语气里显得很沧桑,接着又想到了什么,便立刻看向了
我的眼睛:「我记得我没跟你提起过她叫什么。」

  我叹了口气:「那个詹鹏的尸体,被贝勒河区分局的警员发现了。」

  「徐远也知道了?」张霁隆毫不在意地问道。

  「知道了。我这两天忙罗佳蔓的事情我都给忽略了,今天还是局长中午时候
告诉我的。」我想了想,还是把话问出口,「是你干的吗?」

  张霁隆貌似用鼻子轻笑了一声,盯着我的眼睛:「怎么着,要抓我吗?」

  「没证据怎么抓?」我也毫不畏惧地看着张霁隆。

  「哼,有证据,这事跟我也没关系。」

  「无所谓。但我能不能多句嘴:您不觉得像刚才那样,稍微残忍了一点?那
女人过去可能确实伤你太深,但是他男人已经死了。刚才那个小女孩,您也看到
了,羽绒服里面连件毛衣都没有,这么冷的天她穿得那么单薄……爹死娘疯,挺
可怜的……」

  我正说着话,这时在我们的车子后面突然踹来一声极其刺耳的刹车声音,随
即又发出一声闷响——「咚!」面前的那位韩国司机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也立
刻把车停到了道路一边:「啊!我的天(韩文)!」

  「——妈!」

  紧接着,刚才那个小女孩凄厉的声音,再次出现到了我的耳边。

  我忍不住回头一看,果然,在霁虹大厦的大门口,一辆挡风玻璃开裂的车子
停在那里,而全身赤裸的薛梦璃,正俯身倒在车前,地上瞬间化为一片血泊。

  「这……」我咋舌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而张霁隆却依旧面冲前方,头都没抬,生冷说道:「继续开车!」

  「啊!对不起(韩文)!啊……但是……太惨了!」司机慌张地看了一眼后
视镜。

  「跟你没关系。给太极会做事的,胆子还这么小吗?」张霁隆瞪了一眼司机。

  司机沉默着连连点头,然后只好继续发动车子。

  张霁隆随即看了看我,对我微笑道:「没事,不用管了,会有人帮着处理好
的。你刚才问我什么?」

  「唉……没事了。」我无奈又有些失望地看着张霁隆,然后从裤兜里掏出手
机,点开了「警务通」的对讲功能,「FC1080536,市局重案一组何秋岩,呼叫交
通指挥中心;FC1080536,市局重案一组何秋岩,呼叫交通指挥中心——光荣街霁
虹大厦门口发生一起车祸,伤者36岁女性,现昏迷不醒,头部遭到剧烈撞击、并
有严重失血情况。请求交通队的同事和急救人员迅速赶往现场,完毕。」

  做完这一切,我又看向张霁隆,而他却依旧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躺在座
椅上闭目养神。于是我也暂时没了兴趣再去寻问,他今天找我来做什么,以及为
啥他要拉我上了太极会的车。

  我俩一直到了白塔街韩国城,也一直没多说一个字。司机将车子停到一个颇
具古代高丽半岛风格的建筑门口,下了车,跟门口的门童分别为我和张霁隆打开
车门。下车一抬头,但见一块黑色的大牌匾,用正楷写了三个大字:「庆尚宫」,
下面还有一排朝鲜谚文注音。

  进了门,还没等我看清楚气氛热闹的一楼里有什么,便被门口两边穿着西装
的男保安们、和分站左右两边各成一列的袄裙女服务员们领到了二楼,这些保安
和女服务员的颜值倒都是很高,站在一起仿佛看了一场韩国选修综艺的现场。二
楼的整个装潢以金黄色为主,黄光灯泡外面罩着的灯饰金光闪闪,墙纸和地毯上
也都有金龙的镂雕和花纹,整体感觉奢华又烂俗,这也怪不得为什么那些保安站
在室内,也需要都戴上衣服墨镜。

  到了二楼以后,一个长得像极宋智孝的长发服务员,冲着我和张霁隆微笑了
一下,走到咨询台前,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朝鲜语,然后跟另一个容貌清纯的短
发女生各拿了两只手牌,又转过身对我和张霁隆微微一笑:「张先生,这位先生,
两位里面请。」

  我抬头一看,面前挡了门帘的月亮门上的铭牌:VIP男宾部,我心里又是困惑
又是别扭——难不成这家伙千方百计想见我一面,就为了请我来逛高丽窑子?

  心中犯着嘀咕,身体还是诚实且被迫地,被那个翻版宋智孝牵着手,跟在张
霁隆和那个短发女生身后走着,到了里面的更衣间,那小姐姐安排我坐到一把长
椅上,然后回身找到了手牌对应号码的衣柜,打开了柜子之后,从里面取出一对
木屐,随后整个人跪在我面前开始帮我拖鞋摘袜。

  「呀,这……不用这么客气!我自己来吧……」这样的大礼,我可真的是受
宠若惊。从小到大,在我面前跪过的,清一色的都是被我打趴下的人,并且都是
男的;而女孩子,而且还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在我面前主动跪下服侍,似乎还是
头一回——咳咳,「喜无岸」会所里遇到的,从生理角度来讲不是女生,所以那
次不算。但又不得不说,也难怪「喜无岸」被称为F市的三大淫窟之一,其他的各
类洗浴中心玩的,都是人家玩剩下的。

  「先生,这是我们服务项目。没关系的。」那女生甜美地笑着对我说道。

  我尴尬地看了一眼张霁隆,他正轻车熟路地抬起双腿,而此刻,那名短发的
女服务员正帮着他脱着内裤,女孩子挑逗似的,在脱下那件黑色平角内裤的时候,
故意伸手握着张霁隆的黝黑阴茎,翻到了外面,张霁隆面无表情,却伸手在那女
孩的脸颊上轻抚两下,女孩便害羞地笑着。

  「张先生,等下,需不需要我帮你照顾一下……」短发女孩说起的汉语时候
的语调,要比之前送我和张霁隆来事的司机更加的生涩,但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握着张霁隆铁茎的那只手动作仍然没有停下,并且还一直在刺激这张霁隆的马眼,
黑漆漆的阴茎立刻膨胀了起来。

  可没想到,张霁隆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对自己的生理反应都不为所
动:「不用了,待会儿只需要你把我领到地方就好,不然我会看不清。」

  「哦,这样……那好吧!」女孩失落地点点头,然后老老实实地把张霁隆的
内裤叠好,放进了衣柜里。

  另一边的我,此刻也只好硬着头皮地抬起腿,让那「宋智孝」帮着我脱下鞋
袜和裤子,等到剩下一条内裤的时候,她一边把我的右腿抱在自己怀里脱着,让
我的膝盖隔着她的绸缎袄裙,时不时就可以顶到她胸前的两颗柔软,一边又故意
用柔软的小手在我大腿内侧有节奏地摩搓,简单地几下,单纯一天没有过性生活
的我,下体处竟然起了反应。

  「那个……我还是自己来吧……」

  我不好意思地放下腿,背过身迅速地脱掉内裤,本来还想拿手挡住关键部位,
结果那小姐姐在接过内裤的时候,猛地将我的双手一并拉起,于是我的下半身便
在她的眼前一览无遗。

  「哈哈,不错嘛!都这样了,为啥还要藏起来呢?」女生调笑道,将我的内
裤叠好。

  「既来之,则安之。又是没见过姑娘,也不是没被姑娘见过,哈哈,至于这
么秀眯?」张霁隆也在一旁跟着笑了两声,并让那那短发女孩帮着自己脱着上衣。

  而这个「宋智孝」在叠好我的内裤之后,并没急着把它放进衣柜里,而是直
接敞开了我的羽绒大衣,随后,比我的半勃起阴茎被如此漂亮的女生看到的更尴
尬的事情发生了,甚至可能还有点危急——因为她一眼就看到了怀里那把手枪。

  要知道这间洗浴中心,百分之百是黑道霸主之一的「太极会」的地盘,而我
一个条子,带着一把枪进入了他们的地界,搞不好会出事——而且据说「太极会」
的人从来不跟他人讲道理,他们才不会管在我和张霁隆进来之前他们的保安为什
么不对我俩搜身。

  「宋智孝」看到了我的枪后抬起头盯了我两秒,接下来,她却并没忙着站起
身,而匪夷所思地转过头,望向了张霁隆。

  帮着张霁隆更衣的那个短发女孩在这一刻正帮着他把西装外套和衬衫挂起,
趁着她不注意,张霁隆也转过头来与这个「翻版宋智孝」对视了几秒,并且缓慢
而意味深长地眨了一下眼睛。

  女孩子转头又看了看我,于是站起身来,让我平聚双臂,在帮我脱下大衣的
时候连着挂带枪套也一并摘了下来,随后帮我把大衣挂好,走回到我身边的时候,
带回了一件浴袍和一团叠好的白色浴巾里——我的那把手枪,也被她很巧妙地藏
进了浴巾当中。

  我这才恍然大悟,抬头看了看那女孩,而她却对我伸出食指轻放在了唇边,
又对我笑着单眨了一下魅眼,手法挑逗地在我的腹部和胸肌出轻柔地抚摸着,接
着帮我脱下了衬衫。

  等一切东西都换好,两个姑娘又在我和张霁隆的面前各自站好,微笑着正对
着我们的视线,缓缓解开衣带,脱下了自己的袄裙,露出了里面的透明肚兜。短
发女孩身上的肚兜是蓝色的,肚兜之下什么都没穿,饱满的胸部和富有肉感的屁
股,早已被肚兜的吊带和下面的系带勒出了红印;而我面前的这个「翻版宋智孝」
的身上,则穿着一件大红色的透明肚兜,她的确是从外貌到身材都跟宋智孝一样,
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看起来平坦但地盘圆润广阔的B罩杯胸部可爱诱人,一
双直溜溜的长腿上面,还套着红色的吊带长筒丝袜,最让人觉得心水的,是她很
别出心裁地在自己的胸前,贴了两片心形的胸贴,看着如此俏皮的这个女孩,我
的确有一种想要搂住她的冲动。

  等两个女生把自己的袄裙叠好,分别放在我和张霁隆的衣柜里,她们俩才分
别抱着一件浴袍和浴巾,领着我和张霁隆往里面的洗浴室走去。差不多百十来平
米的洗浴室当中却空无一人,而五个浴池当中早已放好了热水,亮起水下的霓虹;
到处都是湿润的腾腾热气,打在肌肤上舒服得很。张霁隆本身戴着眼镜,要不是
那短发女孩牵着他的手,他走起路来还真有点费劲。短发女孩拉着张霁隆,「翻
版宋智孝」拉着我,我们来到了桑拿房侧面的一排按摩床处。我和张霁隆各自躺
下,两个女生便把浴袍浴巾放在一旁,然后在手上套好了搓澡巾,按摩着全身,
用着适度的力道揉搓掉身上的角质,尔后又各自把沐浴乳挤到了自己的胸前和小
腹前方的肚兜上、以及自己的大腿内测,用着自己的身体紧贴着我和张霁隆的肌
肤,从上到下,从面部到脚,仔仔细细地将沐浴乳涂抹均匀;随后又拿起按摩床
旁边的花洒喷头,调好了水温,冲洗掉我们身上的污垢和泡沫——而服侍着我的
这个「翻版宋智孝」,则很调皮地故意先冲洗干净了我的龟头,然后整个人反过
身来,骑在我的身上,随后一边衔着我的阴茎前段,一边继续帮我清洗着。而她
的一线美穴与屁股恰巧就压在我的鼻尖前面,我不知道她是天生异香还是事先在
私处涂抹了什么香膏、喷洒过什么香水,在她的双腿之间,我确实嗅到了一股极
其清甜的芬芳,而这种清甜,又在激励着我的阴茎不断充血,多嗅上一两秒,我
的内心里便更多了一丝想要在下体插入女人阴道的同时渴望舔舐到女人淫水的欲
望。

  但随即,我看到那副蜜桃点臀后面遮挡住的灯光,在明亮灯光的刺眼之下,
我的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了两个东西:一个,是昨天我不经意间发现的那张医院
收费单,同时泛起的,还有上个月每天与夏雪平在宾馆、在情人旅店、在温泉山
庄中共浴的景象——那真是我从小活到现在最快乐的时光;

  另一个,是已经故去的那个名叫刘虹莺的女孩子的脸,她之前,也是从事这
个行业的。说起来,坐在我身上的这个「宋智孝」的确很漂亮,但她的手法,真
的比刘虹莺差的太远。

  两张图片在脑海里不停交织着,身体上那种难以克制的欲望,自此变彻底消
散,紧接着缠绕在我身上的,便只有满怀惆怅。野味虽然看起来有人垂涎,但是
色香味形意,却并不如自家令我钟爱的雕蚶镂蛤;而见过了凋零破碎的野花,便
不敢再去采摘第二朵。

  「张先生……您,真的不要嘛!」在张霁隆那边,那个短发女孩已经跨坐在
了他的身上,用自己的双腿间的阴缝不断地摩擦着张霁隆粗大黑挺的阳具,而她
自己的脸上,已经红比蔷薇,黏腻白浊的淫水哗啦啦地顺着双腿流淌在按摩床上。

  「不好意思,今天比较累,没兴趣。」张霁隆即便阴茎上青筋暴起,马眼中
也流淌出了几滴透明的精水,脸上却依然平静、不红不白,身体不动如山。

  「可是……人家想要啊!你之前每次来,每次都不给人家……」

  「改天吧。」张霁隆风轻云淡地说道,接着又看了看我。

  「翻版宋智孝」听到了张霁隆和那短发妹的对话,立刻停下了嘴上的动作,
回头对我笑笑:「那你呢,先生?」

  「我……我也算了吧。」我尴尬地笑了笑。

  「你要是想,你就做吧。这位姑娘,之前好几次,我想让她陪她都不理我,
今天却一下子就相中了你。要不我这个也交给你,一起陪你玩玩?」张霁隆似笑
非笑地看着我,「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家那位』的。」

  「不不不,还是算了吧。」我摆了摆手,又对正骑在我脸上的这位女生说道,
「谢谢你了,小姐姐,你很漂亮。不过你只需要帮我把身体冲干净就好了,其他
的项目就算了。」

  女孩看看我,对我露出了一个十分温暖的笑容,但也不在强求,而是从我身
上跨身而下,认真地举着花洒将我的身体冲洗干净,接着又把我从按摩床上拉了
起来。

  穿好了木屐,我和张霁隆便随便选了个泡了中药汤的浴池,看浴池边上的说
明写的,这里的泡澡水有镇定安神、舒缓肌肉、治关节炎的功效,而且还能壮阳——
具体的真假不清楚,不过那里的药汤嗅起来,味道确实不错,虽然扑鼻的香气中
略带些苦涩。到了浴池边上之后,他伸进去了一只脚,试了试水温,赞叹了一声:
「嚯,这个舒服!」然后便迫不及待地踏进了池子当中。

  我跟着也迈进了浴池,然后两位姑娘便将浴袍和浴巾放到了我俩的身旁,接
着她们两个离开片刻,没过一会儿,重新穿好了两件袄裙的两位,又分别将两个
果盘端到了我和张霁隆的身边:果盘里摆着一碟砂糖咸梅饼、糖渍柠檬片,一盘
「四果片」,分别是丑橘瓣、苹果块、鸭梨片,还有按照张霁隆的口味,之前特
别吩咐摆得最多的一条条的削了皮的青萝卜;除了果盘以外,两个姑娘还端上了
一壶乌龙茶、一壶茉莉花茶,以及每个人各两个空玻璃茶杯。

  倒满了茶之后,张霁隆便对两个女生说道:「行了,你们两个下去吧。我们
自便就好。等『车大帅』来了之后,告诉我一声就好。」

  两个姑娘按照古代高丽的礼节,侧过身子、双手一斜,左手压住右手,低着
头弓着身子弯着腿,施了个欠身礼后,便一前一后离开了洗浴室。

  「喝茶吧,」张霁隆看着我,然后一手捏起一只茶杯,另一手掐着一只萝卜
条,「水果萝卜,味道不错。就着茶吃起来,比任何点心都舒服。」

  泡澡堂吃青萝卜,之前我听郭德纲的相声里头说过,这是清朝时候八旗子弟
的规矩,只不过自己还从来没试过。我犹疑地拿了一条萝卜在手里,放进口中一
嚼,我的天,一口咬下去之后,咔嚓咔嚓直响,瞬间感觉到了一个「脆」字;接
着慢慢在嘴里咀嚼的过程中,我不断地用牙齿和舌头体会着萝卜的表皮和肉壁在
破碎后化成了沙,缓缓感觉到了一个「酥」字;紧接着在我的口中,便是青萝卜
那甜中带冽的汁水沁润着口腔和喉咙,不停地感觉到了一个「鲜」字;又在此后,
就上一口泡好的茉莉香片,温暖的茶味与萝卜的回甘融合在一起,喝下去以后呼
出来的气息又与澡堂里的水汽结合循环,回味着感受到一个「爽」字。

  「嗯!可以!有点意思!」我称赞道,继续捏了一条萝卜,放在嘴里吃着,
一时间,绕在我脑中心里的所有烦心事,便都忘了琢磨。

  「唉,这么好的地方,这么好的萝卜,陆教授偏不来,真是遗憾啊!这里的
姑娘可以错过,这里的萝卜可不能!」张霁隆喝了口茶,刚刚脸上的疲惫和被往
事纠缠的烦躁,也被一扫而光。

  我边嚼着萝卜边看着张霁隆:「我说霁隆哥,你找我来,该不会就是想让我
陪你泡澡堂喝茶吃萝卜的吧?」

  「单纯就是这样不行吗?」张霁隆放下茶杯,把整个身子都泡到了浴汤之下,
只露出一个脑袋,然后享受地闭上了眼睛,「一天天那么多烦心事,想找你随便
聊聊天而已!你最近跟夏雪平怎么样了?」

  「你可少来!我跟夏雪平怎么样,你回家自己问橙姐去!你想找我聊天,你
张总裁全市有多少的地盘,你不带我去那些地方,为啥偏偏带我来这?」我也放
下了茶杯,然后故意把手放在了自己的浴巾上面,「傻子都知道这是谁的地盘,
而且这个,是什么意思?」

  张霁隆睁开眼睛看了看我,又在水池中端坐起来笑了笑:「事已至此也瞒不
过你了。今天咱俩享受的这些,包括刚才那俩姑娘,那都是『太极会』的车炫重
做东请客。他请我干嘛,我没有把握,所以就把你也弄过来了。」

  「哈,原来你是想让我在侧捉刀……我何秋岩到底给你张霁隆当了一回小弟
跟班!」

  「就这么一回,也不白让你当。这不是好茶好果子招待着呢?外面还有俩好
姑娘,你愣是不要……」

  「哎我求求您了,别提姑娘的事了!」

  「怕夏雪平?」

  「您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您今天怎么总跟我这样?故意调笑我?」

  张霁隆笑着看着我,摇了摇头,给自己又倒满一杯茶。

  我想了想,又拿起了一条萝卜:「我说,霁隆哥,你手底下高手如云的,能
人异士那么多,干嘛今天非得找我?」

  「还不是因为他们那帮人,没有一个的身份比你硬吗?你是什么身份,就这
家洗浴中心里面的人,谁敢对你怎么样?」张霁隆品着茶,又享受地闭上眼。

  「唉呀,怪不得老早就有日本黑帮说你是『表里比兴』,这么半天您终于跟
我这里有两句实话了!行吧,给你当小弟跟班就当一回呗,谁让我何秋岩欠你不
少人情呢!」

  张霁隆端着茶杯,笑而不语。塞了两根萝卜之后,又对着我拿起一块咸梅饼:
「嗯,这个也不错。就是稍微酸了点。你年轻,牙口好胃口好,可以多吃点……」

  我点了点头,把咸梅饼放在嘴里之后,我又琢磨出不对劲来:「嘿,我才反
应过来……之前你让兰信飞跟我说的是,我什么时候有时间什么时候来找你。就
算你跟车炫重车老大有约,不可能顺着我什么时候有闲工夫、他什么时候请你吧?
霁隆哥,你找我肯定还是有别的事!」

  「哈哈,唉……」张霁隆笑了笑,放下了茶杯,用手拢起浴汤来,不断往自
己身上掸着水,「你小子有长进,会琢磨事情了。」

  「我求您别拐弯抹角、别套路我了。有什么事,你就说,我有没有可能帮你
办是一码事,但您得开口告诉我。」

  我嚼着咸梅饼,看着张霁隆,张霁隆收起了笑容,仿佛他要让我帮忙的这件
事情关系重大。我想了想,猜测着问道:「你该不会,让我在局里,做点什么吧?」

  「这个事吧,跟你们局里没关系,但跟你们局里有一个人有关系。其实我也
没想好要不要让你来办……」

  「您今天怎么这么不痛快呢?您就说吧!」这话说完,我更觉得现场的情况
有点不对劲:明明是张霁隆要我帮忙,结果他一点都不着急,反倒是胃口被高高
吊起的我急不可耐。

  「行吧,其实是这么回事:老铁路南区那边有一块地,周围原先都是过去那
种烧煤机车的火车皮生产厂,按照城市规划,那里准备改建成一个大型购物商圈,
明年一月四号准备拍卖。全市范围内算上我们隆达集团,一共有二十多家企业对
这块地有兴趣。其实我对于这块地皮已经是势在必得,但问题在于,按照城市规
划,我有雄厚的资金、有足够缜密和先进时尚的设计计划,但就是缺少一个能帮
我把所有设计想法盖出来的,从建筑设计规划到施工队的这么一套成系统的团队——
因为按照市政厅和规划局的要求,中间的铁路线是不能破坏的,建成之后可能要
改设城市轻轨捷运;在地下还要通地铁,但还需要有地下商业街的设计;剩下的
空间肯定是要盖住宅楼或者高档酒店的,但这就要求拉隔音墙。要求其实复杂得
很,之前跟我合作过那帮人里面,没有一个做过这种项目。」

  「那这个我可帮不了你,」我故意绷着脸开涮道——谁让张霁隆这家伙之前
故意跟我玩套路的,「我抓个人、查个案子还可以,盖楼的事情我上哪知道去?」

  「啧!呵呵,你小子……」张霁隆笑了笑,理会我的玩笑,而是继续说道,
「但是F市有一家建筑集团,在这方面的项目上可是专家。现在所有准备争夺这个
项目的企业,都在拉拢这家建筑集团,如果他们能够同意合作,方案有了、设计
师有了、施工系统有了,拿下这块地皮跟项目可不成问题,不算政府拨款,净利
润也差不多有1.7个亿。」

  1.7个亿,虽然明知道我跟这么多的资金一毛钱关系没有,但这个数字还是听
得我直流口水;但同时,我也忍不住抓耳挠腮:「你等会,你这些事情我都听懂
了,但我在这里面能起什么作用,我可越听越糊涂。」

  「话没说完呢,」张霁隆突然严肃了起来,「我说的这家建筑集团,就是咱
们Y省大名鼎鼎的『明昌国际』,集团高层,百分之六十的,都来自同一个家族。」

  「明昌国际发展集团……你是说,赵家?」

  张霁隆一口咬下手中的萝卜条,咬了个嘎嘣脆:「对喽!」

  我这下终于彻底明白了张霁隆的意思——「你是想让我接近『明昌国际』的
赵三格格,市警察局著名的『不高兴』小姐赵嘉霖警官,然后替你打听打听在这
个项目里,他们想赚多少的提成?」

  「正是如此。」张霁隆点了点头,「我希望你跟她搞好关系,然后拿到她赵
家的提成报价或者百分比。」

  我看着手里的果脯和茶杯,连忙放到了托盘里站起身:「要那样的话,我还
是走吧。」

  「嘿?你干嘛呀!坐下,坐下,话没跟你说完呢!」张霁隆连忙笑着对我摆
摆手。

  「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嘛?我知道你在咱市局放了『鼹鼠』,你就没听他说过
我跟赵嘉霖相处不来?我现在每天在局里一遇到那女的,她就跟我眼睛不是眼睛、
鼻子不是鼻子的,我也不知道我哪得罪了她!她结婚的时候,是,之前就告诉我
请柬早就发好了,没多余的,但是后来跟我一天入职的那些人居然也都收到补发
的了,也都去了,不知道为啥就是没给我一张。现在你说让我跟她搞好关系?你
这不是故意摁着我的脑袋往她的冰山脸上面磕吗?我说你就不能换个人?」

  张霁隆笑着听完我的这些牢骚之后,表情又深沉了起来:「我选择让你帮我
这个忙,也是有原因的。」

  「啥原因啊?」

  「因为除了你没别人能做这件事了,并且在这件事上,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一
个人。」

  我浑身不适地摆了摆手:「那我看,您还是另请高明吧!我根本……」

  「我知道,她还把你的某个视频,发给了『你家那位』看了。但是你总不能
跟她一直这样老死不相往来吧?据我掌握的消息,在国家情报部牵头马上要临时
组建的那个专案组里,赵嘉霖可是你们市局方面的负责人。有她在,你该不会就
放弃加入那个专案组了吧?」

  「你等会,视频的事情,还有我想加入专案组的事情你也知道?」

  张霁隆没就着我的话题回应,而是继续对我微笑着:「并且,你要是能帮我
做成这件事,我也可以帮你做一件事。」

  「啥呀?」

  「我可以,帮你盯着周荻。」

  张霁隆微笑着看着我。在水雾的弥漫和灯光笼罩之下,我似乎看到了那个传
说中的,阳光、和气、老实,却带着些许无情冷酷的笑容。

  「盯着他……」我低着头寻思着张霁隆这都哪来的消息来源,不过仔细一想,
以他的尿性搞不好在情报部里也有「人脉」,我想加入专案组的事情都被他知晓
了,我昨天晚上在情报处跟周荻对呛了几句的事情,弄不好他也能听说。

  「我需要你盯着他干嘛?」

  「哈哈哈,秋岩,你也跟我学坏了!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周荻的绯闻,
我不大清楚,但还是略知一二的。你想加入那个专案组,不也是因为,你在他那
有『盲区』吗?并且,虽然咱们哥俩之间,我不想说这话,但是秋岩,你别忘了
你还欠我不少人情呢!」

  说着,张霁隆拿起自己身边的茉莉花茶茶壶,走到了我身边,躬下身子把我
手中的茶杯斟满:「秋岩啊,帮帮哥哥,这次算我求你,行吧?」

  「这……那好吧。但有言在先,我只能试试,那姑娘可不是一般好对付的,
我能不能跟她聊上天都是个问题呢,是否能打听到她家集团的提成预期,可就另
说了。」

  既然张霁隆把话说到这份上,而且最后还把自己身段放得如此之低,我也没
办法再把脸拉下来,可在我心里,却产生了一种极其难受的感觉和很不祥的预感,
就仿佛自己骑上了一头老虎一般。

  就在这时候,在我身后响起了一个爽朗且粗狂的声音:「哟,在咱们F市,谁
敢让咱们的张大总裁这么为难啊?我看看!」

  只见从更衣间通往洗浴室的门口,一个身材精壮的男人出现在了那里。男人
笑着走了过来,而在他的身边,还搂着两个裸体女孩——并且全都是金发碧眼的
俄罗斯女孩,他看起来身高至少也得有175,但是在两个胸大屁股圆、肩膀宽骨架
高的炮车型「毛妹儿」簇拥下,男人却显得十分短小而精悍。男人全身黝黑,一
身的肌肉块看起来比我身上的还要结实,但是皮肤实在是太过粗糙了一些,看起
来四十多岁的样子,全身不少地方的皮肤已经开始耷拉了下去;两只眼睛仿佛是
用凿锥凿出来的,圆溜溜的,像是湖岸水滩旁随时准备叨走过往游客手中零食的
沙鸥一般贼,刀条脸上的轮廓分明,鼻梁低、鼻头小而圆,唇上留着八字胡,从
下巴到脸颊延伸出如雁翅一般的络腮胡,并且,他还留着一头黑白相间的披肩发,
在后脑直接打了个飘逸又狂野的马尾;从右边锁骨一直到右腿膝盖上,还纹着一
条青龙,青龙的前爪钩在自己的心脏处,后脚则搭在自己小腹下方黑黢黢的打卷
阴毛丛里,随着他走进满是热气的洗浴间里,他身上的这条龙,居然开始从龙爪
那里变红,看来又是一个喜欢用鸽子血纹身的家伙;那条阴茎直挺挺地耷拉着,
上面还上了三颗黑痣,只见他在右胯骨上面一个很奇怪的像是淋巴结的凸起那儿
按了两下,他的老二居然像进行升旗仪式那样缓慢地朝着肚皮处挺立了起来,而
在他龟头伞缘以下,沿着阴茎系带两边,各有三颗紫红色的入珠嵌在肉里;而最
让我觉得扎眼的,是他的大腿内侧,密密麻麻得全都是清晰可见的针孔,据我推
测,这必然是长年累月注射杜冷丁成瘾之后,把自己皮肤和血管打脆了之后的结
果。

  这人看起来全身都透着一股阳刚气息,但整体气场,却有点让我觉得从脑袋
里到眼睛上再到心脏当中,都有一种被其刺痛的尖刻与跋扈。

  「好久不见(韩文),车大帅!」见了来人,张霁隆咧嘴笑了起来,连忙打
了一声招呼。

  「嗯,好久不见(韩文)。确实有日子没见了。」

  男人一手搂着一个白人女孩的腰,拍了拍她们俩的屁股,两个女孩便会意地
从按摩床脚架上各拿了一个花洒喷头,开始往男人的身上冲水;男人则自己拿了
沐浴乳和洗发水,一边冲着水一边往身上擦着泡沫,却也不嫌浪费。水柱冲在男
人的身上,男人的双手却放到了两个白人女孩双腿间的无毛地带,用手指挑开两
只白虎的神秘洞穴之中;两个女孩先后受到刺激,脸上全都倏然绯红,于是便用
自己的身体,前后合力夹着男人的身躯,并且也腾出一只手来,轮流配合着按摩
男人打了入珠的阳具。

  且听男人接着说道:「你张总裁,家大业大、身份显贵,我还寻思着今天我
请你,你会不愿意来呢!」

  「哪里的话?你车大帅愿意请我,那是给我张某人面子。」

  「呵呵,这个我可没看出来!」男人朗声笑道,但他的笑声听起来十分的刺
耳又虚假,「要不然我咋没看,你和你这位小兄弟享受我们这的姑娘呢?是你张
霁隆眼光高,咱们这的骚货,比不上你家里那俩骚货吗?」

  这用词听了实在让人愤怒,但张霁隆的脸上仍然挂着笑:「没有,你们『庆
尚宫』的姑娘一个个天香国色,『香青苑』和『喜无岸』倒了、『知鱼乐』不开
了之后,全F市的欢场,就得数你『车大帅』这儿啦!只不过今天我们集体那边的
事情实在点累,所以我和我这小兄弟,都没多大兴趣玩姑娘。」

  「哎呀,那就是没看上!」男人说着,拍了拍两个金发妹的屁股,搂着她俩
的腰肢把她俩的身子一翻,然后左右开弓扒开了两个姑娘的如同奶酥蛋糕中间夹
了颗草莓切片一样的嫩穴:「来,看看这俩,这俩咋样?嗬!工业大学的留学生,
一个家在海参崴、一个从莫斯科来的!你看看,这屁股,这小屄,成色又粉、插
里头又上劲!」说着,男人直接把自己的两根中指捅进了两个姑娘的阴道里,那
两个毛妹爽得翻了个白眼,全都兴奋得浑身乱颤。「怎么样?不嫌弃的话,正好
你们俩加上我,一起玩玩?这俩妞可抗折腾了!」

  「哈哈,算了,你饶了我俩吧。我家里两个主子,我可不敢在外面再沾荤腥
了;我这小兄弟也是,刚刚谈恋爱,也不好搞什么花花肠子。」

  男人听了,一脸扫兴地抽出手指,又拍了拍两个女孩的屁股,接着让她俩走
开了。

  「这啥玩意啊?张霁隆,大家都来道上混,你说为了啥?不就是钱和女人吗?
你这家伙整的,还成了『妻管严』!」男人一遍唠叨着,一边自己把自己的身体
清洗干净,回到了更衣间,拿了一条浴巾,还有自己的手机之后,又回到了洗浴
室里,也一脚踏了进来:「嗬,你俩真会挑池子!我也爱泡这个——红景天、当
归、锁阳加上海马熬的药汤,泡完之后,最少一个月,晚上金枪不倒!保证一夜
五次!……只不过被你俩浪费了都!女人这玩意,就不能惯着,你说你可好:全
F市能跟我齐名的张霁隆张总裁,他妈了个逼的居然是个『妻管严』?你也不嫌磕
碜!」

  「哈哈哈……」张霁隆摇了摇头笑着,又正经地说道,「『妻管严』也挺好
的。咱们东北老爷们儿,有几个不是『妻管严』的。」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夺过我身边那托盘里的所有东西,拿了那只空杯子之后,
给自己倒上了一杯乌龙茶,然后抓了一把萝卜条直接往嘴里胡乱塞进去。「妈了
个逼,所以我才不结婚啊!啥他妈的结婚恋爱,全是扯淡!守着这么多姑娘,我
挨个排号肏还肏不过来呢……」

  男人满口云山雾绕,让我听得有些想笑。

  「那你跟你干娘呢?」张霁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不结婚,难道不是因
为柳女士吗?」

  「呵呵……她?她宠我呢!我俩现在也都自个玩自个的……」男人虽然说得
利落,但语气和眼神里,多多少少带着些许心虚。喝了口茶后,男人这才用正眼
看了看我,对着张霁隆问道:「这小兄弟之前没见过呢?你堂口的还是集团的?」

  「他不是我手下的人来,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代理
组长何秋岩警官;」然后又对我说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太极会』龙头
会长,车炫重车大帅。」

  「见过车大帅。」我等张霁隆说完,立刻站起身,对他低头行了个礼。

  车炫重自诩跟张霁隆平起平坐,但是全F市黑道都清楚,他的财力和名气屈于
张霁隆之下的。去年Y省警察厅反黑部门做了个报告,列了个本地黑社会组织的花
名册,在名单上也是隆达集团位居第一、太极会排在第二;然而这个人本身的危
险系数,却似乎要比张霁隆要高得多。这个人原本就是韩国城长大的一个混混,
从小没有爸妈,跟着自己患有痴呆症的爷爷相依为命,他没上过学,只是靠着给
人送报纸生活。十岁的时候,被太极会老龙头赵明镐当年娶的二十一岁的小媳妇、
白塔街陪酒女出身的柳孝元所收养,就这样,还是孩子的车炫重自此加入了太极
会。这个人喜欢打架、好勇斗狠,但一直不被赵明镐赏识,除了年轻的时候他对
认真赚钱经商的事情不感兴趣、只喜欢打架斗殴之外,很大程度上,还因为他成
年后跟自己的义母柳孝元不清不楚的关系,有人说就赵明镐本人亲自撞破的义母
子二人躺在一张床上,就不下十回——当然,这些事情,也是赵明镐死后传出来
的。

  不过柳孝元和他的关系,的确是真的,毕竟从十二年前的那次政变之后到现
在,「太极会」的龙头换了人,而「会长夫人」一直是柳孝元的官称。每年柳孝
元或者车炫重过生日的时候,两个人还会毫不避讳地在帮内兄弟和外来宾客面前
接吻。而十二年前,赵明镐受到当时Y省政变集团的蛊惑,认定自己会出任新独立
政府的「商务总长」而参与了政变,起初在赵明镐的淫威下,车炫重也是服从于
其义父的,后来张霁隆与两大情报部门合作后,暗地里拜访了柳孝元,又通过柳
孝元策动了车炫重向国情部投诚,并诱使车炫重杀了赵明镐,据说车炫重这么做,
也是考虑到自己和义母柳孝元的未来——这些全都是我的道听途说,但即便两个
当事人现在正跟我泡在一个浴池里,我也不好开口去询问当年的那些事。

  不过当年的后续倒是很耐人寻味:政变被粉碎后,明明立功补过情节最多的
张霁隆被法庭判了十年,在监狱里关了八年;而除了杀掉赵明镐后什么都没做的
车炫重,被宣判只有三年有期徒刑,实际上只关了一年半。但车炫重出狱依旧,
便立刻陷入「太极会」的内斗当中,因此,他又花了九年时间,才重新打服了帮
会内的反对力量,重新整合了「太极会」。等他再缓过神来,张霁隆的霁虹大厦,
已经俨然成为F市的地标之一。

  车炫重一听我的身份,立刻傻了眼:「等会儿……你是夏涛的外孙,你父亲
是何劲峰何大记者?」

  「车大帅认识我外公,还认识我父亲?」

  「认识!你父亲当然认识!我还跟你父亲喝过酒咧!之前咱们朝鲜族有一帮
兄弟姐妹,被一个南方电子厂的老板拖欠了两年的工资,结果那个蛮子老板拍拍
屁股走人了,是你父亲何大记者帮着写报道、追讨的欠薪!来,坐!」车炫重立
刻用着自己强而有力、满是硬茧的大手跟我握了握手,又立刻把刚才从我身边卷
走的那个托盘端了回来。

  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在我小时候的确有这么一回事,当年那个欠薪事件闹
得沸沸扬扬,而且传说「老太极会」的龙头赵明镐旗下的那个讨债公司也出了面,
但居然就没从那个南方企业老板的手里拿到一分钱,反而自己的不少马仔还被人
暗算打残。后来是父亲铤而走险,出差半年,连暗访带上访,最后帮着那些工人
告倒了对方,欠薪事件才有了圆满结局。

  车炫重等我坐下之后,又亲自给我续上了一杯茶,这么冷一下热一下的态度
还真让我受宠若惊,他放下茶壶之后继续说道:「你老妈,是不是外号叫『冷血
孤狼』?夏……叫夏什么来着?没记住,也不重要。小兄弟,我也不怕你有意见,
咱这么说话啊,一个女人,不好好相夫教子,不好好陪伴男人,到处呜呜渣渣当
什么警察?我其实不是很喜欢那些什么女兵、女警察、女老板之类的人,在我看
来她们内分泌都失调——你说她们女人不就应该温柔一点、骚浪一点吗?一个个
地……妈了个逼的看着比老爷们还牛逼——哎,凭什么她们一个个这么牛逼?这
家伙,要是啥活都给女的干了,那这个世界,不阴盛阳衰了吗?」

  「车大帅,你可小心你这话,可别让女权组织听见了,要不然可惹祸!」张
霁隆在一旁讽刺地看着车炫重。

  而对于我来说,这么个色鬼看不起夏雪平,其实可能还算是个好事。

  「我不管那事情!反正在我这,我就是看不惯娘们当道!一点女人味没有……
什么女权组织,牛逼找老子来拼一把!」

  车炫重越说越上火,倒也真不知道她究竟是被哪个女强人刺激过。我只能在
他身旁陪笑着。

  车炫重看了看我,又变得乐呵呵地说道:「但是,你外公夏老爷子呢,跟我
的渊源就更深了,他还抓过我呢!夏老爷子,那真是咱F市历史上爷们的典范啊!
排第一的那是张大帅,派第二的那就得是你外公!不过,嘿嘿,他抓我的时候,
那都是我八岁时候的事情了!」接着他又面向张霁隆,很神气地说道:「我那时
候,就拿着把短刀,开始跟着一帮大人打群架了,有的比我年龄大、个子高的大
人,其实还不一定打得过我!后来有一次么,在扬子江街那边天桥上,咱们跟回
民区一帮人约架,结果就被市局的人带回去了。就那天夏老爷子见到了我,我管
他叫夏伯伯,他还教育了我,给了我一笔钱,然后要派人给我送到福利院去,还
嘱咐我好好读书。哈哈!你外公挺好个人!」

  他的这一番话,已经给我侃晕了,至于这个故事里面的真实程度,我基本已
经不想用大脑去判断了:一个八岁小男孩可以拿着短刀跟大人去械斗,而且还有
大人打不过的,这个情节怕是只有漫画里才会出现;不过人家现在的确心狠手辣,
又是这间洗浴中心的东家又请我泡澡喝茶,得,他说啥就是啥吧。

  「那车大帅,你后来怎么没去念书呢?」张霁隆默默地抿了一口茶。

  「哪像你啊,你是大学生出身,你有恒心有耐心;我不一样,我就觉得读书
上学没有打架好玩。当初条子给我送福利院,我自己又跑回来了——我在白塔街
又不是没有家,上那住干啥?哼哼,不过我说张大总裁,你读书上学,你现在不
也混黑社会了吗?」车炫重看着张霁隆,阴阳怪气地说道。

  「哈哈,车大帅教训的是。读书人,也不见得都出息啊!」

  「欸,说到『书』这个字,我可得问一句了,大总裁:宋金金啥时候还我啊?」
车炫重挑衅地笑着,「我听说你给她摁到你办公室门口,给你当秘书了?那小妞
是我『夜不归家』夜总会的一号小花,被你一直攥着不撒手,不合适吧?」

  「你这是什么话,车会长?你对女性的态度,可真得改改了。宋金金她自己
有脑子有思维,长胳膊长腿儿了,我从来没强迫她做什么。再说了,她是你当初
派到我身边的,不是你让她加入我们集团的吗?这里面,也根本不存在我『攥着
她不撒手』的事儿啊。愿意走愿意留,由不得你我。」张霁隆放下茶杯,看着车
炫重。

  车炫重咬了咬牙,然后朗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行!不就一个马子吗?
我太极会不缺花瓶也不缺炮架,算了,送给你了!」

  「车大帅,今天不找我,不光是为了一个宋金金的事情吧?茶叶喝了、果也
吃了,姑娘的身子也摸了,咱们该谈谈正事儿了吧。」

  张霁隆严肃了起来,而同时同刻,车炫重的脸上也收起了戏谑。

  「行!上个月初六的时候,你们的三个小弟兄在世纪大路有家『猫头鹰参鸡
汤』吃饭,结果把店老板打伤了?这件事你知道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这件事我还亲自过问了,店老板是你手下的一个远方表叔,
但他也不含糊啊,弄瞎了其中一个小兄弟的眼睛,而且是那个店老板漫天要价,
一瓶啤酒故意抹了小数点,要了两百块钱。这个说不过去吧?」

  「嗯……」车炫重皱着眉头,狠咬着下嘴唇却也没发作,他想了想开口道:
「这件事,我看要不然一码归一码,店老板的医药费,你们隆达赔;那孩子的手
术费,我拿,按照道上规矩,各按照医院收费标准多加两成,不过分吧?如果那
孩子需要眼角膜,我有渠道。」

  「用不着眼角膜,那孩子的手术已经做完了。就按照你说的办,我其实也是
这意思。」张霁隆说道。

  「行,那这件事就算过去了。上个月初八,你们的人放火烧了我们在小商品
城一个门市,八十万的成衣一件没剩,这个怎么算?」

  「照价赔偿,然后我多拿……」

  「不行!你们隆达的人,去年前年可没少欺负我们的人!咱们白塔街的朝鲜
族,做点买卖不容易!可你们呢?从穆森宏的时代就横行惯了……」

  「那你说怎么办?」

  「小商品城的地盘,可得重新划划道了!以前在八纬路十字路口为界的规矩,
得作废。从明天起,三纬路的丁字路口为界,叫你们的人腾出门市,直接给我们……


  「你还真是狮子大开口啊,车炫重?为一个店铺想忽悠我十间门市?」

  「哼!那我凭什么……」

  「六纬路路牌为界,我只给你让出三个门市。这中间,还有两个门市不属于
你我,现在正在出兑,都是好位置。我可以出钱兑下来,然后免费转让给你——
当然,过户手续的手续费得你们的人拿。」

  车炫重想了想,点了点头:「嗯,还算讲理。」

  「你光说你们受委屈的事情,我也得说说我的冤枉事儿吧?你们太极会的人
就闲着了?南溪街8号仓库和望远路15号铺,我存了两千箱的日本药妆,你们的人
趁着半夜没人注意撬了锁,那里面偷得一干二净,这件事你承认不承认?」

  「这个的确是我的人干的……但据我所知,已经七七八八的在楼下那一条街
上的美容院和化妆品店里,差不多都卖光了。我从那里头也只是收提成的……」
车炫重闷着头闭上眼睛,又说道:「下周从釜山港,有一批护肤品要运过来,我
可以从里面拿出三千五百箱来还给你。」

  「操!我的那些药妆可都是资生堂的正品……」

  「我的货也都是爱茉莉的好吗,朋友?自从我掌权太极会之后,假冒伪劣的
护肤品早就不复存在了!你两千箱资生堂兑我的三千五百箱爱茉莉,老子还亏呢!」

  「……」张霁隆深吸了一口气,「行,那就按照你说的办,不过拿货之前,
我得派去验货。你太极会有同族靠着你吃饭,我堂口上的那些兄弟姐妹,也都不
是喝西北风活着的。」

  「好说!反正有这位小何兄弟在,他上是条子、他应该公正,他就当个见证
人了!」

  ……

  前前后后,两个人你来我往谈了差不多十四件事,每一件事聊起来的时候两
个人的语气都十分的剑拔弩张,我真害怕下一秒两个人会打起来;但没想到,短
短几句话之内,两个人居然就都谈拢了,各有占便宜的地方,但也各有退让,总
体上看起来,气氛还算融洽。只有我这个旁听的,在一边时不时地心惊胆战。

  「呵呵,行,这些事都妥了。果然车大帅就是车大帅,说话做事就是痛快。」
张霁隆这句话虽然在极力赞许,但他却是板着脸的,而他的眼睛里却带着几分期
待——他似乎在等着车炫重提出的下一件事。

  「张总裁,还没完事呢——还有件事,我得想问问你。」果然,车炫重那里
还有话。

  「但说无妨。」

  「听说,你们隆达集团十层,现在那里是帮着杨君实搞竞选的总部?对吧?」

  「对啊,怎么了?」张霁隆语气平静,但脸上却不免一惊。

  「明天开始,那些小年轻的将会在全市各个闹市区,开始进行宣传活动?有
没有这么回事?」脸上一直多少带着点愤怒的车炫重,突然笑了起来。这个笑,
让我浑身都发麻。

  「你想怎么样,直接说吧。」

  「我想让你取消他们的宣传活动,您看行吗?」车炫重笑着,凝视着张霁隆
的脸。

  张霁隆也看着车炫重的脸看了半天,最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说,车大帅,我记得蔡励晟一直都有点不待见你啊?他想拿掉自己那个
『副』字,怎么会找上你呢?而且我记得今年八月份的时候,李灿烈就说过自己
不会出来选……」张霁隆所说的那个蔡励晟,便是Y省现任的副省长,Y省蓝党党
部主席,而那个李灿烈,这是Y省的蓝党党务秘书长,朝鲜族。实际上论起在党内
的影响力,李灿烈要比蔡励晟更强一些,而且李灿烈还是个富豪,他的资产数额
在全国都能排上号……

  车炫重没说话,而是继续看着张霁隆微笑,然后摊了摊手。

  张霁隆转念一想,茅塞顿开:「哦,我明白了……呵呵,原来是这么回事……」

  「霁隆,Y省让红党当家这么多年了,也该变变天了。你说你做生意就好好做
生意呗?在谁的天下不是做生意啊?还跟那个叫『陆什么冬的』一起忽悠一帮学
生,在这大冰天雪地的,帮着他杨君实免费干活?张总裁,咱们都是江湖儿女,
你自己说说,你干这个事情是不是有点不地道?」

  「哈哈哈……」张霁隆又笑了起来,「不是,那你说说看,我要是答应了你
的要求,按照你说的做,我能得到什么呀?」

  「都是穷学生、穷白领,李先生说了,如果你能答应,事后他会按照没人一
万元现金的数量,给你手下那些叫什么……对,志愿者,给到他们每个志愿者的
手里。而那个陆冬青,他不是有才吗?行政议会和省政府,蓝党已经给他预留好
位置了,加官进爵!甚至他要是想,可以去首都、去蓝党中央,那才是大有作为
啊!在Y省大学和F市师范这俩破地方待着多没意思?至于你,你有啥要求,可以
跟我提,我也可以同意,我同意不了的李先生也可以,只要……」

  「唉……我说老车啊,你知道为啥你刚泡进咱们这池子里的时候,问你怎么
不去读书吗?」张霁隆嘴巴笑着,眼睛却棱着,「你说你书都没读过、学也没上
过,却非得趟政治这滩浑水来……」

  听着张霁隆的揶揄,车炫重没有发怒,依旧笑着,并且还极具黑色幽默精神
地回应了一句:「呵呵!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哈哈哈哈!」张霁隆再次忍俊不禁,又收起小声说道:「我告诉你,车炫
重,这事情不是约架、不是请客吃饭,这是已经上报的活动,不是说改就能改、
说不去就不去的。刚刚所有事情我都可以让步,唯独这件事不行。」

  「那你就别……」

  车炫重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张霁隆打断了:「那你想怎样呢?你太极会想怎
么样呢?你问问秋岩,明天我们竞选总部的人如果上街宣传,他们市局和省警察
厅会不会派人保护?这样的事情是受到宪法和国家法律保护的!而且你口中的那
些穷学生、穷白领们,宁可不拿钱也要去当免费的志愿者,你以为他们是为了什
么?这不是你的江湖道义和他李灿烈的一人一万块钱能衡量的!」

  「行,我明白了!那咱们走着瞧。」

  「不,你不明白,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但就像你说的,咱们走着瞧。」

偷拍 2022-7-29 21:49

               (07.06)

  我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庆尚宫洗浴中心回到隆达集团、再从那里开车回
到家的,我只知道近三九月的寒冬天里,自己的汗水几乎浸透了全身。

  恍恍惚惚地把车子停下熄火,恍恍惚惚地拿出钥匙把门打开,恍恍惚惚地脱
下鞋子,一转身,我才发现客厅里居然有五双眼睛在看着我。

  「——啊!诶我的天呐!」

  我不由得大叫了一声,手上拎着的钥匙都吓得丢在了地上。

  「哟!怎么了这是?小朋友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说话的人是岳凌音。

  此刻在客厅的沙发上,除了大喇喇地抻着两条通天塔似的大长腿、屁股坐在
沙发扶手上的岳凌音之外,还端坐着邵剑英和傅伊玫。夏雪平搬了把椅子坐到了
邵剑英的对面。而直对着门廊的沙发椅上,韩橙正喝着茶手握着手提包的真皮提
袋,微笑着盯着我。

  夏雪平见我心不在焉、惊魂未定的样子,立刻站起了身,走到我面前伸出手
来刚想亲昵地抚摸抚摸我的脸颊,但她的手短暂地在我面前停了两秒钟之后,又
迅速地把手放在我的脑门上摸了一把,然后来回抚弄了一下我的头发:「怎么了?
看你有点不舒服的样子……」

  「哦……」我抿了抿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韩橙,又对夏雪平随便扯了个慌:
「那个什么……没不舒服。就是刚才开车回来的时候,路上遇到一辆逆行的大货
车……那个……咳咳,那家伙,开车横冲直撞的,差点就没躲开……」

  我看向韩橙的时候,依旧觉得毛骨悚然,倒不是因为韩橙做了什么,而是一
看见她,必然会想起张霁隆,顺带着,就会想起刚才在「庆尚宫」洗浴中心里临
走时的那一幕……

  而韩橙看着我心神不宁的样子,可爱清秀的双眉,也逐渐皱了起来。

  夏雪平站在我面前,听我这样一说,立刻满眼全是担忧,我连忙看向她的双
眸,疲惫地眨了一下眼睛,她也恍然大悟地用着极微小的动作向我点了点头,继
续抚摸了我的额头几下,嘴上仍在说着:「没事没事,不用害怕了,没事的」

  「哟!什么车啊?牌照记下来了吗?市区还敢这么开车,可不像话!呵呵……」
韩橙等我说完话,立刻坐直了一点,略带担心地看着我,嘴巴上则露出客气的浅
笑。

  「可别是咱隆达快运物流的火车哦,张太太。」岳凌音半开玩笑地说道。

  「哎呀!瞧凌音这话说的,那是哪能的事儿啊?据我所知,我家老张对集团
的人可都要求特别严格!他们也都遵纪守法的,肯定不能是他们的。」说完,韩
橙又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你说对吧,秋岩?」

  「咳……那是一辆运白菜的,往三里河农贸市场开的。那个……我已经通知
交通支队了,他们处理。」我看了一眼韩橙,「没想到家里今天这么热闹,邵大
爷跟傅姐来了,橙姐也来了。」

  「哈哈,」韩橙看着我眯起眼睛,「酒吧今天进了一批新鲜蔬菜和牛羊肉,
我听雪平说你最近在研究做菜,我就给带过来了一些。」

  「人家橙……韩橙拿的东西确实都挺新鲜的,生菜、黄瓜、芹菜、大白菜,
都在阳台,洗干净就能吃,味道还特别甘甜。牛腱肉和羊排我都放冰箱里了。」
夏雪平微笑着说着,似乎是碍于岳凌音和邵剑英、傅伊玫都在的缘故,便也不跟
着我一起管韩橙叫一声「橙姐」,立刻改了口,「秋岩,还不赶紧谢谢人家?」

  「谢谢橙姐了,」我依旧有些提心吊胆地看着韩橙,「也替我谢谢霁隆哥。」

  「哈哈,秋岩真客气!」韩橙和蔼地笑了笑,「除了你妈妈说的那些菜,还
拿了点大葱大蒜。过去的人每年冬天都会屯点农产山货,看着老土,但现在人可
没有过去那阵儿吃得讲究。这些蔬菜确实甜,霁隆上MBA班时候的一个同学,他家
塑料大棚里种的,这可都是有机蔬菜,没施化肥没打农药!这要是在菜市场买,
就不一定多少钱了。」

  「可不是么?」正对着化妆盒盖镜子补妆的傅伊玫,也开口跟上了话题,
「美股跳水那才是几天前的事情啊?今早的菜价,平均每斤就都涨了两块钱。唉,
这股金融风暴可真会赶时候,赶上了咱们的地方大选,咱们F市的老百姓万一吃不
饱,这下三个党派之间,可有戏看喽!」

  「说的就是啊!我一寻思雪平妹子家里人口多,但都是在重要机关工作的,
平时肯定也没什么时间去算计这么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索性就借花献佛,大家
有福同享了——当然,呵呵,我这点东西,跟邵先生和傅警官拿来的进口牛奶和
走地鸡蛋比起来,可真的差远了。」

  「哟,您二位来做客,还拿东西……这多过意不去?」我连忙对着邵傅二人
说道。

  比起我来,邵剑英才更加的心不在焉,我问完了话之后,生生反应了两秒,
旁边的傅伊玫都准备开了口并用手背敲邵剑英的膝盖,正品着茶的邵剑英才发觉
我正跟他说着话,于是连忙眯着眼睛微笑了起来:「哦……嗯,呵呵,这说的哪
儿的话?你外公去世之后,我就一直没好好关心过你妈妈和你舅舅,结果没多久
你舅舅也走了……唉,自从你来局里上班,我也一直没好好关心过你们娘俩,哦,
对,还有你妹妹。所以我这来一回,怎么能空着手呢?所以,秋岩也好,雪平也
好,都用不着跟我客气!」

  韩橙也转头,对着邵剑英和傅伊玫问道:「对啦,邵先生,那些蔬菜我家霁
隆可让我拿了不少,他之前在家也告诉我,雪平妹子家里,就俩女的跟秋岩一个
大小伙子,三口人吃那么多东西,没一个月怕是也吃不完。都是新鲜的大棚蔬菜,
要是不嫌弃,邵先生和傅警官,您二位也拿回去点慢慢吃?如果觉着吃得可口,
我让我家霁隆,再派人定期给你们送怎么样?」

  「对啊,邵叔叔,我就说嘛,你和伊玫拿一点,放着也是放着。」夏雪平也
跟着韩橙说道,回过头后接着目含波光地看着我的眼睛。

  邵剑英才拿起茶几上的杯子,吹了吹水面上的茶叶:「谢谢张太太的好意,
但我就不拿了吧,省里的朋友入冬之前也送了不少蔬菜,都搁家里堆着,吃也吃
不过来——唉,我老伴走得早,女儿不在家也十几年了,我现在一个人自己过日
子,弄太多菜也吃不掉。」

  傅伊玫目含柔情地看了一眼邵剑英,随即也转过头看了看韩橙,又看看夏雪
平,客气地笑了起来:「谢谢啦,韩姐,我平时也不怎么做饭的,就指着局里的
食堂活着就够了。」

  韩橙想了想,又对岳凌音问了句:「要不,你也来点儿?」

  岳凌音连忙摆了摆手,接着眼睛缓慢地从我和夏雪平到傅邵两位绕了一圈,
然后又对韩橙说道:「我更不会做菜!我靠着点外卖解决三餐都多少年了?别说
做菜了,就你给我根生黄瓜生胡萝卜让我空嘴吃,我连洗都懒得洗。」

  要是我心境安稳,此刻我肯定要拿着岳凌音的懒惰开一通玩笑,而且如果放
到过去、这儿就我和岳凌音两个人的话,说不定我还会拿黄瓜、胡萝卜跟她开点
低级趣味的玩笑;

  但此刻,多一个字我都不想说。我只想快点让身上这阵难受劲儿赶紧捱过去。

  「呵呵,好吧,但是那菜可都是好菜啊!就那白菜,把菜帮掰下来,洗一洗
都可以直接就着豆瓣酱吃,而且秋岩,你可以学学怎么腌酸菜,炖排骨吃可下饭
了,你们家美茵要是来我家住,必点酸菜炖排骨,她和琦琦每次都吃的舔嘴抹舌
的;肉都是今天现杀现宰的牛犊跟羔羊,也不知道你们家吃不吃血旺,我就没给
你们拿,那刚放的羊血牛血也可新鲜了,涮着麻辣火锅最合适!」

  不提「现杀现宰」和「放血」这些事情倒还好,一提这个,我全身上下的鸡
皮疙瘩便是一层跟着一层。

  「那什么……咳,」我连忙转头望向夏雪平,「那些肉和菜都放哪了?」

  「邵叔拿的牛奶跟鸡蛋在冰箱保险层,肉在冷冻层,蔬菜都在阳台。」

  「哦,蔬菜不能都放阳台,阳台有暖气,放两天就坏了,我这就从冰箱里拿
出来点罐头饮料什么的放在外面。」我边说边换鞋,穿上拖鞋后立刻朝着阳台走
去。

  「我帮你弄弄。」夏雪平也一起跟着我走向阳台。但她没走两步,却被岳凌
音叫住了:「对啦雪平,明天你的陪我去趟市立图书馆。」

  「嗯?去干嘛?」

  「你过来我跟你说……」岳凌音说完,看了一眼邵剑英,又看了看韩橙。

  夏雪平回过头看了看我,用自己的身子挡在众人的视线与我的身体之间,在
我的后背上轻抚了三下之后,又转身走到了岳凌音面前。

  而我走进了阳台,看着满地成捆成袋的蔬菜,我眼前又是一黑,赶忙伸手扶
住阳台沿喘着粗气……

  刚刚在「庆尚宫」里面泡澡的时候,整个气氛可以说是显而易见的剑拔弩张,
可是张霁隆和车炫重两个人毕竟从头到尾,实质上谁都没放狠话,你来我往几句
话就把事情谈妥了,谈到最后聊到关于竞选的事情,车炫重这个没上过几天学的
家伙的确也没说过在黑道历史上——至少是Y省的黑道历史上,学历最高的张霁隆,
所以到最后他也自知气短理亏,这个话题最后含含糊糊也就过去了。从头到尾,
单把两个人的对话拎出来而不考虑两个人的身份和语气,外人看了,怕是还会以
为这是一场气氛融洽的龙门阵。

  聊完了正经事,整间洗浴室就成了车炫重的脱口秀主场,一开两片厚嘴唇中
间的闸门,便满嘴都是超音速火车:从自己跟哪个本地军政要员吃饭喝酒,到他
带着某个富商议员一起灌醉女明星上床3P,从自己祖宗十几代在朝鲜半岛和东北
干过的丰功伟绩,到将来自己准备怎么把太极会的这些生意怎么开遍全亚洲,全
都胡侃瞎吹了一通;坐在他对面的张霁隆也不含糊,关于自己的事情一个字没提,
而一直在微笑着捧着车炫重说,是不是还用很精妙的言辞对车炫重频频称赞,于
是车炫重也吹越有劲,越扯越尽兴。反倒是坐在他俩中间的我,像是一个被裹挟
来的观众,本来对于那些事就不感兴趣的我,没五分钟就已经被这位车大帅给侃
得满脑子七荤八素的,结果我和张霁隆生生在澡堂里泡了一个多小时。车炫重的
话,越往下听我越晕,也越懒得陪笑,所以我只好闷着头,嚼着果盘里的那些蜜
饯鲜果当营生。

  与车炫重聊天捧哏的过程中,张霁隆还在时不时地看两眼正对着他的那座电
子时钟。当数字一下子跳到「4:00P……M。」的时候,张霁隆便立刻放下了茶杯,
拎起身后的浴袍和浴巾。

  「……我跟你讲,爷们儿,现在首尔那边的隆胸技术是真好!啊!」细胞再
生发育「的手感比硅胶填充的手感,那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而且还不影响分
泌乳汁你知道吗?嘿嘿,你可别问我怎么知道的……不过我到现在还好奇,当初
我把她包养下来干她那阵子,她好像刚拍完《我的可爱岳母》,电影里我怎么没
看见她喷奶呢?不过我倒是弄清楚了一点:南韩那帮人拍这种片子,大部分都是
真干!打真军哦!呵呵,可把那帮男演员爽坏了!……」阿西吧啦「,李英爱是
不用想了,那么大岁数了,老子啥时候能跟秋瓷炫和李采潭干一炮呢?她俩的老
公要是不愿意,我就找釜山的」智勋兮「收拾收拾他们俩……」

  「车大帅,」张霁隆披上了浴袍,「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哦,这么着急吗?留下来吃点饭!今早刚到的从明洞送来的泡菜、还有济
州岛的鱿鱼,都是新鲜的。不跟我喝两口?」车太贤见了,立刻瞪大了眼睛也站
起了身,「可别是瞧不起你大哥我哦!秋岩今天也在这,看在秋岩他外公和他爸
爸的面子上,你俩也得留下来喝两盅吧?别的不敢讲,我就问你,放眼全F市,有
哪家朝鲜小吃有我车炫重手下这几家好吃的?你和秋岩吃饱喝足了,我派车给你
俩送回去,怎么样?」

  车炫重满嘴跑火车跑了一下午,就这句话说的是准确的不算那种挂名的或者
入股的,车炫重亲自开起来的餐馆一共三家,一家烤肉馆、一家参鸡汤料理,还
有一家是朝鲜族传统风味加上诸如厘米鸡肉、果味炸鸡之类的南韩新派快餐结合
的自助餐,这三家我从初中就总去,每次把那些菜肴吃到嘴里,都有一种想睡在
那些拌菜拌饭、冷面烤肉里面。而且不管车炫重这个黑社会对张霁隆是什么想法,
他本人是什么性格德行,朝鲜族人天生好客的风俗,他的确继承了下来:在朝鲜
族这边,如果有人到自己家或者地盘上来谈事、做客、参观、闲逛,东道主这边
一定会要求客人留下来吃饭喝酒,哪怕对方本来是来找茬打架的,但是过后能够
有和解的苗头了,那对方也会被按照对待客人的标准来对待,并且一定要求客人
留下,否则就是不给面子。

  「不是瞧不起,车大帅,你别误会。我今天晚上的的确确有事,两周前就跟
人约好了。看时间,我们集团的车应该已经停到这家会所门口了。车大帅要是觉
得我张霁隆唐突冒犯,那我改天一定派人送府上两颗千年老山参——金阿林那边
原始森林里挖出来的,绝对滋补。」张霁隆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但要走的姿
态却很果决。

  我想了想,趁着车炫重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张霁隆身上,我便也立刻披上
浴袍,并且迅速把那只包了我的手枪的浴巾抱在怀里,尽量不让车炫重发现任何
端倪。

  「「阿西」……啧,你都这么说了,我还哪有扣着你的理儿?「车炫重说罢,
呵呵一笑,」好好擦擦吧,我安排人,给你们二位礼送出境。「「谢谢今天车老
大的款待了。」张霁隆点点头,「希望你我今天谈的这些事情,你车大帅能够兑
现。」

  张霁隆说完,转身就要往更衣间里走去。

  「哈哈哈,张霁隆,我车炫重在F市混得比你早,黑白两道谁不知道我说车大
帅一言九鼎?你还怕我闪了你?我也希望,你张浚渊张总裁,和姓陆的那个教书
先生,能把我帮着李先生给你们带的话,认真考虑一下。」

  「车大帅,咱俩都是少数民族、又都是道上混的,还一起干过大事,我当然
知道你是条汉子。但是有些事情,就像我晌前儿刚说的,第一你确实不明白,第
二,有的事情真没商量。」

  「哼,你真合计着,红党他们能靠着一个教书先生,保住Y省江山?我可告诉
你,就现在的预期,R省、M省、L省和蒙疆,这些马上全都是蓝党地盘——没错,
我也研究统计,嘿嘿!听过那个笑话吗?政治家告诉人们有权利做出选择,教授
却总提醒人们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请问:这段话又告诉了我们什么道理呢?答:
教授们都是坏人。哈哈哈,你自己品,你仔细品——在现在这个时代,掌握话语
权的不在课堂!就指着一个陆冬青稳赢,爷们儿,你还嫩了点儿!」

  趁着俩人说这话的时候,我赶紧举着自己的手牌跑到衣柜旁边,用浴巾包着
枪,回身看了一眼车炫重之后,把枪迅速地往尼龙鞘里塞,然后囫囵把身上擦了
一遍,接着赶忙把衣裤一股脑地全都穿上,甚至袜子穿反了,等我把皮靴拉链拉
上之后我才发现。

  「我没想过稳赢的事情,但我会尽力。车会长,我有我的想法,你有你的金
主,我扶保红党,你效忠蓝党,谁能执政谁必须在野,大家全凭真本事,民主选
票,权讲究一个公平;咱俩在这事情上面,各干各的,各显神通,但谁也别影响
谁。」

  「操!」这个时候车炫重也站起了身,光着屁股甩着睾朖,捏了一块咸梅饼,
晃悠着走到了我和张霁隆面前,咧嘴狞笑道,「什么民主、什么他妈的选票?在
我看来全他妈都扯鸡巴蛋的!红党一家独大搞专政的时候,就咱们现在做的这些
事情,放当初都他妈算腐败违法、官商勾结!在笆篱子里关到死都不为过,现在
却他妈都合法了,人人都这么干!你还跟我唱这个高调干嘛呀?时代变了!这世
界上现在哪还有他妈的理想家,你张总裁神通广大,你倒是给我寻觅出来一个?
咱们混黑道,他们搞选票,说到底,大家最后不都图个钱么?李先生之前跟我聊
过,你张霁隆这些年,没少提他们杨家干活,可这么些年,你除了从他们家拐来
个女儿以外,你得到过啥好处呀?还不都是自己打拼出来的?你隆达集团是搞金
融的,你又是靠着背着穆森宏、陆锡麟开黑钱庄放高利贷发家,你应该明白,跟
一直守着一支没有回报的期货比起来,还是买一支马上就能来钱的股票更划算!」

  「那看来,您车大帅这还是为了我着想?呵呵,无需多言了,该考虑的,我
会考虑。感谢了(韩文)!」

  「呵呵,行吧,看来咱俩虽然能泡到一个池子里,但却尿不到一个壶里。」
车炫重无奈地摇了摇头,理了理自己的辫子,看样子他应该是放弃了。

  这时候他又微笑着看向了我,我看着他,也只好露出一个十分客气的微笑:
「谢谢您今天的招待。我也是跟着蹭便宜来了。」

  「愿意来常来,我给你免费。何劲峰先生要是有空了,你也多带他来,他可
是咱们白塔街朝鲜族工人们的大恩人。」

  「好的,一定。」我也对车炫重开心地笑了笑,但更多的不是因为他对我如
此热情,而是因为我以为他应该没发现我藏枪,心里不禁侥幸起来。

  而接下来的话,彻底把我说得腿抽筋,连张霁隆也忍不住抬起了头:「回去
记得买盒白蜡,」大威力「这种枪弹簧最重要了。虽然它不怕水,但刚才搁里面
水汽那么重,可得注意保养手枪,别让弹簧受潮咯!」

  「不好意思,您……您说什么?」其实因为那一刻胫部肌肉下面的瞬间抽筋,
我的腿已经软得站不稳,但我嘴上仍然在扯着谎、装着傻。

  「哈哈,你别害怕,你是警察,何大记者又是你爸,别说你带着一把枪进来,
就算你把枪顶我脑门上,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车炫重眯着眼睛盯着我,慢
悠悠地说着,「实际上今天你跟这位张总裁进来的时候,我没安排搜身,也是这
个意思。」

  「呵呵。」张霁隆听到这句话,在一旁只是笑了笑,仍然气定神闲地系着自
己马丁靴的鞋带。

  他俩各在F市的地下世界称霸一方,相互之间肯定心知肚明,今天的谈话已经
到了这份儿上,对方都不会对自己怎么样,但临时被张霁隆诓来作陪的我,尽管
刚刚泡过那么长时间的浴汤,可后背上的汗水已经冒出了两层。

  「谢……谢谢车大帅指教了。」

  「你也是真行啊,张霁隆,忽悠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孩子给你端着枪对付我,
稍微下作了点吧?」车炫重又笑了起来,低着头脸对脸地看着正打着鞋带的张霁
隆。

  张霁隆看了一眼车炫重,直起了身子放下了脚,转身对着镜子系着自己衬衫
的扣子:「哦,找他过来一起泡个澡,一起享受享受,顺便防一防你车大帅的冷
枪暗箭,在你眼里就是下作了?你车炫重的道德标准还真不是一般的高!用不用
我改天也给你介绍一个?」

  「哎,那倒不用了!不过我说,你真不能把宋金金还我呀?有日子没见她了,
老兄我还真挺馋她身子的,虽然说浑身上下哪哪都是假的,但架不住那妞骚啊!」

  「还是那句话,车大帅:女人不是谁的所有物。她或许跟你睡过、也是你秘
派到我们集团去的,但是她是独立自由的个体。你们又不是夫妻关系,她干嘛要
听你的?她喜欢在哪生活、在哪上班、跟着谁混,这事儿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
不算。」张霁隆严肃地看着车炫重,然后披上了自己的大衣。

  「既然你这么愿意把一个破鞋留在身边摆着,我也没办法了。」车炫重抬手
挠了挠自己额头顶上的发际线,「不过我可不愿意收垃圾,尤其是别人趁我不注
意硬塞给我的那种。」

  说完,车炫重从靠近洗浴室门口的墙面上,取下挂着的对讲话筒,叽里咕噜
地冲着话筒说了一通朝鲜话,又狞笑着回过头看着张霁隆。张霁隆看着车炫重的
嚣张模样,却在自己整理好身上的衣物后很笃定地坐了下来,并从自己西装马甲
的口袋里掏出一盒迷你雪茄,自己放在嘴里一根之后,把迷你雪茄盒跟打火机一
起递到了我面前。

  「霁隆哥,我不抽。」我摆了摆手。

  「呵呵,小子,你见得少,还是抽一根吧,为了待会儿压压惊!」车炫重对
我嘲弄地笑了笑,接着继续看向张霁隆。

  张霁隆没说话,把烟盒放回到口袋里后,悠闲地点燃了那根烟,又直勾勾地
看着更衣室门口的拉门和门帘。

  果然,在我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的时候,五个统一穿成深棕色,或是麂皮夹
克、或是一身貂绒,剃了贴头皮的青茬、或者板寸头,脸上脖子上全都纹了靛蓝
纹身的五大三粗的男人,提着从外面闯进了更衣间。前三个的手里,两个人人手
两把宽背砍刀、另一个手中还提着一把消防斧,我见状立刻把手摸向怀里的手枪,
虽然对方平均身高不如我和张霁隆,但我毕竟不知道他们要干嘛。本来我心合计
着这次看来真要帮着张霁隆当一把保镖了,在最后面进来的两个人,手里拖着一
个赤身裸体、身上已经被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打得皮开肉绽的女生,见了我、张霁
隆和车炫重,毫不留情地把那个女人直接丢在了我们仨面前的地砖上。

  仔细一看,这女孩竟然是刚才服侍我更衣沐浴的那个「翻版宋智孝」。

  「会长,人带来了(韩文)。」拿着斧头的那个男人恶狠狠地看了一眼我和
张霁隆,对车炫重说道。

  「下去吧(韩文)。」车炫重点了点头,那人便退后一步。

  接着,车炫重站起身,薅着「宋智孝」的头发,捏着下巴让她被迫抬起头,
又看了看张霁隆:「哈哈哈,这个」尹秀珍「在我这埋伏了四年,差点就混上这
家」庆尚宫「的店长,哈哈,终于被我发现了呀!你刚出狱的时候,你手下」五
龙四凤「里头的」小梅「突然失踪,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昨儿个我才知道,原来
是跑我这来当了」水线子「!爷们儿,你真是用心良苦!你说这么好个妞,从小
的杂技童子功不练了,就一门心思跑来跟着你混;她自己也是能当大姐大的人了,
然后你说啥是啥,你让她上我这卖身她就来卖身,你咋就这么舍得往我这个狼窝
里塞呢?」

  「隆哥,小梅没本事……对不住你!」「宋智孝」抬起头,眼睛里的泪水,
沿着脸颊上的血凛子不住地往下流着,但同时她也咬着牙,恨恨地看着正捏着自
己下巴的车炫重,「车炫重,你要杀要剐,随便来吧!但你别跟隆哥扯犊子!就
你现在的水平和能耐,想碰隆哥、碰隆达集团,你还真不够格!」

  「车炫重,你非要跟我论,谁先往谁手里塞水线子的事情,那这个就没意思
了。我张某从出狱到现在这四年里面,除了宋金金之外,你就没给我安排过别人
么?」张霁隆并不理会小梅的话,而是转头开玩笑一样轻松地看着车炫重,并一
边抽着迷你雪茄,燃烬的烟灰,竟然也毫不顾忌地朝着小梅身上的伤痕掸去。
「你要干啥你说吧,车炫重?」

  「这么说,你承认她是你塞来的」水线子「了?」

  「有啥不好承认的?哼!不过既然被你发现了,江湖规矩,你想要干嘛,全
在于你。」张霁隆继续轻松地说道,他的这种轻松看起来根本不像是装出来的,
似乎更像是一种无情。

  「嗬!行啊,张霁隆,敢作敢当,真是爷们儿!你放心,李先生吩咐我了:
这段日子,不让我轻举妄动。所以,爷们儿,我今天不杀人,而且,我还可以把
她还给你——爷们儿,老哥我够意思吧?」

  「那我谢谢你了。」张霁隆棱着眼睛看着车炫重。

  车炫重咧嘴一笑,站起了身:「但她想全须全尾的从我这出去,那可没门儿!
嗨——」

  他接着,便朝着这名叫小梅的女孩的胳膊猛踩了一脚,又一把接过身边喽啰
手里的消防斧,冲着小梅的右手,「喀嚓」一声,奋力斩了下去……

  「啊——」

  那只洁白柔嫩的右手,连着手腕骨一齐被那柄锋利的斧子与白玉似的小臂分
离开来;小梅立刻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紧接着她闷咳了一声,翻着白眼险些昏
了过去,但是剧烈的疼痛又让她难受地清醒,她挣扎着举起手臂,看了一眼血喷
入泉涌的手臂,有无力而愤恨地把眼仁翻了回来,瞪了一眼车炫重;

  殷红的血肉和被血液与脂肪染得稍呈黄色的骨骼,一下子映入了我的眼帘……

  我从上警专到现在,也算是见过无数血腥惊悚场面的了,我甚至亲自用瓷碎
片割过一个人的喉咙,但是活人断肢的横截面完全展露在我的眼前,这还是第一
次……

  那一瞬间,我隐约觉得自己的右臂也跟着疼了起来。

  而张霁隆则冷静得一言不发,他立刻站起身,随意吐掉口中的迷你雪茄,赤
手空拳地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几个握着刀刃的大汉们,从对讲电话前面柜子里
连拿了三条干净浴巾,迅速地回到小梅身边,也不顾自己裤子被地砖上的积水浸
湿,直接跪在小梅的旁边,小心翼翼地托着她的断肢,任由朱红色的血液朝着自
己身上喷溅。

  「秋岩,搭把手。」

  在一旁的我,早已被这场面吓傻了,而就在我左腿抽筋、右臂跟着神经痛的
同时,那喷涌而出的鲜血,却让我浑身产生了一种很兴奋又飘忽欲仙的感觉。疼
痛和恐惧,跟快乐与兴奋夹在在一起,就像喝醉酒一样,让人舒服又让人难受。

  「何秋岩!过来!搭把手!」

  张霁隆又吵我愤怒地吼了一声,我这才如梦初醒,忍着身上奇怪的对立的感
受,蹲到小梅的身边,接过张霁隆手里的浴巾,帮着他把小梅的手臂紧紧地缠住。

  而就在我帮着张霁隆给小梅包扎的当口,车炫重有朝着自己身边其中一个喽
啰打了个响指,于是那男人便用手中的两把宽背砍刀夹起了小妹的那只断手,大
摇大摆地走进了洗浴室的桑拿房门口,踢开了门后,直接把那只手丢到了桑拿房
的炭火堆里。

  即使隔了大老远,一股带着霉湿和腥臭的炙烤味道,直接窜入了我的鼻腔里,
而且,那味道竟然越来越香。

  「留下她一只手,我车炫重面子也算有地方放了。张霁隆,这事儿咱俩就算
扯平了。我跟你立个约定:从今天起,我不往你的企业和堂口里塞卧底、给你内
部捣乱,你也别上我的帮派场子里头挖墙脚、薅羊毛,为了明年春节前的大选,
也为了你我身后各自的主子——就照你讲话,大家各干各的,各显神通!哈哈哈!」
车炫重望着张霁隆,仰头狂笑。

  张霁隆用一只浴巾对了折、包住了断肢的伤口后,在我帮着他两头使力气之
下,狠狠扎紧了小梅的胳膊,这么一会儿,小梅早已经疼得几次翻了白眼之后有
大口吸着气、嗷啕一两声后醒转过来,然后又翻了白眼。看着小梅死去活来的样
子,张霁隆咬着牙,从愤恨而痛苦的脸上生挤出一个充满杀意的笑容:「呼——
哼!——好说!」

  「嘿嘿嘿,那行吧!一路走好!(韩文)」

  说完,车炫重神气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张霁隆,转过身去,扭着屁股、甩着
鸡巴,回到了刚才的浴汤池,一下子溜进了浴汤里。

  张霁隆没理会车炫重最后的道别,等帮着小梅包扎好后,直接脱下了自己的
大衣,将小梅整个身体包在大衣里,直接横着抱起,准备往门口走去。

  「太极会」的那帮喽啰们,却纷纷把砍刀一横,拦住了张霁隆的去路。

  我立刻打起精神,右手从枪套里拔出手枪推上子弹,左手从裤兜里拿出警官
证,挡在张霁隆身前,把证件和枪口双双举到了那帮男人的面前:「别太过分!」

  那些男人们看了看我和张霁隆,只好无奈地让出一条路,并且还恭敬地朝我
俩鞠躬行礼。

  ——妈的,何秋岩啊何秋岩,你怎么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是个警察啊……

  我跟在张霁隆身后,迅速走出洗浴中心,上次送我去饭店救下被刘彬算计的
夏雪平时的那位司机兄弟,早已经开着一辆黑色宾利在门口等候多时,而且在宾
利的一前一后,还跟着两辆本田雅阁,马路对面的日韩百货超市还停了三辆白色
福特福克斯,车上的人全都站在车外、靠着车门抽着烟。一见张霁隆穿着单薄的
衣服抱着小梅从里面出来以后,那辆宾利与雅阁旁边的小弟们全都一股脑拥了上
来。

  「老大!何警官!」

  「何警官!你们俩刚才没事吧?」

  「没事。」

  「何警官,辛苦你了!」

  「没事。」我全身发抖地叹了口气,可能是好久没发作的毛病又有点止不住
的意思,此刻我的全身居然抖得厉害。

  其中一个小弟在凑过来后立刻把自己的羽绒服从身上脱下,披到了张霁隆的
身上,另一个则马上帮着张霁隆打开宾利的后车门。马路对面的三辆福特旁边的
人则没有一个动身的,但是只不过全在警惕地看着庆尚宫洗浴中心的门口。

  「老大,没事吧?……这女的是谁啊,胳膊被砍成这样?」那位司机小哥问
道。

  「见过你小梅姐。」张霁隆轻轻地把小梅放到车上,我则从另一边帮着轻托
着小梅的双腿,帮着她躺平。之后我感觉自己全身无力,上下牙打架打得厉害,
于是我也不管不顾地直接开了门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

  「小梅姐?我靠,这是小梅姐?不……道上不是都传说小梅姐四年前就已经
死了吗?」司机兄弟惊讶地问道。其他的弟兄也都七嘴八舌议论了起来。

  「费他妈什么话!赶紧上车!」张霁隆冲着那班小弟们怒喝了一声,周围立
刻安静了。张霁隆皱着眉,轻轻抬起小梅的裸肩和后背,把她继续在自己怀里抱
着,坐进了车子里。此时的小梅脸色煞白、嘴唇发紫,双眼微张、牙关紧叩,看
着这样的她,在小弟为自己关上车门的那一刻,张霁隆又问了一句那司机一句:
「小豪,你们车上谁有吗啡或者鸦片酊?」

  「吗……吗啡……」

  司机兄弟和那个帮着开门的小弟一听张霁隆这么一问,全都傻了,然后不约
而同地对着张霁隆往我坐的位置上使眼神。

  「都他妈看他干嘛!有没有?」张霁隆又暴怒地吼了一句。

  「吗啡和鸦片酊都给馨婷了,我车上还有安定。」小豪说道。

  「赶紧拿来!」

  于是阿豪让其他的弟兄全都上了各自的雅阁,自己则跑到我的那一侧打开了
车门,拉开操作台下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支针剂——也就在这时,他也注意
到了同样狠咬着牙,全身都在癫痫的我。好在不知道为何,这次癫痫状态中我的
意识还是清醒的,或许,很可能是小梅断掉的手腕上那汨汨鲜血的味道,让我的
精神竟然一直保持着亢奋状态。

  但这同样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我又不是西方传说中的吸血鬼,难道我真
的会对血液产生兴奋吗?

  「何警官、何警官?老大,你看他……」小豪看着癫痫发作中的我,也不知
所措了。

  张霁隆盯着我冷了两秒:「这小子怎么有这个毛病?你先赶紧给我拿过来一
支,然后你再给他扎一针。」

  于是小豪立刻把一个金属注射器和一管针剂递给了张霁隆,然后自己则扣了
另一管针剂的塑料盖,然后把它对准了另一把金属注射器的凹槽压了下去,拔了
金属注射器的针头胶封,扯开了我的衣领,对着我左边脖子根部靠近锁骨的地方,
猛地将针头刺了进去——针刺的地方瞬间传来一阵电击般的麻痹感,然后那一管
安定针剂溶液便输送到了我的血液当中,一种轻松的感觉逐渐遍布全身。

  同时在我身后,张霁隆也把那针安定打进了小梅的身体里。

  「去赶紧医院。」张霁隆冷冷地转过头,看了一眼庆尚宫的大门。

  「馨婷吗?」

  「馨婷太远了,市立最近。先止血,之后想办法转院吧。」

  于是,车子开动,直奔市立医院,那两辆雅阁也一路互送着张霁隆这辆宾利
一直开到医院里面。而马路对面的那三辆白色福克斯,在我们所有车子都开走之
后才在后面远远跟着,一直到了乌江街的十字路口,他们才纷纷左转,并且打开
车窗后朝着宾利招了下手,才开往八纬路的方向。

  到了医院、安顿好了小梅之后,小豪才一个人给我送回了霁虹大厦,我又一
个人开着车子回了家。而到现在,我除了似乎安定的药效还没过之外,对于刚刚
小梅的右手被斧子砍下的那一幕,依旧心有余悸、头重脚轻,且全身上下都软而
无力。

  「秋岩,真没遇到什么事吧?」在我往冰箱里来回取出饮料放进蔬菜的时候,
韩橙借着去洗手间后回来的工夫,走到了我身边,把我拦在了阳台门口,对我轻
声问了一句。

  「那个……我俩没事,就是……」

  没等我把话说完,韩橙便将手搭在了我的左臂上,对我眨了眨眼:「只要你
们俩没事就好,其他的无所谓了,你不用怕。」接着又看了一眼房间里的其他人,
然后继续跟我对视着,摇了摇头。

  我领会了她的意思,只得苦笑了一下,然后拿着蔬菜回到冰箱门口,把一瓶
混合莓汁从冰箱里面拿出来递给了她:「橙姐,您喝这个?」

  「谢谢了,」韩橙嫣然一笑,「不了不了,我不能喝凉的。」虽然这么说,
但她还是接过了我手中的瓶子:「我看看……嗯,这东西补血,但是不能加热,
你放在室温下保存是对的。秋岩,最近你也让雪平少喝点凉的,女人冬天喝太多
凉饮料、凉水伤身体,知道吧?」说话的过程中,韩橙又用着极具试探性的目光
看着我,她奤没把我试出来,但我一下子就清楚了,对于夏雪平去堕胎,她应该
是知晓的。

  「哦,我明白橙姐。她不是快到了每个月的不舒服的时候了么。」我故意小
声说道,生怕傅伊玫和邵剑英听见,我又瞧了他俩一眼,嘴上继续说着,「算算
日子美茵好像也快了……」

  「对,你也让美茵少喝点凉的。那丫头,上个月在我家住了一阵,结果肚子
疼得打滚,我给她用红糖煮了小茴香、让你昭兰姐捏着她鼻子给她灌下去的,连
灌了两锅就好了。你也可以买点小茴香,给她俩备着。」

  「嗯,知道了。」

  我冲着点了点头。想了想,我又拿了两瓶莓汁走到邵剑英和傅伊玫的面前,
傅伊玫看到我走到了她身前,立刻抬起了头,同时邵剑英也把自己的目光,从他
原本盯着的地方挪开。

  「邵大爷,伊玫姐,你们俩也喝点这个。低糖的,软化血管、清血脂的。」

  「谢谢秋岩了,我也怕喝凉的,主要最近我的肠胃不好,总闹肚子。」傅伊
玫笑了笑。

  「现在没法喝,拿着也好。」

  邵剑英却直接捞过了一瓶拿在手里,摸了摸瓶身,调转了瓶子,用臂肘关节
磕了一下瓶底,然后拧开了盖子:「你们都不喝那我喝,我一把岁数的糟老头了,
身子骨可没有你们女人家金贵!嗬,这么好的东西……」喝了一大口后,不住地
点了点头,「嗯,味道可以!小玫,问问秋岩这饮料在哪买的,你帮我买点,早
上正好搅和着酸奶吃。」

  「就在往西的第三个路口那儿,路口那边有家果汁奶茶店,顺着店门那条小
路一直往里走就是,新开的货仓式超市,里面还有不少好东西……」邵剑英一口
一个「小玫」,弄得我心里直哆嗦,那条断肢的横切面便不断地浮现在我的眼前……

  ——这傅伊玫叫啥名不好,偏偏名字里也有个同音字「玫」,唉!

  「哎,小朋友,我呐?」原本跟夏雪平悄悄在门厅密谈的岳凌音,这时候也
朝着我伸出手来,「你这都发了一圈了,不管我是吧?还亏我现在是你妈妈的老
板,马上又要成为你的头头了,你也不知道该表现表现?」

  韩橙听了后跟着笑了笑,接着便一个人躲到阳台打了个电话。

  「给给给!哪能忘了大婶你?」我笑了笑,转头去拿另一瓶果汁。

  「嘿!你跟张太太那儿叫」姐「,你跟我这儿就叫」大婶「?听着多土……」
岳凌音瞪大了眼睛、大张着嘴巴的样子,真的有点像一头人型哈士奇。她的这副
表情,给客厅里的所有人逗逗笑了。

  「土什么?叫你大婶更亲切,说明你不摆谱。」我转身取了一瓶果汁,递给
了岳凌音:「给你,大婶。」

  「你还挺会说!小朋友,你等着!看你加入专案组之后,我怎么收拾你!」
岳凌音严厉地看着我,两秒钟之后却又突然绷不住笑了出来,对夏雪平道:「哈
哈,我还在这理直气壮的问你家秋岩要东西喝,这么多人都拿着上门礼看你来,
就我空着手……我是不是也得送你点什么啊?」

  「唉,哪的话!」夏雪平也跟着笑了笑,对我说道,「去给凌音那一瓶吧。」

  我对岳凌音做了个鬼脸,接着一低头,正眼见着傅伊玫和邵剑英这二位的目
光,又朝着同一处瞅着。邵剑英喝着果汁,朝着瓶身上的反光瞄了一眼,又抬起
了头看着我:「嗯,真好喝,还是你们年轻人口味刁钻!」

  傅伊玫听了邵剑英的话,也立刻抬起了头,然后抿着嘴,姿态很虚假地从大
衣口袋里拿出手机,打开了一个网购软件。

  「呵呵,好喝就行。要不我直接给您拿点,您也别麻烦伊玫姐到处跑了,卖
这玩意的超市离我家近。我们想喝还能再买。」我也不再盯着邵剑英和傅伊玫,
转过身找了个塑料袋,直接装了六瓶混合莓汁放了进去。

  而当我一转身,准备把饮料递给岳凌音的时候,正欲跟我打哈哈的岳凌音和
原本在一边跟她聊天的夏雪平,也都注意到了邵傅二人的眼神,两个人趁着邵剑
英跟我聊起来的时候,又相互对视了一眼,但谁也没声张,岳凌音接过饮料,对
我抬抬手示意,把嘴里的玩笑话咽了回去,又继续跟夏雪平说着工作上的事情;

  见夏雪平和岳凌音似乎都没过多关注自己,傅伊玫也拿着手机,像是在给邵
剑英展示某款自己极其想要的产品一样,撒着娇似的,却也用着极其窸窣的声音
跟邵剑英商量着事情。我不清楚他们在聊什么,却只见邵剑英一边喝着莓汁,一
边闭上眼睛,偶尔摇了摇头;

  我又转过身,继续往冰箱里搬运着蔬菜,往返于冰箱和阳台之间,我冷不丁
地也能听见脸色不太好看的韩橙跟电话那头的张霁隆零零碎碎讲的几句话:——
「怪不得你没给我来电话……怎么样了?你都快吓死我了!……她不应该拖累你
的!她应该在被拽到你面前之前就自杀!……你听我说,不是我变残忍了,问题
是你现在被动了,你知道吗?」

  ——「那个小女孩现在怎么样了,你知道么?对,你的杨大小姐告诉我了……
你下午一直没接电话,她就把电话打到我这来了……这事儿吧,你万可不能大意,
也不能意气用事……」

  ——「没错,我就是这么想的……行,等会儿我就过去看看,我得跟那个女
孩说说,把她爸妈对你做的事情都跟她讲清楚……嗯,再晚一点吧,温哥华那边
现在还没亮天呢,再晚点你再给穆君莹打电话,让那个女孩在她身边生活,两个
人都算有个照应。」

  ——「也不知道那个谁他会干出什么来……我认识你之前就听说过他,他做
事可没底线……霁隆,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说琦琦怎么办,你的杨大小姐怎么
办?我又怎么办?那帮人要是敢对你怎么样,我也不活了……行啦,我能怎么样
呢!都快担心死了……晚上你回家吗?……那你注意休息……」

  挂了电话之后,韩橙冲我笑了笑,什么话都没说。我也点了点头,拿了两只
硬质塑料袋往饭桌旁走。韩橙见我一转身,以为我没把目光投向她,便立刻低下
头抬起了手,殊不知我还是用余光看到了,而且早就看出她笑起来的样子有点不
对劲,她不知道这世上有人心里一难受,鼻子和眼窝就会打工,何况她打电话的
时候眼睛里就有水光在闪。

  她迅速地抽啜两声,然后连忙把眼角渗出的担惊受怕的泪水擦抹干净,又抬
起头连连深呼吸三下,这才回到刚刚坐着的沙发椅上。

  看着韩橙,想想张霁隆刚刚抱着被砍掉一只手的小梅、站在车炫重面前空有
满腔怒火,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样子,我一瞬间也不禁思绪万千。

  我展开了塑料袋,又看见当韩橙坐下之后,立即停止跟邵剑英交流的傅伊玫,
连忙滑了几下屏幕,然后举着一个化妆品的界面,把手机拿给韩橙看,并且开始
向她请教起护肤品来:「张太太,你平时用啥保养的,告诉告诉我呗?你看这个
行吗?」趁着给饮料装口袋的空档,谁都对我没怎么注意,我也朝着邵傅二人刚
才目不转睛的标的看了一眼:那里正是夏雪平的卧室门。卧室门虚掩着,里面的
窗帘拉着、灯关着,房间里根本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既然这样,那邵剑英
和傅伊玫为什么又对夏雪平的卧室如此的感兴趣呢?

  ——他俩该不会打我和夏雪平关系上的主意吧?一想到这一点,我又开始不
寒而栗起来。

  就在此刻,刚喝完一瓶果汁的邵剑英拿出一只帕子,擦了擦嘴:「行了,我
也不多耽误事情了。」又拍了拍傅伊玫的膝盖,然后站起了身,「小玫,咱们该
走了,别耽误人家秋岩休息。」

  「还没聊几句您就走呀?您不再坐一会儿了?」夏雪平连忙侧过身子问道。

  岳凌音也立刻从夏雪平那儿收回了目光,放开交叉抱在胸前的双臂,礼貌又
有点拘谨地站起了身。

  「不耽误我休息,您要是没事的话就多坐一会儿吧。」我也跟着客气地说道,
并且递上了那袋子莓汁:「这个您拿好。」

  「哟,给了我这么多?那我就不客气了。」于是邵剑英接过袋子,又吩咐刚
站起身揣好手机的傅伊玫拿好,然后直接朝着门厅鞋帽架走去。

  「您不用客气……本来,应该是我和秋岩去拜访您才是,没想到还让您过来。」
夏雪平性子冷、嘴也拙,并不太会客套,但对邵剑英这个没少照顾自己的长辈,
她的确打心底里对她如同对我外公那样尊敬着。

  我立刻也凑到了旁边,跟着夏雪平的话说道:「可不是嘛!您这样,我们全
家可都受宠若惊、承蒙关爱了!就这点东西,您还客气?说是孝敬您的,我都不
好意思拿出手呢!」

  「呵呵,秋岩这孩子的嘴巴,跟百灵鸟的嘴似的,说话就是好听!你不知道
他现在,越来越会处理事情了,可比俩仨月之前懂事儿多了!雪平,你就放心吧!」
邵剑英指着我,对夏雪平笑道,接着又弯下腰边换鞋边说着:「我啊,来看看你
们才是应该的!过去夏先生是大家长,我和这凌音的妈妈,咱们都是兄弟姐妹;
夏先生不在了,按道理,你们这些小辈人就都是我的孩子啊!一直疏于对你们的
照顾,我偶尔梦见夏先生,唉,都觉得没脸相见。这今天我来问候几句,看见雪
平,哦,当然凑巧还有凌音,你们现在过得都好,我这个做长辈的也就放心了!」

  岳凌音恭敬地看着邵剑英,嘴上却没饶了自己身上的幽默细胞:「得,要不
怎么说还得是雪平有人望呢!我这本来都已经是」大婶「了,结果人家邵叔问候
我还是」凑巧「来的!……我咋就这么悲催呢?」

  所有人又都轻松地笑了起来。邵剑英摘下黑框眼镜,从衬衫左胸前的口袋里
取出一块软绸布,擦了擦镜片说道:「好好,我改天专门去一趟你家看看你!你
们都是小辈,我这个老不死的长辈,也得一碗水端平不是?别挑邵叔的理好不好?」

  岳凌音立即摆了摆手:「哈哈哈,我开玩笑的,您千万别当真邵叔!我家里
那叫一个乱,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您要是真来了我还真就不好意思呢!」

  「嗯?那你这么说,我改天更得去看看了,开开眼界,对吧?哈哈哈……」

  邵剑英也拿岳凌音开了一下玩笑,弄得岳凌音边笑边伸手朝着邵剑英面前的
空气打了一下。

  「好了,不跟你们闹了。」邵剑英最后看了看我,「秋岩,听说你要加入凌
音的专案组,那么将来你的任务就更重了。还是那句话:有困难、有需要我的地
方,尽管说话。先走了。」

  邵剑英和傅伊玫出了门后,岳凌音暂时关上了门,然后也抬起自己两条仙鹤
是的大长腿,脱了掉了拖鞋,踩上了自己的硬底皮靴:「呼,差不多我也家了,
今天好不容易暂时没什么事,我得偷个闲补补觉。」话说完,岳凌音又对夏雪平
使了个眼神。

  夏雪平刚会意地点点头,韩橙那边却接过了话茬:「我说你们两个眉来眼去
的干啥呢?难不成你俩才收一对儿呀?」

  「哎?橙姐,你这玩笑可开大了哦!」夏雪平听了,脸上立刻有些发红。

  「你别说,我还挺喜欢雪平的。」岳凌音还特意端详了一下夏雪平的脸,
「四十岁的女人,成天不化妆还能这么漂亮的能有几个?」

  「行了吧!」韩橙撇撇嘴看了看岳凌音,「你们俩的机密工作我是不会打听
的。差不多我这边也到点儿了——正好,晚上我答应我们家琦琦和你们家美茵,
请她俩吃炸鸡和披萨,雪平,秋岩,你俩也跟着一起去吧,这样咱们一起把俩小
家伙接回来。」

  夏雪平平常就对炸鸡披萨饼这样的高热量食物并没有多大兴趣,她听到韩橙
的提议立刻扭头看了看我,然后她一眼就看出了我的疲惫:「你是不是有点累?
想不想去?」

  「确实是有点累……呵呵,前两天又一直熬夜办案子来着,这会儿实在不愿
意动弹了。」我立刻对韩橙说道,「橙姐,你带着美茵去就好,家里你送来了这
么多肉菜什么的,我在家里随便做点就好。」

  「哦,那也行。」韩橙笑了笑,边说还边抬了抬眉毛,「那,你们母子俩就
好好在家」休息休息「吧。」

  夏雪平看了看韩橙,又看看岳凌音,脸上颜色更红了,低头忍俊不禁。看着
她笑颜嫣然的样子,我也跟着会心一笑。岳凌音在一旁绷着脸,作出一副什么都
听不懂的样子,但她斜着眼睛来回在我和夏雪平身上徘徊的德性,倒是出卖了她
必然是在忍着笑——这让我一时间也拿不准她到底知不知道我和夏雪平的事情。

  「那凌音姐,你呢?你反正回家吃饭也是订外卖,要不一起吧,我看你没开
车,正好坐我的车走?」韩橙又问道。

  「那行呀,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岳凌音笑了笑,披上了自己的那件风衣,
「那我走了哦,小朋友;雪平,趁着没什么事,一定好好休息。」

  「嗯。」夏雪平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我脑子一转,又对岳凌音说道:「啧啧!你看看,我和夏雪平都管人家韩橙
叫」橙姐「,完后人家管你也得叫」姐「。所以我管你叫」大婶「,是不是没亏
了你啊?」

  「嘿?非得都我是吧!」岳凌音瞬间瞪大眼睛、皱起眉头,想了想,伸手在
我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崩:「送你个我们情报处的打招呼方式!」

  我捂着脑门,夏雪平和岳凌音看着我全都笑出了眼泪,我也只好悻悻笑了笑,
一抬眼,我也看到了韩橙在一旁偷笑着,似乎又生怕被我发觉,笑了两下之后又
连忙低头抿嘴忍着。

  玩笑过后,韩橙和岳凌音与我和夏雪平到了别,一开门正看见朝向住宅区大
门口的甬路上,邵剑英正在单膝蹲跪着,给傅伊玫系着她长筒皮靴上的鞋带,傅
伊玫看着邵剑英一丝不苟的模样,被白色围脖环绕下的那张瓜子脸上,开出了几
朵淡粉色的玫瑰。

  这算是轻松中却暗藏杀伐、苦难中又包含甜蜜的一天,正如这屋外的空气,
嗅起来有一种沁爽的湿润,但搭在人的脑门和关节上,却又会带来几股难以忍受
的疼痛。

  北方十二月中旬的天气很少会又如此潮湿的状态,看样子,今晚可能会下一
场雨夹雪。

  时而烦人、时而贴心的小坏丫头,正好被韩橙母女俩拐去吃垃圾食品,于是
今晚,倒成了我和夏雪平从外地归来之后,为数不多、值得珍惜的二人世界。

  等待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我便一把搂住了夏雪平,她也紧紧地搂住了我,恰
似拖拽着我的身体一样,自己先靠在了墙上,又仰起头来扶住了我的下巴,与我
吻在了一起。或许是回到F市以后我俩都没这样安静地单独相处、或许是我经历了
一天九曲十八弯的心路且见了不少血腥场面,亦或许是刚刚被门外的冷风吹过,
此刻的我觉得她的身体真的是这个是世界上最温暖的事物,我觉得我可以和她就
这样站在这里亲吻一整夜,明明已经跟她这样反世俗地相处了一个多月,但这次
舌缠唇粘,竟比我俩之间第一次,不,比我人生中第一次接吻更浪漫,当然,又
像是久别之后的新婚一般。

  吻至最后,夏雪平缓缓地把舌头从我的口中褪出,又闭紧了双唇不让我的粗
舌蛮横侵犯,但双眼中却宠爱依然,脸色依旧通红。

  「怎么了?」

  看着她的表情,我猜她可能要对我说出一番情话来,而她噘着嘴一开口,我
却听到了一句,就此情此景而言,比那些虚假情话朴实太多,但却更为浪漫的话:
「我饿了,我要小混蛋做饭给我吃。」

  我和她同时莞尔,接着我仍旧托着她的腰肌,她继续搂着我的脖子,我俩像
一对儿对贴在一起的企鹅一样,双腿打开、与肩同宽,眼睛中都只顾看着对方,
一齐做圆规状摇摇晃晃地画着圈,左右脚的支点来回转换,一点点走到了炉灶旁
边。当我的屁股撞在洗碗机上的时候,我俩都因为这一趟下来的圆圈舞有点头晕,
于是又同时蹲在厨房里看着彼此笑了半天。

  笑够了之后,我拿出了手机查了下瓜哥的公众号,看了一圈食谱,看着那繁
琐的步骤,一身的疲惫感又开始发作,看来真是浪漫归一码、身心归一码。夏雪
平却也不挑剔,让我随便拿水煮点韩橙送来的蔬菜牛羊肉之类的,再撒点盐一拌
就可以了——我就算再累,哪能懒惰成这个程度?正巧在这时候,我看到了好久
之前陈月芳刚来家里做工的时候,父亲按照她的提议买了一个无烟烤涮一体锅,
于是我立刻把韩橙拿来的肉菜、我之前买的青菜洋葱之类的,和邵剑英送来的鸡
蛋全都简单加工了一遍,洗了菜、切了肉片,用两颗生鸡蛋混了点酱油、沙茶酱、
韭菜花和海鲜汁,又另用水泄开一碗芝麻酱、加了一些洋葱碎末、一点香菜沫、
两勺砂糖和四勺白醋,兑了两份酱料,外加给饭锅里剩下的那些杂粮粥回了温,
再给一体锅插上了电,涮锅里填上清水、撒点枸杞花椒大料,铁盘上涂上一小块
一厘米见方的黄油,就这样,我跟夏雪平在家里便开始享受了一顿烤涮两吃。

  「怎么你昨天,还差点被风纪处的人打伤?」吃了两口烤牛肉之后,夏雪平
对我问道,「风纪处不是你的地盘么?而且这事儿你怎么没跟我说呢?」

  我当然不想跟她说,不过看样子邵剑英把这件事已经讲给了她听,我也只好
简单地说了几句,但依旧把「那个男人」的戏份儿隐去了:「没什么,就是徐远
和沈量才,主要是那个」沈倭瓜「,招上来一批全市各大分局和派出所的领导家、
还有其他一帮当官和的做小买卖的家里的孩子,把他们弄到了风纪处去——他们
那帮人,到了市局,肯定不把别人放在眼里啊,所以就闹出来这么点事情……昨
天晚上就是秦耀杨沅沅那些孩子跟他们打了一架,然后他们几个又被路过的一群
社会流氓揍了。就这么点事,没有邵老说的那么严重。话说,我的夏警官,你听
说过方岳这个名字吗?」

  「方岳……方岳……好像是跟你一个年级的警校生吧?我有印象,但是不熟。
怎么了?」

  「啧,他好像对我一毕业就到了市局重案一组工作的事情,心怀芥蒂,而且
怨念挺大。」我开着玩笑地说道,「女王大人,你该不会当初为了你的」小老公
「到你身边来服侍你,你故意把别人的名额弄掉了,然后给了我吧?」

  「你少来!我是干这种事的人吗?而且我要是这么做了,都用不着别人,那
个沈量才就得成天找我的麻烦。我不是跟你说过么?实际上你来市局,就是徐远
和沈量才他俩在知道你不愿意去安保局和国情部之后,跟我和警院提的意见,正
好又遇上了你提交意愿申请书,一切都是赶巧,」说着,她又捏了捏我的鼻子,
「呵呵,也是命中注定。」

  「好一个命中注定!」我也冲着她做了个鬼脸,随即又陷入了思考,「那这
个方岳,凭啥就对我有这么大意见?」

  「别人嫉妒你,是不需要理由的。小混蛋,妈妈现在不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
了,有些事,你得自己多加小心。」

  「嗯,我明白,我会小心的。」我对她点了点头。

  夏雪平微笑着看着我,用勺子往自己的小碗里舀着酱料,然后又对我问道:
「今天看你回来之后,怎么这么不舒服?真是遇上了大货车么?」

  「唉,别提了……」

  嗅着盘子里的肉味,回想起刚刚一小时以前在洗浴中心的遭遇,我又不得不
放下碗筷。我不想因为我的叙述扫了夏雪平享受如此鲜美的牛羊蔬菜的兴致,但
夏雪平对我再三追问,看着她关切的目光,我只好把今天从中午在「敦盛」居酒
屋开始到霁虹大厦、再到庆尚宫洗浴中心的遇到的所有事情全都给夏雪平讲了一
遍。但没想到,在我讲到最血腥的那些事情的时候,夏雪平依旧端着碗,夹着烤
肉片,听着我的讲述吃得津津有味,而讲故事的我,在说完最后一个字之后,整
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筷子都有点拿不起来。

  夏雪平看着我全身无力的不适模样,挪了椅子坐到了我的身边:「过来,妈
妈抱抱。」我求之不得地把自己的脑袋搭到了她的肩头,嗅着她脖子处和头发上
的芳香。她抬起手从我的后脑抚摸着我的头发,又亲吻了一下我的额头:「下午
那时候又有点抽筋了?」

  「嗯……可能是我太害怕了。」我惶恐地说道。

  「是神经性和心理性的。」夏雪平对我温柔地说道,「其实当我知道你来我
身边做警察,我最怕的是什么吗?因为从我当刑警到现在,遇到的血腥场面,不
比你今天遇到的差:我还见过头颅被人砍去一半没马上咽气的、还跟我指认了凶
手;我还见过一个大活人活活被一辆压路机从身上压过去……」

  「哎哎哎!我求求你了,女王大人!别说了好不好?」我只是听着她说那些
事,心肝都跟着打颤,我连忙缩成一团,活像个刺猬幼崽。

  「好啦好啦!」夏雪平笑着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不停地抚摸着我的后背,
「你看看你,我就怕你这样子……我还真害怕你要是自己遇上了这种血腥情况,
癫痫的毛病发作了该怎么办?听你说这次办罗佳蔓的案子的事情,尤其是那个男
演员从桥上跳下去的时候,我其实特别担心你别出什么状况……」

  「担心?哼!行了吧坏雪平!」我说完,故意用鼻子蹭着她的香颈,又用嘴
唇包着牙齿在她的脖子上轻咬两下,接着我坐直了身子,双目充满怨念地看着她
嘴角藏不住笑的模样:「你这叫担心呀!我看你可享受我在脆弱时候找你求关怀
的模样了?」

  「有吗?说我坏!我多好啊?嘻嘻……」夏雪平憋着笑,又紧紧把我抱在怀
里。

偷拍 2022-7-29 21:50

  「哼,我可又想起来小时候你每次故意把我绊摔、我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你又故意把我抱起来哄的事情了!哦,对!还有!刚想起来的——小时候每天晚
上让你给我讲故事哄我睡觉,结果你不是给我讲鬼故事就是讲凶杀案!然后每次
我做噩梦了之后,你都又故意把我叫到你被窝里,让我搂着你睡!夏雪平,你可
坏了你!」

  ——而在这一刻,我也总算总结出了,为啥我对夏雪平一度特别怨恨的根源:
她跟老爸离婚后离开家了,结果已经搂着她睡成瘾的我,在当年那么小的年纪,
就养成了失眠的毛病。

  「哈哈,被你发现了!」夏雪平搂着我的脑袋,在我的脸颊亲了一口,又对
我问道:「那既然我都这么坏了,你怎么不烦我呢?你现在别偎着我呀?」

  「你说不让我偎着我就不偎着啦?我就喜欢你的坏,怎么的?我就喜欢你对
我一个人这样坏、干不让别人看得到的、与你外表极度反差的小坏事!」说完,
我故意笑着捏了捏夏雪平的鼻子。

  「呼呼!」夏雪平也拧着眉毛眯着眼,还努着嘴巴逆着我手上的动作轻摆着
脑袋,然后迅速地的朝着我的手趾头咬了上来,被我快速反应躲过以后,她又瞪
大了眼睛,对着我的脑门敲了三下:「就对你坏!就欺负你!把你生出来就是欺
负着玩的!」

  「哎呀,行了行了,待会儿再欺负傻了!」我假装被她打得生疼,揉了揉脑
袋。

  「哈哈,瞧你那样!快吃东西吧!」

  「哟,肉都过火了。」眼看着烤盘里的几块肉都快烤糊,我连忙把那些夹到
了碗里,又从涮锅中给她夹了些羊肉,放在加了韭菜花的酱碗中,又站起身给她
端了碗粥。回来坐下的时候,恰巧看见夏雪平正准备从我碗里叨走那些烤的略糊
的肉,于是我立刻拿起筷子把那些肉抢了回来:「干嘛呀、干嘛呀!都已经是尊
贵的女王大人了,怎么还抢我肉吃呢?嘿嘿,这些你别吃了,给我吃吧,都焦了,
吃完对身体不好。我再给你重烤点。」

  「那你怎么还吃那些呢?都焦了就别吃了。」夏雪平略发担心地看着我。

  「哎呀,我一男的吃点儿没事,况且稍微带点焦的我爱吃,有嚼头,脆呈,
你吃那些口感嫩的。」我夹着肉蘸满了芝麻酱,边嚼边问:「我从小你就可着我
一个人欺负,你怎么不这么欺负美茵呢?」

  「怎么啦?美茵是女儿,女儿就应该惯着宠着,谁让你是儿子了?」夏雪平
吃着肉,眉开眼笑地看着我,「我就欺负你!」

  「当儿子就得被你这么欺负呀!哼!」

  嚼着嘴里的肉、怨念深重地盯着夏雪平的我,反而把她逗笑了。

  「笑什么?」

  「哈哈,你现在小这表情可像流氓兔了!小流氓兔!」夏雪平再次伸出手,
弹了我的脑门一下。

  「哎哟!别弹了,待会儿真弹傻了……」

  「我发现你现在对弹脑门这件事特别过敏,哈哈……」夏雪平前仰后合地笑
着。

  我充满怨念又无奈地看着她,想到刚才临离开的时候,韩橙和岳凌音各自的
表情,于是问道:「我刚才瞧韩橙那样,她是不是也知道了」弹脑门「这个梗了?」

  「呵呵,这事儿我倒是没跟她说过……我猜,可能是岳凌音告诉她的吧。」

  「咦?岳凌音跟韩橙认识?」

  夏雪平喝了口粥,擦着嘴角渗出的米饴对我答道:「之前应该不认识,不过
这几天韩橙不是中午总找我一起吃饭么,然后本来情报局里也没人陪岳凌音吃饭,
有的时候她自己都忘了吃中饭,我就叫上她跟着一起。这么着,一来二去的,岳
凌音跟韩橙也就算认识了。」

  我瞬间茅塞顿开:「原来是这么回事啊……果然女人的友谊就得靠着八卦绯
闻呢!」

  「什么」这么回事「?怎么了?」夏雪平看着我,把一块白菜帮蘸了蘸蛋液
混料,放进了嘴里。

  「昨晚我因为那个周荻弹你脑门外加一脸水珠的事情,被张霁隆知道了呗。
他今天拿这个事情跟我说事儿来着,我还合计他是怎么知道呢。敢情岳凌音亲自
告诉的韩橙,什么事,跟韩橙说了那就相当于直接跟张霁隆说了。」我也吃了一
口涮油菜。

  「唉?那这事情传得也太快了。」夏雪平嚼着嘴里的东西,思忖半刻,又问
道,「那张霁隆跟你说这事儿干啥啊?这个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嗨,是跟他没关系。他提这个,是想让我帮他接近咱们局重案二组那位,
能跟你相提并论的、」市局两大冷美人「之一的赵格格。」

  「他怎么突然让你接近赵嘉霖啊?」夏雪平眨着那双闪亮的大眼睛看着我。

  「具体的情况太复杂,简单说吧,咱们F市铁南区那边有一块地皮,属于半承
包半自主开发的,收益预算估计上亿。张霁隆想拿下那块地皮,但因为某些技术
问题,必须得找赵格格他们家开的那个」明昌国际「跟他一起合作,然后他就想
到了让我通过咱们这位格格,打听一下明昌国际对于这个项目想拿多少提成——
就这么个事情。」说到这,我又不禁有些得意忘形:「嘿嘿,你说咱们F市这两家
满洲人巨头做个生意,还得我这么个汉人小伙搁里头牵线搭桥,唉,这可真的是……


  「呵呵,瞧你!这么大一笔生意,你帮着他从赵嘉霖口中套出话来之后,他
能给你多少分红啊?」

  「分红倒是没有,他说他能找情报局内部的人帮我看着周……」——糟糕了,
得意忘形之后嘴巴把不住门的毛病又犯了。

  「看着谁啊?」夏雪平原本欢喜的表情,立刻变了。

  「看……看着周荻。」

  「是看着周荻,还是看着我呀?」夏雪平斜着眼睛,无奈地看着我。

  「这个……」

  夏雪平想了想,放下了筷子,又对我命令道:「转过来。」

  「呃……」我只好也放下了筷子,悻悻地看着她。

  其实说起来,除了夏雪平之外,我对之前自己身边的那些女生,床伴也好、
名义上的「女友」也罢,看见她们与其他的男生相处的时候,我真的都没吃过醋,
哪怕那些男生是她们的备胎、追求者、暧昧对象或者前男友,我都无所谓——当
然,很可能这也是我的每段所谓的「恋情」都超不过一个月的原因;我没吃过醋,
我当然对于现在在夏雪平周荻那吃醋后的自己的行为有点不可预期也无法操控——
而且多说一句,今天这事儿主要是张霁隆先提出来的,我其实此刻心里还觉得比
较冤;进而,我自然而然也不知道夏雪平会对我的混不吝或是没头脑的行为产生
什么样的反应。按照我对身边人的观察,再加上影视剧里的剧情表演,我很怕夏
雪平会对我开始控诉、批斗、继而发火、冷战,那么这美好的一个二人世界就彻
底被毁了……

  在我心里已经酝酿好以上的悲剧情绪的时候,夏雪平却用自己温暖湿润的双
手抓住了我的手:「秋岩,我这样握住你的双手的时候,你能从我的手上感觉到
我的心跳么?」

  夏雪平这样说着,同时也真诚地看着我。

  而在我和她之间,这种不符合客观科学的问句,也拥有一句同样不符合科学
的回答:「当然能。」

  这确实无法用科学解释,但每次当我和她站在一起、牵在一起、抱在一起、
吻在一起的时候,除了我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之外,我还能感觉到她的
心脏,正与我的心脏紧贴在一起,并以同样的频率一起跳动着。

  「其实妈妈也是。」夏雪平看着我,真挚地说道,「妈妈过去也有点傻,一
方面以为自己可以抗拒得了你对妈妈这样的感情,另一方面,也对你的感受不管
不顾,想着假装迎合段亦澄,想着故意刺激你来瞒骗艾立威,结果到最后伤害了
你……呵呵,要不是因为你的话,妈妈几次真就差点丧了命。你现在时不时就会
变成小醋坛子,妈妈知道,也是因为我让你的心里没有安全感,其实妈妈又何尝
不是呢……秋岩,妈妈真的跟周荻之间什么事都没有。」

  「这个我知道。我昨天其实很大程度上也是生气,生气他……」

  ——我的天,话到了嘴边又差点溜出来,我差点就多说了半句:生气他故意
欺负挑逗刚做完堕胎手术的你……好在这时候,夏雪平抢过了话柄:「妈妈知道,
妈妈当然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是妈妈也真的、真的不想让其他人介入到我们俩
的感情里面,尤其是自从徐远拿我们两个的事情,让我俩替他在十一月份跑了这
一趟以后,还有就是……」说到这里,夏雪平突然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接着说道,「总之,秋岩,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非但没跟我发脾气,反而像是搂住了我的心灵,我整个人都沉浸在她的柔
情之中,反过来握住了她的双手,并吻了吻她的手背:「我明白的。虽然老狐狸
的安排,给了我俩一个月时间如此甜蜜的旅行,但我也想过,这毕竟都是被他要
挟来的,即便他对我俩没有恶意。知道我俩关系的,除了美茵和老爸,就是老狐
狸、丘叔、小C、大白鹤、韩橙、张霁隆——还得算上岳凌音吧?」

  「嗯,是的。她第一次问我为什么不想让你参加专案组的时候,我就跟她说
了。当然,对于她我是信得过的。」夏雪平说道。

  「嗯,这些人,其实也不少了。我相信他们这些人,每一个都是对咱们俩没
有恶意的,但我也在想,我们俩的事情,应该仅仅变成你我之间的事情。你刚刚
这么一说,我倒是突然觉得,张霁隆让他的渠道去看着周荻,当然,变相就是在
看着你,也确实有点太过分了。」说着,我拿起了手机,「我这就打电话告诉张
霁隆,他的这个忙我不帮了,也用不着他找人去看着谁……」

  「你还是发消息吧,而且你也不用这么着急。」夏雪平拍了拍我的手背,
「你不是说他那个手下小梅被人砍伤了、应该还在抢救么?你先别添乱了。那个
叫小梅的女孩,张霁隆蹲监狱的时候,因为聚众斗殴,我帮着二组的人抓过她。
她挺可怜的,从小没爸妈,五岁就被亲叔叔阿姨卖到了农村杂技团去,14岁开始
就拿着把砍刀跟在张霁隆身边混了。」

  「原来她还有这经历呢!」一想到这个小梅姐姐,我心里就不免跟着难受起
来:「唉,她现在又没了一只手,以后她可怎么办呢。」

  「肯定得让张霁隆管着她呗,要不然他这个黑道老大也太没良心了。」夏雪
平想了想,转身拿起了碗筷:「快吃呀,待会儿肉又糊了……其实你也不用拒绝
帮着张霁隆,你可以让他把这次欠的人情留着。我觉得,说不定,以后万一查」
天网「或者你外公的事情的时候,他能帮得上忙,毕竟韩橙对咱们俩以及美茵还
不错,隆达集团家大业大,而且还有那么多的人脉渠道——哼,甚至把手都伸到
情报局和安保局去了。」

  「唉,对啊,这倒是哈!我这就给他发消息……」我看着夏雪平笑了笑,又
拿起了手机。

  「你呀你,你不是混不吝、你也不是爱犯傻,你有的时候就是心太急!你其
实小脑瓜被谁都聪明!」夏雪平绷着嘴唇对我说道,又笑了笑,「哎,我突然想
起来忘了跟你说:你后天晚上有空吗?」

  「当然有空啊!后天中午我不是就得去起情报局正式报道,然后参加专案组
第一次例会吗?还能有别的啥事?」

  「就是怕你有事。」夏雪平吃着粥,看了看我,「周荻想请你和我一起吃顿
饭。」

  「哼!呵呵,他怎么会想着请我吃饭?」

  「还不是因为你说的嘛?你说要他带着他妻子,领到你面前,让你见一见。」

  「哼!他还真是有心了!也不知道是欲盖弥彰,还是故意显摆。」我给张霁
隆正好发完信息,提起这个,我便有些气冲冲地把手机砸在桌子上,充满怨念地
夹着肉片和弄着碗里的酱汁。

  「嘿嘿,行啦,小醋坛子!嫌我着烤肉料里酸味不够呀?瞧把你气得,三句
一」哼「、两句一」哈「的!那你去不去啊?」

  「去!必须去!他不是请客么?我必须给他吃破产!」我狠狠地嚼着嘴里的
肉筋。

  「哈哈,行啦行啦,好好吃吧!再噎着……还把他吃破产呢,你到时候见到
他家那位漂亮妻子,你可别把眼珠子飞出来。」

  「怎么可能?他娶了个天仙又怎么样?我的眼里只有我家艳绝东北亚的冷血
孤狼大人!再说了,就他,还能去个啥好样的美女怎么的?我还能看上他家的……」

  夏雪平忍着笑摆了摆手:「我不是说你看上人家,我是怕你,到时候可别被
他的妻子吓到了,眼珠子飞出来的意思,是说」瞠目结舌「。」

  「啊?怎么?周荻他还真娶了个怪物?」

  「哈哈……我之前想告诉过你,你说你不想听来着,反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我先跟你卖个关子。」夏雪平依旧忍着笑说道。

  「嗬!还挺神秘呢!卖关子……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狠狠地嚼着肉,结
果一不留神,左上面的虎牙咬破了口腔壁:「诶呦……」

  「嗯,怎么啦?」

  「没事……」我捂着嘴,想了想,反过来对夏雪平问道:「唉,周荻知不知
道我俩的事情呢?」

  「应该……不知道吧?反正我没说过,但我总感觉他是看出来点什么了,主
要可能是从上次在R省的时候,他好像发现什么了。而且今天下午,他特意给我打
了个电话,说不想让你误会我俩之间的事情,还说想跟你为他昨天的态度赔礼道
歉来着,只是没有你的电话号码。」

  「呵呵,他还这么好心啊!不过我倒是希望啊,他最好是看出来点什么来……」
我略微气呼呼地说道。

  「哎哟,还吃醋呢?行啦行啦!我是真拿你这个小醋坛没办法了……搂着这
个事儿你就绕不开了?」夏雪平立刻绷起脸来,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

  我见状放下手中的碗,抚摸着夏雪平的臂膊:「好好好,不聊他了。我错了
还不行?你别不吃啊?」

  「你这个泡了醋的小混蛋哦,我可真是投降了!我吃饱了,你给我倒杯水去!」
夏雪平微微咬着嘴唇、横着眉毛,故作生着气,眼神里却又藏着笑。

  「你别这样,该吃还得继续吃,我真不聊那个周荻了,行了吧?我真知道错
了了啊!妈—妈—老—婆—小—平—平—大—人—呀……」我知道她在故意生气,
但我依旧拉着长音连连求饶道,并故意用脸颊在她的肩头来回蹭着。

  「不是,哎呀,瞧你这黏人的样儿!妈妈是真吃饱了,你给我夹了这么多肉,
我又吃了一碗粥,都有点多了……吃得我都有点困……嗝——」说着说着,夏雪
平还真打了个饱嗝出来,逗得我在一旁讪笑半天,她看着我气人的样子,一通小
粉拳便朝我的腿上和胸口砸了过来,然后又掐了掐我的脸蛋,直到我喊了疼她才
作罢:「赶紧去给我倒杯温水!我这么欺负你你还故意气我呢,要是我不欺负你
你不一定把我气成什么样呢……你要是没吃饱多吃一点,韩橙送来这些肉确实挺
好吃,你这几天也够累的,好好多吃点,可别让我心疼喔!」

  「知道了!我都吃了!我今晚就把这些肉都吃了!连个渣都不剩!」我站起
身,拿了个空杯子,兑了点温水,还加了半勺蜂蜜。

  「呵呵,那可是足足十斤肉,你有那能耐你就吃!」夏雪平接过了水杯,一
边喝着,一边斜着一双笑眼看着我。

  眼看着盘子里还剩下半盘肉片,蔬菜倒是剩下不多,我便把肉片推到一边,
只吃涮菜,吃着吃着我又想起邵剑英和傅伊玫两个人的古怪模样,便又说道:
「不聊吃醋的事情,那聊点别的:邵大爷和傅伊玫是啥时候来的?」

  「我和岳凌音从你外公的老房子回来之后,他俩就到了,一直在门口等着。」
夏雪平喝着水对我说道,「我没寻思他俩能来,本来中午吃完饭,韩橙是回家去
等送这些菜肉,然后拉到这来的,我和岳凌音是准备等韩橙的,哪知道邵叔也来
了——反倒是真确实也有日子没跟邵叔走动了,唉,你外公刚走的时候,我就总
受到邵叔和佟叔的照顾,后来你外婆、你舅舅都不在了之后,我又离开了你,那
时候邵叔和徐远、小丘他们也总找我谈心。邵剑英其实也不容易,老早以前他爱
人有精神疾病,后来出了车祸去世了;因为这个他的俩女儿都恨他,大女儿大学
毕业就申请到海外工作移民了,小女儿高中没念完,辍了学跟着男友一起去了南
方,到现在两个女儿也都不跟他联系;他本来还有个儿子的,老实有孝顺,是个
消防员,但是有一次救火的时候,因为楼体倒塌,结果被困在了火场里没出来……」

  「唉,夏雪平,你说咱们俩身边这些走得近的人,这都啥命啊?」我慨叹道。

  「呵呵,可能不幸这东西,会传染呗。」夏雪平微笑着抬了一下眉毛,温柔
地看着我,「但正因为这样,不幸后遇到的所有人好事,都成为了荣幸,都值得
珍惜啊。」

  我也笑了笑:「你都快成哲人了。岳凌音跟邵剑英的关系也很熟?」

  「他俩算不上熟,但可能也主要因为你外公和我吧。我昨天不是跟你说过,
我小的时候岳凌音给我补过课么?他有时候来家里做客,找你外公谈事的时候,
也会见到她……哦,对了,我才想起来,岳凌音的妈妈跟邵叔好像在一起共过事。」

  「是么?一个单位的?」

  「这个我就不清楚,应该不是吧?邵剑英一直跟着你外公在市局上班,我没
记错的话,岳凌音她妈妈去过其他各个市级警局,也在省厅工作过,但就是没来
过F市总局,而且她的级别其实也比邵叔高一些,所以我估计他俩应该没有交集的;
岳凌音自己好像也不清楚,邵叔提过,今天下午还说来着,但也没说得太明白,
我和岳凌音也没细问。反正应该都是你外公的故交。」

  「哦,原来如此。」我点了点头,「邵叔对你这个恩师之女还真是上心,送
了这么好牛奶和鸡蛋。昨天也不是前天的时候,他跟我说过两天他就过来看看,
哪知道今天就来了。你说人家也不知道你今天在不在家、什么时候回来,这大冷
天就一直在外面等着,要是没等着呢?这么大岁数的人了都……唉,合计啥呢?」

  我说着说着便停下来,因为我看见夏雪平听着我的瞎扯,听着听着眼神突然
痴滞起来,以我对她的了解,她此刻应该是在心里琢磨着什么事情,还是个惊天
大事,而且看她这副表情,应该是差不多对这件事有些豁然开朗了。

  「夏雪平,怎么了?」我又问了一句。

  夏雪平立刻抬起头来,如梦方醒:「哦,没什么……呵呵,刚才说到岳凌音
她妈妈的事情,想着想着思路就跑到詹教官被击毙的事情上去了,结果走神了。」

  「那位教官老太太叫什么名字来着?」

  「詹俪芳。」

  「她的事情查到了么?」

  「我不知道……」一提到这件事,夏雪平又不免伤心起来,「今天周荻就是
带人去省厅档案管理局去查她的资料去了。找到不少东西,但是因为东西太繁琐,
所以到现在还整理出来什么结果。」

  「慢慢等吧,老警察过去的那些档案一摞摞的,不少还都是手写钢笔字,有
时候辨认都是个力气活。」我吃完最后一口菜,叹了口气发著牢骚,「那么大岁
数的人了,六十多岁的老人家,不好好在家享清福,却要跟踪你去老宅杀你……
你说,外公住的老宅里是不是真有什么?九月份的时候桂霜晴那家伙跑到局里撒
野,那时候她当着全局人的面跟你说的,外公有个北欧银行一千五百万美元的账
户,我到现在还觉得邪乎呢。」

  「其实我有些时候也在头疼,你外公确实有个海外账户,他在出事之前的一
周,就把那个账户给了我。那里面确实存了一笔钱,但既不是美元,也不是一千
五百万那么多,总共也就二十万,我也没怎么花。」

  「这事儿我记得你好像跟我说过。」

  「嗯,但有时候捉摸不准的事情,想得多了,就越想越觉得离谱,越想也越
觉得容易变成真的……我其实总怀疑,即便只有那点钱,为什么你外公居然会有
个人海外账户、什么时候开的户,为什么交给我之前,他还嘱咐我不能让任何人
知道,连你舅舅你外婆都不行……这些事情,真让人折磨!」夏雪平苦恼地说道。

  「觉得折磨就不要多想了,就像你刚才说的,女儿就得宠着惯着,可能外公
只把这笔钱留给你,也是对你的偏心和爱护。」边说着,我边收拾起碗筷和一体
锅。

  「要么我来吧。缠着你做饭,刷碗我来。」夏雪平见状,立刻站起身。

  「诶呀,你坐着吧!你好不容易没啥事,就好好歇着呗,我可爱的夏雪平大
人!」刷着碗的时候,我又对夏雪平问道:「唉,那你和岳凌音今天去老宅,没
从那儿发现什么吗?没带回来点什么吗?」

  「没有啊。」夏雪平说着又坐下,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哈呼……岳凌音跟
我一起看了一下昨天子弹打过来时候的现场,她拍了几张照片,分析了一下弹道。
然后我俩就在各个房间里都翻了好长时间,也没找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对了,你
什么时候有空也陪我去一趟老宅吧。我看你房间的书架上还有不少地方,你外公
的那些藏书,我想带回来,闲下来的时候,看看有没有可能他在他的那些书里留
下了什么。但就是太多了,我估计我一辆车拉不回来,你也得开车陪我一起去。」

  「行,等有空跟你去。」正说话间,夏雪平又打了个哈欠。我查过资料,刚
做过堕胎手术的女人,身体的虚弱程度其实比生产过后更甚,于是我立即对她说
道,「瞧你这困劲儿!你先去躺一会儿吧。」

  「嗯,那你慢慢享受洗碗的乐趣吧!嘿嘿!」夏雪平说罢抻了个懒腰,推开
门走进了卧室。进了卧室之后,她并没马上躺下,而是虚掩上了门,又在房间里
和衣柜前收拾了一下什么——嘻嘻,都在一起赤裸相对了这么多次,她还是在我
面前不好意思换衣服。

  ——当然也有可能,她这样是为了掩盖自己刚刚做过大伤害手术后,身体上
留下的痕迹吧?唉,这都怪我……

  而我把碗碟中的洗涤泡沫冲刷干净,再将它们放进洗碗机里之后,我又不禁
在心中犯起嘀咕来:原本我还以为是夏雪平和岳凌音从老宅里带回了什么、然后
放在了卧室里,引起了邵剑英和傅伊玫的注意,看来可能还是我想错了;但既然
她俩没从老宅里带回什么,那下午的时候邵傅二人干嘛在望着夏雪平的卧室的时
候,竟用着那种眼神呢?难不成,还是要打我和夏雪平之间特殊关系的主意?我
现在越来越觉得,对这位老大爷,我和夏雪平不得不提防了。

  收拾好了碗筷,我也推开门进了夏雪平的房间,此刻的夏雪平已经换上了一
套睡衣,侧躺着面对着窗户上结出的斑斓冰花发著呆。这套宽松柔软的紫色法兰
绒睡衣,是我之前在Q市俄罗斯街买给她的,当初买的时候,完全就是看中它宽松
又温暖,每次我和夏雪平泡完温泉之后,都喜欢把庭院中的炉火生起,然后让她
穿着这一套陪着我在院子里,一起望着静谧的夜空,同时我也可以把手伸进衣服
里,在她的胸间与阴穴处取暖;而此刻,可能因为她是穿的太急,也可能是因为
她习惯大幅度翻身的缘故,她的光滑的后腰与脊窝,正完全裸露在衣服边沿与裤
沿之间,而再往下,还稍稍露出一点点那结实的桃臀,只不过在那里,却还套着
她那件黑色涤纶高腰三角裤;而她的上衣的扣子,也从衣领往下的第二个开始完
全脱开,仅仅是背对着我,那半球的曼妙轮廓与侧肋形成的诱惑夹角,还有身上
清晰可见、如朵朵花卉一般的那些烧伤、刀伤和枪伤的伤疤,在微弱的橘黄色床
头灯光笼罩下,却也显得格外唯美。

  她此刻的睫毛尖处,像是挂了几颗星星一般闪烁,她应该是正思考着什么事
情入了神,对自己身上衣下的春光竟毫无察觉,她一专心的时候就会不拘小节,
这倒也难怪,毕竟之前她一个人每天想着对付那些企图追杀她的杀手,还有段捷、
艾立威那帮人的时候,自己成天在家赤身裸体而既不自知,也不在乎。我悄悄地
从她的双脚处,嗅着她身上肌肤每一寸带着芙蓉般清新的体香——那是她在身体
的坑洼疤痕处抹过止痛修复药膏后留下的味道,但自从跟她这样在一起后,这种
味道与我而言却成为了一直哦你发很奇妙专属诱惑,顺着这道诱人的芬芳,我缓
缓爬上床去,又把鼻子停留在她裸露的后腰那里,轻轻把手朝着她的侧腹部一搭,
居然真的把她全身惊得一颤。

  「嗬!色小混蛋,吓唬妈妈呀!……跟只小猫似的干嘛呢?」慵懒状态下的
夏雪平的声音,听起来竟然前所未有的嗲声嗲气。并且,她缓慢地转过身来,身
过胳膊,左臂插到了我的脖子与床垫之间的空隙垫在了我的脑袋下面,右臂一扳
我的肩头,将我搂在了她的胸前。

  「嘻嘻,小猫当然是来嗅荤腥的呀!」我笑了笑,看着眼前恰好直面的她的
美乳,轻轻嗅吸了一下谷间乳香,索性伸出双手,把她的上衣完全解开,从两边
同时往中间聚拢着她的奶峰,张开嘴巴,一口同时含住了那两颗直挺挺的乳尖。

  「哎呀!坏蛋!这样挤着妈妈的胸部,其实会有点痛……哦……哦……」她
伸出手来,轻轻在我的头顶拍了一下,接着右腿却摆动幅度很大地交叉到了左腿
前面,然后开始陶醉地呻吟起来。口中含着的那部分乳晕上面的肌肤开始瞬间变
得紧在一块、冒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同时在我脸上紧贴着的乳房的温度也慢慢上
升。她说她觉得有些痛,但她口中的咿咛明明却很享受,可我忍不住还是想要照
顾她的感受,于是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依旧一手托着一只乳房,并伸出自己那条
顽皮流氓的舌头,用舌尖在她的两颗已经挺立起来的兰尖上轮流刷着我的唾液。

  「啊?……哈哈……哎呀……坏死了……啊呀!」她果然叫得更加开心,口
中喘息的时候带出了娇羞又幸福的笑,而随着我舌头与她这双玉兔的接触,她的
身体也开始随着我的动作左右摆动起来,并把我的头搂抱得更紧。

  可问题在于,夏雪平的身体,似乎比之前敏感太多了。之前我每次照顾她的
乳房的时候,她也会觉得舒服,但我至少要亲吻吸吮两三分钟,她才会有如此这
般夹腿的同时,渴望地到自己的乳房往我嘴里塞的反应,而今天,只是这样简单
地含了几秒,她的反应居然如此之大,让我十分受用的同时,也不禁疑惑了起来。

  ——我不太懂女人堕胎后这方面的生理知识,当然我知道女人在做过这方面
手术、或者出过这方面事故之后,至少一两周是不可以进行插入行为的;可是在
堕胎过后,女性的身体难道也会跟着变得敏感么?

  我想了想,决定进一步刺激一下她的的乳房:我再次含住她护在心脏前面的
那颗椒乳的尖端——我试过,大部分女孩子对左胸的感触往往大于右乳,夏雪平
更是如此,同时我开始拢起自己的左手,用手心贴着她的右边乳球,来回笼着爱
抚后,托举着她的乳房底部,加重了些许力道往上挤压,并且在她乳房底部与肋
骨间的根部轻轻朝前推着。

  没想到,只是这样简单的几下,夏雪平在放声呻吟的同时竟然开始抱着我的
脑袋,对我的头发一通猛亲起来,并且交叉在左腿前面的右腿,也突然抬起,然
后一把绕在我的屁股后面,并且用膝盖开始挤压揉弄我的屁股,而她的左腿也在
不停摆动着,用她大腿内侧不断感受着我已经硬挺的阴茎,和下面两颗饱满的睾
丸。

  「啊……臭小混蛋!总说妈妈欺负你……你比妈妈更会欺负人呀……啊……
好痒……好舒服……」

  ——果然如此,果然因为做过那可怜又可怕的手术之后,她的身体变得更加
敏感了。

  而看着她现在享受无比的痴醉表情,听着她悦耳迷人的欢愉呢喃与如兰吐气,
抚触着她已经被欲火焚身的滚烫躯体,我身体里的欲念也被她一把点燃;我知道
我没办法在此时跟她像之前这一阵子那样激烈地进行性爱,但我就是想搂着这样
的陷入性愉悦之中的她,并让她继续享受着全身上下的刺激。即便是真正意义上
的插入性爱,除了让自己用分泌和释放体液来排遣欲望以外,最重要的,不就是
欣赏着自己的所爱之人在面前怀中欲仙欲死么?我想只要不真正插入,而通过其
他的手法让她达到性高潮,我想,也应该不会对现在的她造成任何身体上的伤害
吧。

  于是,我试着将手从她的后腰处,慢慢伸进她的高腰内裤里面,顺着翘臀摸
到了真正属于她敏感带之一的股沟前端,也就是她尾椎骨的位置。

  「哈啊……别!宝贝?……妈妈……妈妈不是告诉过你……妈妈来例假了么?
宝贝别这样……哦……啊!」

  嘴上这样说着,夏雪平的屁股却开始有节奏地扭动,并且双臂也把我抱得越
来越紧,压着我的头往她的乳房上推送着,缠绕着我的那条腿也并没将我的屁股
放开,看她这种表现,分明就是在期待我对她做点什么;但我可真不敢冒那个险,
我克制住自己的兽性,仅仅用手指肚在她的末梢尾骨处轻轻地上下按摩着,然后
把脸埋在她的胸谷间轻声说道:「我当然知道啊,妈妈……但我只想让妈妈更舒
服一点……我这阵子……不会对妈妈做太激烈出格的事情的……我会好好保护妈
妈的……」正巧我的嘴巴对她的左乳照顾得差不多了,趁着话说完的时机,我又
用嘴巴吮咥住了她右边的乳头,然后用我的右手沾了刚才留下的粘滑唾迹,从她
的硬挺雉头与浅巧克力色的酥晕为中心向外绕着圈,在她的玉峰上把那些唾水晕
染均匀。

  被我如此挑弄刺激的夏雪平,伴随着胴体的愈加滚烫,绕在我两股处的右腿
与抵在我阴茎上的左腿开始有规律地在夹紧后抻开,然后再次夹紧,腰部和屁股
扭动的节奏,也开始变得时而频繁,时而缓慢,从两片樱唇之中传来的款款娇嗔,
更让我心旷神怡、让她自己羞涩难忍,继而,她只好紧紧抱住我的头来,把自己
的脸庞压在了我的头顶,亲吻着我的头皮,还含咬了一口我的头发,并很有目的
性地希望我窒息于她的梅谷与胸脯、以及她身上那独特的体温与体香当中;我很
清楚在这一刻,她的灵魂恰恰处在不上不下的境地,而她的肢体缠绕着我的力道、
和恰似想把我整个人都塞进她的躯体中与她水乳交融的姿态,已经表明她极度渴
盼我可以给予她更加激烈一些的快慰,我便把两只手都抽回,然后一齐从前面伸
进她的睡裤当中,隔着她那条光滑紧密而不可入侵的涤纶三角裤摸上了她的阴阜——
在裆部下面,我正好摸到了贴在内裤大腿通口外侧的两条薄薄的卫生巾护翼,而
早在我躺到床上之前,我就已经发现没推严的床头柜抽屉里,有一条卫生棉正在
被撕扯开的包装盒口处露出了半个脑袋,垃圾桶里,还丢放着大小不一的塑料纸
团,看样子夏雪平是真害怕万一从子宫创口处流淌出来的血液,会渗透到被褥和
床单上面,于是做了双重保险。而在我的双手抚摸到她的阴阜上面的时候,在全
身酥痒中的夏雪平立刻睁大了眼睛,紧张地看着我,并且把自己的右手连忙从我
的后脑处警觉地挪到了我的手臂上:「别……来例假了……别……那里脏……哦
哼!」

  在那一刻,我反而觉得这种可以引起夏雪平无比紧张而又让她的身体保持最
原始脆弱的侵犯式的逗弄,十分的有趣,且不会让她过度反感,于是我依旧故意
地摸着她的裆部,并从那里绕到身后搂上她的屁股,几次还故意地用手指在那两
片贴合著的护翼贴上划过,夏雪平便跟着我的动作,一会儿紧张地蹙起眉毛瞪大
眼睛,一会儿又全身瘫软放松目光迷离,直到我的双手开始向着两边,背过手来,
用手背的肌肤抚弄起她的大腿根部,她才总算卸下心房,重新亲吻着我的额头与
耳垂。而在刚刚不断勾弄她的内裤的时候,我早已隔着这件光滑内裤最保守的包
裆部位以及里面的护垫,并凭着我对她身体的每一寸记忆,摸索到了夏雪平那可
可爱的阴蒂豆粒,于是在我用手背轻柔地蹭着她大腿根部与阴阜的时候,我的两
根大拇指,便由中间凹陷下去的那条缝隙为界,同时往两边方向绕着圈揉弄裆部
上的那一颗明显的凸起。

  「哦……坏宝宝……小混蛋!小老公!别逗妈妈啦……啊……坏宝宝……哎
呀……饶了妈妈……呀……啊啊啊……」

  随着我手指对她阴蒂上这颗开关的持续触碰,夏雪平的身体瞬间开始了大幅
度的摆动和很明显的颤抖,她开始发疯的淫叫着,过分的如触电一般的酥痒从阴
蒂顺着牝穴中布满阴道壁的毛细血管传导至末梢神经,刚才被我刺激过的尾骨部
位还没消缺被触摸时的冲击却又感受到阵阵电流,继而引起她的盆底肌和括约肌
不断扩展收缩,于是她夹紧我下体的双腿更加用力,这样的感觉更加促进了阴道
内的反应;我在此刻也找准机会,把刚刚正在吸吮的乳头吐出后用舌尖顶着,并
且上下拨弄、画圈,然后又用牙齿以最轻的力道在她的酥晕上啮着痒痒,就在此
刻,我分明听到了娇吟中的夏雪平,倒吸着气的同时沙哑地淫浪地笑了几声,之
后很快又很不甘心地在我的耳边和额头处连咬带吻,眯着眼睛翻着白眼,口齿也
逐渐变得不清晰起来。在我一双拇指的加速侵犯之下,搂着我的这钢筋铁骨一般
的铿锵之躯,收紧着屁股挺着酥胸、摇着腰肌,剧烈而急促地抽搐了一阵,达到
快感巅峰后的她,锁绕在我身体上上的四肢也变得柔软无力,随即很痛快地翻过
身去,舒服地四肢展开平躺在床上,身上也冒出了一层层淋漓的香汗。

  她眯着眼睛、满脸潮红,再次一把将我揽到自己怀里,亲吻了一下我的嘴巴,
在我的口中她轻声且柔媚地控诉着:「坏宝宝……呵……小老公……就喜欢这么
欺负妈妈是不是?……你真是个小混蛋!」紧接着,又主动伸出那条滑软的香舌
放进我的口中,与我的灵魂缠搅在一起。

  我没有说话,只是喜悦地享受着她的热吻,等她吻得累了,我又沿着她的嘴
唇到下巴再到脖子,舔舐着她身上的汗珠,她也微笑着闭起眼睛,恰似心满意足
地感受着我对她全身施加的唇舌按摩,舌头亲吻到膻中之后,我再次轻柔地分别
吸吻了一下两只乳房,又用双唇之间的夹角在上面轻轻绕了一圈,这样的行为,
被我称为「后戏」,她很喜欢我这样做,而我也知道,这样可以让她身上刚刚来
过的快感消退得不那么快,并更加享受余韵之中这全身酥软又放松的荷尔蒙与费
洛蒙双重的迸发过程;在我这样帮助夏雪平进行「后戏」的时候,那逐渐软掉的
乳突也在我的唇前,留下了点滴痒滋滋感觉。

  在她胸口用嘴巴画了个十字之后,我沿着乳沟一路亲吻到她的肚脐,又轻轻
拉起了一点她的睡裤和内裤,在她下腹部那条我来到这个世界上时穿越的第一道
大门上,也浅吻了一口,但她立即警觉了起来,用双腿夹住了我的上半身,并伸
手叩住了我的手腕:「别……宝贝……那里现在真的脏……等妈妈月事过去了……」

  「我知道的。」

  我再次吻了吻那条被缝合过的刀疤,然后帮她把裤沿盖在身上,她才放心地
松开了我,任由我继续摆弄着她的身体。于是我顺着她的小腹往下继续嗅吸,而
不是亲吻、也不再拨弄她的裤子,在她双腿间处,我的确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
味道,虽然稍微会有些腥臊气息,但血腥中仍带着很明显的鲜甜,而不是女生月
经来潮时透着的那股酸臭之味。想到这里我不免对她又有些心疼,在这样心情的
作祟下,我却鬼使神差地捧起她的双足亲吻起来。

  「哎呀!哎哟哟!哼……哈哈哈!你干嘛呀小混蛋?哎呀哈哈哈……」

  看着被我亲吻足底的夏雪平,因为被舌头和嘴唇吻得奇痒难忍而笑得流泪,
我的玩心更起,直接含住了她的一根脚趾开始吃了起来。

  「又欺负妈妈脚丫!哎哟吼……也不嫌有味道……放开妈妈!乖啦,快点!
哎呀……哈哈哈……别啦!」

  我没有回应,而继续笑着看她,一根根吮吸着她的脚趾。我发誓我绝对不是
个恋足癖,但每次看着夏雪平的这双美足,我总会有一种特殊的情欲。我上个月
跟她「度蜜月」的时候,在做爱前戏时把玩过她的双足,但也只有在温泉池中那
么一次而已,她的脚应该要比全身上下其他部位更加敏感,我仅仅捏着那双金莲
不动,她就已经会笑到不能自已,事后有都会对我勒令不许打她的双脚主意。但
她的双脚,尤其是那一根根脚趾实在太可爱,就像是在锅屉中被蒸得粉嫩的、刚
出锅时还会蒙上一层水汽的山药豆一般,足心处的肌肤,也柔软的像是织锦一般;
而且奇怪的是,她的双脚虽然也会稍稍发潮,但那里真的没有一丝怪异的、令人
不适的味道,反而会留下近似于黄油夹心饼干上面那种带着奶味的淡淡咸香;美
中不足的,也是最让人心疼的,就是她的指甲早已因为鞋子的缘故和曾经受过不
少伤,所以全都变了形,而且在她脚趾大骨关节部位和小趾头上面,都结了厚厚
的硬茧。

  我捧着她的可爱裸足亲吻着,嗅吸着,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夏雪平的体力已
逐渐恢复,一不留神,我的脖子便在她高抬着屁股、蜷起腰腹的时候,一展双腿、
两脚一挣、并挣脱了我的双手之后,在她的足腕间一把夹住——这一招我可太熟
了,当年我可是这一套动作的评比冠军:此招之后,还有两种下一步的招式,其
一便是顺势以一条腿为支点、另一条腿一翻再一拧,力道大的或者对手颈骨脆弱
的,基本上一招下来对手就会颈椎骨折,甚至断气;另一招则是以仰卧起坐的姿
态,一把攀上对手的身体,继而搂住对手的下巴、并也是一扭,或者直接伸手去
戳对方的眼睛……

  「哎呀,疼!喘不过气啦!干嘛对我使擒拿里面的套路?」我当真以为自己
惹恼了夏雪平,于是大脑一片空白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她。

  「我让你放开我,你却不听话!」夏雪平横着眉毛对我质问道,「小混蛋错
没错?」

  「错了错了。」

  随即她的双脚便松开了,并且指了指她身边空出来的半张床:「躺下!」

  这时候我还哪敢造次?我便不敢继续动手动脚,立刻躺在了她的身边。

  她依旧瞪着眼睛,嗔怒地看着我:「小混蛋,一直以来,我都太让你为所欲
为了……今天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怕是不知道我还是你妈妈了!哼哼!」说罢,
但见她直接脱掉了自己的上衣,尔后连睡裤也脱了下来,只留下那条里面垫了卫
生巾的内裤,并且,在她的脸上,还展露出了一个美丽的狞笑。

  「呃……你要干嘛啊?」我紧张地看着她,说实话,见着她着架势,我真害
怕她突然从哪里掏出一条碗口粗细的鞭子来……

  「不许问!也不许乱动!」她咬着牙、瞪着眼睛,指着我的鼻子喝道。

  我一下子被她吓得闭上了嘴巴,并从里面咬住了嘴唇。

  「嘻嘻,这才是乖宝宝!」看着委屈巴巴的我,夏雪平笑了笑,摸了摸我的
头发。

  接着她从抽屉里拿出了那瓶之前韩橙送给她的情趣润滑液,还有一双她夏天
时候穿过的黑色短桩丝袜。她慢慢地把那双丝袜套在了脚上,之后她便站到了床
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对我命令道:「把衣服和裤子都脱掉。」

  「啊?」我有点猜到了她接下来要干嘛,只是不敢相信,这样的要求居然是
她提出来的,心里在害怕的同时,嘿嘿,竟然还有点小激动。

  「怎么?你不想听我的话了是吗?」夏雪平见我反应迟钝,瞬间又露出了那
张冷酷无情的冰块脸。

  「不是啊,我没有……」

  夏雪平根本不理会我的解释,只是继续轻声说了一句:「脱掉——脱——光——
光!」

  我只好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身上的所有布料,都从身上迅速扒下,丢到了地
上,然后重新躺好。

  「哼,这么听话呢!」夏雪平眯着眼睛看着我,嘴巴上却微微努着,接着又
看了一眼我的双腿之间,早就在过紧的内裤里膨胀到痛的那支肉棒,「可惜有的
地方,一点都不老实呢!」

  「那你……帮我……」

  又没等我说完,夏雪平竟一脚踏到了我的胸口——当然,我分明感受到她的
腿上,是收着劲儿的:「不许说话!我说了,不让你动就别动,让你安静就安静,
知道么?」

  我连忙对她点点头,默默等待这她接下来的行动。

  结果,在接下来十秒钟,足足十秒钟,她眼睁睁地看着我,尴尬地陷入了不
知道该干什么的状态足足十秒钟。

  看着她单推踏在我身上,插着腰,低着头抿着嘴,还不时舔着嘴唇,半天没
说出一个字、就像是一个新人演员刚上舞台后因为紧张还在想台词的小模样,我
不禁在心中暗忖又窃笑:她这分明是故意在跟我玩「女王游戏」,搞不好这又是
她刚从某些情趣科普自媒体的视频那里学来的,要么就是从韩橙那里、也可能是
岳凌音那里听来的招数,我现在心里是越来越兴奋了,但我想在她的心里,肯定
是紧张大于一切。

  她缓过神来以后,似乎从我的眼角和嘴角发现了不严肃,于是她脸上稍稍扑
红了些许,然后又收回了踏在我胸膛的那只脚,侧着身体绕着我,来到了我的头
边,简直就像是泡澡和游泳之前伸脚试水温一样,恐怕也是担心把我踩痛、弄伤,
身体晃悠着把自己的左脚放在了我的脸上,动作小心翼翼甚至有些笨拙。等把脚
稳稳地踩在了我的脸上以后,她才微微清了清嗓子,然后煞有介事地说道:「小
混蛋,你不是愿意闻、愿意吃吗?……咳咳……臭儿子!好好闻妈妈的脚丫!」

  她的脚掌直接盖住了我的口鼻,刚刚那让我一念玩心而贪恋的那带着牛奶香
味的咸湿气息又再次回归到我的鼻腔之中,同时我又从她的丝袜上面问到了淡淡
的洗衣液气味,还有一股清甜的基调为茉莉花香的香水味——看来又被我猜中了,
夏雪平的确是做过准备功课的,享受着这样的嗅觉刺激,我也不管什么求饶什么
听话之类的事情了,抬起双手抚摸着她的脚背和光滑的脚踝,尽情地嗅着她脚趾
间的奶香和丝袜上面的花香。

  「臭小混蛋……喜欢妈妈的脚么?」

  「喜欢!」我眯着眼睛,心满意足地笑着回答道,接着仔细地嗅闻着她的玉
足。

  「嘿嘿!小坏蛋!总说妈妈欺负你……妈妈现在这才叫欺负你呢,知道吗?」

  我配合著回答道:「嗯,我喜欢被妈妈欺负……我就爱妈妈欺负我……」

  她听罢,又「格格」地笑了起来,继续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是妈妈的
什么呀?」

  「我是妈妈的小老公。」

  「嗯?」夏雪平的脚上这才加重了些许力度来,「不对!重说?」

  「那……那我是妈妈的小混蛋?」我挑逗地说着,又亲了一口她左脚上,那
因为奔波与拼命而经年累月留下的硬茧。

  「不对,」夏雪平又往下加重了力度,在我的鼻子上压了一下,又收回力气,
「再回打错,妈妈可是要惩罚你的哦!」

  「我……嘿嘿!我知道了!」我故意装出小孩子的腔调,对她故作天真而害
羞地说道,「我是妈妈的……妈妈的」小——玩——具「!」

  「嘻嘻!」夏雪平这次总算开心地笑了出来,然后用自己的脚掌踩着我的脸,
来回轱辘着我的头部,「既然是」小玩具「,可就要听妈妈的话,知道吗?只许
做妈妈一个人的小玩具,好不好。」

  「嗯……好!小玩具要伺候伺候妈妈!啵咕……」情到浓处,我又无法自抑
地张开了嘴巴,含着她的大脚趾,接着又伸出了舌头,用舌尖在她足底的软肉上
来回勾舔。

  「唉!你别……哈哈!哎呀……别……哦呦……」

  她被我的唇舌功力挑弄得痒麻难忍,只是三两下以后整个人都软了下来,几
秒之后她立刻回过神,有些生气地抽回了自己的脚丫,愤怒地「哼」了一声之后,
又委屈又羞涩地咬了咬下嘴唇看着我。我也是没想到她这个「床上女王」的人设,
竟然会如此之快就破了功,随后我也只好无奈地笑笑,看着她的眼睛:「怎……
怎么了?」

  「还问怎么了……哼!不听话!」

  她红着脸,绕着我往后退开,我又以为她被是惹恼了、要下床去,却只见她
绕着我的身体迈过我的右腿,一脚踏进了我两腿之间的缝隙,狠狠地用踝骨敲了
敲我的膝盖,我明白了她的意思,只好把双腿岔开,让她站到我的胯间。她愤怒
地看着我正扬着头,还在我的控制下故意朝她挑衅地上下摆动了两个来回的阴茎,
她便立刻打开了那瓶润滑液的瓶盖,对准了我下阴处的位置,朝着我我的鼠蹊部
位、整条阴茎和阴囊上,外加大腿根部挤了小半瓶的润滑液。晶莹剔透还未散开
的液体裹在我的生殖器上,就像是一大颗淫靡的透明琥珀一般。她昨晚这一切,
盖上瓶盖之后,又抬起自己的右脚来,用脚趾顶着我的阴囊,慢慢滑向龟头和小
腹,用自己的脚掌把那些多余出来的液体在我的的肚脐下面涂刷干净,弄得我的
阴毛那里又湿又凉。接着,她又装作狠狠的样子,猛地抬起脚来,又从阴茎根处
开始用指缝在我的肉棒上滑动,然后结结实实地踩住我的整根阴茎,并正好就着
脚趾的位置滑弄着我的龟头人字伞缘。

  「不听话的小混蛋!……你错没错?」夏雪平踩着我的阴茎对我问道。

  「我错哪了?」我无奈地看着她。

  她一生气,把脚退了回去,穿着丝袜的脚掌在润滑液的作用下,简直让我的
阴茎那里开辟出了一个快乐的伊甸园,单纯就这样刮磨一下,我便明显地感受到
一股酥麻的暖流从海绵体处窜遍整个身体,然后又从足底回到了下体处,继而我
的肛门也跟着紧缩了一下;但就在我对这股暖流意犹未尽的时候,夏雪平的脚,
却彻底踩在了我的两颗睾丸上,并且开始用力地往下压着。

  ——啊呀!嘶……这回她很可能是认真的!尽管很有可能,她现在的力度跟
刚才踩在我脸上和阴茎上的力度是一样的,但问题是她现在踩着的,是男人身上
最脆弱的部位,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力道。

  于是我连忙伸手想要搬开她的脚,并且有意地带着哭腔乞求道:「我……唉,
别别别!真的痛啊!夏雪平你这是要干嘛?你别……我可警告你!你这样可是会
后悔的啊!小玩具可要被你欺负坏了,以后你就没得玩了!哎呀!真的疼!待会
儿碎了啦!」

  夏雪平见我求饶连连,双手摸着她的右脚想要移开,但因为蛋蛋上吃痛不敢
轻举妄动,那穿着沾了润滑液的丝袜的美足又比泥鳅还滑、弄得我根本抓不住,
夏雪平不禁又是窃喜又是得意:「威胁谁呢?踩坏了跟我才没关系呢!不玩就不
玩了!」

  「唉?你咋这么狠呢夏雪平!哎哟,别踩了求你了!真疼……」

  夏雪平又眯起眼睛笑了笑:「那你错没错呀,小玩具?」

  「错了错了……我知道错了!」

  「那你哪儿错了啊?」

  「我……」情急之下,我只能抖个机灵:「从今以后,夏雪平女王大人说我
哪错了,我就哪错了!」

  「嘿嘿,真乖!这还差不多……」

  夏雪平说罢开心地收起了脚,然后调整了自己的位置,左脚挪到了我的两腿
之间,右脚跨过我的左腿,然后她又把右脚脚掌再次放到了我的阴茎上,用自己
可爱小巧的脚趾,动作缓慢轻柔地从阴茎根部按摩着我的肉棒,同时,潜伏在我
阴囊之下的左脚大脚趾。竟开始微微抬起,戳着我的肛门和会阴部位,透过盆底
肌再往里,便是这一个月以来早已被夏雪平开发得一触碰就会有反应的前列腺——
自从被她由屁眼处打开了那个开关,最近一段时间,我每次哪怕只是在办公椅或
沙发上单纯坐得久了,从会阴到前列腺那个地方,都会有一大片的隐隐的酥痒感,
而且这种感觉会完全卸掉双腿上的劲力,阴囊和肉棒上也会感觉到明显的充血,
此时她竟然用脚趾对我那里进行有节奏的刺激,这让我顿时产生了一种头重脚轻
的舒适感。

  「啊……」

  「嘿嘿,小乖混蛋,舒服吗?」

  「舒服……」我红着脸看着夏雪平,真想让她脚上的速度再加快一点。

  「想不想妈妈让你更舒服一点?」

  「想。」

  于是,她又加重了一点踩踏的力气,但这一次,她并不是单纯地往下踩,而
是用脚趾压住了我的阴茎后,就着润滑液的黏腻,让我的阴茎上段和龟头伞缘贴
着我小腹大幅度地滑动,滑动一两个来回后,她又会稍稍卸掉一些力气,继续用
脚趾在我的肉棒上按摩。

  「哦……好爽!」

  「嘻嘻!你这小动静怎么比美茵的还嫩呢?」夏雪平矢口笑道,随即她自己
却先脸红了。

  我一时心中羞臊不已,也没去想她这句话背后的故事,不过的确,在她的美
足作用下,我真的几次都有想射的感觉,于是从我口中的声音,听起来却比女人
更加娇羞。她的动作如此往复下来,我的整根阳具便都在沾满湿滑的肉体中「包
裹」着,并且在她的玉足的压力下,充血的阴茎又会因为恰到好处的踩压,把海
绵体中的血液重新挤回到体内,而她稍稍放松之后,随着她脚趾的动作,阴茎里
又会重新充血,阴茎也越发膨胀得厉害,最后哪怕她再用力气,那里早已坚硬如
铁、滚烫似火,在她踩弄我的同时,我也在她的足心摩擦着她。没一会儿,她的
动作越来越轻,脸上的笑容也越发地忍不住,并且她的脸上,也逐渐泛起潮红——
我不恋足但我很清楚,刺激女人的脚底除了可以让她发笑之外,还可以产生性唤
起的作用。我本想继续这样享受她的刺激,但几下之后,我身上的润滑液逐渐蒸
发干燥,阴茎上也传来些许粗糙的不适感,接着我便察觉到她停下了动作,又看
见她抬起腿,悬空着转圈活动自己的脚踝,带着潮红的脸上也浮现出难色。

  「……怎么了?」

  她看着我尴尬地笑了笑:「妈妈……脚有点酸了……好像还有点抽筋。」

  「那就别弄了呀。」我看着她。

  她低头羞道:「那……你还没……没射呢……」

  「哼,坏雪平真顽皮!」我也不再继续配合著,扮演一个什么都听从命令的
小奴仆,我立刻坐直了身体,把我俩的枕头和被子垫到了我的背后,张开了双腿,
拉住了她的手:「坐下。」

  她动作困难地弯着双腿,坐稳之后又终于松了口气,看样子她确实是抽筋了。
旋即我捧过她的双脚,扳着她的脚趾朝着她上身的方向轻轻推了几推,她再皱起
眉头大叫了一声,整个人又彻底放松了下来。随即我心念一动,用自己的双腿笼
过她的屁股,然后把她的双腿并拢,又抢过了她手中的润滑液,重新在我的阴茎
和她的脚上掸了些许,又抓着她的双足,从她的两个脚弧中插入了我阳具;而她
也领会了我的意思,双手撑着自己的身躯,前后运动着自己的双腿,在我双手的
牵引下,用她的脚窝在我的阴茎上面撸动着,并且用力并拢双脚,夹紧了我的阴
茎。

  「啊——」我再一次畅快地叫了出来,不得不承认,这种被美足夹紧的感觉,
比插入阴道之中还更胜一筹,而当我抬起双目看见随着她腿上动作,而那浑圆的
双乳也随之摆动的时候,我的身心都随着那乳球上下纷飞的动作陶醉起来。并且,
夏雪平也配合地跟着我的声音发出了浪呓:「啊啊……啊……宝贝的小玩具好大……
宝贝好棒呢!」

  我跟着也放肆了起来,牵动着她双足的同时,我也猛抬着屁股:「妈妈……
妈妈老婆也弄得我好舒服!」勃起到酸麻疲惫的我,此刻也早已忍不住想一泄如
注,于是我也口无遮拦了起来:「啊啊……妈妈老婆真骚……用双脚伺候儿子……
啊啊……儿子好喜欢……」

  「诶呀……怎么能这么说……真讨厌!」果不其然,夏雪平的脸更加通红,
但在我龟头对她双脚的刺激下,她又不禁笑了出来。

  「儿子就喜欢这样……啊啊……喜欢操妈妈的脚……操妈妈的脚脚!」

  「啊……坏儿子喜欢吗?坏儿子秋岩喜欢妈妈的脚吗?」夏雪平的脸上也表
现得欲求不满,而在她闪亮的眼中,我看到了一种叫做将计就计的东西——反正
此时她也拗不过我,索性什么骚话都任着我说出口,她只顾自己加快速度,并把
双脚夹得更紧。

  「喜欢……喜欢夏雪平的脚……妈妈的脚丫好美……哦!哦!慢一点!……
爽得我受不了啊!妈妈……」

  「哼……你不是喜欢」那个「我的脚吗?妈妈让你更爽一点……」夏雪平得
意有一些解恨地咬着下嘴唇,带着得意和狡猾地娇喘着说道,毕竟她还是接受不
了「操」、「骚」这样的字眼,即便她听到了也会觉得刺激,「妈妈让小混蛋更
舒服一点好吗?啊……嗯哼!妈妈让你更爽好不好?啊啊……小混蛋用力啊!用
力……」

  「啊啊啊……啊啊啊……」

  就在她的鼓励下,一股暖流再次迅速从体内传导到大脑,那一刻我感到自己
额头上青筋暴起,接着那股暖流又循环到了我的脚心,有一股脑冲到阴囊和阴茎,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时,滚烫的子弹便从我的马眼里「卟卟」发射而出,洒在了
她的玉峰和与乳沟之上,接着又弄得她满袜子都是;而在射出了一小杯的量之后,
我整具身体早已飘飘欲仙,松了力气便躺在被子上面不动……

  等我再反应过来,是因为那一双沾了带着杏仁苦味和腥味的白浊精虫丝袜被
丢到了我的脸上的时候,而夏雪平整趴在我双腿之间,用她的手指拨弄着还沾着
黏丝的阴茎,并在我的龟头上面弹了个「脑瓜崩」:「小混蛋……刚才说得那么
难听!哼!」接着又绕着我的龟头一圈,用牙齿轻啮了一圈。

  「哎!别别别……」

  「错没错?」

  「错了……」

  「以后不许说得那么难听……我毕竟还是你妈妈!」夏雪平皱着眉嘟着嘴说
道。

  「我知道了……」我一边满怀歉意地看着她,一边缓着神。

  「哼,也不知道咱们俩谁欺负谁……」说完,她又捧着我的整副阳物,从龟
头到阴囊,仔细地用舌头把残存的精液清理干净,全部含进了口中之后咽了下去,
并与我拥吻在一起。

  到这时已经是晚上八点钟,美茵貌似还没回来。而折腾了这么一通的我俩,
早已精疲力竭,我赤裸着全身,夏雪平依旧穿着那条黑色的涤纶三角裤,我俩相
拥在一起盖上了被子,关了床头灯。枕边还放着那一双留下精斑与香水味道的丝
袜。

  第二天早上我五点多就醒了,实话实说,搂着夏雪平的我还想接着睡,毕竟
我今天一天似乎又没什么事,但一想到夏雪平老早还要上班,我又看着窗帘的缝
隙,外面似乎一点光亮也不见,天气预报虽然说不会下雪,但这圣诞节前的日子,
又赶上三九天,会不会突然变天谁也说不好。我只好悄悄地从夏雪平的脖子下面
抽回胳膊,拿着那一双被我射过精液的短桩丝袜,还有满地乱七八糟的衣物上了
楼。

  我把那双丝袜塞进了一个红手工布袋里——这只布袋曾经装过美茵的一条白
色棉质内裤、还有孙筱怜的那条蕾丝丁字裤,但自从我和夏雪平好在一起,我便
把那两条内裤早早地丢掉了。我拎着浴巾和换洗衣物出了我自己的房间,美茵的
卧室里也传出泠泠如水滴般的微酣,我生怕也把她吵醒,于是进了卫生间后我也
没敢开排风扇。

  洗了个澡,换好了衣服,我便来到厨房,拿出了之前家里还存放的阿华田可
可粉,跟昨天邵剑英傅伊玫送来的牛奶倒进了奶锅里煮开;我刚煮完着巧克力奶,
夏雪平也打折哈欠披着睡衣,从卧室里走了出来欣赏着我忙活的样子。我与她对
视之后都给彼此送上了一个幸福的笑,接着又打散了六个鸡蛋,拌了些香菜和韩
橙送的大葱剁成的葱花,煎成蛋饼后切碎,跟黄瓜生菜和番茄酱混在一起拌了个
沙拉;然后我又用微波炉烤了六根甜热狗肠,切了点香蕉夹在全麦面包里,做了
十个香蕉三明治。等我做完了饭,夏雪平才抻着懒腰打了个哈欠,回到自己房间
里面的那个洗手间里洗漱沐浴。

  我俩坐在餐桌前吃了起来,美茵也揉着眼睛下了楼。看着小坏丫头一脸茫然
的样子,显然是睡得有点懵。我又拖着她回到楼上,让她刷了个牙洗了把脸,才
带着她回到楼下吃早餐,夏雪平一问我才知道,这丫头马上下周二就要月考,昨
晚突击复习到半夜一点才睡。而她清醒之后,看着我和夏雪平也有种闷闷不乐的
样子,我还以为她是在吃我和夏雪平的干醋,于是我试探着故意和夏雪平开了几
个小玩笑,并在她面前帮着夏雪平擦嘴、喂夏雪平沙拉,但每当我做出这套亲昵
动作的时候,美茵看在眼里反而很开心,但只要一安静下来,她便又露出了一副
愁容。

  吃饱了饭后,我正准备跟商量我俩谁去送美茵上学的时候,小坏丫头竟然自
己套上了那件警服棉袄、穿上了皮绒靴——一双米色翻毛短靴,鞋桩口还绕着一
圈郊狼毛。

  「没事,你们俩该上班上班。我坐公交车就好。妈妈、臭哥哥,晚上见。」
美茵抿嘴笑道,对我和夏雪平摆了摆手,接着推门而出。

  透着客厅雾气沼沼的窗玻璃看着闷着脑袋远去的美茵,我便对心里的疑惑再
也憋不住:「夏雪平,你不觉着咱家这小坏丫头有点不对劲么?」

  「嗯?她怎么了?」夏雪平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却似乎对美茵的情绪毫
无察觉。

  「你没觉得她最近这段时间,没以前那么欢脱、活泼到招人烦的程度,甚至
她现在还有点抑郁么?」

  「抑郁不至于吧?」夏雪平也望着刚绕过小花坛走向小区大门的美茵,「我
也发现了她这两天倒是有点安静,可能……是最近学习累的?」

  「或许吧。」我把碗筷杯子都放入洗碗机里之后,也穿上了外套,检查了一
下保险盒和弹匣之后别好了手枪,「反正我是觉得,她最近一直挺不对劲的。我
俩在一起的事情她早知道,她那时候反应都没这么大……我是怀疑,别是隋琼岚
这个姑妈对她干了些什么?」

  「隋琼岚?不会吧?她不是最近只找过美茵一回么,就跟咱们全家吃了一顿
饭?」夏雪平转过头,不自觉地警惕地瞪着眼睛。

  「一回?看来美茵还没告诉过你——我这个姑妈,最近没少去学校找过美茵。
刚才美茵出去时候穿的那双鞋子你看到了吗?」

  「看到了。怎么了?除了大衣之外,我还真不太懂鞋子这方面。」

  「那是意大利的名牌Ferragamo,价格嘛——就这么说吧,咱们俩的手枪,拿
到黑市上一起买了,换来的钱,估计也够呛能买下那么一双鞋。」

  「这么贵!」夏雪平突然开始担心起来。

  「这双鞋我以前都没看过她穿,以老爸过去当副主编的薪水必然是买不起的;
咱们家周围的这些熟人朋友里,也就韩橙张霁隆有这消费实力了,但人家两位自
己的一身着装都不超过两千块,凭啥给咱家何美茵卖这么贵的东西?能这么阔,
也就剩隋琼岚了。我说,我的夏组长,这隋琼岚到底什么来头?她到底是咱们家
何老太爷的远房妹妹吗?」

  夏雪平听了我的问题并没有回答,而是忧心忡忡地低下了头:「我找时间,
跟美茵好好谈谈吧,看看她最近到底怎么了。这件事你就别管了,这是我这个当
妈妈的责任。」

  「唔,那好吧。」

  等夏雪平穿好衣服,我俩便一起出了门,各自上了自己的车。

偷拍 2022-7-29 21:50

               (07.07)

  狂枭的北风,吹得我一整天都直打喷嚏。

  我擦着鼻涕上楼的时候,在心里默默检查一天的工作流程安排,才发现这一
天在局里,除了上午要被找去跟人进行官方正式「扯皮」之外,其实也没什么太
重要的事情。当然,有人就喜欢每天往办公桌后面一坐然后一趴,顶多再开开会、
写写总结,明明无所事事,却演出一副忙碌的样子,就这样安稳度过一天;但对
我而言,比起无聊懒散,我更喜欢枪林弹雨,虽然危险一些,但至少有意义。

  进办公室之后,我正看到胡佳期正把双肘顶在桌面上捂着脸,情绪好像低落
得很,我这才发觉大早上的,办公室里除了胡佳期以外一个人没有,而她这个现
阶段已经跟丈夫处理完了离婚事宜,本该跟白浩远在家中多你侬我侬一会儿的女
人,竟然来得比我还早。

  「佳期姐,干嘛呢?」我对胡佳期打了个招呼,把手提包放在桌子上。

  胡佳期显然被我的问候吓了一跳,放下双手抬起了头,我这时才看到她此时
此刻竟挂着满脸泪水,还顶着两颗红肿的眼泡,视线与我的目光对上之后,愣了
两秒,才用手背抹去脸颊还在往外流淌的清泪。

  「哎哎哎!别拿手擦了!」我连忙拿了自己桌上的纸抽盒跟一瓶眼药水,走
到了她的身边,然后把纸手帕叠成四层,滴了两滴眼药水,递给了她,「这个眼
药杀菌的,用这个。你这都肿得跟桃儿似的……」自从上次在我那间寝室里,见
过胡佳期的三百六十度无遮拦的赤裸肉体之后,我跟她之间突然很隐约地产生了
一种奇怪的亲近感,或许我这家伙真是个大色鬼,可实际上我到现在,跟她相处
在一起的时候,却并没有任何的淫秽的想法,又或许我对她有一种感同身受的共
情罢,我挺可怜她的生活与情感中的遭遇的,再加上她人本来就不坏,之前艾立
威在的时候,她算是整个重案一组里对我下绊子最少的那个。

  胡佳期连忙接过了纸手帕,委屈地低下了头继续啜泣了两下,又抬起头看了
看我:「真肿了啊?严重吗?」

  「挺严重的,你先轻点擦擦吧,待会儿等薛警医上班了,去医务室要个敷眼
袋冷敷一会儿就好了。咋了?你前夫又来闹了?」

  胡佳期擦着眼睛,摇了摇头。

  「那是怎了?你……跟白师兄吵架了?」

  胡佳期的眼泪止住了,咬着牙,用鼻子喷了股气:「哼!谁跟他吵架啊?」

  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但很明显,问题还是出在白浩远身上。

  「那到底怎么回事啊?」

  「唉……养他长大那堂伯、堂伯母,和他大姐二姐,昨天都突然从乡下来家
里了。」胡佳期说着,眼睛里的泪水,又瞬间如雨水倾泻。

  这话一说出来,我便立刻明白了一半的缘由:按照Y省这边普遍农村的习俗,
像白浩远现在这般年纪,虽然没到30岁,但在乡村县镇那边,也差不多该是孩子
拎着酱油瓶子满街跑的时候了,哪怕像我现在才21岁,若是放到乡下地方,周围
的同龄人里也该有不少成了亲的。白浩远是他家里唯一一个男丁,即便是他爷爷
去世之后送到堂伯家的过继子,到了这个年纪要是还没个对象,家里人自然要着
急。而在白浩远老家W县那地方,还有另外两个规矩:男人讨老婆,第一不能找比
自己大的,有种说法好像叫什么「妨娘煞」,大致意思是无论两个人生辰八字多
合、性格感情家世多般配,只要娶过门,也会给婆家带来霉运;第二不能找离过
婚、守着寡的,这种禁忌又被称作「倒家门」,也有叫做「散家楣」的,直接解
释就是:要了这样的女人、相当于直接把自家房子从地基到屋顶都颠倒了、家里
的门楣也得塌,因为离婚女人和未亡人身上,都带着以前自己丈夫身上的「气儿」,
甩也甩不走——再直接点说,就是讲这种女人的阴道和子宫,都被以前男人的精
水污润惯了,身子骨也都脏了、淫了,即便生出来了孩子,身上也流的是过去那
些男人的骨血。在他们农村那边如果平常骂人说谁家「养了个倒家门」的,那简
直比说别人被戴了绿帽子还难听。

  ——而这两样,胡佳期一个人全占了。

  而且,还有我没猜到的事情是:胡佳期跟自己儿子军军曾经有床笫私情的事
情,也被白浩远的爸妈跟俩姐给知道了。经历了曹氏兄弟老家J县H乡的事情,我
不知道在W县那边的农村会不会有类似的猎奇的事情,但至少这种事如果明着讲出
来,在那种思想相当封建保守的地方,无异于朝着油锅里丢上了一枚炮仗。胡佳
期又离过婚——且不说就是主要因为白浩远离的婚,又比白浩远年龄大,外加跟
自己儿子私通的事情还被翻出来了,昨天晚上在白浩远家里,白家那些本来就没
受过什么高等教育的家人,必然是对胡佳期什么话难听说什么。

  只是他们应该不知道,即便知道了也会故意无视:因为胡佳期从资历到警衔
都比白浩远高的缘故,她的工资自然也高,所以白浩远跟胡佳期在一起之后,大
部分的衣食住行,花的都是胡佳期的钱。

  「呜呜……唉!」胡佳期呜咽了一阵,又抽了抽鼻子,狠狠地叹了口气,咬
着牙,边啜泣边小声感慨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一个女人和一个男人,不是正
当在一起的,他就走不到一块去!不管那些个什么快乐甜蜜时候有多好,呵呵,
终究是有躲不过去的难关的——我能怨谁呢?只能怨我自己!怨我之前太惯着军
军那孩子……怨我自己当初没拒绝得了浩远……军军是我儿子,我本来就溺爱他、
宠他,他又一个劲地求我、缠着我,抓包了我有时候自己一个人在家那个……的
时候,还有我跟浩远的事情之后,还要挟我,还拿要自杀吓唬我,我……我还能
怎么办?没想到军军现在反而也来咬我一口……现在又被浩远他家人知道了,这
一切的一切,本来就是我造的孽!」

  听到她儿子军军当初如何占了胡佳期便宜的过程,我也不禁跟着心虚,因为
之前我跟夏雪平真正水乳交融的最初,也是从我自残开始的。好在我自信我跟夏
雪平之间,拥有超越母子血缘的爱情,而那个十几岁的小淫虫对自己妈妈胡佳期,
只不过是觉得威逼利诱上了亲妈这件事很刺激而已罢了。

  「这就打退堂鼓啦!你忘了你跟他之前合伙磕碜我的事情了?而且在旧工厂,
他为了保护你,用自己身体挡着火苗和炸弹碎片呢!你们俩是一起浴火重生过的,
这咋就遇到这么点困难就承受不住啦?至于你儿子……佳期姐,我也不藏着掖着
了,我直接说句丑话:那就是个孽子!他那么抛弃你了,你还这么念叨着他干嘛
呢?你就当他是你身上割掉的一条盲肠成了精得了!」我劝导着胡佳期,想了想,
好像有什么情况不大对劲:「诶?这里面有问题啊,佳期姐:你看啊,白师兄他
全家都在W县,坐火车来也得五六个小时,山高路远的,他们是怎么知道你过去那
些事情的?」

  「呵呵,还能怎么知道的?他二姐都把事情说漏了嘴:来家里之前,有人请
他们吃大餐了……军军他爸给一个木材厂当法人,而他们在W县有个林场。这不是
显而易见的事情么?」

  「嘿我操!佳期姐,你这前夫也真够没品的啊!」起先我还对那个被白浩远、
自己儿子军军、还有顺道占便宜的聂心驰戴了三重绿帽子的男人表示哀惋,但后
来才知道他自己之前不在家的时候也不干净,而且毕竟胡佳期已经跟他离了婚,
而且还是胡佳期净身出户,他还在这样无所不用其极地闹着,实在是过于无聊了。

  「还能怎么办?都是我造的孽……」胡佳期又这样绝望地说了一句,看她生
无可恋的表情,我真有点害怕她别做出来什么想不开的事情。

  「别这么想!那个啥……佳期姐,你要不要,先把你手枪放我这?」

  胡佳期吃着流进嘴里的眼泪哽咽着,听着我这句话,又噗嗤一声笑了:「哼……
哈哈,咋的,你是怕我干啥啊?」

  「呵呵,你现在这状态可有点像。」

  「拉倒吧……我不能。」胡佳期想了想,还是把自己那把「黑星」和摆在了
我面前,又双手垫着头趴在桌子上:「你要拿去也行……我不会干啥的。我就是
觉得心累。」

  「那行吧。那你昨晚咋过的?」

  「我本来跟他回家了。一看他家人都那态度的,还要打我,好在他们肯定也
打不过我,他也在那拦着,也就怎么都没怎样……但我本来跟他商量,让他带他
家人去外面找宾馆住,他说啥也不肯。我只好自己出来了,我是不愿意跟着在他
家受着气!呵呵,跟我相比,还是他家人在他心里更重要呢!」

  「也不能这么说,白师兄能从农村那地方上省会F市这儿上学,挺不容易的;
要不是他家供着,一直让他走到今天,你跟他也遇不见,不是吗?」我搔了搔头,
把她那把枪和子弹还是揣在了自己兜里,「那你昨晚就搁办公室里凑合的?」

  「没有。你寝室的钥匙不还在我手上么?我去你房间来着,然后打开门之后
才发现,你那个鉴定课的女朋友,吴小曦,她正在屋里躺着呢。」

  「啊?她咋进去的?」

  「她说她混进去的,她还有你房间的备用钥匙?」

  「备用钥匙?哦……」我这才想起来,之前夏雪平发烧之后,在我房间里养
病那段时间里,小C把我寝室门钥匙拿去配了一把。「那她一个人啊?」

  「对啊,她一个人,我也奇怪她那个黑客男朋友哪去了。但她没跟我说。后
来我就跟她一起聊天来着,聊了半宿,她还点了一堆烤串请我吃。这姑娘性格挺
不错的,而且还挺善解人意。」女人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物种,明明刚才哭得昏
天黑地的胡佳期,一谈到八卦话题,整个人都突然亮了起来,「秋岩啊,你跟这
姑娘,到底咋回事啊?我感觉她挺喜欢你的,而且之前你刚来局里的时候,我一
直以为你俩才是一对儿。你和她,还有她那男朋友,可别是像我和浩远之前跟王
楚惠、聂心驰咱们四个一样,姐是过来人,奉劝你一句,这样关系没好结果的。」

  我看着胡佳期,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却在想着前天的时候在我寝室里,白浩
远差点拔不出来时,还要求我跟她进行肛交,而那时候的她看着我下体的时的那
副淫猫般馋样,现在却又跟我说这话……唉,人啊,在欲望面前,真的会有两副
面孔。

  「你想多了,姐,我就算跟小C有点啥,那也都是以前在学校里的事情了。」
我连忙把话题岔开,「你也别多想了,说不准白师兄待会儿来了,就跟你负荆请
罪呢!……那个啥,咱这大早上的,有啥重要任务、正经事么?」

  「哦,有的,你等会儿。」胡佳期又拿了张纸巾擦了擦眼角,然后开始从自
己的档案夹上翻找起来。

  昨晚有三个案件宣告结案,我来之前,胡师姐已经帮着把那几位加班的师兄
师姐留在我桌上的报告签上了她自己的名字,并且盖了章——那帮人挺讨厌的,
从我代夏雪平的班的这几天以来,每次交一些报告文书,都不直接给我往内部邮
箱里发送电子版,我一质问起来,他们这帮没比我大多少岁的,就总是推说自己
「年纪大了、弄不明白电脑」,或者扯谎自己健忘,问得紧了,他们最后都故意
只把电子版发到夏雪平的内部邮箱里,弄得我还要登录到夏雪平的邮箱里去找。
我实在拧不过这帮人的滚刀肉态度,后来索性就都规定他们上交纸质版,大不了
我在影印机上多折腾几下就是。

  我又看了一遍那几份报告书之后,也签了名,然后跑到会议室去挨篇扫描了
一遍,存成了Pdf文件,发给了正副局长、档案股和省厅档案室。

  做完了这一切,我本想下楼买一杯咖啡喝,忽然有人从我背后叫了我一声,
我一转身,恰巧看见大白鹤从我背后急火火地跑了过来。

  「咋了,找我?」

  「出门?」大白鹤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并且还朝着大门口的传达室和一楼制
服大队的休息室看看。今天我来的时候着实有点早,而此刻大部分人都在食堂吃
早餐,院子里和楼里确实没什么人。

  「嗯,去『达斯小魔』他那儿买杯热乎饮料喝点。」我答道。

  「走。」白铁心迅速地把我拽着出了市局大院,「我跟你说点事。」

  出了门后,他拽着我就朝对着市局警员寝室区域的方向,一通东拐西绕,路
过了小吃铺和居酒屋,眼看都要到了「龙庭」酒店,在半路上又找了个半开放的
住宅区,给我拉到了那附近幼儿园旁的一个小胡同里面之后,他才气喘连连地瞪
着眼睛看着我停了下来。

  「不是,你把我拽到这干嘛呀?要揍我啊?」

  「嘿……呼……嘿……呼……我可真想揍你!你害得我觉都没睡好,你知道
么?」白铁心哈着腰指着我,浓浓白气从他口鼻中呼出。

  「怎么了?」

  「伸手!」

  我按照他的话,把手一伸。

  他直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拍在了我手心上——那是一只优盘。

  「这是什么?」

  「问我这是啥……入12月以来,网监处针对你和夏警官的信息和通话往来监
控记录数据。」白铁心依旧连哈哧带喘地对我说道。

  「啊?这……」我听着白铁心的话、再看看那只U盘,下巴差点脱臼。

  「呵呵,你是想问,之前徐远不是因为你和夏雪平去执行特殊任务、对你俩
照顾,免除监听监察了,对吧?——你他娘的有烟吗?给我来一根。」

  「最近抽上烟了?我记得你以前烦烟味的……」

  「少鸡巴废话!赶紧的!哥们儿为了你,搞得现在又累又困,你个小淫虫,
可折磨死哥们儿我了!」

  我连忙拉开大衣拉链,把U盘放在最里面衬衫的胸袋里面,然后从羽绒大衣的
里怀掏出那包烟来,也没问大白鹤这家伙从啥时候开始也抽起烟了,直接递了上
去,又帮他点上。他说的没错,我和夏雪平在上个月坐上去往外地的高铁之后,
徐远就亲自对网监处下令,永远解除对我和夏雪平的一切内部监控,当然这也是
他给我和夏雪平开出的为他做事的条件,这就是为什么到昨天,我和她还敢在电
话里打情骂俏的事情。等大白鹤吸了两口烟,把呼吸节奏调理均匀,我才问道:
「你咋知道我和夏雪平出去执行『特殊任务』了?」

  「废话!徐局长一对整个网监处下这个令,当时除了我以外,谁都知道咋回
事了,这都是咱们警局的惯例,并且正常来讲,解除监控监察的,一般没有说再
查回来的,除非是犯了事;结果你刚当上代理处长那天,沈副局座又让咱们把你
重新放回监控名单中了,还拿了什么文件给了咱们代理处长,说是要对你进行重
点监控——我开始还以为你犯啥纪律了呢?」

  「沈量才?他怎么还干这事?」我心中大惊。

  「你以为这事真是他主导?他拿的那文件我瞟到了,没看全,但是上面可有
省厅督察组的印章。秋岩,你和夏雪平得罪谁了啊?」

  「还能是谁?也就胡敬鲂呗……」

  「你可真是!得罪谁不好,得罪省厅二号?我服了、服得五体投地!」大白
鹤无奈地猛抽了两口烟,「——不过也真亏省厅亏空,现在没闲钱,我这艺术品
般的『大千之眼2.0』,暂时没办法广泛应用。咱们局里现在用的那个,是我后来
弄的一个简略版的监控系统和数据云端,储存量小,后台代码我也都能操控;而
且,监控你的任务,也主要由我来进行。据我所知,因为你家夏警官现在被国情
部借去了,省厅的人不敢对她怎么样;但你就不一样了,并且从你身上,还是能
查到夏警官的。我跟你讲,秋岩,但凡省厅的钱包有一点富余,你和夏警官,可
早就毁了。林霜晗和我们处另外两个,外加咱们处长,他们虽然名义上也针对你,
但他们只进行数据核查。我一个人对你的信息记录操作空间很大。每次我遇到你
手机上什么语音消息、通话记录、文字信息,关于你和你家『夏女王妈妈老婆大
人』的内容,我都提前剪出来碎片文件,虽然是存在云端里的——毕竟他们每次
核查信息的时候,大部分情况下只查看云端存储内存大小。」

  听着白铁心说出「夏女王妈妈老婆大人」这么几个字,我心中不禁凉了半截。

  只听他继续说道:「哎,对了,还有你家美茵给你发的消息……我就不说啥
消息了,你知我知。」

  「嗯……」要知道美茵发的那几张自拍照片更可怕,里面还有夏雪平的裸臀。

  「你个小淫虫也真是牛逼,妹妹搞完了搞妈妈!羡慕死人了……反正我把你
这些数据,老早都剪出来了,但今早五点钟,我们代理处长给我电话,说省厅督
察组的人点名问咱们网监处,索要关于你一切的监控信息,让我早点到班。我他
妈撂下电话,脸都没洗、牙都没刷,」他说着,又撩起裤腿,「你看,哥们儿连
他妈袜子都忘穿了,打个的士我就跑局里来了!我操,还得猫着身子,躲着那帮
执勤的女员警、还有二组赵格格的眼睛溜上了楼,偷摸进了办公室,把你这些东
西剪切下来存在了这U盘上,哎我的天,我是一顿操作猛如虎啊!——这他妈也是
我自己当初给自己挖了个坑:我给局里设计的数据库的基础设置,是软件中生成
的数据和文件,可剪切、复制、粘贴,但不可删除,有字符锁的;我现在是钻了
个我自己系统的空子,拿了一些没有用的对话信息,复制粘贴之后,顶替掉的这
些文件。你放心吧,现在系统里关于你的所有东西都是干净的。我的何大警官,
还不赶紧谢谢我?」

  「谢谢,真心的!」我心有余悸的同时,伸手拥抱了一下白铁心。

  「我够意思吧!我操……以为你何秋岩哦,我真一大早累得跟狗似的!哎我
的天……我这么讲义气,我自己都感动了你知不知道?」

  「够意思!确实!简直了!哈哈哈!」我想了想,对他又问道,「咳咳……
那什么,我这些东西你没存备份吧?」

  「我操!我饭都没吃我就跑来了,我还有那闲心吗?」被我这么一说,满身
冒着热气的大白鹤都快哭了,「你信不过我啊兄弟?行行好可又以吗!」

  我赶紧笑着说道,还故意捏了捏他的下巴:「哈哈哈!我开玩笑的!你还当
真……」

  「别闹!嗷呜,咬你啊!……我告诉你,你个坏家伙,你可得好好谢谢我!」

  「知道了,知道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你可拉倒吧!你请我?你马上都要加入情报局那个专案组了,警局和情报
局的事情你得两头顾,你哪还有功夫请我了?这个人情你就先欠着吧!」

  「怎么,这事儿你也知道?你不是在我身上安装了监听器吧?」

  「嘁,我咋那么爱你的!这事儿是林霜晗告诉我的。」白铁心抽了两口烟,
轻描淡写地说道,「她爸妈都是在省厅工作的。」

  「哎哟呵!没看出来,那也是个大小姐啊!」我笑着看了看他。

  「什么大小姐,你别拿我开涮了,」白铁心略带骄傲地咧嘴一笑:「她爸妈
啊,只是联络办公室的普通警官……」

  我刚笑他,主要是笑他以他的条件,居然在小C之外勾搭了这么个女生,她家
世身份的事情,我还真就没太关心,而且我心里也有数,能在省厅工作的,无论
官职高低,那也都是或者本事或者底子特别过硬的主儿;没想到他刚又追上来这
么一番话,我这一听,心中更加骇然:「我的天!省警察厅联络办公室可是重要
机关,这还不是大小姐呐?」白铁心现在的路子,可真是越来越野了。

  「真不是!嘿嘿……不,再说了,她是不是大小姐,跟我又有啥关系?」白
铁心摆摆手,继续咧嘴笑着说道。

  「呵呵,你俩真没有关系?」我分明觉得这小子没说实话。毕竟那天晚上在
网监处的办公室里,我虽然没看得真楚,但在我进门的那一刻,他也是把那林霜
晗抱在自己腿上的。

  「能有啥关系啊?要说有,纯洁的学长学妹关系……说正经的!」说着说着,
白铁心脸还红了,自己岔过了话题:「说真的,秋岩,你最近真得好好提防一下。
最近他们真的在对付你,你可别被这帮人套路了!尤其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你
可要知道,春节之后地方大选结果一开,这胡副厅座可就要夺了帅印,把聂厅长
给拉下马来,你知道吧?」

  「谁当厅长这事儿,跟我有啥关系?我看胡敬鲂也未必能整死我,大不了我
就学岳凌音,转投国情部还不行吗?」

  「学谁?」白铁心迷惑地抽着烟看着我。

  「岳凌音……哦,我说的这是国情部驻F市情报调查局的一个中校长官,你可
能不认识。不过,我说老白,你咋也研究上政治了?」

  「啥叫研究政治,这叫未雨绸缪!你是夏涛的外孙、夏雪平的儿子,你可以
不研究,但我可得多注意啊……」

  我感觉到他越说越变味,语气中仿佛对我「夏涛的外孙、夏雪平的儿子」这
个身份,似乎有莫大的怨气。

  白铁心看着我的眼睛,忍不住挠了挠额头,又低着头摸了摸鼻子,接着放低
了音量:「反正我是觉得,秋岩,你别大意咯。咱哥们儿,也是心里想啥就说啥,
而且我也为了你好,就多两句嘴:胡敬鲂转正当厅长,那是早晚的事情,这个人
就喜欢搞诛连!你要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那到时候别说你们家夏警官,我,
还有小C,也都跟着玩完!他们搞斗争那就搞他们的,咱小警察、小老百姓的,真
没必要跟他那么较劲,你说对吧?」

  「嗯,我明白。」我点了点头,「你这两天跟小C,最近关系还行?」

  「还行,就那样吧……挺好的,你别合计这个了。」大白鹤看看表,又不舍
地吸了两口烟,把烟头丢在雪里踩了,警惕地看了一下周围,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得赶紧走了,这时候去食堂,估计还能吃上一口面。保险起见,你先在这多
待一两分钟,我先走,要不然前后脚出现在市局门口,咱俩都会被人注意到。」

  「行,你先走吧!这事情再次谢谢你了,我……」

  还没等我把话说完,这家伙就已经转身快步走远了。却也不知道最近一段时
间,他和小C的关系到底是真的合好还是敷衍的好——要是真的「挺好」,那昨晚
小C干嘛自己一个人猫到我以前那间寝室里一个人睡呢?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和身上那件几千块的红色派克大衣,我忍不住又摸了摸胸
前那只塑料U盘,不禁觉得在我和白铁心之间,貌似一下子少了点什么。

  站在原地的我,也点上了一颗香烟。

  不过按照他的说法,今天可真是惊险。一直以来,我和夏雪平,似乎真的都
有些因为太沉溺于对彼此的爱恋,而有点松懈了对来自其他各个方面的警惕。看
来搞不好,我得跟夏雪平勾兑勾兑,跟她发明一套只属于我俩之间的暗语了。

  至于美茵那小坏丫头,除了我得为了之前那几张照片好好收拾她一通之外,
我也真想搞清楚她最近的性情变化,究竟是不是因为隋琼岚。

  我也忍不住,站在原地点上了一根烟。

  ——啧,明明昨晚跟夏雪平甜蜜了小半宿,今早虽然冰冷,但我原本也该享
受到如沐春风的心情;可这一早,从遇到胡佳期在哭、到刚刚得知自己还在被局
里监控,我的心脏简直是被人锁进了一座冰冷的铁笼之中一样,不爽至极。

  抽完了烟我才去了那家南岛风格的茶餐厅,点了一大杯美式,想想楼上胡佳
期正一个人坐着,昨晚也应该是没睡好,也给她点了一中杯焦糖珍珠玛奇朵。恰
在此刻白浩远满脑门是汗珠、刚从计程车上下来,我也就顺便把那杯饮料和胡佳
期的手枪交给了他,让他好好哄哄胡佳期。可我这边话还没说完,便被一个女制
服警唤到一旁,说是省厅巡查员叫我立刻去谈话。

  我只好跟着上了楼,皱着眉进了局里最大那间会议室——我压根也没想给那
帮成天闲得蛋疼的巡查员们好脸;而他们,对我大摇大摆、敞着羽绒大衣、举着
咖啡杯走进门的样子很是不满,在我自己这以为是洒脱,在他们眼中便是散漫。

  「这什么人?进门之后怎么都不敬礼的!」坐在会议室主席位的那个穿着警
服、佩戴三级警监肩章的大腹便便秃头男人,瞪着眼睛指着我怒道。上次我因为
二组那个被艾立威毒死的可怜人魏蜀吴、而被这帮碎催的怀疑然后问责的时候,
他并没有来。

  「咳咳……」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短发胖女人拍了拍男人的手腕,压低了声
音,但依旧用着满屋子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道:「这是夏雪平她儿子,夏老先生
的外孙……」其实「混不吝」这个人设对我而言貌似还挺合适,至少这个胖女人,
一起其他的三个参与过上次对我问责、而被我怼得哑口无言的督察组警督们,这
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得收敛了许多。

  「这……何秋岩?」

  「嗯。」

  秃顶男人看着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次谈话,竟然还煞有介事地请来了一个穿着一身灰、胸前打了红领带的司
法调查局的调查官旁听。这个人从我进门开始就眯缝着双眼看着我,在我看来,
还有点像是睡着;他也确实一直到我离开会议室,一个字都没过问,只是用着那
双只张开如棉线一般细的眼缝,默默地盯着我。

  「何秋岩,你这是干嘛呢!见到这些长官,还不赶紧敬礼?」沈量才见了那
秃顶男人的窘迫相,马上给他垫了块下台阶。

  但现在鬼才想理会沈量才呢!

  这家伙一直以来的试图拉拢我、想着将来找机会跟他一起对付徐远的想法,
我不是察觉不出来;但这家伙实在是拿我当三岁小孩子哄骗,又要让我为他效力,
又在暗地里让网监处重启对我的监控,是不是有点太欺负人了?徐远让我和夏雪
平给他办事,毕竟还让我俩拿了一堆「非官方补助」、吃喝玩乐也用他徐山途的
私人账户给报了账,还让网监处撤销了我俩的监控令——我今天也才从大白鹤那
儿知道,人家徐给的甜枣,还是「永久撤销」监控;再看看沈量才……操!我他
娘的还没给他沈量才当狗,他就先对我这样,我要是给他当了狗、吃他发的狗粮,
那还不一定多馊呢!

  「哼!长官……」我侧着身子冷笑着念叨了一下这个高高在上的尊贵词汇,
举起咖啡杯继续喝了一口。

  ——没错,我知道我现在的态度的确狂傲跋扈了一些,还十分的不礼貌,但
我真的是打心底里就没把他们这帮「长官」当回事。

  「警号FC1080536,三级警司何秋岩,」半躺着坐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像和
尚敲木鱼道士敲玉磬一样摆弄着打火机的徐远,这时候也发话了,「守点规矩:
开会谈话之前,下属见到上级,要先立正、再敬礼,然后入座——起立!」

  我看了看徐远,无奈地放下咖啡杯,然后立正站好,对着房间里所有人敬了
个标准礼,然后才重新坐下。

  聊的破事,总共四件:首当其冲的自然是J县警察局信息技术落后的问题;其
二便是前天晚上马庆旸那帮混球被揍的事情;捎带着脚,也把我之前跟方岳吵架
的事情划拉了进去;最后,没想到还追问了我一件关于从我家搜查出一堆监控设
备的问题——看了当初重案一组夏雪平亲自盖章签字的送检报告,我才知道那些
全都是一个多月以前,在美茵被解救出来之后,在那小坏丫头在自己电脑上指认
下,夏雪平带着总务处设备课的人拆掉的、陈月芳安装在我家角角落落的微孔摄
像头和「芝麻粒」监听器——那次夏雪平没用探测仪器检测出来,是因为这玩意
里面还自带电磁干扰发射器;从某种程度上说,陈月芳搞到的这一堆窃听监控装
置比以前既有的东西更先进了,但从另一种角度来讲,这相当于表示省厅几年前
给全省每个二级警司以上配备的探测仪已经过时了。

  其实在局里混得稍久一些,便可知道这样的谈话其实毫无意义,因为其实这
就是个走过场的环节,好多事情在谈话之前,可能省厅就已经做出了最终裁定:
涉及资金财务的问题,相互踢皮球而已,省厅的钱袋子里如果有富余,那么没地
方花钱也得把钱花出去,如果没钱,那么再怎么张口也没有一滴油水;而对于陈
月芳安装的那些监控设备,司法调查局的那位,则更是莫名其妙对我说着车轱辘
话,翻来覆去盘问了我半天,就仿佛想单纯通过这些摄像头和监听器,从我和夏
雪平两个人身上挖出什么惊天秘密一样,但却不去关心关系,这些自带电磁干扰
功能的摄像头和窃听器,到底是从哪研究出来的、又有没有什么地方在交易这种
东西。最后这老兄实在上见自己问不出什么来,便也作罢,但还是给我丢下了一
句话:好好反省。

  简直叫人「无语凝噎」……

  呵呵,我被监控,我妹妹被人绑架,我老爸被人陷害进了拘留所,我妈妈差
点被人狙杀,让我反省什么?

  ——不过被一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女人,在家潜伏了那么长时间,而且在我第
一时间发现她不对劲后,虽然跟她直白地针锋相对了一番却没及时采取任何措施,
呃,看来我也确实得好好反省反省。

  但我又突然想起,之前美茵之前窥察我和夏雪平晚上的性爱,她说是从陈月
芳连到她电脑上的家里各处的监控上看到的,难道小坏丫头是故意跟夏雪平那儿
留了个心眼儿、没把所有的摄像头位置都告诉警方吗?

  至于跟方岳吵架和秦耀他们与马庆旸斗殴的事情,上面那群官老爷们也是拉
偏架,虽然马庆旸等人都被记了个「严重警告」,但并没有因此停职,我这个无
论哪件事里面都属于受害者的人,反而因为「与同僚之间不和睦友善」和「越级
上报问题」两个原因,被扣了一顶「留职查看」的帽子——而这个「留职查看」
还跟「停职查看」的含义差了十万八千里,「留职查看」的意思是,我现在可以
继续工作、继续当这个代理组长、继续拿薪水补贴跟奖金(当然,如果有补贴和
奖金的话),但我从现在这一刻开始到未来某一天结束,这段时间都叫「监督观
察期」。

  呵呵,这不简直是屁话么!平时正常工作的警员,难道就不被省厅「监督观
察」了么?然而得到这「留职查看」四个字,就是处分,就是跟其他人不一样。
这就是省厅的那帮官僚们成天想出的文字游戏。

  愿意「查看」我就他妈「查看」吧,又能怎么样呢?夏雪平的罪名都堆得比
F市老城的城墙还高,也没见省厅这些人把她开除;并且,毕竟徐远之前在这两件
事上都跟我通过气,我也不好说什么,也没权力说什么。

  谈话彻底结束后,我捏着拳头离开了会议室。回到二楼正好看见几个省厅的
督察干事从网监处办公室里面走出,但每个人却都是一副垂头丧气、一无所获的
表情。我却也没那么幸灾乐祸,对于这帮本就不该如此瞎忙活的不素之客,我真
心不想多看一眼。而就在会低着头、堵着气一个劲朝着一组办公室往回走的时候,
我左手手臂,却擦到了一条极其柔软纤细的胳膊。

  抬头一看,正是赵嘉霖。

  「那个……赵师姐?」

  「怎样?」赵嘉霖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见了我之后脸色有些微红,
并用右手捂着左臂上刚刚被我撞过的地方。

  「呃……没。」

  这一刻的我根本没心情跟任何人聊天,所以也没就此跟她搭上一两句,只是
朝她点了点头,兹当作道歉了;

  赵嘉霖嫌弃地瞧了我一眼,掸了掸自己棕色毛呢大衣的衣袖:「莫名其妙!」

  在她走后,我立刻就后悔了,我应该跟她约一下中午饭的,要不然我真不知
道还有什么其他的机会可以跟她套套近乎;可转念一想,就她刚才那种态度,我
就算提出了邀请,她也不见得会答应。想跟她交朋友,看来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情。

  不过,我今天的午饭依旧是跟一个女人一起吃的。细数起来,只要我在警局
食堂里吃饭,对面或者旁边必然会出现一个女生,粗略统计一下,那个女人75%
的时候会是夏雪平,18%会是小C,剩下那7%则会是局里其他部门我不大认识的女
警员;

  ——而今天的情况格外尴尬,因为坐我对面吃饭的,是胡佳期……

  而且,还是她在到了中午开饭的时候,主动挽着我的胳膊去的,此刻的我,
刚刚重新从头到尾翻阅了一下罗佳蔓案子的资料,正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结果一
下子就被拉了起来,我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并且她还提前补了妆、用粉底霜把脸
上的皱纹拟合得极为平整,还修了唇彩,画了眼线,整个人也比平常看起来更年
轻了不少。

  就连重案一组花盆里猫着的野蜗牛和墙角出藏着的蟑螂都知道胡佳期和白浩
远两人一半龌龊肮脏一半浪漫纯洁的爱情史,我跟她之间可真心半毛钱关系都没
有,但胡佳期于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拉起了我的手,嘴上还用着十分甜腻的语调
说了一句「秋岩,亲爱的,走吧,姐姐饿了,我们去吃饭」,搞得整个重案一组
的将近一百人依旧炸了锅,且因为胡佳期和白浩远的事情早在局里闹得风雨满楼,
所以在她挽着我胳膊拽我从走廊里走到食堂去的这一路,几乎与我擦肩而过的每
个人,都会傻傻地驻足,奉上惊诧的目光,然后凑到一块,开始耳语。

  别说他们了,连我心里都慌了:可别是我早上对她表现得太过关怀温柔,结
果玩脱线了,让心灵正脆弱的她对我产生了什么想法。

  比我不淡定的,自然是白浩远,但这家伙表现出来的不是吃醋、愤怒,而是
憋屈和心虚,他当然知道胡佳期就这样拉着我当「工具人」用意何在,而乱他心
神的人,除了胡佳期之外,也并非是我,而是他的父母外加他大姐二姐。

  白浩远先求着王楚惠跑到了我和胡佳期这一桌,筷子还没动,王楚惠那话痨
似的嘴巴便把面前饭菜的香味都说淡了,而实际上因为这一天,F市看起来歌舞升
平、一片祥和,重案一组也没什么案子,王楚惠已经废了一上午的口舌帮着白浩
远哄劝胡佳期,但一直没什么用。

  王楚惠最后只能看看我,试着用开玩笑的腔调侃道:「嘿嘿,这要是不知道
的,还真以为你和咱们秋岩在一起了呢!」

  「想跟我在一起的人多了呢!你说是吧,秋岩?」好半天,胡佳期总算是蹦
出来这么两句。

  我抬头看了看王楚惠,对她连忙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意思想告诉我她,别
来添乱了,但我嘴上真不敢多说一个字。王楚惠大概也是会意了,耸了耸肩膀,
端着餐盘离开了。

  「佳期,来,我这多给你买了一只香辣羊肉砂锅,你最爱吃的。」白浩远端
着托盘走到了胡佳期和我身边,姿态倒是放得很低,「走吧,咱俩别桌吃去,别
打扰秋岩……」

  「你起开!你不是嫌弃我吗?你不是把我看的比你那些从小都不咋管你的家
人都重要吗?」胡佳期的说话声倒是不大,只是黑着脸、低着头,毕竟也是四十
出头的女人了,就算再怎么耍脾气,也不可能像小姑娘一样,上来就把盘子筷子
都掀翻了,再朝着男人张牙舞爪;不过那凄厉又哀怨的语调听起来让人动容的同
时,也能让人体会到以往温柔和善的胡佳期,此刻的确不是闹着玩的。

  「别这样,佳期……我知道错了,好不好?有什么事咱们慢慢谈呗?」

  白浩远显然也是被胡佳期这样子弄怕了,而且看着他此刻整个人就像霜打了
的茄子一般,我也能感受得到他应该知道自己错了,至少昨晚在胡佳期负气出门
的时候就应该拦住她劝劝。

  不过,白浩远这家伙有一个最大的缺点——从我刚认识他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这兄弟最喜欢要面子;要不是因为这个,他也不会在当初认定了艾立威将来会当
重案一组组长之后、死心塌地地跟着艾立威屁股后面混,更不会为了这件事主动
来恶心我、然后跟风纪处那帮人干架。

  在此时此刻,他好面子的毛病也犯了,于是在环视了周围一圈人的目光之后,
又对胡佳期补上了这么一句:「走吧,昂,大家都看着呢……」

  果然,胡佳期立刻对着白浩远瞪起了眼睛:「怕看是吧?你还怕看?你跟我
在一起你怕别人看是吧?怪不得你昨天在你家人面前对我这样!」

  「我……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佳期!我哪能是这样的人……」白浩远真
是一时间百口莫辩,他刚刚那句话明明是想哄胡佳期的;但他刚才话音一落的时
候,我就知道至少到今天晚上,白浩远是别想着能跟胡佳期和好了,因为这样一
句话对很多女人都是无效的,有的时候还会火上浇油。

  胡佳期此刻满腹的委屈也被点着了,紧接着,她又说出了这么一番话:「你
要是这么在意别人怎么想的,你就趁早躲我躲得远远的!我告诉你:我从今往后,
一日三餐就都跟一起秋岩吃了!晚上我也去秋岩他的屋里睡!你以后少管!」

  本来听到「都跟一起秋岩吃」的时候,正在默默低头碰着大海碗、悄咪咪地
吃着越南牛河汤粉的我,直接没注意,顺着清汤往嘴里送的时候捎带着送了一小
粒葱末,正巧后面又听见「去秋岩他屋里睡」,结果我一着急,那粒葱末我压根
都忘了嚼碎,就吞到了嗓子眼里,与此同时加了是拉差蒜蓉辣酱和青柠檬汁的肉
汤,也顺着往嗓子眼里灌,这一瞬间呛得我差点没上来气……实际上她这话说得
也没毛病:因为「去秋岩他屋里睡」,也可以指去我那个已经不住了的寝室里,
但这句话也着实容易让人误会。

  我在一边正猛咳嗽着,白浩远也被胡佳期气得吁吁之喘,但最终他什么话都
没说出口,只是把那锅香辣羊肉放在胡佳期面前,自己回到座位上披上大衣出了
食堂。

  可即便给白浩远气跑了,胡佳期也没饶了我,她突然夹起一块羊肉,摆到了
我面前:「来,秋岩,张嘴:啊——」

  「我……不用了,呵呵。」我连连摇了摇头。

  「唔呜!不行!尝一口!来:啊——」

  「胡师姐,我……我真不用,我快吃饱了。」我连忙捧起大海碗,快速地吃
着碗里的汤粉。

  胡佳琪也不含糊,见我不配合,就直接把羊肉丢进了我的碗里;一连丢了三
块,直到我抬头不耐烦地对她说:「行了,姐!你这么整,我这碗里都窜了味儿
啦!你也是的,白师兄都示弱了,你还拿我气他?咱差不多得了吧!退一万步讲,
就算你俩不过了,能不能给我一条活路啊?」

  我说完这几句话之后,胡佳期才作罢,抿了抿嘴,然后把那盏砂锅摆到了自
己面前,就着白饭扒拉了起来。吃了两口,她总算是恢复了正常,羞赧地对我说
道:「抱歉啊,秋岩……」

  「唉,跟我有啥可抱歉的……」我又把那几块羊肉夹回到了她面前那坛小砂
锅里,拿起勺子舀着河粉汤喝,边喝边对胡佳期说道,「怎么着,我也算是从来
一组,就看着你和白师兄慢慢在一起的。你俩这事儿是有点不道德,但都走到这
一步了,你俩还确实彼此相爱,能到现在不容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别管当
初是怎么在一起的,毕竟还拥有那么多快乐甜蜜呢,遇到一点坎坷困难,就认准
跟对方继续不下去了,姐,你不觉得可惜么?」

  我没想到自己居然是这么能白话的一个人,而且就白话了这么几句,胡佳期
居然被我给白话得眼泪直流。她端起碗来,没再说一个字,也没再对我故意做出
任何暧昧的举动,只是就着自己的眼泪,吃着面前那锅香辣羊肉。

  从食堂里出来,我便立刻回了办公室,我就打算趁着今天没事外出一趟,而
办公室里代管整组的事务的人选,我原本打算交给胡佳期的,但经历过中午这件
事,我临时改成让白浩远来。当我把工作日志摆到一个人坐在办公桌前生闷气的
白浩远面前的时候,我也把放在怀里的那卷熏肉大饼放到了办公桌上——我就猜
到这家伙必然是一个人郁闷、跟自己赌气,所以最后到底是没吃午饭;而我也是
真有点害怕他真的对我产生误会,为了让他消气,我特意让食堂师傅卷了两份肉、
两份豆腐皮。起初白浩远还在故作矜持,但等到卷饼里甜面酱与蒜蓉辣酱的酱汁
香味从锡纸包中飘散而出的时候,这家伙便也顾不上面子了,葱花、肉屑、饼酥、
豆皮渣、黄瓜丝,一时间吃得满脸都是。

  不过这大中午一个人生闷气,倒也不是没有所得:白浩远告诉我他已经下定
决心,如果家人还不能包容胡佳期,他就跟家里断绝关系。我不评价他这决定到
底是否正确,实际上我也想过类似的事情,而且不止一次,夏雪平也问过我这样
的问题,而且也不止一次:如果外公外婆、舅舅舅妈都没被杀,都活到了现在的
话,他们如果不同意我和夏雪平的情事,我很可能会带着夏雪平远走高飞。

  「行啦,我下午很可能不回来了,有什么要事,给我打电话吧。」

  「欸?那晚上那顿饭怎么办?」

  白浩远满嘴塞得都是卷饼,因此他的话我最初还有点没听清:「啥?什么
『饭』?」

  他猛咽下一口,对我说道:「不是原定今晚,咱们的人去跟风纪处一起吃顿
饭么?刚才我回楼里的时候,看见沈副局了,他还问我这事儿来着。」

  我仔细想了想,闭上眼睛对白浩远摇了摇头:「这事儿就算了吧。你好好哄
哄佳期姐,然后晚上你带着所有参与侦破罗佳蔓一案的师兄师姐,咱们一组自己
去搓一顿吧。」

  「也是,有你和秦耀、杨沅沅那几个毛头小子、黄毛丫头跟那个什么方岳、
马庆旸的事情在先,这饭没法吃。」白浩远不由得叹了口气,「其实这事儿也怨
我,要不是俩月多以前,我非得上赶着帮着姓曹的寒碜风纪处的人,或许今天他
们跟咱们相处得也不会是这样……」

  「算了,都过去了。」

  但在我上车之后,这件事情,我还是在心里琢磨了好长一会儿。

  马庆旸企图对我偷袭,并且打伤了秦耀杨沅沅,这件事无论怎么说,都是风
纪处的不对,但是按照中午从警务医院回来的许常诺和王楚惠的说法,除了丁精
武是这两天有私事请了假,李晓妍跟莫阳虽然也去了警务医院,但只是去看了马
庆旸他们,而秦耀他们的病房里,这二位连面都没露;尽管,我在昨天从霁虹大
厦开车回家之前,在地下停车场里接到了他们三位分别打来的电话,在电话中我
还请求他们能去病房看看那几个新入行的实习学警。

  而我对莫阳用着已经进步很大、但仍不清晰的口齿对我说的那句话:「秋岩,
对我而言,你是你,他们是他们,这不一样。」

  ——在这一刻,我仅仅意识到莫阳的这句话代表着一种不可缝合的撕裂,却
还不知道,在这句话的背后,正预示着一场噩梦。

  这一下午,我最先去的地方,是郑耀祖前妻和女儿的家楼下,我想从郑耀祖
的前妻那里套出一些关于郑耀祖和罗佳蔓的事情,顺便看看这位前妻到底是否清
楚自己前夫这么一个名人,会因为什么被胁迫到临时起意去杀人。郑耀祖在万念
俱灰之前还去了一趟前妻家,之后被我们抓捕未成而自杀,我一直觉得这不见得
是巧合,而是他早就想好了死;这样一来,那么郑耀祖的前妻必然会知道一些东
西。

  但我站在走廊里敲了半天门,也不见有人应答。

  「干啥呢,孩子?」可能是我敲门声太大,惊扰了邻居满头华发、穿着深蓝
碎花袄的老妇人。

  「哦,奶奶,抱歉了!那个……我是城建银行的,定期来给金卡客户做回访,
请问……」我这么说,是因为郑耀祖自杀前的遗言,他一口咬定如果自己被捕必
然也活不成,所以我既怕引起他前妻家里人和周围邻居的反感,又怕万一真的警
察系统内部有问题,这样会打草惊蛇。

  「你找她家啊?搬走了。」

  「搬走了?」

  「对,前天晚上十点钟找人搬走的家俱,还把一些米啊、面啊、蔬菜五谷杂
粮什么的都送给了我。我自个一人儿住,跟她家关系也算亲近。」老太太说着轻
叹了口气,「唉,孤儿寡母的也不容易,以前的男人自杀了,跑来一帮记者天天
不厌其烦地敲门,谁受得了啊?你说那男的也是,都那么有名的演员了,挣多少
钱算多啊?偏要帮着别人搞什么转账外汇的事情,唉,那玩意我弄不懂,我也没
听说过,但就不是啥好事,搞得那么贪干嘛……」

  「转账」?「外汇」?

  「您是说『洗钱』吧?」我脑子一转,对老太太问道。

  「哦,对对!洗钱……这词儿你说说,钱还能洗……」

  洗钱,多么熟悉的字眼儿——「我听局里保卫处和经侦处那帮人聊天说,差
不多有十年时间,咱们Y省方面,有人一直在让南港的黑社会,帮着通过英资背景
的银行进行洗钱,数额差不多得有五个亿。」

  「五个亿!这事儿有准儿么?」

  「英国的情报机构查出来的东西,你说有准儿没准儿?」

  ……

  「那她们母女搬到哪去了,您知道么?」我又问道。

  「这我还真不知道,人家也没告诉我……」老太太话说到这,突然十分防备
地看着我,「小伙子,你问这么多干嘛啊?你到底是不是银行的?……哦,你该
不会是那个娱乐节目、小报的记者吧!告诉你,别来烦我啊!我最烦记者,好人
坏人的事儿,你们这帮人就爱乱写一通,专门不让人省心!」

  我连忙摆摆手,对老人家解释道:「不不不,我真是银行的,我不是什么娱
乐记者。」但一看这意思,就算解释了,也不见得还能从老太太嘴里问出什么来,
于是我赶忙对她鞠躬道别。

  晚上十点钟,一般这个时间是休息入睡的时间,郑耀祖的前妻选择在这个时
候搬走,说明她的确是从自己前夫那里得到了什么情况;而她离开这公寓的时候,
又是找了人帮忙搬的家具,那就说明她还没有去外地,至少现在还住在F市或者周
围。不过,尽管说这女人有点「跑了和尚不离庙」的意思,可若是真找起来又谈
何容易?二人当初从结婚到离婚都是在首都办的,查郑耀祖这位前妻的档案,不
但要跨省,还要从警察系统跨到民政系统,如果真的查起来,搞不好会惊动郑耀
祖害怕的警察内部那些神秘人士。

  唉,慢慢找吧,只要这女人不出F市,早晚都会找得到。

  接下来的目的地,便是城西的大西监狱,已经被提交诉讼但还未参与庭审的
康维麟正被关押在这里。

  「来干什么?」

  「探视亲属,」我对监狱管教员微笑道,「他是我一个远房叔叔。」

  「证件拿出来给我看一下。」

  我老老实实地上一张身份证,监狱管教故意睁着一双怀疑的眼睛,比对着我
和身份证上的照片,看了半天之后,他接着拿出了一张表格放在我的面前:「签
下字。」

  于是我熟练地用着行楷在表格上签下了「龙宇锴」三个大字——没错,不知
道是忘了还是有意,徐远发给我和夏雪平各自的伪造身份证和磨了编号的手枪,
他并没有要回去,所以今天就被我拿来钻了个空子。我选择这样跟康维麟见面,
也是因为怕直接利用我自己的警察身份见面会被人注意,而且,亲属探视区的通
话话筒里,是没有监听器的。

  「我还在想我哪来的远方侄子,谁知道居然是你。你找我来,是要干嘛啊?」
仅仅两天不见,原本见谁都是高傲神气的康维麟,整个人显然萎靡了不少:本来
就满是皱纹的脸上更干枯了几许,而头上的白发,居然变得有些稀稀拉拉;当然,
如果我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于世,我也会陷入这种状态的。

  只是他对我的到来,似乎并不意外。

  「找你问点问题,『老叔』。」

  「呵呵,我该说的都跟你和你们局里那些小警察说了。还有什么要问的?」

  「我看过你的审讯记录了,你对罗佳蔓是怎么威胁那五个人的那部分,说得
极其含糊:比如你说罗佳蔓威胁郑耀祖,你说只是『隐约』听到了他们俩提及了
郑耀祖吸毒的事情,但是从郑耀祖的尸检报告上来看,这个人并没有药物滥用的
历史,而且他还有糖尿病。我到罗佳蔓的别墅第一天,就注意到了整栋别墅的内
部隔音并不好,在那间客房里关上门,客厅里的谈话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你当时
人在楼上,如果你把房门留下一条缝隙的话,罗佳蔓跟郑耀祖他们说的话,你听
得应该也不会差……」

  「哈哈哈,你倒是真的很开门见山,我的好侄子!但我已经告诉你了,我该
说的,已经说过了,剩下这些问题,我不想告诉你——杨珊是我的,美娟祸水东
引的计划我是主谋,你这案子已经结案了。剩下的,我不想告诉你。」

  「哦,原来如此——果然还有剩下的!」我紧握着话筒,眯着眼睛盯着康维
麟,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紧张和亢奋,「你在隐瞒什么,康医生?你还是有些
事情,没跟我们讲。」

  「那又怎么样!」康维麟突然有些愤懑,他整个人,都像是被按在砧板上的
一条待宰的鱼,「反正我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这个那个的,讲不讲,还有
啥用?」

  结果一时间,我却被他钓得有些急了:「我现在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康医
生,我不想跟你浪费时间……」

  「我都已经没几天活头了,而你未来的的日子还很长——一个小时对你来说,
又算得了什么呢?呵呵!」康维麟开始耍起无赖来,「我愿意就这样跟你一起大
眼瞪小眼,啥也不说,就在这干坐着!」

  看着他挑衅的目光和贱笑的表情,我很想砸了手中的话筒;但我同时意识到,
康维麟这家伙,此刻应该是很怕死,仅仅两天,在重刑犯监狱里的时光,就把他
之前为了罗佳蔓、为了爱情而被捕时候那种凛然与决绝磨光了,而他身上那种求
生欲,让他依旧在紧紧地握着手中的话筒没挂断。

  只要一个人怕了,那他就是有弱点的。

  冷静片刻之后,我另起了一个话题:「既然你谈到了生死,我就跟你说说这
个:你知道我一直在意的事情,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你那天晚上,在豪龙酒店1015
号房间,明明受了那么多刀伤的你,居然没有一刀致命。我问过我那两个同事白
浩远和许常诺,从你身上的刀伤看,我们都推测这个杀手用的是208系的警用匕首,
如果能在你身上算时间内刺了那么多刀还不致命,那么这个人可真是个老手啊,
用刀的准确性要超过你康医生教过的所有学生,也超过你自己。如此明确地下刀,
让我有了一种想法:这个杀手是不是故意不想你死在他手上,却只是让你遭受一
些皮肉之伤?」

  「你想说什么呢,小朋友?你认为这个杀手,是我找来演的一场戏么?我且
问你,这个杀手跟整个事情有什么关系吗?我至于如此画蛇添足?难道他不是练
勇毅找来的吗呵呵,现在的孩子啊,想象力可真是丰富!」康维麟对我嘲讽道。

  「那个杀手跟练勇毅有关系,但并不是他请的。」我说道,「我重新查过了,
那天晚上你联系完白浩远之后,你没有马上离开你的房间,而是一直在房间里等
着按照你的描述,那名杀手已经被通缉,而我今天,恰巧在当时的监控录像上看
到,我和白浩远许常诺赶到酒店的时候,在酒店大门口,出现了那人的踪影,恰
巧与我们擦肩而过——从我们市局到豪龙酒店,足足用了十八分钟,这中间足够
你逃跑的,可你却没有。而在那之前,你接到了一个不明来电,查不到号码、查
不到归属地和来电时的位置、甚至在通讯公司查不到当时的通话记录,只是在你
的来电显示上面留下了一个『*E5801#』的奇怪字符串;而同样,在这通电话于
你手机上留下记录之前五分钟,也在练勇毅的手机上留下了『*E5801#』的来显,
也就是说同样的电话也给练勇毅打过,换而言之,是杀手找的练勇毅,而不是练
勇毅狗急跳墙,为了灭口杀你而找的杀手。」我深吸了一口气,追问道,「康维
麟医生,你是被什么人威胁了吧?」

  「威胁不威胁又怎么样?我这几天总算是想明白了:我必然是活不成的,我
不如顺水推舟,帮一些人一点小忙。」

  我猛地一拍案台:「你要帮哪些人?如果那些人干的是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哈哈,那我管不着!只要法庭一宣判,我马上就会离开这个世界了,什么
天理,与我何干?」

  我知道自己又有些着急,问错了话,对于他现在这样的心态,跟他唱高调是
没有用的,于是我稳了稳自己的思路,又问道:「那你帮这样的势力,帮他们避
免了许多麻烦,他们帮你什么了吗——比如,他们怎么不帮着你减刑,至少留你
一条性命?」

  没想到我的一番话,却让一直无精打采的康维麟,立刻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
突然坐直了身子,他警惕地看了看正在他那侧探视区门口打折瞌睡的站岗狱警,
又看了看身边其他正和亲朋交流的犯人,脸色阴沉、目光中充满了强烈探求欲,
小声对我说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咬了咬嘴唇上的死皮,看着面前的康维麟,我心想反正他已经是一个围墙
之中的将死之人,他已经一无所有了,我对他来说反而是棵救命稻草,于是我也
压低了声音说道:「郑耀祖在自杀之前,曾经说过自己如果被捕,死得也会很难
看,莫不如从桥上跳下去摔得粉身碎骨,我今天刚得知的消息:郑耀祖利用过自
己在南港的便利,给『某些人』做过洗钱的事情;而在逮捕你的那天稍早些时间,
市长成山在从一辆轿车上西下来以后,在警局门口自杀,他承认了自己收受贿赂
的事实,再联系起之前他儿子,三少爷成晓非的死,我就在想,是不是有人害怕
成山的一些事情,被罗佳蔓通过三少爷知道了,于是有人逼迫三少爷自杀?然而
没想到,三少爷用自己的命也没保住自己的爹,显然是那些人不信任成市长。而
能够同时做到这些事情、并且对你派出杀手、并能够要挟到你这样一个有地位、
高收入人士的,只有一个群体:那就是『天网』!康医生,你还有你妻子罗佳蔓
的案子,虽然表面上是你们二位的一场复仇,但实际上,从这场复仇的开始,你
们两个就触碰到了逆鳞。说得难听点:我猜测,假如你没有在最后被我发现逮捕、
假如罗佳蔓不是因为得了绝症,一定会有人来解决掉你们两个,你信么?」

  听到「天网」二字,那一瞬间康维麟仿佛被雷击一般全身一震,接着他的目
光又变得呆滞了起来,眼神里带着几许茫然,随即又恐惧、又不甘心地紧紧闭上
眼睛,张开嘴巴,努力地喘了一大口气。

  「你这小子还真是聪明,要不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当了什么代理组长。我这
几天想明白的,就是你说的这些事情:我和美娟,不是被人欺负,就是被人利用,
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两只蝼蚁罢了。」康维麟疲惫地说道,「我已经没别的路可走
了,你还跟我说这些干嘛呢?」

  「如果我告诉你,你还有条活路呢?」

  康维麟的眼睛顿时一亮,嘴角却向下撇了撇,惊讶到稍稍有些愤怒:「你在
骗我么?」

  「我没骗你。没错,诚然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你难逃死刑,想给你翻案更是
无稽之谈;但是,如果是参与『跨案件调查』呢?」

  「跨案件调查?」

  「对。我可以告诉你康维麟:国家情报调查部,现正在调查关于『天网』的
事情。你的第一次庭审要等到下周,但是从明天开始,F市情报局就会跟全省警察
系统成立一个专案组,如果你有这个意愿,我会在明天立即通过专案组向情报局
申请,把你从这监狱里移送出来,让你作为证人配合调查——情报局什么情况,
你应该清楚的。如果那些操控你的人能够被解决,那么你不就是单纯的自首、单
纯配合执法,而是『立功』;到时候别说免除死刑,就是给你减刑让你不用在牢
里度过余生,那都是有可能的事情!」

  我一边说着,一边紧抓着话筒,另一只手则放在衣服口袋里,紧攥着大衣的
里子,手心里的汗水,在流淌出来之后,甚至都有可能立刻结霜;我能从左下颌
出的一条动脉血管那里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同时连呼吸的时候,我都会忍不住的
颤抖——我又一次地对自己毫不确定的事情孤注一掷,而这种手脚冰凉、肾上腺
素飙升的感觉,似乎又有些让人上瘾。

  康维麟摘下眼镜,揉着自己的睛明穴,缓了口气后,对我压低了声音,几句
话一叹息地说道:「『天网』的传说我听过,事实上我相信在这个城市里,能混
到跟我同样位置的人们,都多少会听过关于他们的种种传说……唉,但我并不相
信那些事情,我甚至都怀疑这个组织根本就跟『共济会』一样,是编故事、是阴
谋论……呼……可我确实被人找上过,就在你所说的,我被杀手袭击的那天。」

  接着,康维麟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全都吐给了我:事情还要回到那天晚
上,在设计师Spring chen和演艺经纪人林梦萌在F市被捕后。康维麟当天晚上在
酒店里,看到了电视上对沈量才的临时记者招待会直播,康维麟知道,如果陈春
和林梦萌被捕,那么很快警方就会推论出下一个嫌疑人就是自己的学生练勇毅,
那么他的整个计划就彻底圆满了。按照计划,他本来就在那一刻就准备离开F市,
并且已经准备好了渠道,先坐大巴去Q市,然后从Q市乘车到金阿林,再从金阿林
乘国际列车去莫斯科,从医并执教这么多年,他在俄国和东欧、北欧都有不少的
朋友,他自己的俄语和芬兰语也不错。

  可就在他刚准备动身的时候,他接到了那个来显为「*E5801#」的电话,电
话那头的人还用了变声器:「康维麟医生,想走是吧?」

  「你是谁?你看得到我?」康维麟问道。他知道自己被人监视了。

偷拍 2022-7-29 21:50

  但那人并不回答,而是自顾自地对他说道:「你的复仇计划很高明,我们也
很同情你妻子罗美娟的遭遇。只是,你和你的亡妻,真的惹错了人。」

  「你们想怎么样?」

  「当然是按照我说的做:等下我挂断电话之后,你立刻打电话给现在侦办你
亡妻案件的那位白警官,他的电话号码,应该在你手提电脑包最外层的名片袋里。
你把电话打给他后,你就说有人要杀你——如果你不这么做,那我可以保证,你
没办法活过今晚。」

  「谁要杀我?」

  「你别着急,再等等杀手就到了,他现在在路上,」那个声音轻蔑地说道,
「当然,是我们派过去的。」

  「你们……」

  「不过你放心,他是受到过专业训练的,他不会真的杀了你,只是让你受点
皮肉伤、出点血、再昏迷一会儿,配合我们演一出戏——做了这么多年的医生,
你该不会怕疼吧?」

  康维麟闷了口气:「然后呢?」

  「然后,你应该就会被送到医院抢救、输点血、睡一觉;等你醒了,警方会
找你问话,到时候你就把所有的事情,完全都往你的好学生练勇毅身上引,当然,
如果他们已经开始怀疑练勇毅了,你就顺着他们的话往上说,他们怎么问,你就
怎么说,明白吗?在那之后,你愿意去哪就去哪,我们不会再干涉。」

  康维麟在这个时候,不禁犹豫了,因为在他的本来设计中,如果再次遭遇警
察的话,他应该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刻意地把所有事情都往练勇毅身
上推,反而可能引起警方的怀疑——在我听来也的确,如果他那时候表现得无辜
一些、无知一些,我还真兴许不会怀疑到他。

  「按照你所说的去做,如果我暴露了自己怎么办?」康维麟留了个心眼。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也会保全你的性命的,算是你对这次合作的奖励;
但有三个前提:第一,你必须按照我刚才说的去做;第二,你不可以把这通电话
透露给别人,更不能透露给警方;第三,你亡妻罗佳蔓跟你说过的,关于被她威
胁、被你栽赃的那些人的事情,你要烂在肚子里,一个字都不许跟别人提!你能
做到,那么即便是你将来被人抓了、要被正法,我们也可以帮你免去一死;但是,
如果你不遵守规则,别说你会死得很难看,你的亡妻也会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康医生,你可想好了。」

  听了这番恐吓,康维麟不得不答应;但就在自己准备答应的时候,电话那边
却主动挂了。康维麟不敢懈怠,立刻给白浩远打了电话——没错,之前白浩远给
康维麟留的电话号码,正好放在手提电脑包的名片袋里。只不过,他在给白浩远
打完电话之后,内心就陷入了挣扎,一方面他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正被人关注着,
对方对自己的恐吓言犹在耳,另一方面,求生的欲望却想让他尝试一下,看看自
己究竟会不会跑掉,尤其是这种让自己等着被人宰割的煎熬,实在让他度日如年。

  犹豫再三,他还是决定逃跑,但就在他打开房门的那一刻,那名杀手也正巧
刚刚走到他的房门前。

  「康医生是吧?得罪了。」

  随即那人推着自己的身体往套房里进,到了窗边,便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不过的确,就像神秘电话里那个声音说的,刺在自己身上的每一刀,都是有一定
预判和测量的,康维麟不敢吭声,也就只好任其在自己身上摆弄着刀刃。

  「还真就得是知识分子,康医生,你是我遇到过的最配合的。打搅了。」那
名杀手在康维麟的身上捅了一遍之后,还礼貌地对他道了个别,然后抬手照着康
维麟的后脑,便将他打晕。

  后来,康维麟便按照那个神秘电话的吩咐做了那些事,但他发现,自己仍然
被警方怀疑、还被安排了几个制服警看守在病房周围,因此,他便立刻找了个机
会逃离,但随即他便意识到,自己以当时的状态想逃也逃不了多远,而且就算是
真的能走,一想起罗佳蔓来,他又对这座城市万般地不舍。那天晚上,他确实很
茫然也很灰心,无奈之下,只好逃到了罗佳蔓的别墅里,坐等被捕。

  再后来,他又想起那个神秘电话对自己说的,「他们的人」会保全自己性命,
于是他又燃起了一丝对生的渴望,只不过两天过去,康维麟从市局的拘留室到现
在的大西监狱,康维麟并没有发现任何有人要保全营救自己的蛛丝马迹,短短两
天,康维麟却在监狱里,却没少受到那些牢头狱霸的欺负。

  在这些欺负和绝望里,康维麟慢慢地想到了一件事:那个神秘电话要求自己
把所有事情都往练勇毅身上推,会不会是那神秘电话是故意要自己暴露在警方面
前呢?

  旋即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而之后,康维麟终于明白自己被耍了:他知道自
己学生现在在为隆达集团投资的私立医院工作,他也当然清楚练勇毅曾经为富家
人妻千金整容、结果出了人命的事情,而在这之间的那些日子,练勇毅的状态经
常是见首不见尾,但其中的某一年,正好赶上医科大学的整十周年校庆,那天康
维麟做东请了自己的那些学生聚会,那次练勇毅也去了。席间大家都喝醉了,在
酒桌上,康维麟借着酒劲,说了一番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是恶俗玩笑的话:「告诉
你们这帮大老爷们儿,你们一个个的少他妈跟我面前装逼扯犊子!都在我面前牛
逼啥啊?去年那个曹广曜牛逼不牛逼?嘿嘿,被我弄成人妖了哈哈哈,现在那身
材、那骚样、那胸那屁股,他现在比女人还美……告你们,给哥们儿惹急眼了,
我把你们全都隆胸整脸、打上雌激素,让你们去给别人嗦楞鸡巴卖屁股去!敬爱
的女同学们,你们也听好啊,你们家老公园、男朋友的,要是不听话的、你看不
顺眼的,也给我发过来,呵呵,正他妈缺货呢!」

  后来那天晚上,练勇毅喝得酩酊大醉,走起路来离棱歪斜的,却还说要带着
所有人、无论男女,都去「喜无岸」享受「酒池肉林」,但当时还是被其他人背
上车送回了家。再那之后,每次康维麟或者其他当初的同学问起练勇毅,他怎么
去给人做变性手术的事情,他总否认说自己那天说了胡话。

  ——一直到罗佳蔓后来,在练勇毅的家里,无意间发现了一个档案夹:那上
面,全都是练勇毅曾经参与过的帮人做变性手术和准变性手术的资料,并且那些
人还被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弄到了某个类似俱乐部的地方,培训洗脑成了性奴。罗
佳蔓连忙用自己的手机拍下了几页,然后查了那些人的姓名,对比了一下照片,
才发现,那些被实施了准变性手术的患者,竟然全都是外省有前科的杀人犯、毒
贩……

  我觉得我一时间都忘了呼吸,但随后还是咽了口唾沫:「所以,罗佳蔓用以
威胁练勇毅的,不是他当年意欲迷奸、结果搞出人命的事情?」

  「我的小何警官,与这个事情相关的东西,应该早就被销毁了。美娟即便知
道,也只是从练勇毅的日记、相片或者其他渠道得知的,可能会具有法律效力,
但是用来要挟他,可能都挠不到他一点皮毛。只有这种要命的事情,才会让我那
好学生知道疼。」

  「所以,罗佳蔓发现的那些资料中,也有陈春的?」

  「对。陈春原名叫陈立雄,R省L县人,高中时候,因为跟同学发生口角,于
是晚上翻墙到了对方家里,杀了对方一家五口,还强奸了他同学的妹妹,并且对
其母进行了奸尸;后半夜又去了那同学的女友家里,同样是先奸后杀的套路——
这些也都是我在网上查到的新闻,只不过新闻上说,陈立雄已经被执行了死刑。」

  那照这样说来,「喜无岸」的背后,很可能就是这个「天网」了——因为也
只有这样的组织这样的力量,才能把那些命案累累的杀手们、杀人犯和毒贩们归
拢到一起,采用各种极端的手段,把他们从男人调教成女人,并为这个组织敛财。

  而罗佳蔓用以要挟逼迫陈春的东西,自然也是她的真实身份。只是我又些在
一起,检察院的萧叡龄在那天非要把她带走,还说她是自己的线人——难不成,
萧叡龄他们的侦查监督处也在调查「天网」?公子啊,你究竟是敌是友?

  至于林梦萌,她其实也没完全说了真话,事实上据康维麟所知,南港洪兴会
的那三位,骆先生、范先生和现任龙头「青城佬」,他们每一个,在原先那位温
先生在世的时候,都偷偷上过林梦萌的床,帮规是帮规,但是面对温香软玉、媚
肉生香,他们不见得会对林梦萌怎样;真正要她命的,是她当初和郑耀祖曾经帮
着Y省的高官做了一件事:简单来说,就是以郑耀祖的名义在南港注册一个房产中
介公司,然后以中介公司的名义,买入林梦萌那些「一次性」模特演艺公司的股
权,并马上转手买给与Y省高官有联系的小型金融公司;再然后,郑耀祖拿着售卖
股权赚来的这些钱去投资南港的房地产,用从房地产投资中赚到的钱,再从Y省那
些小型金融公司手中赎回那些股权——这样一来,林梦萌的经纪公司水涨船高,
剩下的两方又都有钱赚。

  「那位高官是谁?」

  当然,在我心里还有很多疑问:比如成山在其中又参与了多少;那个「Y省高
官」又是谁;这件事情,又跟「天网」有多少联系。

  然而,就在这时,探视的规定时间到了。

  我意犹未尽地看了看墙上的时间,又看了看走到了康维麟身后的那名狱警。

  康维麟也有些不舍地看了看手中的话筒,皱着眉头咬着牙对我说道:「你放
心,如果你能尽快做到你该努力的事情的话,我相信有些想要的东西,你早晚会
得到的。我在里面会等着你的,『侄子』。」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老叔。别跟别人说你见过我。」

  「我心里有数。」

  从监狱中离开后,我立刻给白浩远打了个电话,只跟他反映了一下康维麟在
监狱里被牢头狱霸欺负的事情,要求他以市局重案一组的名义通知大西监狱,暂
时给康维麟关押到禁闭间,但提供最好的硬件设施,并保障其健康与安全。

  虽说联合专案组明天才会正式成立,但我把车子开在高速路上的时候,我越
想越觉得事不宜迟。此刻已经是4:53,我便连忙把车子直朝着情报局的门口开了
过去。

  从大西监狱开车到情报局正好一个小时,到了楼门口,我便立刻拿起手机给
夏雪平打电话,正巧看见她跟周荻一前一后地从楼里出来,我心中刚微微生出一
种怪诞的思绪,夏雪平正好拿起手机拨通了我的电话,那种思绪便随着用梁静茹
那首温婉的《丝路》设置电话铃声,还有在夏雪平一抬头看到了我的车子之后那
种喜出望外的笑容,而瞬间消失了。

  于是,我也赶忙下了车,对她招了招手。

  此刻的周荻,正好朝着情报局对面的那家罗森,走到我的身边。他一见我下
了车,先是一愣,然后对我点点头,招了招手,动了动僵硬的脸部肌肉对我微笑
着打了声招呼:「秋岩,来了啊。」

  看他先对我打了声招呼,而昨天夏雪平又帮着他带话说他为之前对我的态度
表示抱歉、明天还要请我吃饭,当着夏雪平、以及身后不断走出来的情报处、调
查课的同事的面前,我也不能太不懂事,于是我也冲他点了点头:「嗯。听雪平
说,明天你要带嫂子来,一起请我俩?」

  「嗯。」他听到「嫂子」这个词后,有些勉强地笑了出来,「其实她一直说
想单独请一下雪……请一下夏警官,正好你之前也提议,正好就一起了。」

  「哦,那挺好啊。地方定在哪呢?」

  「『盛世皇朝』怎么样?地方有格调,味道也不错;我家那位,嘴巴也挑,
还比较喜欢吃传统一点的菜。」说起后半句,关于「我家那位」的时候,周荻的
眼中明显透着一股无奈的劲儿——提起自己老婆的时候就这眼神的,这对于一个
刚结婚的男人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可我并不在意那个,我依旧对他半讽半侃地说道:「行啊,『盛世皇朝』,
好地方!京城风味、东北炖,山珍海味、八大碗!反正你周师兄做东,去哪吃还
不是得你定么?就算你带我和雪平去路边摊吃五毛钱三根的麻辣串,呵呵,我也
得认不是么?」

  「聊吃的呐?。」夏雪平走到了我身边,看着我笑了笑,接着又转向对着周
荻说道:「你不是买吃的么,赶紧去吧。我跟秋岩说几句话。」

  「那行,我先去排队,帮你占个位置。」周荻说完转身就走了。

  我诧异地看了看夏雪平:「怎么?你让他给你买晚餐?你不回家跟我吃吗……」

  「唉,临时加班,估计十二点以前是回不去咯!怎么,又要吃醋呀?」接着
夏雪平推了推我的肩膀,「上车跟你说吧。」

  于是我帮她拉开副驾驶的门,等她上了车后我又从另一侧坐进车里,等我坐
好之后,她立刻把我的手拉到她的手里,放在操控杆出与我十指紧扣。从大楼里
走出来的探员不少,但我俩牵着的手却并不会被他们看到。夏雪平微笑着没说话,
安静地歇了一会儿,她握着我的手,劳累地把身体靠在座椅上,我又帮着她调低
了椅背,升高了座椅温度。

  休息了片刻,夏雪平才开口:「都是因为要成立这个联合专案组,今晚才要
连夜加班。刚才从中央警察部和国家情报调查部的特派员都已经到了,稍等一会,
咱们省厅的聂仕铭厅长也要来,等一下会集体开个准备会议,然后要做的准备工
作还很多。」夏雪平又担心地看了看我,攥紧了我的手,「另外,我隐约听到岳
凌音跟那两个特派员商量事情的时候说的话:好像明后天,专案组刚成立就会有
个大任务,貌似好像是因为怕国情部这边泄密的事情,需要有F市本地警察系统的
人执行,搞不好,这事儿得摊你身上。」

  「摊我身上就摊我身上,我不怕。国情部对付的人,还能是什么样?天网的
人又能是什么样?大家不都一个脑袋、四条腿么?还能是三头六臂怎的?」

  夏雪平看着我,忍俊不禁:「得了吧,那个人能长四条腿啊?我看也就你长
了四条腿吧!」

  「你不也是么,冷血孤狼?嘿嘿!我是小狼崽,当然长了四条腿呀!」我故
意逗她笑道。

  「没正经!你是白痴吗!反正你不许掉以轻心,不许出事儿,知道不知道?」

  「哎呀,知道啦!『F市第一女刑警』最担心的那个人就是我何秋岩!——嘻
嘻,好久都没听你叫我『白痴』了!」

  「哼!骂你你还嘚瑟!」

  「嘿嘿,听你骂我我开心呗!」我笑了笑,又疑惑地想起另一个人,然后对
夏雪平问道:「话说,这次开会,聂仕铭会出席,那胡敬鲂那个老家伙呢,他不
来么?」

  「胡敬鲂和聂仕铭,他们是分派系的,你知道吧?」

  我点了点头。

  夏雪平继续解释道:「这次首都那边牵头策划这个联合专案组的人,也是聂
仕铭这边的。」

  「呵呵,他喵的!又是『考学派』和『警专帮』的那点破事儿!」我笑骂道。

  「不仅如此,还有红蓝二党的竞争,这群人也在参与。」

  「呵呵,对哦。这帮人给咱们立规矩,不能参与政治活动;可他们呢,一个
个的比谁参与的都欢。」

  「抱怨这个没有用,现状就是这样,上面的那群『考学派』也好、『警专帮』
也罢,他们都得靠着这种方式才能生存。咱们不想参与这种党争,讨论它也没意
义。不过,胡敬鲂在Y省的所作所为,上面也都清楚。我不愿意跟他时时刻刻都锱
铢必较,就是因为我知道早晚有一天,会有人治他。」

  说到这,她又用手指像弹琴一样在我手背上的血管与骨骼棱角上面轻轻抚弄
着:「专案组组长是岳凌音,我和周荻都是副组长,从今晚开始,要忙的事情就
更多了。小混蛋,从明天起周荻也是你的上司了,妈妈知道你因为我对他有什么
误会,但我还是希望你,能顾全大局、为了共同对付我们那些敌人,能尽量跟他
和睦相处,好不好?」

  「嗯……我知道了,类似的话你最近天天说。本来咱俩之间就该是你说什么
我听什么,我难道还能违背女王大人的命令不成?」我无奈地叹着气,酸溜溜地
说道:「谁让我的女王大人是个大美女、有这么杰出优秀呢?我吃醋那不是正常
么?」

  「哟哟哟!损别人的时候还变着法的夸自己女朋友呢,你这跟谁学的?」夏
雪平看了看我,轻笑着伸出食指,在我的鼻尖上刮了一下,又对我说道:「你要
是真看他不顺眼,那你以后就别去理他、不跟他一般见识不就好了?」

  我侧目看着她,情难自已地嘴角上扬,并对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那没什么事情,我就去买晚餐了。你和美茵要好好吃饭。」

  「你等一下,」我连忙拉住了夏雪平的手,「我还有个正事儿要跟你说……」
紧接着,我便把自己从康维麟那里得知的所有消息告诉了夏雪平,并对她说道:
「……这个康维麟那儿,我已经以咱们市局重案一组的名义,要求大西监狱把他
关到禁闭室里保护起来了,但问题是如果天网这帮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那么
多死刑犯从外地搞出来,给他们变性、再调教成性工具,那搞不好在咱们F市这边
更是如此,他们想去监狱里弄走一个人、或者弄死一个人,那都是探囊取物一样
方便。而且我已经答应康维麟,如果他配合的话,给他按照『立功』情节处理,
所以我就在想,你能不能马上把这件事告诉岳凌音,让情报调查局的人立刻把这
康医生转移?就现在这种条件,让这帮探员们找地方把他看起来,甚至送到军队、
军事监狱去,都比在大西监狱安全。」

  「他说的东西如果属实又准确,那我们现在真的需要有这么个人来配合调查……
「夏雪平一时间也有点苦恼,她对解释道,「可你要知道情报调查局想从警察工
作口这儿把人转出去,这里面的文件手续什么的麻烦得很……啧,这就是情报局
不如安保局的地方。」

  「不是中央警察部和情报调查部的特派员都来了吗?你跟岳大婶能不能在他
们这儿想想办法?」

  夏雪平来不及多想,连忙点了点头:「这倒是个门路!行,我不跟你多说了,
事关重大,我得马上去跟凌音商量。你快回家吧!」

  「嗯。还有个事,我电话又被网监处监听了。徐远之前一直没让他们恢复监
听,但前一段时间沈量才那家伙又挑的事情,他好像还拿了一纸公文。」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夏雪平紧张地皱起眉毛,「沈量才这一段时间,好
像有点不正常。」

  「呵呵,他可不是不正常么!而且人家是拿着一纸公文去的网监处,你觉能
是怎么回事?至少在咱们重案一组,不少人已经心里明镜似的,清楚咱们这位沈
副局座已经俨然成了胡敬鲂的心腹爱将,咱们俩呀,你跟他姓胡的、姓沈的有宿
怨,我让人家二位长官屡屡掉脸,人家给咱们挖坑、算计咱们,也是无可厚非。
反正你放心,目前看,之前咱俩的通话和信息记录什么的,问题还算不大,这事
儿是我那个朋友白铁心告诉我的,他帮着我俩销毁了不少记录。只是以后咱俩有
些事情,不能打电话说了。」

  「我知道了。其实我最近也一直在担心这件事。」夏雪平难受地长吁一气,
然后转过头温柔地看着我,再次紧紧握住我的手,「没关系,我跟小混蛋在一起,
又不差这几通电话,对吧?」

  我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晚上如果我能早点忙完,我会赶回去的;但如果我回
不去的话,你别忘了明天带上你的警服。」

  「我知道了,不会忘的;你也……欸?」我正说着,她开了门就匆忙地下了
车,我都来不及跟她道别。

  我正无奈地低头叹气,副驾驶侧的车门又打开了,她前后左右看看,猛地捧
起我的脸颊,对着我的嘴巴用力吻了一口,并伸出舌头在我的口腔与舌尖处刮了
一圈,接着温柔地冲我笑了笑,才再次下车离开,直接朝着楼上跑去。

  我陷入了几秒钟甜蜜,又突然反应过来她并没去买晚饭,我只好调头开到那
家罗森找周荻去,然而,这家伙的身影我也没看到,——没想到我当初如此崇拜
的一个人,居然也挺不着调的。不过我倒是被一个岳凌音手下的一个少校认了出
来,我只好排队帮着夏雪平买了一份酱油汤底的魔芋面和两份芹菜牛肉包,让那
名少校帮着给夏雪平带了回去,自己又一口气买了五份便当,两份归我,一份归
美茵,剩下留两份当做我和小坏丫头晚上嘴馋时候的宵夜。

  从店里出来上车的时候,在街角我看到了一辆熟悉的Mini-Cooper,车子里
面,似乎有一个很熟悉的倩影,在与另一个如木石一般无动于衷的男人说笑,并
给他嘴里喂着吃的。

  我却也并没在意,只准备去接美茵那丫头回家;但是车开到半路,美茵又给
我打了电话:果不其然,她又被隋琼岚叫出去吃饭了,所以也不用我去接她。据
她讲,本来作陪的还有狄家那父子俩,但被美茵一闹腾,狄家爷俩只能撤退。我
知道,隋琼岚这么安排,就是想让美茵去和那个狄瑞珅谈恋爱,其实我现在还挺
希望美茵能够找个好男生,并且可以趁早解决她的终身大事,毕竟就我、夏雪平,
跟她,外加现在在外地的老爸,咱们四个现在这种古希腊悲剧式的关系,在一起
相处必然会觉得尴尬,可美茵毕竟是我的妹妹,还是自从夏雪平走后,在这十年
间每天晚上跟她光着身子、探寻青春期男女身体奥秘、搂在一起睡出来的感情,
想着要她嫁出去,我还真有些不舍。

  何况那个狄家父子的形象,越想越不像好人……

  仔细回想一下那天晚上从那餐厅离开时候的场面,我这姨妈似乎跟这爷俩的
关系,好像也不大一般;倒也有可能是西欧那边人开放,在一起相处时候的礼仪
比较热情,但是隋琼岚对那狄瑞珅的态度,是不是有点太热情了呢?

  关键是,这小子看夏雪平时候的眼神也不正常!——去他妈的,我真是越想
越觉得,不能让美茵与这个公子哥发生什么关系,否则可真不知道,万一让这么
个山中狼相外露的臭小子当了我的妹夫,这个家会出现什么问题——我早晚得找
机会,跟隋琼岚好好聊一聊!

  不过那至少也是明天之后的事情了,今天这无聊又忙碌的一天,总算过去了。

  回到家中吃了饭,又看了一会儿电视:这一时间段内全国的电视节目都让人
心烦,因为全国上下的省级电视台,都在滚动播出着自己省内第一轮竞选辩论,
对于政治一点兴趣都没有的我,觉得这样的直播冗长而乏味,于是我只看了一会
儿,便关了电视。想起夏雪平的房里或许还有那种「米粒」摄像头和监控器,我
便立刻进了一楼卧室,从电脑桌里拿出家里的高光探照手电筒、还有老爸的放大
镜,对应着这双人床的位置观察这四周的角度,然后一边用手电筒照、一边用放
大镜看——没一会儿的功夫,我便在衣柜顶部与天花板的夹层处、洗手间门的门
轴处、还有床头的灯罩上头各发现了一只窃听器、两颗摄像头——平时要不仔细
观察,真就会以为,那这玩意只是某个零件的螺丝、或者未长成的蟑螂、蚂蚁之
类的虫子……不过如此看来,用这种拿手电反光来探测的土办法,反而更有效。

  把那几个摄像头和窃听器,还有大白鹤给我的U盘存放在楼上自己房间抽屉之
后的我,发现自己也弄了一身臭汗,我休息了片刻便准备洗澡。就在我拿换洗衣
服的时候,我看到衣柜里正摆放着一支手机自拍三脚架,一股邪淫与玩乐之意瞬
间蹿上心头:嘿嘿!干嘛不利用这个机会,给夏雪平录一点「有意思」的东西呢?

  之前夏雪平跟我承认过一件事:她自己独居的这几年,偶尔在晚上也会幻想,
我手淫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她对其他男人的手淫模样并没有任何兴趣,但平时
在局里的时候,每次路过或者坐在食堂里吃饭,偶尔会听到那些上了岁数、家里
又有儿子的女人们聊自家孩子「青春期躁动」的种种故事,而在听过那些碎嘴的
女人的谈话之后,她理所当然地认为,现在的小男孩,都会在刚刚发育的时候偷
妈妈的内衣内来亵玩,并套在阴茎上自渎,于是她也顺理成章地会去猜想,我在
这个她已经离开的家里,会不会偷用美茵的内衣内裤;如果她没离开的话,那么
我会不会在她的贴身衣物上留下痕迹——毕竟,在我更小一点的时候刚刚会遗精
的那阵子,每天晚上都缠着她睡的我,已经用那清澈的初精在她的手臂和肚皮上
做了不少记号。起初她也觉得,自己会突然产生这种想法实在是不可容忍、不可
原谅,但久而久之,这种羞耻的想法却成了对我的挂念与愧疚,她甚至在心底逐
渐产生了一种「身为妈妈,没给秋岩机会让他在我胸罩和三角裤上坐那种『小脏
事儿』,真是对不起他」的念头,她把这种每一个其他的家庭中母亲避之不及的
龌龊,当成了自己内心的缺失、生命中的遗憾;久而久之,这种念头,又随着她
被段捷暗地里下了「生死果」,以及与我的重逢,成为了一种让她每天都在理智
与情欲之中挣扎的催情剂。

  因此在上个月那段甜蜜的时光里,我每天都会手淫给她看,她也会很渴望又
很温柔地帮着我动手撸,她会觉得,眼前这个自己生养出的、与自己有直接血缘
关系的小男孩,自慰时候的样子很美妙;而每次在看过那一滴滴乳白色的液体如
同熔岩一般喷涌而出之后,她的神秘宝穴,都会湿成一片汪洋。在这个时候,如
果我再乖巧地叫她一声「妈妈」,她必然会意乱情迷到话都说不出来、唯有以湿
吻报还。

  于是,我决定用自己的手机,给她录下一段洗澡时候的自慰视频,并找机会
通过电脑转存到她的手机上;而今天我也决定,就在她的卧室里面那个卫生间里
洗,这样也方便我从衣柜里翻出她的内衣。

  我把洗澡水在浴缸中放好,然后把手机镜头调好角度,然后故意在镜头前录
了一段脱衣舞,同时口中也一遍遍地诱惑着呢喃着她的名字和我对她的爱称:
「嗯……妈妈……夏雪平……妈妈老婆……喜欢我的身体吗?……嗯哼!儿子的
腹肌还可以吧?嘿嘿!……胸肌呢?一天天还总是埋怨我喜欢摆弄你的乳房……
就是喜欢玩妈妈老婆的奶子!你吃儿子乳头的时候也不少啊……儿子的屁股怎么
样?在男生里算结实的吧?每天晚上,小混蛋我就是抬着这样的屁股,用力在妈
妈你的双腿之间用力肏夏雪平大人的美屄的!嘿嘿,夏雪平大人的美骚屄……嘻
嘻……听了这个词是不是又想打我了呀?——嘻嘻!妈妈的美骚屄……就是喜欢
妈妈的美骚屄……妈妈老婆听到这个词,不是觉得难听,而是因为小穴流水了吧?
嘿嘿……看看儿子的阴茎……或者说,儿子的鸡巴!嘿嘿嘿!反正你现在不在家,
我就要说这个词——怎么样,儿子老公的鸡巴大不大呀?是不是红得像一条烧火
铁棍一样呀?嘻嘻,妈妈老婆夏雪平大人,小混蛋就是要逗你!」

  录完这一通十三招,我立刻趁着情绪,马上跑出卫生间去,打开了夏雪平的
衣柜通翻找,正巧一下子找到了那一套熟悉的紫罗兰蕾丝三角裤与贝壳杯内衣,
一着急,还把她平时穿的两双灰色棉袜从衣堆里带了出来,掉在了地上,我连忙
蹲下去捡。

  这一蹲下,原本精虫上脑、淫欲炽热的我,情绪瞬间被打断了,因为我在床
下看到了两样东西:其中一个,是放在防尘套中的一只飞机杯,而且还是有减噪
功能的、可以在内部自动抽插扭动的电动飞机杯,杯底还镌刻着型号:「005-熟
女徐娘型」。

  ——我只能说,夏雪平大人,你对你自己的身体还真是不了解,她难道就不
知道在她的蜜穴深处,有一条会充血的、如同舌头一样的海绵体肉芽么?看来她
真的没骗我,她真的不太会自慰,就算有需要了,也真的只不过是刺激阴蒂和夹
腿而已;而且她也还真是有些自卑啊……我知道这个情趣品牌,甚至在专二实习
的时候,在D港参与过成人博览会的秩序维持工作,因此摸过这家厂商生产的飞机
杯的所有型号的倒膜样品,如果非要说哪个型号跟夏雪平的膣腔相当,那也是
「002号——青春淑女型」、至少也得是「003号——少妇白领型」才对。

  而另一个,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它是一只粉红色黑金属框的皮箱子,上面
还带着金属密码锁。

  我立刻把箱子拎起来,听着里面呤呤啷啷的声响,说明里面是放着东西的,
而且还不少。只是这只皮箱子,我之前没在夏雪平的单身公寓里见过,不大像夏
雪平的东西;看它的颜色和造型,应该是属于小女生的东西,曾经在这住过的陈
月芳也被排除了;只是看这质地,应该不像是新物件,所以我猜,这皮箱子也不
是美茵的……

  ——不对,难道是夏雪平刚从老宅里带回来的?

  ——是啦!我想起来,她跟我说过自己小时候的好多东西还留在老宅里,这
应该是她上警校之前的东西!

  那她为什么跟我说,自己跟岳凌音从老宅里什么都没带出来呢?她为什么要
对我说谎?

  在看看上面的密码锁就更厉害了,我之前还真没见过这种:在密码锁拨号处
的下方,还带着一个被金属片隔着的锁孔。我随便拨动了一下拨号轮,随着拨号
轮的转动,锁孔里面遮挡的那个金属片,也在跟着转动——看样子,应该是中间
还有一个轴承和齿轮在随着拨号轮的运动,拧动金属片,而只有密码正确的时候,
钥匙孔才会被展露出来,换句话说,就算知道了密码,没有钥匙,这只包了铁皮
的皮箱子也没办法打开。

  难道这里面藏着她小时候的什么秘密吗?

  我想了想,试着用她之前住单身公寓时候的门锁密码,转了一下拨号轮:81
7……

  然而挡着匙孔的金属片虽然也在转动,但并没有把匙孔通开;

  我又拿她的生日试了一下:111……当然如果拿她的生日当密码,也是有点过
于简单了哈。

  果然,111也不行……

  那密码会是什么呢?

  「哈咻!」

  冷不防一个喷嚏,打得我头昏眼花,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光着身子,在卧
室里站了二十多分钟。反正一时半刻猜不到箱子的密码,手上也没有钥匙,我也
就不在这上浪费时间了。我小心翼翼地把拨号轮转回到「000」的状态,然后提着
夏雪平的那一套内衣进了浴室。

  第二天早上,我还是在赤裸着上半身的夏雪平的怀里醒来、按掉闹钟的。夏
雪平大概是半夜两点半才到家的。

  她听到了闹钟的声音也揉了揉眼睛,然后在我的侧腰上猛掐了一通,弄得我
又痛又痒,我本想叫停,她却不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瞪圆了眼睛在我的痒痒肉
上继续连戳带掐,一个劲地呢喃着:「小混蛋、臭小混蛋,错没错?错没错!」
我便立刻明白,她显然是看到了洗手盆中,那套沾满了我精液的深紫色文胸内裤;
我并不会就此投降,又在床上跟她相互对戳着各自的敏感区和痒痒肉闹了一阵,
但最终还是我败下阵来,毕竟我身上容易觉得痒的地方比较多。

  闹够了也笑够了,我俩便一起洗漱、一起换了衣服,一起从卧室里走出、正
准备到厨房一起弄点早餐,且还没来得及决定谁去叫美茵起床的时候,全身穿戴
好的美茵已经打开了家门——而隋琼岚跟自己的那个女司机兼助理,正站在我家
门口。在开门的一刹那,我和夏雪平一起从一间卧室里走出来的情形,被她看了
个完全。

  「美茵,这么早就去学校?吃饭了吗?」我完全陷入了被动的尴尬,一个字
也没说出口;而夏雪平却果断地对美茵问道,并且目光中带着几许防备地看着隋
琼岚。

  「妈妈早安,臭哥哥早安……」站在夏雪平与隋琼岚之间的美茵,显得有点
萎靡不振,郁郁寡欢。

  「哦,你们早!」与夏雪平和何美茵的嗓音比起来,隋琼岚的说话声则亮堂
多了,而且欣喜中带着一种很理直气壮的架势,「我昨晚就跟美茵说好的,我要
带她去吃粤州早茶——呵呵,没想到在F市这地方,还有『凤翊楼』这么高级的南
粤茶楼,这也真是不容易!」说着,隋琼岚很亲昵地拉起美茵的小手,「走吧,
姑妈带你去吃好吃的,那儿的蟹粉汤包和海参云吞味道最好了;却也不知道在Y省
这地方,能不能吃到正宗的……」朝着外面走了两步,隋琼岚才又回过头看了看
我和夏雪平,犹豫片刻方才问道:「夏警官,何警官,要不要一起啊?这阵子澳
角的名厨伍司徒正巧在『凤翊楼』,我跟他很熟的!在F市这种地方可能一辈子都
吃不到他做的南港风味和葡国料理,一起过来尝一尝啊?」

  夏雪平听到隋琼岚把话说到一半,就进了厨房,我看得出来她也不是很喜欢
这个女人,于是我对夏雪平问都没问,就对隋琼岚说道:「谢谢姑妈了,您带美
茵去吧,我和我妈吃点粗茶淡饭就好,咱们俩马上还有事,着急去上班。等有时
间的,我想约您好好聊聊。」

  我说完最后一句话,美茵立刻睁大了眼睛,期待中又带着一丝惊惶无措;隋
琼岚瞥了一眼美茵的脸庞,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又对我笑了笑:「好说,我不
是给过你我的名片了么?等有机会,你给我打电话就好。」

  于是早餐又只剩下我和夏雪平,不过我倒也乐得自在;只是似乎是因为隋琼
岚的缘故,吃饭的时候,夏雪平偶然间会流露出稍显失落的情绪,但我在问起来
以后,她却仅仅是对我微笑着,摇了摇头,但并不加以解释。

  吃过早饭,我又跟夏雪平分别坐上自己的车子去上班——我要是有一把可以
控制时间的遥控器该多好?我是真的舍不得夏雪平,我是真的想快点略过这无聊
的一上午,直接快进到中午饭后,我坐到情报局情报一处的办公室里开会的时间,
我甚至搂着她的胳膊,胡乱掰扯出一个馊主意:用拖挂链把她的车子连到我的车
子后面,我拖着她的车先送她到情报局,然后我再去市警察局上班。她笑着捏捏
我的鼻子,在我耳边轻咬着两下,笑着怨了一句「这小混蛋还真是个粘人精」,
又拽着我的手,让我伸进衣领中,隔着胸罩抚摸了一会儿她的双峰,同时又送上
了一个差不多三分钟的湿吻,才把我哄得心满意足。

  我的车子前脚刚开进市局大院,后脚这边正看到白浩远牵着胡佳期的手,甜
蜜地并肩走进大楼。两个人看见我在停车,还透着前挡玻璃往车里冲我打着招呼。
看样子,这俩人算是没事了。

  而在大楼的西侧角落处,小C正在跟那个林霜晗正谈论着什么。第一次看见林
霜晗的时候,因为网监处没有开灯,所以我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身高,但没想到站
在这阳光明媚的室外之后,我才发现这女孩可能身高将就着不过160,在差不多1
70-172的吴小曦面前,她就像一只面对着孔雀的麻雀幼雏,又想站在柳树身前随
风飘摇的小野菊,在旁人看来,怎么看怎么都会觉得,小C会随时把这个相貌清秀、
长着一双如星星般的眼睛的小萝莉给欺负哭。但就在我停车、并收拾着自己随身
物品的这一会儿,我却从那双小萝莉的星光眼睛之中,看到了咄咄逼人,她笑起
来的时候,也是十分得意又不屑的;小C虽然一直在说话,但她的姿态中看上去尽
管歇斯底里,但举手投足间,却带着一股无可奈何的抓狂,并且还有些乞求的意
思。

  果不其然,最终还是那个林霜晗冲着小C点了点头,明显是她做了什么施舍般
的妥协一样,然后大摇大摆地从小C身边走开,留下小C一个人靠着墙低着头。

  今天这林霜晗,依旧穿着那条从小腹下方顺着裆部、一直到尾椎骨出都隐藏
着一条拉链的那种裤子。

  等那个小萝莉上了楼,我才下了车,走到了小C身边:「你还好么?」

  「秋岩……你能抱我一会儿么?」说出这句话前,小C特意朝着楼前楼后看了
一眼,又把我拽到楼侧更往里面一点的地方,然后卑微地补充道:「放心,我不
要求你做甚别的事情,我就想让你抱我一会,可以么?」

  我想都没想,直接拉开了自己羽绒大衣的拉链,然后一把将小C搂在怀里,并
用自己的大衣从两边包住了她的身子。

  在她跌进我怀里的那一刻,她「哇」的一声大哭了出来,但似乎又怕被人听
到,所以又在竭力地用我的肩膀挡住自己的嘴巴。

  我很想亲亲她的额头,但对于已经拥有了夏雪平的我来说,此刻就这么简单
的一个拥抱都是过分的。我只好用轻拍着她的后背的方式,来表示自己对她的抚
慰。

  「让我猜猜,是不是最近老白欺负你了?他跟那个姓林的女生在一起然后……」

  「别……呜呜……秋岩,什么都别说……呜呜呜……也什么都别问……你就
这么样抱着我抱一会儿……呜呜……让我安静一会儿好吗?我心好累……」

  「好。」

  一时间,我便闭上了眼睛,感受着吹进我胸膛的阵阵的冷风,还有小C贴在我
身上留下暖热体温,还有那甜丝丝的发香,以及她的呜咽轻咛。

  片刻以后,抽啜着的她,小声念叨了一句:「如果小时候,我从乡下跑出来
之后,要是捡到我的那个人是夏警官,那该多好。」

  「什么?」我明明已经听清了她的这句话,但我不知道为何,还是不敢相信
自己的耳朵。

  「没事……」小C从我的怀中离开,自己用手套背面擦了擦眼睛,然后努力地
撇着嘴巴眨了眨眼,看着我道:「行啦,我没事了。能被现在的你这么抱一会儿,
我这已经是过节了。你赶紧忙去吧。」

  我仍然担心地看着她:「你,真的没事了?你跟大白鹤最近……」

  「我真的没事儿了……别的事你也先别管了。你赶紧走吧,我到楼后绕一圈
再进去,别被别人看到,要不然夏雪平会吃醋的。」

  说着,小C还对我摆了摆手,然后自己便朝着楼后走了过去。

  我不安地看着她,却什么都不能做。

  我也不知道她和大白鹤到底是不是真的如同他俩各自的含糊其辞说的那样,
哪怕过的凑合也好;然而,在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里,局里的人都发现,鉴定课
的那个肌肉美女吴小曦开始常常形单影只,而以前那个经常戴一副厚重镜片、穿
着土味十足的It宅男白铁心,开始和网监处的一个小萝莉实习警出双入对,还换
上了名牌大衣、奢派皮鞋、换了发型,并且摘掉了眼镜改戴隐形月抛。

  转眼就到了午饭的时间,我提前把手头的工作交接给了王楚惠——没办法,
最近这几天我一直在使唤白浩远胡佳期两个人,按照之前说好的轮流制,今天这
次怎么着都该轮到王楚惠了,我也不想让她觉得我对她过于怀疑;而且,我这边
其实不情愿把工作交给她,她那边也好像不太情愿来管事,自从上次她想套路我
的事情露了馅以后,她在办公室里成天表现得,就是一副磨洋工的样子。但是反
正我已经提前跟徐远沈量才两个打好招呼了,汇报了今天由王楚惠带班,她敢再
搞什么小九九,那必然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把所有材料都交付到了王楚惠的手里以后,我立刻找了更衣室换上了警服,
然后亟不可待地跑下了楼,开车到了耿哥的餐厅,取了提前订的一份辣椒白菜小
炒肉盖饭,一份胡萝卜菠菜芙蓉虾仁盖饭,渴骥奔泉一般,在超速的边缘绕着近
路开车到了情报局楼下。我拎着两个餐盒就准备往楼里进,一不留神,差点没让
门口两个穿着西装、戴着墨镜,各自手上端着一把Uzi冲锋枪的保卫人员给拦了个
呲溜滑。

  「干什么的!」其中一个保卫员。面色严肃而凝重地看着我。

  「我……我是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代理组长何秋岩,也是马上要参加咱们局
跟情报局组织的联合专案组的成员。我还是被借调到你们这情报一处的夏雪平警
官的儿子,我……」本来一路上飞驰加飞奔过来的我,此刻就有点连呼哧带喘,
而面对两个人门神一般的面目,我想把所有事情解释清楚又有点费力。

  「警察局的都这么啰嗦么?」另一个人也用着同样严肃的如科幻片中机器人
的态度对我问道,拿出了一把环形金属探测器,在我的身上扫了一圈之后,然后
从怀里拿出了一只手机,按了几下,然后对着我的脸照了一张照片,然后又摁手
机几下,只听没多一会,便从手机中传来一则语音:「面部识别匹配度:百分之——
一百,确认身份!」

  听到这声语音之后,我本觉得这下应该没什么问题了,结果其中一个直接抢
过了我手中的餐盒。

  「欸,你干什么?」

  「何警官,我们情报局的规定,拿进这大楼里面的所有东西,都需要检查一
下。」

  「那你也别用抢的啊!有话不会好好说?我之前也来过这里,又不是不知道
你们有这规矩?」

  我这边整跟那名提走我餐盒的保卫员理论着,另一名保卫员已经在拽着我的
袖子,然后摊了摊手:「何警官,你是我们联合专案组的成员,你需要先在一楼
登下记,我们会给你生成一个通行证:请吧。」他一边对我说这话,另一边右手
上的那把Uzi的枪口还在一直指着我,于是他的话,像极了一种令人喘不过气的威
胁。

  「能不能别用枪指着我?怪吓人的!」我不满地说了一声,然后朝着他伸手
指着的方向走着。

  「哦,你提醒了我:你的配枪也需要留一下。」

  「我还有对手铐是不是也要留下?」我不耐烦地看着保卫员。

  「没错。」

  「真没想到你们这儿这么麻烦!」我咬了咬牙,愤懑地拿出了手枪、身上的
两只备用弹夹和手铐,砸在了保卫员的手里。如果不是为了能跟夏雪平在一起工
作,我才不愿意受这个气。

  我在上交了随身的武装之后,便被又一个保卫员带到了一楼东侧右手边中间
处的一个小房间里,那里面还有个更大的里间;一打开门,我正发现里面早有人
在一排椅子拿着手机无聊地阅读着,她一见我,本来也是一张不耐烦的脸上,立
刻狠狠地叹了口气,还翻了个白眼——这女人正是见谁都一副臭脸的「冰格格」
赵嘉霖。

  「怎么什么人都来……」我刚坐下后,赵嘉霖就这样小声念叨了一句,她嘟
囔的声音极小,但还是被我听到了。

  「呵呵,我怎么不能来?好歹我也是刚去市局工作俩月就得到嘉奖令的警察
了,」我故意用着寻衅的目光看着仍然一副高高在上样子的她,「再说了,你这
么个满遗贵胄都能来,我干嘛不能来呢?」

  「伊擦屈—归尼!阿伯西—付如(讨厌鬼!真是可恶)!」赵嘉霖瞪了我一
眼,扭头小声说了一句满洲话,我根本也听不懂她说的是啥,但我大概能明白她
必然是在骂我,我本来想拗出来点英文回骂过去,但仔细一想,毕竟张霁隆还要
我跟她套近乎、搞好关系,而且就现在这状况,很可能整个专案组里从F市警察局
来的,就我和她,我俩万一吵起来,会被人看笑话,因此我假装没听见,故意跟
她隔了两个位置,安静地坐下。

  赵嘉霖见我没理她,轻蔑地笑了一声,然后又对那个送我进来的保卫员白了
一眼,然后问道:「报告一下——请问这位长官,我想去洗手间可以么?」

  我也不以为然地抽了抽鼻子,拿出了手机给夏雪平留了条信息,接着也翻起
新闻来看——呵呵,我刚进来她就要去洗手间?这是在故意给我脸色看吧!

  「抱歉,赵警官。请您在稍等片刻,等给您制作完通行证,你就可以随意出
入这栋大楼了。」

  「哼,我十分钟分钟前客客气气地问你们,你们就这样告诉我的,现在你们
还这么说?情报局养的这都什么人?」赵嘉霖生气地看着眼前这个保卫员。

  但眼前的保卫员,却拿出一副老好人的态度,微笑着看着赵嘉霖的眼睛:
「请您再等等。再等等就好。」说完,保卫员就关门而去了。

  「额聂——瓦卡(他妈的)!」赵嘉霖捶着自己的大腿又骂了一句,然后红
着脸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捂着小腹,撇着嘴巴看着手机。我仔细观察了一下,她
的左手三根手指抵着的地方,正好应该在耻骨与肚脐之间,大概于气海穴位的上
下,根据我多年以来对女生的观察,一般会摆出这种姿势,估计真的怕是她的膀
胱容量已满、真的需要去下洗手间了。看她脸红着咬着牙、冷汗已经从额头开始
冒出的样子,我立刻捂着嘴绷着嘴唇,由内而外地窃笑了一阵,并决定捉弄她一
翻。

  ——接着,我用着脆亮的口哨,吹起了一首《荷塘月色》。

  她立刻瞪大了眼睛,皱起眉头,左手还握成了拳头,顶在自己小腹处的位置,
然后闭上了眼睛。

  呵呵,还能忍是吧——我想了想,停下了口哨,两秒之后,又开始哼唱起了
另一首歌:「哗啦啦啦啦天在下雨/哗啦啦啦啦云在哭泣/哗啦啦啦啦滴入我的心……
躲在我的屋檐下面哦/睡在我的被单里面哦/听着细雨滴滴答答/滴滴答答滴滴答答……


  赵嘉霖气得咬牙切齿,揣起手机猛地站起身,直接一脚踹开了门……

  然后我便听到了从门口传来的一阵暴躁怒吼:「我不随意出入大楼,我去自
己找个地方行了吧!」

  接着我便站起身踩着椅子,透过这房间又高又小的玻璃窗,看着赵嘉霖朝着
另一个街区的美食街一路狂奔,一溜烟一直闯进那家罗森便利店中。于是满屋子
里每一个角落,都被我的笑声占据了。我一边笑一边观察着那家罗森的门口,差
不多足足五分钟之后,赵嘉霖才从便利店里走了出来,一面看着路一面整理着裤
沿,接着一脸轻松地拉好自己大衣的拉链;在我正想着等她从外面回来之后,如
何加足马力开始对她进行嘲弄的时候,却见她走到了大楼靠门的停车位旁,打开
了一辆蓝色Mini cooper的车门。

  从车牌号来看,这辆Mini cooper,正是我昨天在这附近遇到的那辆——我说
怎么怪眼熟的,原来是她的车。

  天呐……

  有一种很可怕的猜想,在我的脑海中窜出。这猜想简直荒谬,因为在之前我
没有发现任何的相关性存在,但仔细地把之前我听说过的那些事情串联在一起,
那么这个猜想则越发地真实。

  「怎么着?还要再查我一遍?拜托!我刚才是出去方便了!……不是你们不
让我在这楼里乱走的嘛!我的手枪和手铐都在你们那儿,我还能带什么东西进来!」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房间的门又被她用手肘撞开:「麻烦死了!」

  我特意看了一眼她的右手无名指,主要是观察了一下她手上那枚铂金戒指;
但后来我才想到,我根本没看清过我怀疑的那个人的那枚戒指长什么样,所以她
这枚,我看了也白看。

  她又瞪了我一眼,这次她汉话满洲话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安静地坐回了原来
的位置。

  没一会儿,这房间的里间门突然打开了,一个身材肥硕、一身军装的女军官
拿着一台平板电脑走了出来,此女长得还真是特别像那个说相声演喜剧的贾玲,
但她的眼神里,可比常人多了一种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和战斗霸气;我看了一眼她
的肩章,发现她还是个中校,跟岳凌音是平级的。

  「见着长官,不知道起身立正啊?」没想到这女人身材肥胖,声音倒是十分
清甜,但她的语气又不像开玩笑。

  于是我立刻占了起身,立正站好。

  而刚对大自然释放一通之后的赵嘉霖,整个人似乎有点懵,她坐在椅子上直
勾勾地看着这位女中校,一点反应都没有。

  「怎么着?你是怀疑还是不服气?中校军衔等同于二级警督,你们俩二级警
司充其量与中尉平级,你难道不应该对我立正站好吗?市警察局的年轻警察,现
在难道都这素质的?」

  赵嘉霖看着胖中校霸气的目光,纵使如她冰格格,也立刻战战兢兢地起立站
好。

  「这才像话!赵嘉霖和何秋岩,对吧?」

  「是!」「是!」

  此刻的赵嘉霖,也跟着老老实实地立正抬头挺胸,应了一声号令。

  「进来吧。」

  赵嘉霖迟疑地转头看了看我,我便对她抬手示意女士优先,我又跟在她身后
走了进去。

  里间除了那个女中校之外,还有个一名坐在操作室的穿着军装的男上尉,我
和赵嘉霖进了里间之后,那人也没抬头,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屏幕——整个
F市情报调查局,到现在我见过的人里面,似乎除了岳凌音的情报处之外,剩下的
每个人的表情,全都跟舌头雕刻出来的一样不苟言笑。我瞥了一眼那操作室,里
面简单地陈设着两张沙发椅,两组电脑桌,一张办公桌和一台衣架,墙上还挂着
两挺QBZ-97步枪。

  而我和赵嘉霖站的地方,中间摆放着两台差不多两米多高的仪器,看起来就
像两台进长途站、过海关时候要走过的安检门,但边沿要比安检门稍稍宽一点,
而且门框两边的底部,还各连着一个半环形的金属扁杆;底部还各配有一个脚印
形状的金属垫;在正对着里面操作台的部位,还连着三台仪器,其中一个应该是
摄像头,另外一个应该是把手放到上面录下掌纹用的仪器,还有一个像是老旧盒
式莱卡相机的东西,我实在是搞不懂是用来干嘛的。

  正在我琢磨这两台仪器的时候,女中校便对我和赵嘉霖下了又一道命令:
「你们两个,把衣服脱了,然后站到那上面去。」

  于是我俩便都脱了外套,放到了仪器旁边的衣柜上,然后脱了鞋。

  等我刚准备踩到那脚印形状的金属垫上时,那个刚才一直沉默的男上尉突然
大叫了一声:「哎哎哎!你们俩干嘛?不是让你们脱衣服再上去吗?一副脱了吗
就往上踩!」

  此言一出,我和赵嘉霖都愣住了。

  于是那名女胖中校又从操作间里走了出来,拉着脸看着我和赵嘉霖:「下来,
到我面前,快点。」

  我和赵嘉霖便都从仪器后面绕过去,走到了胖中校的面前——我俩似乎都知
道我俩接下来应该做什么,于是不约而同地看了对方一眼,我倒是没什么,可赵
嘉霖的脸颊上,突然扑上两朵红晕。

  「你们俩都头一次见到这仪器,对吧?」

  「是。」「没错……」

  胖中校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两台仪器是用来录入你们两个的生理指标的,
你们就这么穿着衣服上去,影响生理指标录入不说,还会弄坏上面的电磁感应与
激光扫描设施。一台机器就几百万,你们俩赔得起么?」说到这,胖中校又特意
看了看赵嘉霖:「就算赔得起,你们还会被以『破坏国防军用设施罪』,被送到
军事法庭上去,这个责任,你们俩谁能担得起?」

  「那……现在就脱啊?」赵嘉霖红着脸对胖中校问道。

  「你还有什么问题么,赵警官?」

  赵嘉霖向自己那边侧过了一步,然后又用左手指着我,对胖中校问道,「那
长官,能不能让何秋岩先出去,我先录入……」

  我低着头叹了口气,我知道赵嘉霖本来就讨厌我,而且现在这情况确实也很
尴尬,我要是出去回避一下也无可厚非。于是我没等赵嘉霖把话说完,刚准备朝
着外屋的门口迈步出去,结果胖中校直接打断了赵嘉霖的话:「你让他出去,哦,
你是觉得他是异性,对吧?里面那位操作员也是男性,你要不要也让他出去?赵
嘉霖警官,我知道你是个『格格』,你们家人在新政府建立之前,为国家和民族
做出了巨大贡献,而且你们伊尔根觉罗家的明昌国际,在整个Y省、整个北方都树
大根深,我还听说,你加入这个联合专案组是你自己自愿,而且还通过家里人走
了后门来的——那你是不是觉得,你来了之后,我们情报调查局所有人都得听你
调遣?」

  赵嘉霖就算平时在不进人间烟火、再高高在上,也能明白胖中校这话里有话,
她老老实实地深吸一口气,对胖中校答道:「不,我没这个意思。」

  「我告诉你,在情报调查局没有外面那么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只有上级和下
级,还有命令;我也告诉你,你们这个联合专案组我不参与,但是在我管辖范围
内,你必须遵守我的命令!还给你单独创造私密空间、让别人避讳,你怎么不说
找人把这仪器抬回家里去、让你在家把通行证办了呢?」

  胖中校的一番话,说得赵嘉霖哑口无言。

  「你们两个,先在听我命令:马上去脱衣服,把衣服都跟我挂好;脱完了之
后,到我面前立正站好。」

  「可是……」赵嘉霖又红着脸说了一声。

  「没有可是!」

  我俩只能各自回到各自的大衣旁边。我倒是无所谓了,先把袜子脱下,团成
个球之后放到了自己的短皮靴里,然后坐到了长木椅上脱着警裤;但赵嘉霖则十
分忸怩地背过身去,一直在低着头,慢吞吞地解开这自己警服上的扣子。

  我三下五除二就把外面的衣服都脱掉了,迟疑片刻,也掀开了自己的背心,
并用一只手指勾着内裤的边沿。

  「内衣不用……啧……」胖中校无奈地看着我,又摆了摆手:「行了,你把
背心脱掉就脱掉吧,裤衩不用了。」又看了看半天还没把警裤和衬衫脱掉的赵嘉
霖,那眼神就像在看着两个低能儿一样,「赵嘉霖,你也是,内衣不用……还在
警服上弄了一身『暖宝贴』,年轻人都这么的吗?」

  我把衣服都挂在衣柜上,然后光着脚走到了胖中校的面前站好。胖中校不以
为然地看了看我身上的那几处枪伤,接着又转过头等着赵嘉霖:「能不能快点,
赵警官?脱个衣服都这么费事……要不然我帮你脱?」

  「不用……」

  紧接着,从我身后赵嘉霖那边的声音听来,她脱衣服的动作也应该加快了。
差不多四十个数之后,她才姗姗来迟地站到了我身边,我挺胸抬头并没准备看她
一眼,没想到她站好了之后,却先对我小声嫌弃地来了一句:「真土。」

  「你说什么?」胖中校绷着脸对赵嘉霖问道。

  「没什么……」

  「没什么就把手放下立正,挡在身体前面,待会儿怎么测生理指标?」

  我知道她必然是在说我的内裤。当然,我的平角内裤是超市里那种三十五块
钱两条的低端货,她一个贵胄格格肯定会嫌弃,我猜她给她老公穿的,肯定是那
些商场专卖店里动辄八九十、甚至一百多一条的什么Ck、Lv之流,我一介草民,
怎么能穿得起呢。

  心中负气之时,我便也不由自主地朝她身上瞟了一眼,没想到这一看,我瞬
间感觉天旋地转……

  但我还是忍住了自己的情绪,故意对她嘲讽了一声:「哼,真小!」

  这「真小」二字,真是说得违心又不实。我没想到,平常看起来身材苗条纤
细得栓根绳就能把她当成风筝放飞的赵嘉霖,竟然是个「隐藏巨乳」。

  她的胸部看起来其实并不算很大,实际上都不见得能跟美茵的拼上一拼,但
对于身高差不多只有166CM的她来说,那真是挺拔傲人胸围,并且在她的乳罩承托
之下,那条乳沟显得特别深邃;而且双峰的底盘又圆又扩,目测估计,在她这种
身材比例之下,她所使用的应该差不多有E罩杯,虽说换算在别人身上可能不过3
8C,但她的身材线条真的可媲美天仙;

  其次,她穿的内衣,居然是镂空的……

  上下两件都是黑色为主,白色镶边,在镂空处都有黑色薄纱遮挡,可那层薄
纱恰如蝉翼一般,就算是再上一层黑漆,也会把她的肉体看的通透;只是上围好
歹在关键的两颗果实那里,又两朵镂空的芙蓉图案遮挡,而她的内裤真的让我浑
身热血翻涌,因为整条三角裤除了有一块帆布材质盖住了整条阴缝,但是在她双
胯关节那一圈,全都是用那种赛过蝉翼的薄纱笼罩的,所以我只是一低头,那一
丛郁郁森森的阴毛,那小巧高翘的屁股与那神秘的屁股缝,被我尽收眼底;当然,
她的小腹那里还是有些微微凸起,可能平时她在办公室和警局大楼的大厅坐着的
时间太长,养出了小肚子,但在那里的内裤白色边沿上,还扎了一朵粉红色蝴蝶
结。

  她的阴毛居然又黑又浓密,真的很难不让人好奇在她的神秘禁地那里会长成
什么样子;而且她的体重看起来可能也就八十多斤左右,如果是我的话,真的很
轻松地就把她一把搂在怀里、举过头顶,让她骑在我肩膀……

  老天爷的,我他娘的在想什么……

  「你!」赵嘉霖在听到了我的一句「太小」之后,明显有些恼羞成怒,但碍
于胖中校在跟前,她也不好发作。

  「就你话多!难不成你的大?」胖中校此刻也瞪着眼睛,向着赵嘉霖对我质
问道。

  赵嘉霖听了,一时间又羞又想笑。

  「好了,听我命令:上到自己那边的仪器上面去吧。为了保持最真实的数据,
这屋没办法开暖气,觉得冷的话就先忍忍。」

  我俩便对着脸转过身,然后我没忍住又瞧了一眼赵嘉霖又白嫩又饱满的两颗
肉珠,接着又跟她的犀利眼神对在了一起,她愤怒的脸上,更加的红了,却不禁
也朝着我的腹肌处扫了一眼。

  我俩各自站好后,按照胖中校的命令,抬起了胳膊,保持着深呼吸的状态,
然后那两条半环形的扁杆便各自绕着我和她的身体上下扫描了一圈,一时间,红
色的激光从我的身体周围环绕着,由足底笼罩到脖子下面,然后又重新扫描到了
脚趾,接着又往复了一遍;之后,我和赵嘉霖才各自伸出手,录下了掌纹,并且
在快结束的时候,在右手食指的部位,我还感觉到了一瞬的吃痛,赵嘉霖那边也
大叫了一声:原来是那台收集掌纹的仪器上,还有血液采样的功能,食指那里在
用刀片割开一个小口之后,用导管收集了血样,然后从那个指孔内又自动地喷射
出了一些酒精喷雾和止血胶;接着,那个长得像盒式莱卡相机的仪器,又在我的
脸上扫描了两边,并且听到了眼睛处后,还录入了眼瞳数据;做完这一切,在我
的背后才出现了一个白色遮光板,那个摄像头又给我照了一张证件照。

  我这时候才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夏雪平在专职来这里那天早上特意穿了那套
高腰、宽沿的黑色内衣,原来是为了应对这个。

  不过那她第一次来这里与情报局合作的那次呢?这还是她告诉我的「第一次」,
如果按照桂霜晴的说法,那么抓捕恐怖分子那次应该是第二次,那么更早的时候
呢?她在录入她的生理指标数据、制作她那张通行证的时候,周荻那家伙,会不
会在一旁看到她的身体?

  妈的,我一想到这个,便突然烦躁了起来。

  但这种烦躁情绪,瞬间又被赵嘉霖身上如桃花与柚子味道的体香打断了……
我俩各自从仪器上走下来的时候,赵嘉霖本来抢了一步,结果一不留神还踩到了
我的脚趾,她自己一着急却差点摔倒,因此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还扶住了她
的腰。

  她惊恐地微张着那如同果冻一般的嘴唇,那脸色简直如同刚从红色酒曲杠中
捞出来的一样,她直勾勾地看着我,似想叫喊、似欲谩骂,一时间那些话却全被
羞怯这种情绪卡在嗓子里而说不出来。我也立刻松开了手,低着头不敢再看她,
低声说了一句:「抱歉。」

  她眨了眨眼,含着下颌,喘着粗气,才勉强回应道:「没事。」随即匆匆转
过身去,迅速地穿上自己的衣服。而在我穿裤子的同时,彻底管不住自己双眼,
坐在赵嘉霖的对面看着她急促的动作,还有那在胸罩下面和隔纱内裤里面、马上
就要被掩藏住的乍泄春光,我知道现在我的目光并不是对她的戏弄,我也知道我
不该这样。

  奈何绫罗关不住,奈何襟扣似柴扉。

  拿到了通行证后,我和赵嘉霖前后脚地来到了大门,此刻大门处的保卫员多
了起来,从门外进来的陌生面孔也聚集了一堆。起先拿走我餐盒的那个保卫员,
现在对我露出友善的微笑,把我点的两份盖浇饭重新奉上,我一摸那餐盒,居然
还是热乎的——后来才知道大楼里本来就有微波炉,检验过了我的餐盒之后,他
们就拿去重新加热了。

  而赵嘉霖也提着两个被归还到自己手上餐盒,她在拿到了手枪之后,转头望
了我一眼,便直接打开了消防通道的门,走楼梯朝着楼上走去,可明明此刻电梯
间已经打开。

  我也不管那些麻烦事了,在电梯里我竭力逼着自己忘记刚才眼前看到的东西,
来到了情报一处的办公室。恰好,换了一身墨绿军装的岳凌音和换了警察制服的
夏雪平,还有后面一大堆各个课室的探员们,刚从会议室里走出。

  「哟,瞧你家秋岩多好?还给你来送餐!一天天的,真是嫉妒死我了!」

  「哼哼,岳中校,你嫉妒也没办法呀!」夏雪平故意对岳凌音说道。

  岳凌音张开嘴巴用下唇兜着嘴巴撇着嘴、做了个夸张的失望表情,然后又感
叹道:「唉,我就是没这个福气啊!话说小橙今天没找你啊?」

  「没,她今天到现在也没给我打电话。她也不可能天天都找我吧?」

  「这倒也是……行啦,我还得去陪两个特派员和你们的聂厅长,去军区指挥
部的餐厅吃午饭,你俩赶紧吃吧!」

  我和夏雪平笑着看岳凌音离开,然后进了办公室,放下了餐盒、洗了洗手,
我又故意挪过周荻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哎,你挪个别地方的椅子呗?干嘛非得搬他的?」夏雪平对我指了指门口
摆着的一大堆黑色折椅。

  「我就坐一下怎么了,这个比那些坐着舒服……」

  「秋岩,换一把吧!你这样不好……」夏雪平又对我劝道。

  「我借个椅子坐坐有什么啦?」说着,我打开了餐盒,取了筷子直接吃了起
来。

  「哎……随你吧,小倔混蛋!」夏雪平用筷子敲了敲我的后脑勺,然后也打
开筷子的包装和餐盒盖,「我看看我家小倔混蛋给我买了什么好吃的……嗯,还
挺香的!」

  恰巧这时候,走廊里传来了周荻的声音:「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唉,
我不是告诉你不用了么……你总干这些没必要的事情……行我知道了,你来都来
了……走吧,我带你去三号会议室……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带你去办公室里吃?……
我想在安静一点的地方歇会儿,行不行?走吧……」

  我假装没听到这些话,只是低头吃着饭,并把所有肉片都往夏雪平的餐盒里
夹。

  夏雪平则不停地,用无可奈何的目光朝着走廊里望去,又转头看了看我,若
有所思。

偷拍 2022-7-29 21:51

               (07.08)

  「饭菜味道还可以吗?」

  「嗯,挺好的,我挺喜欢。呵呵,我也是真笨——这餐馆就开在市局门口,
我在那上班多少年了,居然都不知道他家做的这么好吃。」

  「嘿嘿,你爱吃就成。反正要是没啥大事儿的话,我都得在中午的时候局里
和这儿来回跑。你既然爱吃,那我就天天给你送,你就不用忙着买饭了。」

  夏雪平想了想,紧张地左右看看,接着小声对我说道:「你就不怕把我喂胖
咯呀?」

  「嘿嘿,胖就胖!胖了就没别人惦记你了!」

  夏雪平听了,直接大胆地捏着我的鼻头,左右拧了拧。

  在吃过了午饭之后,我特意陪着夏雪平在情报一处的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
办公室里一堆人在座位上捧着饭盒,我也不敢跟夏雪平怎么腻歪,就只好趁着别
人不注意的时候夹着对方的右膝盖,这也算是我俩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能做到的尺
度最大的温存了。

  闲聊片刻,岳凌音便微笑着从门外走了进来——而且这位大婶是真时刻都一
副小孩子的模样,她走进来以后,看到我在玩手机、又看到夏雪平刚走到另一个
探员的办公桌前送东西、又去了门口仪容镜处整理头发,于是她很恶趣味地伸手
捂住了我的眼睛。

  「这双手暖乎乎又软乎乎的,我以前怎么都没发现呢?这么温柔的感觉,真
让人想和你谈恋爱……」

  我大声说了一句。

  紧接着,我便听到了留在情报处办公室里的七八个人的同时惊讶。

  但我其实是听出了捂住我眼睛的人就是岳凌音,那是她皮靴的硬根踏着防火
复合地板走进办公室的声音的,而且就在我的双眼刚被她捂住的那一瞬间,我还
听到了夏雪平在远处似有似无的一声很紧张的「唉」。

  而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岳凌音整个人也像办公室里面其他人一样僵住了,
夏雪平那边则毫无动静。

  我嘴角一扬,接着拉着长音说道:「跟我谈恋爱吧!我暗恋你很久了——美
女大婶!」

  话音刚落,办公室里那些人顿时哈哈大笑。

  「哈哈哈……我还寻思这孩子怎么能跟雪平说这话,原来人家知道是谁?」

  「喂!小何!你是不是真喜欢咱们Boss啊?你别看咱们Boss有时候比你都阳
刚,其实大部分时候可软妹儿了!」

  「Boss可以的哈,终于有小鲜肉跟你表白了!」

  「什么『表白』啊!他故意调戏我呢!」岳凌音喝道,又捏了捏我的脸颊,
「你个小朋友,敢调戏我是吧!」

  「大婶,论调戏那也是您先动的手吧?」我回头眯着眼睛看着岳凌音假装不
高兴却藏不住笑的那张脸。

  「好啦,你们俩闹什么呀!」夏雪平立刻走到我身边,拽下了岳凌音的手,
我一看,夏雪平略带愠色的脸上,果然稍有扑红,「还有你,凌音姐,你就这么
任着他跟你没大没小的?」

  「哈哈,之前在警院考核他的时候,我俩这么逗闷子习惯了;我跟你们家秋
岩在一起感觉还挺开心的……」

  「停停停……」夏雪平也收起刚才那一丝的惊恐,开着岳凌音的玩笑,「你
少来,越说越没边儿!」

  墙角那边听到了夏雪平的话,又传来一真起哄:「雪平,岳处长多恨嫁你不
会不知道吧?你小心她把你儿子拐走咯!」

  「雪平,你应该跟咱Boss说句:「我反对这门亲事——拿着两百万赶紧滚
『!「岳凌音张大了嘴,指着那个声音来源,正经地呵斥道:「喂,等一下——
领导你们这么长时间,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恨嫁吗?我恨嫁吗!明明是本宫』
辣么『优秀,你们这些男人,没一个配得上我的好不好?再说,狗血偶像剧里那
种的两百万,就想把我打发走啊?气死我了……」

  结果这一下,包括夏雪平和我在内,办公室里的人都安静了。

  「怎么了?等一下……」一看大家都不敢说话,本来单手叉腰的岳凌音又有
点慌,自己稍稍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怎么你们一下子都不说话了……」

  「……都怕了呗。」夏雪平睁大了眼睛看着岳凌音,愣愣地说道。

  「哈哈,你都觉得害怕啦?」岳凌音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场面是不
是有点像一个怨妇在跟大家吵架?」

  「大婶……你到底是『辣么』优秀,还是『辣么』可怕呀?」我立刻转过头
去,「你这哪是『怨妇』啊?我这是真被吓到了——不行,太可怕了!我想退了
『这门亲事』,行么?我胆小!我要悔婚!」

  听到了我的话,这群人的群口相声又开始了:「完咯!给『准如意郎君』吓
跑咯!」

  「喔!完咯!太好喽!咱们Boss又嫁不出去喽!」

  「嫁不出去就得天天陪着我们瞎胡闹喽!完喽!刚才自称的『本宫』瞬间变
『哀家』喽!」

  说完这番损嗑,这帮人相互之间对视一遍,继续大笑起来;而在一旁的夏雪
平,就一直捂着嘴没停过,笑得都快流出了眼泪,刚才脸上紧张也彻底不见了。

  岳凌音也眯起眼睛跟着笑着,但紧接着又用手指甲在我的脖子上轻轻闹着痒
痒:「你敢跑?敢跑也给你抓回来!不过你这个小朋友也真够过分的啊!快说,
你是怎么猜出来我的?」

  「我还用猜啊?就你这一双大手,跟北极熊似的,在我眼前一捂,那就很明
显是幺八零的身高。我认识的人里面,能长着一双北极熊爪子一样的大手、又具
备着摩天大楼身高的女人,还能有谁?」

  「啊!真是!……不行不行,气得我的胃疼!你们啊,今天中午气我两次了!—
—我这真是风评被害啊这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岳凌音叉着腰喘了口气,看
着大家,又跟着这帮在一旁早就乐得岔气的人一起笑了一会儿,然后大手一挥:
「好了,笑得差不多了就干正经事吧——收!等会儿专案组还要开会呢。」接着
一双厚实柔软的手又在我的肩头一拍,「小捣蛋鬼,起来吧!马上就开会了,你
去会议室歇一会儿。」她还故意补充了一句道,说着还赠予我一个坏笑:「干嘛
非得一天天的就在周课长这儿坐着,去会议室里,会议室比这椅子可舒服多了!」

  我吐了吐舌头,然后站起身,看了看夏雪平。

  夏雪平还没跟我说什么,岳凌音突然很神秘又正经地拉了拉夏雪平的胳膊,
轻声说道:「平,找个地方,我跟你说点事——我托关系,给你弄到了一点材料……
「说着,她自己便先出了办公室,朝着与会议室相反方向的走廊尽头走去。

  夏雪平也站起了身,拍了拍我的手背,对我嫣然一笑:「你先去会议室吧,
下一层楼,电梯门口往右,左手边第二个门。」

  我微笑着躲了一下其他人的目光,又很用力地对她眨了一下眼睑,并点了点
头——一般在我和她独处的时候,在她问我「是不是想要妈妈了」之后,我也会
用这样微小的动作回应她,所以这个表情对别人而言平平无奇、对我俩来说确有
不同含义。

  出了办公室,我按照夏雪平说的来到了会议室。不得不说情报局的会议室还
真是有模有样,除了手写白板,还有电子黑板和多功能投影;座位也是呈阶梯状
的,并且每个座位都是一张沙发椅,坐在上面十分舒服,而且坐垫和靠背还是只
能通电的,还会自动根据坐姿调整角度和位置;整间会议室,就像个小型豪华电
影院一样,真心给人一种盼着开会的感觉。

  我随便找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下,此时会议室里已经坐了六个人,四个男生
两个女生,都是穿着警察制服的,我抬手跟他们每个人都打了个招呼,他们也纷
纷向我示意。

  「嗯,吃了么你们?」

  「中午饭?」

  「吃了。你呢?」

  「嗯。吃了。」

  「我还没有,呵呵。」一个女警说道。

  「那怎么不去吃呢?楼下对街不是有卖的么?」另一个男警察问道,这兄弟
的海蛎子口音还稍稍有点重,一听就知道是D港来的。

  「我减肥。呵呵。」那个女警回答道。

  她身后坐着的另一个女警,撩撩头发,看着我们众人,欲言又止,于是又低
下了头玩着手机。

  「那什么……我K市警院毕业的,之前怎么没见过各位?你们都是哪毕业的?」
我想了想,又准备热络一下气氛。

  「我首都警官学院的,分配回来在B市上班。来过咱们B市么?」

  「没有。」

  「哦……咱们B市有不少矿。」

  「嗯……那位兄弟呢?」

  「我D市本地刑警学院的,但我都毕业五年了。我还在下面干了两年民警……
呵呵,我累了,先眯一会儿……」

  「嗯,好吧……那啥,那位美女呢?你呢?」

  「哦,我在K市警察局。」

  「哦?是嘛!那你……」

  「但其实我刚从M省调回来三个月,警官学院那儿也我没去过……嗯。」

  「嗯,好吧……」

  坐在那位在K市警察局上班的女警后面那位美女,则又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挠了挠脸颊,冲我微笑了一下;我刚准备开口对她说话,结果人家又把头低下了……

  我们互相之间,之前的确都没见过,一时间谁都不知道谁应该先来口,来找
些什么话题。而且看起来,这几位都不大健谈。

  ——我想我还是别没话找话了,继续保持着尴尬的安静就好。

  我也正欲在这么舒服的沙发椅上闭目养神的时候,一名穿着军装、留着小胡
子、梳着三七分的四十多岁帅气男人,另一个则是一头染了咖啡色的齐肩短发,
大眼睛双眼皮、高鼻梁樱桃嘴小下巴的三十七八岁的美女——本来俩人的容貌就
很亮眼了,等二位走进来的时候,还相互聊着天,男人一张口就是带着磁性的骚
气低音炮,女人说起话来甜得赛过喜鹊;再仔细一看上面的肩章:一个上校,一
个三级警监——全都是正经八本的长官,想必也就是这次专案组的两位特派员了。
于是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对着二人齐刷刷地敬礼。

  这位上校和警监看到我们敬礼,二人也很正式地还礼,随即男人对所有人下
达了口令:「礼毕!」又指着我们对警监说道:「你看,凌音找的这些人,还挺
有斗志的哈?」

  「都坐下吧。」警监用着她那甜蜜的嗓音说道,接着又眯着眼睛看了看我,
突然叫了一声我的名字:「何秋岩!你怎么也来了啊?」

  「哼哼,我也正要问这个问题呢!我之前听凌音说,咱们招这小毛头的时候,
他死活都不来。弄得咱们那『男人婆』,差点把『美人计』都用上呢!」那位上
校也站在警监的身旁盯着我,他的话听起来还有些酸溜溜的,「——来吧,何秋
岩警司,你过来,跟我俩聊一会儿闲天吧?反正你小毛头闲着也是闲着。」

  我再一看这俩人,顿时傻了眼。

  我跟这二位虽然交集不多,但我的确认识——实际上在座的所有人都应该认
识他们:这位上校名叫明子超,现在看他一身军装,看来他必然是去了国家情报
调查部任职了,还拿到了上校军衔,但之前他却一直在Y省警察厅工作,职位是督
察委员会的主任——好久之前,岳凌音在Y省警察厅任职的那个特别对策室,主导
人就是这位明子超。这个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跟谁都能保持很好的交情,聂仕铭和
胡敬鲂之间的斗法一直就没停过,但偏偏他能在中间一碗水端平,两个派系还都
很给他面子;他的综合能力也不差,所以是我外公最后一批学生里升职最快的一
个,没有之一。不过,就是因为后来岳凌音主动从省厅特别对策室离开,他便也
主动辞职,然后转职去了情报调查部。十二年前那场Y省政变之所以能够被彻底粉
碎,除了张霁隆临时反水、主动向国家投诚之外,还有不少事情要仰仗于明子超
的部署——这些八卦,都是我在情报局于警院的集训结束之后,从校友那里听来
的;他身边的女生也不少,不过据说,这个明子超尽管身边莺莺燕燕从未断绝,
但那些都是烟雾弹而已,他其实真正的心上人,就是美女大婶岳凌音,在情报、
警察两个系统机关里面,早就有「明岳Cp」这样的称号和种种浪漫传闻,但也不
知道怎么着,岳凌音和他俩人都快五十岁了,在一起没有个三十年也有个二十年,
到现在就是没成一对儿,换成别人的话,子女都该谈婚论嫁了。

  ——我记得刚才岳凌音跟夏雪平说,她帮着夏雪平「托关系」弄到了一点
「材料」,这个「关系」该不会指的就是明子超吧?

  那么,夏雪平要她帮忙弄到的「材料」究竟是什么呢?

  而这位美女警监名叫叶茗初。她的来头可就大了:她不是本地人,她出生于
与南方S市、沪港市形成三角的A市,而且,她可是坊间盛传的「狂拽酷炫屌炸天」
的江南叶家的「十三小姐」——当然,她也是叶氏家族里唯一一个放弃显赫商贾
家世和大小姐地位,而出来当警察的人;跟岳凌音差不多,她也在不少的地方都
留过学——看这意思,我猜她可能跟岳凌音早就认识;因为能力出众,一直供职
于中央警察部反恐安全处,现在的职位应该是处长。当然,她还有很大一部分名
声,就是来源于海外的一帮社会运动势力曾经一度每天拿着一件事说事儿:那就
是这位叶家十三姑娘,之所以能够在还没到四十岁,就在中央警察部担任要职,
跟她与中央警察部的韦山岳副部长之间的不正当关系不无瓜葛——这件事的流传
度很高,但也没人去验证到底怎么回事,只是据说中央警察部内调处的人发现过
好几次她经常会一个人在韦山岳的办公室里待很久,而且还有人发现过她和韦山
岳经常会在周末一起约会,可信不可信就不知道了;后来这件事,推特和Youtub
e上的那些自媒体们也没人再去提了,估计是叶家使了银子封住了他们的嘴巴。我
跟她认识,是因为她曾经在警院的每个班都讲过三节,关于协同反恐反间谍调查
与应对工作的课程,我在课上的表现很出众,当然,包括答题和捣蛋,毕竟当初
我刚从警专升学到警院,身上还留着一大堆从警专养出来的毛病。

  这么两位经历不凡、地位高高在上、能力又万里挑一的长官,我自然是打心
底里觉得跟他们有差距,再加上虽然算是认识、算是见过几次面,但我也真心不
觉得熟悉,何况这两位真真的是从京城首都来的长官,在他们面前,我还真的不
大放的开自己,于是聊上了几句话,却也都是恭敬言语客套话,再加上点嗯嗯啊
哈这般点头哈腰的应和。

  「小毛头,你不是当初不来情报局么?现在怎么跑这儿来了,嗯?」「小毛
头」是我小学时候,我外公以前那群学生,加上我舅舅夏雪原那帮同事给我取得
外号,因为我那时候经常留一个毛寸头发型。现在再次听到这个昵称,当真有种
恍如隔世的感觉。

  「夏雪平不是被借调到这里来了么?昨天我没发现,刚才开会我才看出来是
她。」叶茗初笑了笑说道,「你是为了雪平才来的这儿吧?」

  我面带难以掩饰的笑容,沉默不语。

  「我也是今天才才发现——其实是才敢认,这么多年过去了,雪平都没怎么
变样。咱们小的时候,我没事总去她家找她哥玩、当时还有他们现在市局那条
『大狐狸』,咱们还总合伙欺负她呢。最严重一次是不知道这么搞得,把晾衣服
环架上面的塑料夹给甩脱到雪平眼皮上了,哭了一个下午……最后还是凌音跟老
师告的状,唉,结果就把把咱们给训了一顿。」明子超不大好意思,却依旧带着
坏笑说道。

  「哎呀,看得出来,你这人过去比现在还坏呢!」叶茗初看着我,指着门明
子超笑了笑,「你说你是不是应该替雪平揍他?」

  「哈哈,明长官是上峰,我哪敢啊?」我客气地说道。

  明子超挠了挠下巴上浓密的胡须,对我问道:「欸,我才想起来——我听说
你上学的时候跟雪平关系不是不好么?好像是她当着别人面前训了你一顿、也不
是打了你一下的……搞得那时候,雪平无论是到警专还是去警院,只要是她给你
们作报告的那天,你都躲着不见,慢慢演变成只要她去了K市警校那边你必然逃课
逃学,弄得后来她把警校那边的教学关系都推了;怎么,你们母子俩现在又和好
了?」

  「哦。」我谨慎点了点头,生怕被明子超和叶茗初问出来什么。

  「小毛头,这世上就没有记仇的母子,你说你之前干嘛跟雪平搞得那么僵……
哎哟!」

  明子超正跟我侃侃而谈,突然有个人影与他擦身而过的时候,在他背后撞了
他一下,虽然那人肯定不是故意的,但是好歹也应该道个歉,但对方却无动于衷,
一屁股坐到了第一排靠着墙的座位处,俯着身体捂着脸。此刻,除了那人以外,
会议室里已经来了差不多十二个人,见她撞了明子超这个上校长官还居然一个
「对不起」都不说一声,所有人都愣住了,脸上全都写着「这女人什么来头」再
加个大问号,一起注视着那人。

  「这是谁呀?」看得出来,叶茗初对于这种没礼貌的行为很不满意,只是再
一看,那女人的情绪似乎不太对,所以只好对我和明子超小声地问道。

  「咳……这个是我们局选送来的,重案二组的赵嘉霖。」我对叶茗初说完,
又对明子超小声问道,「明叔,您没事吧。」

  「没事。」明子超摇了摇头,风轻云淡地笑了笑。

  「哦,赵嘉霖……明昌国际的三格格,」叶茗初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也跟
着微微一笑,「原来是她呀……」

  「呵呵,皇亲国戚不好惹呢!」明子超也小声说了一句,然后背着手转过身
看着其他人朗声道:「会议十分钟以后准时开始,各位都先休息一下吧,大家都
先放松放松。」

  我一看赵嘉霖这状态,一来是看她的样子的确可怜,再来是我一直都想着怎
么才能找机会跟她套上近乎,而现在正好是她情绪低落的时候,于是我立即对明
子超和叶茗初朝着赵嘉霖歪了歪头,并说道:「二位长官,我去看看?」

  「去吧。」叶茗初点了点头。

  明子超背着手低头转过身,也对我扬了扬下巴。

  于是我坐到了赵嘉霖的身旁,把手放到了她肩膀上方,刚准备拍拍她的肩头,
我又发现这个举动似乎有些不妥,于是我把手朝着自己浑身上下摸了摸,终于在
右边的裤子口袋里发现了半包「陈年」面巾纸——天晓得我是什么时候把这包面
巾纸揣到兜里结果忘了拿出来的,包装早已褪了色,但里面的纸巾还带着香味。
我把纸巾递到了赵嘉霖额头旁,又用手腕轻轻地撞了撞她的胳膊。

  「咳……谁呀!」赵嘉霖并没抬头,依旧用双手捂着脸,清了清嗓子换了个
很不自然地的低沉声音,像是在提问,亦像是在抱怨。

  「赵师姐,怎么哭了?」

  赵嘉霖抬起头,瞪了我一眼,咬着牙小声怒道:「谁哭了!」

  话是这么说,但连着好几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仿佛刚出笼的小鸡仔一样,聚
着堆地沿着她的瓜子脸往下跑。

  「多管闲事!」没等我发言,她抢了我手上那包面巾纸,便立刻站起了身,
迈着大步坐到了会议室的最后一排,也就是一直在玩着手机的那个女生身后去了。

  我无奈地看了看赵嘉霖,又看了看叶茗初和明子超,两位特派员长官也都饶
有意味地望着赵嘉霖,然后又把一种怜惜的目光投射到了我身上。

  我正不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的时候,岳凌音带着夏雪平和周荻,还有
包括下属五个课室的课长、室长,以及每个课室一到两名探员干部,一共二十一
人,走进了会议室,而会议室里现在正正好好坐了十四个人,八男六女,再加上
站着的叶茗初和明子超,这些估计就应该是这次专案组的全体阵容了。当然,按
照我所知道的惯例,到了明子超和叶初茗这样的级别,他们的身边肯定还会有一
个团队在,有的是公派,有的是自己招募,只不过那些人的名字不会被算进专案
组的名单里,很多时候大众只能在材料上看到一个或者几个名字,而往往其中的
一个名字,代表的是一群人;而昨天跟他们一开会的聂仕铭,虽然他也是名义上
的联合专案组的建立者,但他自己说因为自己身份的敏感性,所以不会加入到专
案组的工作当中,名字也不会被公开在成员名单上,只有在中央警察部和国情部
的秘密档案上才会有关于他的记录——换而言之,这个专案组,属于半公开性质,
这其中的危险也可想而知。

  岳凌音安排所有人坐下,接着又按照名单上的名字依次点了名。我本来给夏
雪平留了个位置,结果没想到明子超却坐到了我的旁边,而叶茗初故意给她自己
和明子超身边隔了个位置;另一边夏雪平倒也像是没看到我似的,直接就近坐下,
周荻也乐得眼睛发亮,坐在了夏雪平身旁,还神奇地翘起了二郎腿。我只好把头
转过去,安慰自己说,这样也好,时时刻刻都太黏着夏雪平的话,恐怕会被人看
出来我俩之间不为人容纳的关系。

  点完了名字,岳凌音介绍了一下两位特派员,明子超和叶茗初也跟着讲了几
句话。这次专案行动,名义上明子超是最高领导,叶茗初坐第二把交椅,实际上
所有事宜由岳凌音全权负责。

  在这时候,我听到了从很后排传来了两个女生交头接耳的声音:「什么?这
两位是特派员?」一个便是赵嘉霖。

  「对啊,你没仔细听吗?中央警察部和国家情报调查部派来的。」另一个,
便是她身前那个不太喜欢说话的女警。

  「啊?这……」

  「我原谅你了。」明子超提高了嗓门看着赵嘉霖说道,「但在我讲话的时候
请不要交流好不好?」

  所有人都望向后排,赵嘉霖也很不好意思地低头致歉。周荻不以为然地看了
一眼赵嘉霖,但却又迅速地转过头,放下二郎腿,很丧气地皱着双眉闭上了眼睛。

  而根据明子超后面的讲话,我才知道,我们这十四个从Y省各地的市级警局选
上来的刑警们,大多数都跟「天网」这个组织多少都有些交手或者很负面的关联:
要么是家人死在「天网」手上,要么是自己当警察之后没少跟「天网」遭遇过,
能把我们召集在一起,可想而知,难度堪比漫画里集齐七颗龙珠——明子超发言
的时候,特意地说了「你们这十四个人中,有十三位都跟『天网』渊源颇深」,
那我赌五毛钱,唯一那一个跟「天网」没啥关系的,应该是我们F市这边脾气「温
和」、待人又「友善」的冰格格大人。

  两位特派员告诉我们,「天网」这个组织的蛛丝马迹,是在今年年初才发现
的,他们说他们对于天网的了解,可能并不比我们多,所以他们希望,我们所有
人能在对于「天网」这场光明之下的战争,可以同进同退——当然,事后我才知
道,实际上也就是三个月以前,国情部、安保局总部和中央警察部的相关人士才
听说有这么个组织的存在,而且还是因为有人借着「天网」的名义给元首府送过
一张恐吓信才出的事;

  明子超和叶茗初的讲话,就算是对专案组的所有成员的寒暄了,接着,岳凌
音又一一介绍起就目前所掌握的「天网」方面的资料:里面有许多叙述材料,其
中还包括苏媚珍策划袭击夏雪平、和在F市警察局网监处内部发展秘密势力的事情,
也包括佟德达的惨死,还有詹俪芳对夏雪平和周荻的袭击,但并没有艾立威死后
留给我和夏雪平那张Sim卡上面的那些资料,我不知道这究竟是夏雪平对情报局留
了一手、还是岳凌音在知道了这些东西以后并没有把它们拿出来放到幻灯片上,
所以我也并没有在大屏幕上看到当年我外公、仲秋娅老太太、还有年轻时候的佟
德达他们的大合照。

  接下来,岳凌音花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把重点聚集在了袭击夏雪平和周
荻的那位詹俪芳身上。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詹俪芳这么一个看起来平时也就是
围着围巾、穿着厚棉袄,大早上在公园里遛弯撞树、跳跳广场舞的老太太,居然
一下子引出了三个大事:第一,这个没有老伴、没有子女,平时退休金只有四千
块的老太太,在过去十年内,竟然在L省、M省、R省和蒙疆地区,每个月月初的几
天里,都有超过五百万的提款记录和平均三千五百万的转账记录——转出的两个
账户,一个是归属地在新加坡的银行,一个是一家美加合资信托银行;往她账户
里汇款的署名从来都不一样,但汇款人的信息里面,经常会出现这样几个地址:
「Y省F市锦辉制药厂」、「蒙疆省T市龙华医药公司」、「L省吉祥保健品有限公
司」、「M省荣襄化学厂」、「R省金图生物科技集团」——五家企业,清一色都
跟制药行业有关,但是一个退休的孤寡女警,或者「天网」这个组织,又能跟制
药行业有什么关系?

  第二,根据核查发现,之前在龙江街分局向F市市局汇报失踪女警察的名单的
时候,原本詹俪芳的名字,竟然是在失踪名单上面的,并且龙江街分局的数据库
里还分别有纸质版存档和电子版留底,但市局这边无论是最开始拿到的名单上、
还是后来的案情报告上,都没有她的名字;经过岳凌音、夏雪平和周荻的排查,
仅F市就漏掉了包括詹俪芳在内的五个离退休警察,至今仍然生死未卜,而在E市、
D港和K市,也都出现了相似的状况。

  ——我这下倒是终于清楚,前一段时间夏雪平每天又累又忙,连家都不回,
究竟是在忙活什么了。有这么多东西需要去查,她是真的太辛苦了,我很心疼。

  第三,之前一直声称自己不会操作电脑的詹俪芳,在被不明身份者击杀前的
两周里,一直在给一个IP在北非的电子邮箱,用日语进行密切联系——而就在明
天,这个电子邮箱的使用者,即将乘飞机直接到达F市。

  「有那人的资料么?」坐在我身后一个女警好奇地问道,「我是说跟这个詹
俪芳联系的那个北非人。」

  「问得好,但他不是北非人,他的的确确是个日本人。」于是,岳凌音摁了
下手中的遥控器,大屏上变出现了一张证件照,那上面是一张沧桑而文质彬彬的
脸,然后又在照片的右侧,出现了四个大字——吉川利政。

  「我操!」在一片安静中,坐在刚才那个女警旁边的凤梨头男警察突然大声
叹道,「三十三年前槟榔屿劫机案的主要策划!」

  「没错,就是他——原日本『红月』恐怖组织的参谋部总长,兼任旅非支部
司令的吉川利政。」岳凌音点了点头,并继续介绍着:「此人素有『鬼正信』的
绰号,现年六十二岁。日本山口县富豪家庭出身,年轻时候受到我国动乱和日本
学生运动的影响,加入了『红月旅』,并且到越南和柬埔寨等地接受过专业的军
事训练,后来还就读于俄罗斯伏龙芝军事学院,是个著名的军事战略家。在『红
月』被国际社会列为恐怖组织之后,吉川和其他『红月』骨干便流亡到了中东,
后来他在尼日尔、乍得和马里三国建立了旅非根据地,并且一手策划了对一架从
马来西亚槟榔屿飞往澳大利亚悉尼的波音777的劫机,上面的一百余名乘客无一生
还。在二十年前『红月』于也门发生内讧的时候,吉川主动脱离组织,并解散了
武装。只不过从那之后,全世界的一些恐怖活动,从中东地区的自杀性爆炸事件,
到欧洲的一些针对皇室成员的绑架、目标为政要的暗杀行动,似乎都有他的身影,
根据美国国土安全部的情报,此人同时给十七家恐怖组织担任过军事顾问。国际
刑警组织对此人的悬赏金,足够任何人在欧洲成立一个公国的,只不过二十年来,
还是没人能够抓住他。」

  「那这样的人,他来咱们F市干什么?」我对岳凌音问道,并且心中隐隐觉得
有点不安,不仅如此,从这一秒开始,我的右眼皮突然开始不停地跳着。

  「对于这个问题,首先可以给各位排除一个错误答案——」明子超侧目看了
看我,有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所有人:「他肯定不是来滑雪度假的。这就需要给
你们派分任务了。等一下我们的岳处长会念一下咱们『神剪』专案组的内部分组
名单,你们各位会按照两两一组的形式进行组合,我们这边也会给你们指派一个
领头组长,形成『三三制』的行动小组——这个名单,是由代表国家情报调查部
的我和代表中央警察部的叶特派员,Y省警察厅和F市情报局的领导,以及岳处长
研究决定的,我们都很清楚,在座大多数人都是今天才见第一次面,不过我们时
间紧迫,没有过多的时间给各位组织团建活动和默契度训练。国情系统和警察系
统在一件事情上很有共识:那就是默契这种东西,实在实战中培养出来的。等下
分派好了组别之后,还请你们各位在会议结束后自己进行组内交流与磨合。另外
请你们记住,从此刻开始,你们就已经是我们『神剪』专案组的成员了,你们能
够做的,除了服从,只有服从。」接着,明子超又转过头,对岳凌音说道:「请
吧岳处长,念分组名单吧。」

  岳凌音拿着手中的平板电脑低下头,缓缓走到明子超面前,抬起自己的硬底
皮靴,在明子超的马丁靴上踩了一脚,并小声说了一句:「抢我说话,真多嘴!」

  我们这第一排的人见了,都笑了个不停。但自从明子超话音刚落,专案组其
他的成员,便都开始为了这个「神剪」这个代号七嘴八舌起来。

  「『神剪』,这个名字倒是有点怪哈?」我身后那个比较爱提问的男警察看
了我一眼,笑着问道。

  「岂止是有点怪啊,听起来都让人直犯尴尬癌呢!简直令人窒息!」坐在他
身旁那个女警也笑道。

  「啧!这个名字也是上峰们开会考虑决定的,」我还没发表意见,明子超却
先眯着眼睛,脸上不红白地看着我身后这两位,「小鬼们,上峰如此取名,自然
有上峰的考量,你们就专心做事就好,别动这些心思好不好?」

  我身后的这对儿男女同时看了看我,又相互对视一眼,一齐撇了撇嘴。

  ——后来我才知道,这名字其实就是明子超坚持要这么叫的,首都方面其实
并不关心,而本来按照叶茗初、岳凌音、聂仕铭和F市情报局局长的意思,直接就
叫「『一二〇五』专案组」就算了,12月5日正好是针对那些老警察凶案被警察、
安保、国情三个工作口所同时正式立案的日期;但明子超这个老顽童,非说「神
剪」这个名字正好克制「天网」,本来F市情报局和省警察厅的两大掌门就拗不过
他,岳凌音有帮着他说话,于是这个「令人窒息」的名字,便如此敲定了。

  在大家都还没缓过「神剪」二字带来的冷幽默的时候,岳凌音便开始念起名
字来:「刘励筠、宋雅,代号『红』组,组长谭嘉扬。」

  「杭玥蒙、楚青清,代号『橙』组,组长尤娜。」

  「李天翔、葛巍宇,代号『黄』组,组长周迈。」

  「章斯铭、郝嘉,代号『绿』组,组长卢皓国。」

  「姜澜、淳于华溢,代号『蓝』组,组长戚柳琳。」

  ——已经宣布完五组安排,这个时候,我不免觉得有些紧张,我下意识地看
了看夏雪平;这个时候夏雪平也在期待地看着我,当我转过头后,她还对我微笑
了一下,看样子她也不知道分组人选安排;

  而同时,坐在夏雪平身旁的周荻也在看着我,从他的表情上,我看不出任何
内容,不过遇事宠辱不惊、临危不乱,向来是周荻这人最大的特点。

  只听岳凌音继续念道:「何秋岩、赵嘉霖,代号『青』组,组长夏雪平。」

  这句话刚念完,赵嘉霖一声很清晰的脏口「我去」,便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不过我并不在乎,而且我这才放心地朝着夏雪平回赠了一个愉快的笑容。

  「易佳言、石劭文,代号『紫』组,组长周荻。——以上所有组别总指挥,
由情报一处调查课课长周荻担任,若出现特殊情况,一切以周荻课长指挥为优先。」

  「易佳言……这个易佳言能是谁呢?」坐在我身后的那个男生在听到了分组
情况后,便开始来回转头不停嘟囔着。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咯。」坐在他身边那个也比较能说的女生对他招了招
手,「你就是石劭文吧?」

  「哈哈,你好。」石劭文看着身材颜值俱佳的易佳言,不禁乐开了花。

  当然,我想能让他乐开花的,除了是易佳言这么个气质与性格跟他都很配的
女生跟他搭伴以外,还有就是他俩都跟了周荻这么个专案组总指挥,按照「三三
制」的建制分配,那么这两位,也必然将会在专案组里担当总指挥助理,所以只
要周荻不上前线,那么流血受伤这些事情,也跟他俩无关。

  这种事情对我来说无所谓,能跟夏雪平在一起,哪怕是挨枪子都浪漫。

  但就怕组里那位「冰格格」大人,她可别在我俩之间捣乱就好——一想到这,
一直在跳动的右眼睑似乎让我的眼睛更难受了。

  分完了组,岳凌音便开始分配任务,「红橙黄」三组被派去调查每个警察局
与各个市局之间,针对那些失踪离退休老警察干部所上报的名单进行核查,看看
是否还存在分局与市局之间的人名遗漏情况,如果有,则要在情报局调查课的配
合下把那些人的情况全部找出来,能找到本人的尽量找到本人,能找到家属的尽
量找到家属:「绿蓝」两组,则在今晚就动身,去跟国家情报调查部总部实现安
排好的成员,一起去那几家从事医药相关的企业进行调查探访;而我和夏雪平、
冰格格的「青」组,则要从明天一大早开始,就要前往F市南郊的竹君机场,跟踪
那位恐怖战略专家吉川利政。

  就此,全体会议结束,岳凌音又把我们每个小组按照任务分配分成了三个大
组,并由她和明子超、叶茗初把我们叫到三个小会议室,分别给我们开了一个差
不多四个小时的行动前准备会议,详细进行了一下细节安排。周荻的「紫」组原
本是被要求在情报一处坐镇,并及时调剂任何信息的,但他在带着易佳言和石劭
文走访三个小会议室,做完工作记录之后旁听了一下我们这组的行动安排,听着
听着,他便担心地看了看夏雪平,又看了看赵嘉霖,最终还是向岳凌音申请,让
「紫」组和留守在F市的剩下的调查课探员,一起与侦察课作为策应单位加入到了
跟踪吉川的行动当中。

  开完了会正好是晚上五点,夏雪平作为小组长,又和周荻跟着岳凌音一起去
和两个特派员进行了一番总结交流。而一下午的会开到现在,赵嘉霖整个人都是
在小会议室里干站着、干听着,一个字都不说,反观石劭文和易佳言这一男一女,
已经熟悉到了可以相互撞着对方胳膊肘开玩笑的阶段了。

  「欸?你现在住哪啊?」

  「之前在这附近找了一房子,我小学同学帮着找的。」

  「哦,小学同学……男的女的?」

  「女的呀?怎么了?」

  「哦……哈哈,看你长这么漂亮,我还以为男的呢。」

  「你啥意思呀!」

  「没事……就随便问问。」

  「哼!那你呢?你刚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这边,你住哪啊?」

  「我还住省厅招待所呢,没有特别好的住的地方。怎么,你问这个干嘛?」

  「我就瞎问问不行嘛?」

  「行行行……」

  「你们二位,之前就认识?」我也是没话找话说,但看着石劭文易佳言这二
位聊得太愉快了,站在一旁半天聊不着天的我,话匣子憋得实在难受。

  「哈哈,不认识,我之前在M省M市工作,也是为了参加这个专案组,调职过
来的」石劭文笑着说道。

  「我也是这样,但我以前在P港市局工作。」易佳言看了看我,「说不定,这
个专案组的工作结束之后,我们还会到你身边工作呢!」

  「嗯?」

  「你不是何秋岩么?之前在P港我就听说过你,你把风纪处搞得挺像样的;我
们P港那边的风纪处,早就被裁撤了。」易佳言说道,「虽然我虚长你几岁,但也
觉得你挺不简单的。还有夏雪平组长,反杀四大杀手、调查桴鼓鸣,以及各种英
雄事迹,我都听说过。」

  「我也是冲着能跟夏雪平组长工作才过来的,」石劭文说道,「我俩刚才还
说呢,咱们都准备之后就在F市局重案一组干了。你看看,咱们俩这条件,你同意
不同意我俩来啊,何代组长?」

  「哎呀我的天,你们俩就别捧我了。刚才开大会的时候我就觉得您二位不简
单,以后咱们就是朋友!我以后就叫您二位『文哥』、『言姐』,你俩就叫我
『秋岩』、『小何』,都行。」

  「还是叫『秋岩』好听,你看我名字里也有个『言』字。」

  「哈哈,『秋岩』这两个字,乍一听还有点像女孩名。」

  「那是『佳言』好听,还是『秋岩』好听啊?」

  「这……你突然问我这个,想干嘛呀?」

  「不想干嘛……就问问……」

  石劭文和易佳言这边打情骂俏的时候,我又转过头看了一眼赵嘉霖。我都跟
着易佳言和石劭文这两位聊得热火朝天的了,但赵嘉霖却仍在一旁一言不发。但
她也并不是无动于衷,看着我们三个聊得热乎,她其实一直处于一种想插话,却
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感觉,只能在一旁抱着手臂微笑着听着,并且当我们仨其中只
要有一个看着她的时候,她又会立刻把嘴角的笑意赶紧收起来,貌似生怕被我们
发现一般。

  她的这种表现,倒真是让我想起了几个月之前,参加老爸跟陈美瑭领证之后
家宴上的夏雪平。这不由得开始让我猜测,赵嘉霖很多时候表现出来的所谓「高
冷」「孤傲」,或许全都是外人的误会,其实很有可能她只是害羞和不健谈而已。

  「赵师姐,你也别干在这杵着啊,大家也都交个朋友不是挺好吗?」于是我
故意拉着赵嘉霖的袖子起了个头,对石劭文和易佳言说道:「我给你俩介绍一下:
这位大美女,可是咱们F市警察局重案二组的杰出女警,赵嘉霖,素有『冰格格』、
『冰山女侠』的绰号——跟夏雪平组长那『冷血孤狼』、『辣手女警』的绰号可
是不分伯仲的,堪称咱们F市局双姝。虽然说是做反黑工作,我是做凶杀案调查的,
但赵姐姐也是我一直挺佩服的一位前辈——我不知道她跟您二位的年龄差多少,
但我一直叫她『师姐』叫习惯了。有什么关于咱们F市的情况的问题,你们二位也
可以向她请教啊!」

  赵嘉霖一听我这么说,脸上多少还是有些不大自然,但既然话赶到这儿了,
她也只好跟石劭文和易佳言点了点头:「谈不上请教,何……何秋岩警官有点太
言重了。大家既然都在联合专案组,那以后……大家就相互学习、相互照应吧!」

  「哈哈,好!看出来了,赵警官有点内向。我今年23,你多大啊?」易佳言
笑着跟赵嘉霖握了握手。

  「24。」

  「哟!那还真得管你叫一声姐!」

  「我也23。欸,我老早就听说明昌国际赵家有个格格在当警察,该不会就是
你吧?」

  「是,我就是。」

  「哇!终于见到本人了!能加个联系方式吗?」

  ……

  就这么聊了没一会,也终于到了下班的时间。

  距离之前跟周荻约定的晚上七点,在「盛世皇朝」见面,还有一个多小时的
时间,而因为明天我和夏雪平的车子都得用到任务当中,所以我俩便一前一后地
分别开着各自的车子回了家。

  到了家以后,我俩分别在楼上楼下洗了个澡——本来我还想跟她一起洗的,
但她怎么都不肯,一直在用自己在这一刻有点累、和「马上还要赶着去跟周荻吃
饭」为理由搪塞着我,其实我知道她应该还是害怕我发现,从她双腿间流出来的
不是发暗的月经血、而是鲜红的子宫血,所以只是单纯地搂着她湿吻了两口,我
便不再坚持,毕竟吃过了饭,晚上回家还有那么长的时间可以跟她在一起缠绵。

  我也迅速地淋浴,然后从衣柜里找了一套之前一直没穿过的毛料深蓝色西装,
这是父亲之前送给我的20岁生日的礼物,并且当初他还幻想着,他能带着美茵去
警院,看着我在毕业典礼上穿这一套,不过毕竟在警院只能穿警服,他跟美茵到
最后也都没去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当时我就料定自己早晚有一天会穿着这套衣
服跟自己心爱的人一起出去的时候穿着它,只是当时没想到,那个她是自己的妈
妈。

  我又套了一条保暖毛绒裤、一件轻薄的浅灰色高领羊绒衫,穿了袜子,穿好
西装,又掸了点在警院为了泡妞时候买的以山茶花为基调的古龙水,便到了楼下。
而楼下的夏雪平,刚好洗完澡,她身上还蒙着一层水珠,下半身穿的那条高腰内
裤却已经是新换好的,只闻见未顺着排风扇飘散尽的水汽之中,还夹带着一股淡
淡的血腥味。我站在门口,嗅着这股温柔的血液味道,心头苦涩地欣赏着满身伤
痕的夏雪平用浴巾擦干净自己的身体。

  只是她一边擦着身体,一边用手捂着小腹——难道是因为天气的原因,让她
觉得不舒服么?

  等她抬起头发现了我,对我挤了挤眼睛、努了努嘴巴,笑着对我叱责道:
「小色狼!就这么喜欢站门口看我光着身子么?」我才收起了内心里的苦楚,大
方地笑着走进房间里,抓了两把她的美胸。

  「对啊,我就喜欢欣赏夏雪平大人的裸体……馋死了!」

  「那……你九月份刚来局里的第一天,那天晚上也馋了么?」夏雪平边挂着
浴巾,边红着脸对我问道。

  「欸?你怎么……」我心中惊讶她怎么会知道我刚来局里那天晚上,在她之
前公寓走廊里窥到她光着身子的样子,后来我也突然想起,她原先家门口本就安
放着摄像头的事情,我便开心地对她说道:「馋!当时就可馋了!」说着,我还
低头亲了亲她的乳头。

  「哎呀,别闹!时间赶不上了。」嘴上这么说,但她也只是轻轻在我额头上
拍了一下,缓缓转了过身子,却仍任由我的双手抓揉她的乳房;只是几下,她的
乳头就变的硬挺起来,脸上也挂了一摸绯红。她含着下嘴唇看了看我,又对我说
道,「乖,别闹!赶紧让妈妈换衣服吧。你要是想干什么小坏事……等晚上吃过
饭了回来再说好不好?」

  我本身就是玩闹一番,没想怎样,不过看她的脸色,倒感觉她似乎先来了愉
悦的生理反应,分明是她有些想要才对吧?——我是很清楚她的身体的,没想到
这一刻,她的生理反应来得有点快,但以她现在的身体状态,她能够进行激烈的
床上运动吗?看着她羞臊又矜持的样子,我低头再在轻轻地在她的乳沟上端亲了
一口,然后从床头柜上拿起那瓶药膏,哄着她说道:「好好好,不跟你闹了,我
帮你擦药,你该干嘛干嘛。」

  「这才乖!」她笑着说道。但之后,她却一直有左手捂着肚子,并且双腿左
右交叉,一直夹得紧紧的。

  「看你捂着肚子,着凉了?」我有些担心的问道。

  「不知道,可能是吧。就是感觉有点怪……看来,等下出门,是得多穿点了。」

  于是,她走到了衣柜前,看了看自己的那些衣服。我也跟着她一路走到衣柜
处,把药膏在手心晕开,然后轻轻按摩着她身上那些斑斓的烧伤瘢痕,等擦好了
药膏,我又往她身上喷了几下之前给她买的那瓶香水,巧克力蛋糕的味道,跟山
茶花的味道,一时间充满了这间浪漫的卧室——没错,我又没忍住,在她身体上
的敏感带处,用沾着含有薄荷脑的药膏的手指,轻轻抓了好几个来回的痒痒,脸
色红润的夏雪平,也又恼又笑地朝着我身上的痒痒肉一通乱抓。

  闹了一会,夏雪平和我才都死死地搂住对方,又在各自的唇上轻啄了几口。

  「我送你那支胸针呢?」亲吻了一会儿之后,夏雪平似乎想到了什么,然后
抱着我问道,还用手指在我西装的胸袋上、和我左乳头的位置上轻轻拨弄着。

  「楼上呢。」

  「戴上吧。」夏雪平再次亲吻了我一口,红着脸对我命令道,「以后只要是
在不上班,你陪我出门的时候,都要把它带在身上。」

  「好。」于是我马上跑回楼上去,把那枚胸针规规矩矩地插进了我的西装外
套胸袋里面。

  等夏雪平换好了衣服以后,又由她开着车子一起去了「盛世皇朝」酒楼——
她也穿了西装和高领毛衣,只不过她那件西装较薄,反而她的毛衣较厚,而且她
是西装为浅灰色、毛衣则是深蓝色,但整体上却跟我的穿着十分相配。今晚她非
要来为我驾车,按照她的说法,是为了对刚才没允许我跟她一起洗鸳鸯浴的补偿,
也是为了明早的跟踪行动,让我保存体力和精力——嘻嘻,不洗鸳鸯浴,却能享
受一下她驾车载我,这也是挺幸福的一件事。

  「您好,请出示您二位的证件。」

  说话间,我和夏雪平就来到了「盛世皇朝」酒楼。于是夏雪平摇下车窗,我
也递上了我的身份证。这可能是现在全Y省,唯一一个在门口拿停车票时候,保全
人员还得问驾驶员查证件的酒店,实际上,这里也是国家指定的在Y省有招待元首
级别外宾资格的三个餐饮住宿机构之一,所以这里的豪华程度自然不用说;整个
大院看起来比我们市警察局的面积都大,这里面的一草一木,都应该经历了二十
年的岁月,周围的栅栏上拉满了厚厚的一层紫藤萝,挨着栅栏,还种了高高的灌
木,而又因为现在是冬天,所以在那紫藤萝和灌木上的厚厚积雪,便为这座院子,
砌上了两道素雅的围墙,在夜幕未完全落下的时候,那两道「围墙」的积雪表面,
还显现出迷人的淡蓝色,从外面是很难看到院子内的景象的;唯独八层高的仿古
代亭台城楼式的酒楼主楼,会探出红墙金瓦,俯瞰着来往的行人和车水马龙。

  门口接待的保安扫描了一下夏雪平和我的证件,然后问道:「请问有预订吗?」

  「有。周荻先生预订的座位。」夏雪平答道。

  「好的,谢谢。您二位里面请。」

  随即,我俩的证件都被归还了回来,并且拿了一张停车票,并按照上面的号
码前去停车场找对应的位置。

  车子绕过了门口的喷泉,开到了一个林荫道,当然现在这个时候,两旁成林
的白杨,枝干上都是光秃秃的,但也挺拔参天,上面的黄色彩灯也恰巧在这一刻
凉了起来,不禁让人赞叹:好一片火树银花的景象;并且小路两旁的大理石雕塑,
让我和夏雪平都有些叹为观止的感觉——那是雕刻得栩栩如生且威风凛凛的十二
生肖列阵道路两旁,所有地支暗合奇数的生肖列在左,全都雕刻成了古代武将打
扮,暗合偶数的生肖列在右,全都雕刻成了古代文官打扮,每一尊都宝相庄严,
又可见这酒店的主人,拥有多么磅礴的雄心;

  道路尽头的左右,分别是左右两阙停车场的入口,那里正对着酒楼大门;酒
楼坐西北角,门朝东南,而尽管整座楼都是按照古代风格设计,但是大门那里并
没很俗气地设计成皇城们那种红门金钉的模样,反而是规规矩矩的安装了自动玻
璃门,因而整栋建筑典雅中也不失时尚现代感;面前的大楼是酒楼餐饮为主,后
面的两栋同样风格却略矮于主楼的厢楼,应该就是提供住宿和其他经营项目的地
方,三栋建筑相互之间又以古代城墙形一般外饰风格的外弧形连廊连接在一起,
组成一个类似正三角形,再一看,倒有点古书上「三才阵」的排列形状;大门口
摆放着两樽两米高的翡翠狮子,配上后面那四平八稳的仿明清建筑风格的楼宇,
样子端庄大气得很。

  两头翡翠狮子无论雌雄,双目皆炯炯,直盯着的方位,恰好对着此刻喧闹繁
华的省政府广场的位置。

  下了车,进了门,马上有两个身着米青色裙装制服的两个大堂领班走到我和
夏雪平的面前,并亲自蹲下为我和夏雪平前一步的位置各摆上一台机器:根据两
个服务员的示意,我俩各自把双脚探进了机器上面的探入口中,随后机器便自动
地给我俩的皮靴清理掉了鞋底的污垢,还给鞋面上打了一层闪亮的保养油,清理
干净了鞋子,领班才带着我和夏雪平踩上了据说是用羊驼混牦牛绒制成的红毯,
一路往里走去,坐上了把手使用纯金打造、按键使用玛瑙雕刻的电梯。

  接着到了三层,领班又带着我和夏雪平来到了周荻事先预定好的那张靠着落
地窗的四人餐桌——此刻的周荻正在和他那位娇气背对着我和夏雪平坐着,那女
人正开心地跟周荻攀谈着,周荻的脸上,也挂着一个难以收回的微笑耐心地倾听,
直到我和夏雪平走到他面前,他才轻松地真正真诚地笑了起来。

  「抱歉,稍微晚了几分钟。」夏雪平礼貌地说道。一路上脸色都有些红的夏
雪平,在这一刻,那红晕总算是褪去了。

  「不碍事、不碍事,我们也刚到没一会儿,坐吧。」果然夏雪平一出现,穿
着一身黑色礼服、打了天蓝色领结的周荻,眼珠子就挂在夏雪平身上拿不下来了。

  夏雪平自然也感受到了周荻的目光,正在我想辙怎么掰过周荻的脑袋的时候,
夏雪平便攥了攥我的右手手指,把我往自己身边一拉,不好意思地笑道:「真没
想到,这是这么高端的地方……我俩也没怎么收拾,都穿着上班时候穿的西装就
来了,一看你们俩这打扮,我们都有点不好意思走过来。」

  周荻这才把目光移开,他看着我客气地笑了笑:「哎,不碍事!咱们四个人
在一起吃一顿饭,也没那么多讲究。」说完,周荻尴尬地打量了一下我,尤其是
他在看到胸口的那枚胸针之后,傻傻地愣了一下,随后才又注意到我和夏雪平各
自的皮带扣,接着苦涩地笑了笑,才又接着瞟了一眼自己身边那眼睛一时间挣得
极大、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的娇妻,然后又郑重地对我说道:「秋岩,你不是要
认识认识你嫂子吗?哈哈,其实你们早就认识了——我正式介绍一下吧:赵嘉霖,
这就是你嫂子。」

  我屏住呼吸看着赵嘉霖,心想自己的猜谜能力总算是准了一回。

  实际上今天中午的时候,当我看着同样带着饭的赵嘉霖、看到她那辆小巧可
爱的蓝色Mini、以及中午他们情报局的探员干部们开完会之后周荻在走廊里那不
耐烦的状态、以及下午马上一开会以后赵嘉霖难以自持的委屈样子,都让我感觉
到了,赵嘉霖那不怎么管她的、因常年出差所以总让她自己钻牛角尖跑到一楼去
打更的、在情报系统工作的老公,就是我曾一度崇拜无比、现在又为了夏雪平没
少吃醋的伪学长周荻。这么一来,不少事都对上号了。

  面对这么个女生,我实在是没有任何能让自己够放松下来的心思。

  夏雪平微笑地看看我,又看了看赵嘉霖,用手肘轻轻碰了碰我的胳膊:「咋
傻眼了?明天起,你们两个就到一个小组里工作了,你跟嘉霖是不是得握个手呢?」

  「哦,」夏雪平发了话,我必须立刻照办,于是外套还没脱掉呢,我便对赵
嘉霖伸出手来:「那看来以后不能叫『赵师姐』了,真得叫『嫂子』了。」

  看得出来,穿了一袭紫色华丽晚礼裙、还披了件白色貂绒披肩的赵嘉霖,整
个人都是静心收拾过的:头发盘起、用玉钗在后脑打了个发髻,两绺鬓旁的刘海
用卷发棒烫成了小波浪,晕开的脸颊粉底、带着闪亮颗粒的唇釉,尽量使得这个
目中无人的大格格从外表上看起来多了几分可爱的感觉,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和
她原本由衷的开心,都随着我和夏雪平的出现,被彻底毁掉了。她那画了浅浅眼
线的双目充满怨念地看了看我,又失望地看了看夏雪平,接着微微努着如同一颗
诱人蜜饯一般的嘴唇,一言不发地低下了头。

  我还寻思着她是对我有多大的冤仇,碍于我这只手是夏雪平让我伸出来的,
而且今天又是他们家做东请客,我也只好挑些好听的说了:「嫂子,以前我何秋
岩要是对你说了些什么不中听的话、做了什么惹你厌恶的事情,那都是我的不是,
还望你能担待。而且刚才在情……在『公司』里,我忘了跟你说:从明天起咱们
俩就是一个小组的同事了,我希望我们能交个朋友,为了我们的工作,大家都能
精诚所至、摒弃前嫌。」

  赵嘉霖没抬头也没抬手,却立刻转过头对周荻似问非问地说道:「我以为你
说,在我们两个订婚的纪念日这天,要在一起吃顿饭,真的就只有我们俩而已。」

  夏雪平立刻抬头认真看着赵嘉霖,又看了一眼周荻,我一听,也忍不住往回
抽回了一下手。确实,人家两个如果是来过纪念日的,我和夏雪平就这么坐下了,
有点不太像话。

  周荻脸上挂着笑,转头哄着赵嘉霖——但别说是我了,就连窗外枝头出来觅
食的毛绒绒的松鼠都能看出来此刻周荻的态度是多么敷衍:「大家本来都是朋友,
一起吃个饭又怎么了?人多一点吃饭,不也热闹一点吗?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跟
你说过,就只有我俩吃饭的,好不容易来一这趟……」

  赵嘉霖低着头,拿起了自己面前的手包,很不忿地瞪了周荻一眼。

  我看着她动作幅度如此之大,还以为她可能是要立刻起身走开,我不知道周
荻是怎么寻思的,但他斜着眼看着赵嘉霖时候的样子,好像还有点乐见其成。

  没想到,赵嘉霖只是把手包放到了桌子边上,然后立刻握住了我的手,抬起
头来微微挤着眼睛笑着,先看着夏雪平,并对周荻说道:「你说得对哈,亲爱的!
还真是头一次有外人来为我俩的纪念日庆贺!而且还是夏雪平警官这么大的腕儿,
能让夏雪平警官如此事无巨细地见证我和我们家周荻的浪漫爱情,真是我莫大的
荣幸!」接着又对我微笑着,但语气冷淡地说道,「不必多言,来都来了,坐吧。」

  「你能这么想,那真是太好了。」周荻也高兴地说道,接着对我和夏雪平摊
手示意道:「你们坐吧。」

  夏雪平低头苦笑了一下,转头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又笑着脱下外套递给
了服务员。

  在夏雪平给服务员递衣服的工夫,周荻又对我和赵嘉霖好奇地问道:「刚才
秋岩说什么『多担待』、又什么『摒弃前嫌』的?怎么?你们两个还有误会?」

  一问到这个问题,赵嘉霖的脸上先羞红了一些,然后她眼神摇摆不定、不自
在地看着我道:「我跟他没啥误会。再说了,话是他说的,也不是我说的,你也
别问我呀!」

  「嫂子这话就让我费解了啊!」我也脱下外套,目送着服务员拿着衣服远去,
然后对赵嘉霖说道,「你跟周师兄你们俩之前结婚,也不告诉我一声;最开始我
听你说你没多余请柬了,我是新来的你没准备,那无所谓了,哪曾想跟我一起入
职的我那两个同学都去了你们的婚礼?我倒是没有责怪嫂子的意思,我就是反省
自己呗!真的,以后我何秋岩要是有什么做错的地方、让您不顺心的地方,您就
跟我提!」

  「哼!别自作多情行吗?就是请柬不够了而已,」赵嘉霖不耐烦地看着我,
「倒是说的像我故意不给你、不让你去似的!」

  「确实……确实是请柬不够了,这事儿是我俩准备不周。」周荻说着,斜眼
瞟了一下赵嘉霖,「本来想给雪平的也不够,后来还是我临时问婚庆公司要了一
张多余的补上,然后找人送过去的呢。」

  「哦,是你给我的请柬吗?我还以为是嘉霖送给我的呢。」夏雪平这才恍然
大悟。

  同时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的,还有赵嘉霖。她嫉妒又气恼地看了看周荻,
又瞥了夏雪平一下,低头不语。

  我深吸了一口气,用目光迎接着服务员拿着两只手牌回来,交到了我和夏雪
平手里,然后我故意直白地对周荻和赵嘉霖这一对儿夫妻感叹了一声:「坐在二
位面前,呵呵,还真是如临深渊呢。」

  夏雪平立刻轻笑了一下,看着赵嘉霖和周荻,用手指轻轻地拍了拍我的左手
背:「哎!秋岩……你瞎说什么呢?」

  ——怎么办呢?我还得照顾着夏雪平的颜面,虽然她并不怎么注重这个,但
我也不能毁她的面子,故意在她面前跟周荻赵嘉霖这夫妻俩挑事儿不是?

  「夏雪平,你这就没明白我的意思了,」我立刻脑筋一动,看着赵嘉霖,夹
带着油盐捎上酱醋,对夏雪平解释道,「你看,你也知道我上警校的时候,咱们
『警专帮』的孩子在警校里的最佩服的人,那就是咱们的『金句哥』周荻学长;
等我来了市局以后,咱们刚入行的这帮人,可都是以赵师姐为榜样的,尤其是赵
师姐……哦,不,是嫂子——尤其是嫂子这白天查办黑道厮杀、江湖恩怨,晚上
还主动去熬着满身疲惫,守在警局一楼大厅值班,这等为国为民、无私奉献的情
怀和责任感,谁不佩服、谁不敬重?所以此时此刻,同时坐在怹二位面前,哎,
尤其是我刚知道怹二位还是一对儿伉俪璧人,啧啧,诚惶诚恐啊!」

  说完,我故意在周荻眼前,用手指头勾了勾夏雪平的手背。夏雪平抬头斜眼
看了看我,用手指轻拍了一下我的小指。接着,她也学着我的动作,在我的手背
上勾了两下。

  周荻客气地笑了起来:「还说我是『金句哥』呢,就秋岩你这张嘴,铁齿铜
牙的,比我厉害多了!」

  「承让!」我也礼貌地点头示意。

  「呵呵,你夸我呢,还是损我呢?」听了我一席话,赵嘉霖乐也不是、怒也
不是,只能睁大了那一对儿杏眼死盯着我。

  夏雪平不好意思地看着周荻和赵嘉霖——实际上她有点被我的妙语连珠逗得
想笑,只是当着周荻和赵嘉霖面前不好意思笑,然后她连忙对赵嘉霖说道:「哈
哈,我们家秋岩说话就这样,嘉霖你别在意。」

  「我知道,您儿子能说会道的,我又不是没领教过。」赵嘉霖白了夏雪平一
眼,正巧茶壶奉上,赵嘉霖让服务员放下茶杯和茶壶就走了,自己则站起身,先
给夏雪平倒了一杯茶,边倒着那随时都可能洒到夏雪平腿上的滚烫茶水边说道:
「而且您是长辈,当着您这位长辈的面儿,就算何秋岩把话说得难听了,我好意
思说什么吗?——我点的洛神花泡陈皮、玫瑰,加了些许甘草和枸杞,您凑合喝。」

  夏雪平看着赵嘉霖,又低头笑了笑,并没回答。

  「呵呵,雪平怎么就是长辈了?」周荻转头看了看赵嘉霖。

  赵嘉霖端着茶壶,接着给周荻也倒了一杯茶:「亲爱的,我问你,咱们这位
夏警官,跟这位何警官是什么关系啊?」

  「母子啊?」周荻说完,还看了看我和夏雪平以侧面小拇指的贴在一起的双
手。

  「哦,那何警官今年多大?」

  「不是21么?——是21吧?」周荻问了我一下。我点头答道:「对。」

  「那我今年多大啊,亲爱的?」赵嘉霖又问道。

  「你24啊。」

  「那你看:人家俩是母子,何警官叫我『赵师姐』,我是不是该管夏警官叫
一声『阿姨』呢?」赵嘉霖与周荻狠狠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又眉飞色舞地坐下,
接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继续说道:「是这样的吧,对不对?然后你是我丈夫,
按照过去的规矩,你还是『倒插门』呢,我跟外人怎么称呼,你就得随我跟着叫
什么——所以你是不是也得管夏雪平叫一声『阿姨』呢?」

  赵嘉霖说完,直接把茶壶放下了,桌上仍留下一盏扣着的茶杯。赵嘉霖则闭
着眼睛,吹着茶水面,然后美滋滋地喝了起来。

  周荻刚拿起杯子,听到赵嘉霖说自己是「倒插门」,脸上的表情稍稍就有点
变了,紧接着就又听到她让自己管夏雪平叫一声「阿姨」,于是杯子举到面前,
愣是没下去嘴,他稍稍板起脸来,侧过头看了看赵嘉霖:「你这话,是不是有点
无理取闹了?」

  「我说错了么?哦对,人家还管你叫『哥』,管我叫『嫂子』,你叫一声
『阿姨』有什么不对吗?」赵嘉霖依然低着头喝着茶,对周荻的话仍不为所动。

  夏雪平看着眼前尴尬的一幕,理了理自己的发梢,然后把自己的那杯茶挪到
了我的面前,端过了茶壶给自己用剩下的那只空杯倒了一杯,又对周荻开口道:
「我觉得没错。你是该管我叫一声『阿姨』!省着你一天天啊,总跟我『没大没
小』的!」

  「呵呵。」周荻看着夏雪平笑了笑,又白了赵嘉霖一眼,举着杯子喝着茶。

  而赵嘉霖这边,则越喝脸越红,带着怒火的那种红。

偷拍 2022-7-29 21:51

  夏雪平也喝着茶,然后对我侧过了脸,来回使了几个眼神,又瞟了周荻一眼,
又瞟了赵嘉霖一眼,然后抿着嘴唇,一个劲儿地对我眨眼。我一看他俩之间的气
氛也确实不对,我倒是想看热闹,但是再一想,万一这新婚不久的夫妇因为我和
夏雪平闹出点什么别扭,真吵起来,可别过后再去让周荻找到借口纠缠着夏雪平。
我也赶紧跟着开了个玩笑:「欸,夏雪平,你看这赵师姐就是赵师姐哈!她一说
我才想起来:我还管张霁隆也叫『哥』呢,那他岂不是也得管你叫一声『阿姨』
嘛?」

  「去你的,小混蛋!我有那么老吗?」夏雪平笑骂了一声。

  「啧,咱们这么说能占他张总裁的便宜啊!」

  「哈哈,你就动你那点坏心眼吧!我才不给他那样破坏社会安定的人当姨呢!」

  「可不是,就他那人,脸上一条刀疤,就算戴副眼镜,那点斯文也遮不住这
人的凶残。」周荻跟着接了一句话,然后也继续喝着茶。

  夏雪平笑着说完,又看了看在一旁仍然一身怨气的赵嘉霖,搭上了我俩说了
段相声,又搭上了一个在家躺着也中枪的张霁隆,这周赵夫妇二人依旧各自沉着
脸,过了老半天,两个人之间也不说一个字,眼看着周荻是有故意想给赵嘉霖晾
在一旁的架势;而且就在此刻,赵嘉霖还从手包中拿出了手机,横着端了起来,
看这意思不是准备看剧就是要玩游戏。这夫妻情侣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别管闹不
闹别扭,只要一端起手机,那么这两人之间的沉默,少说能维持俩小时。我估计
现在我们这一桌,在服务员们和别的食客的眼中,我跟夏雪平必然更像一堆情侣,
而周荻和赵嘉霖,尽管都是一袭盛装,但顶多是我俩找过来一起吃饭的各自的同
事。

  我想了想,一把抢过了赵嘉霖的手机——果不其然,《闪耀暖暖》的界面已
经加载完毕。

  「哎!你干嘛?」赵嘉霖再一次瞪大了眼睛——这姑娘可能本身眼睛不大,
现在看着水汪汪的,可能是这一天天瞪眼睛瞪大的。

  「你看你,赵师姐,你还玩上游戏了?你们两位就不能笑一笑吗?」我充分
放松着自己,发挥着自己的演技,扮演起了和事佬的角色:「——刚刚不是还说,
今天是你们俩的什么纪念日呢么?对不对?你们俩还不高兴一下啊?」

  「你还我!」赵嘉霖突然大叫了一声,引得餐厅里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我
们这边。

  而周荻却不怎么理会赵嘉霖的爆发,只是悠哉游哉地喝着茶,并像看戏一样
看着我把玩着赵嘉霖的手机。

  「秋岩,把手机还给人家吧。」夏雪平拍了拍我的胳膊,并且已经微微站起
了身,很显然夏雪平已经在准备离开。

  我没理会赵嘉霖那一嗓子大叫,我也没理会夏雪平的劝阻。我按了几下赵嘉
霖手机的屏幕——手机的桌面壁纸,是一张看上去一点年头的,赵嘉霖和周荻的
自拍——感觉相片里的赵嘉霖,比美茵现在还小很多,看起来似乎都不大像是高
中生;而照片上的周荻,瞧着也比现在的他青涩不少,感觉上可能也比我现在大
上那么一两岁,当然,黑还是煤炭一样的黑,赛过猛张飞、气死活李逵。

  只不过,照片上的二人笑得那真是又纯净又开心,还亲密地脸贴着脸搂在一
起,可比现在看起来恩爱多了。

  我立刻把这张壁纸照片,拿给已经站起身来,喝着茶碗里残茶的夏雪平看:
「哎,你看看,你说咱们这周师兄和赵警官这样多好?恩恩爱爱的!啧,嫂子还
是这样可爱!跟刚才这呜哇喊叫的比起来,这不根本就是俩人么?」

  其实我心里也真的很奇怪,为啥周荻和赵嘉霖现在竟然会变成这样的状态,
而偏偏是这样的状态,他俩居然也能选择结婚。

  一听我这么说,赵嘉霖倒也不急着抢回手机了,眼睛也带着些许喜悦睁大了
一些。我突然发现赵嘉霖这女人,真喜欢听别人夸自己,而且也很喜欢听别人说
自己和她老公般配。

  「嗯……」夏雪平刚喝了口茶,连忙咽下又擦了擦嘴,「嗯!这张照片好看
的!你说你们婚礼上怎么不用这张……」

  「哎呀,什么婚礼不婚礼的?那页已经揭过去了,」——我的夏雪平女王大
人,你还哪壶不开提哪壶呢——我连忙点开照相机,举起赵嘉霖的手机,对周荻
和赵嘉霖说道:「既然是纪念日,你们二位又穿得这么正式,这么帅、这么漂亮,
干脆同样的镜头同样的姿势,再拍一张合照不就好了!」

  话说到这,周围那些看热闹的,才重新把注意力刚回到自己身边。赵嘉霖的
脸色也变得红彤彤的。

  「嗯。这是个好主意!」夏雪平也张罗了起来:「赶紧来吧,小周,跟你们
家格格靠近一点——都结婚了干嘛中间隔着那么远呢?快,嘉霖你也靠在他肩上;
周荻,你赶紧的!一个大男人扭扭捏捏的,像个什么样子——赶紧,搂着嘉霖的
肩膀!」

  赵嘉霖听了夏雪平的安排,立刻挪了挪椅子,但挪完之后,还没把自己身体
靠在周荻身上,而是侧着身子低着头,等着周荻主动伸手:「人家帮忙照照片,
你要不要照一张?」

  「哎呀,大庭广众的,有必要这么样么?」周荻不好意思地放下茶杯,往另
一边躲了一下。

  「这样又有什么了?娶了这么好个老婆,可别不知足!你抱着自己的老婆你
还不好意思啦?你要是不敢我可看不起你啊!」夏雪平顿时严肃了一些。

  周荻无奈,展开左臂,还活动了一下胳膊——显然这身礼服让他有些不太舒
服,但他还是把赵嘉霖搂到了自己怀里;而靠进周荻怀中的赵嘉霖,也终于像一
只小猫一样,幸福地眯起了眼睛。

  「这才对嘛!」夏雪平点了点头,又贴到了我身边,看着手机屏幕上镜头里
的周荻和赵嘉霖:「周荻你还有点不自然——笑一笑!」

  周荻抿了抿嘴,把目光再次从夏雪平身上移开,然后专心地盯着镜头,摆出
了一张略显僵硬的笑脸;而在他怀里的赵嘉霖,却是真的开心。

  「可以可以,」夏雪平对我说道,「小混蛋,你再调一下光线,给他俩照的
好看点——哟嘿!郎才女貌呢!」

  「欸,夏雪平,你这话我只能同意一半,『女貌』我承认……但这『郎才』,
嘿嘿,我可真不敢苟同。」

  「怎么呢?」夏雪平问道。她当然也明白,我在故意等一个能让周荻真正笑
出来的机会而没按下快门。

  「你看,就周师兄这长相!我跟你讲,我佩服他是佩服他,但就这张脸,他
看上去就不像好人!电影里面那些神偷就这副长相的有没有?就那个『大盗石川
五右卫门』?」接着,我又对周荻说道,「另外,我说周师兄,你刚刚还说人家
张霁隆长得凶残,你明明比张霁隆长得更像混黑社会的——真的,你把头发再留
长点,那就更像了。」

  「哈哈,现在哪里还有混黑社会的男人留长发啊?」周荻一听,终于乐了。

  「有啊,那电影里印假钞的就是——话说啊,你是不是有个失散多年的当歌
星的妹妹,叫『固力果』啊?」

  「呵呵,这都哪跟哪啊?」周荻又笑了一下。

  ——趁着周荻对我很浮于表面地笑了这么两下,我赶快按下快门,拍了四张
照片。随即,我把手机递还给了赵嘉霖。

  「喏,嫂子,给。看看我照的还行吗?」

  「哼!」赵嘉霖依旧对我嗤之以鼻,但在看过了那四张照片之后,语气又放
得柔和了起来,「……但是别说,你照得还挺好的。」接着又把手机举到周荻面
前,眉宇间和嗓音里尽是藏不住的兴高采烈:「老公你快看,拍的好看吗?」

  周荻转头先看了一眼赵嘉霖,才低头瞥了一眼照片,并放下了茶杯:「你高
兴就好……来这儿吃饭,干嘛要只喝这种东西。」

  「那你去点些别的咯。」赵嘉霖抬头看着周荻,并给他指着路:「你从这边
走——左边那条走廊,不走到包厢那边再左拐,就是酒水吧。既然咱们是四个人
吃东西,你去段四壶鲜榨果汁就好了——哦,我要羽衣青瓜猕猴桃柠汁,你再帮
我拿一小瓶红酒吧。」接着她又低下头,幸福地摆弄着手机,「我得把这几张照
片美个图,然后放电脑桌面上……」

  周荻叹了口气,无奈地看看赵嘉霖又站起身,对夏雪平说道:「你们先坐着,
我去酒水吧那儿看看饮料。雪平,你有特别想喝的东西吗?」夏雪平摇了摇头,
周荻也点了一下头,看了我一眼,直接大踏步地朝着酒水吧那边走了过去。

  我本来听赵嘉霖要周荻「端四壶果汁」,想想就知道餐厅里那种盛装果汁的
玻璃壶是什么样的,一人端四壶,那得多累,所以我是想问周荻一句要不要帮忙,
结果这家伙对我连问都没问就走了,我索性也不说话,偏任由他去。

  夏雪平等周荻离开了,才再次站起身,并对我说道:「我也先去趟卫生间。」
话刚说完,她便很快步地离开了,只把自己的手机留到了我的手边。我不安地看
着她远去的方向,只见她确实并没有直接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但却确实走在
与酒水吧不同的方向上,找到了一个服务员,问了些什么话之后,接过了服务员
拿给她的大衣,然后跟着走向了电梯下了楼,我的呼吸频率和血压才逐渐恢复正
常。

  我看了看眼前带着笑容托着手机、一丝不苟地修着照片的赵嘉霖,实在不知
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双手拄在桌子上,嗅着杯子里的花茶香气,看着窗外夜色中
城市里的璀璨霓虹。

  五分钟之后,赵嘉霖总算放下了手机。她喝了口茶,凝视着我。我侧目看了
她一眼,虽然我依然把张霁隆请我帮的忙放在心上,但现在这一秒,我有点不大
想跟眼前这位骄横的格格说上一句话。却没想到,她倒是先开口了:「你挺『会』
的嘛!」

  「嗯?你说照照片嘛?我以前在学校的时候确实总给周围谈恋爱的照情侣照……


  「我没说这个,」赵嘉霖高傲又有些厌恶地看着我,「我是说,你倒是挺会
演好人的。」

  她说对了。

  而且,到现在菜还没上呢,我其实已经有点演累了。

  「呵呵。」我不置可否地对她笑了笑,拿起了面前的那杯茶喝了起来。

  「耍人好玩么?」赵嘉霖又对我问道,「知道我跟周荻过成这样,你和夏雪
平是不是特别开心?」

  「我之前压根不知道你俩是一对儿,好吗?」我放下茶杯,严肃地看着赵嘉
霖,「而且赵格格,你想的是不是有点多?我跟你之前有那么熟么?而且我一直
没闹明白一件事:我是做了什么,让你会这么讨厌我、针对我?夏雪平又是对你
做了什么,让你能这么针对她?」——实话实说,我其实还真是有点幸灾乐祸的,
要不然刚才我也不会对她和周荻那么戏谑;但承认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能的,天知
道过一会,这女人还会不会想出什么幺蛾子来。

  「哼,真好意思问!」赵嘉霖似乎是被我气笑了,双手抱胸挺着腰板注视着
我的眼睛:「那好,索性我就把话跟你说开了吧——你知道为什么我有寝室,却
还要跑到一楼大厅坐着吗?那都是因为你害得!是谁之前天天晚上带姑娘回房间
的?」说到这,赵嘉霖还很轻蔑地冷笑了一声,脸上却添了一分桃红,「而且,
哼,还把自己妹妹推到床上去了……可真够色的!」

  我咬着牙吞下一口气,尽力平和地说道:「我这些事又碍着你什么了呢?」

  「因为你们……那个的动静,顺着洗手间就能传到楼上我房间去!」赵嘉霖
压着音量、红着脸颊瞪着我,「弄得我睡不着觉……扰民了你知道吗!刚刚还好
意思那这个说事儿……」

  哦……

  这个时候夏雪平正好从楼下回来,但随即又去了洗手间。她的手上倒是多了
那只平常基本见不到她那的褐色皮包,估计刚才应该是回车上取这个了。

  我把思路待会到赵嘉霖这边。她这么一说,我才发觉,看来确实是我对不起
人家……

  不过,即便是我在寝室住的时候过得太浪,那这事好像也不大对劲啊?

  「那就你事儿多?我楼下怎么没人来找呢?」我质问道。

  「你楼下?在你来之前,因为有树挡着阳光,所以你楼下已经快五年没住过
一个人了。你楼下要是能有人来找你,那可真是出了鬼了呢!」

  「行,那我为了这些事情,我向你郑重道歉,行吗嫂子?」

  「算了,你可别叫我『嫂子』了。听着怪别扭的。」赵嘉霖端起茶杯,给自
己续满,然后又给我倒了半杯,接着放下茶壶喝了起来。

  「好好,赵师姐——那我且问你一句哈,我在寝室也没住几天啊,我后来大
部分时候,都住到了夏雪平那儿。那你怎么还天天替那些制服员警跟总务处返聘
的老大爷们看大门呢?」

  赵嘉霖听了,忙把茶杯挪离了嘴唇,一着急还呛了半口,她立刻拍拍自己胸
前,顺了顺气,然后解释道:「……跟你关系不清不楚的那个什么吴小曦,不是
也带她男友借住过你那儿吗?还有你们重案一组那个什么白什么跟姓胡的那个女
的……」

  「那也是最近的事情。我可听说,我来局里之前,你赵警官的千金之躯,就
已经这样没日没夜地为人民奉献了。这个跟我可没关系吧?」我轻慢地看着赵嘉
霖,「周师兄对你的不好,你总不能都忘别人身上赖……」

  「那我这些事情又跟你有关系吗!」

  赵嘉霖颤抖着嘴唇对我小声喝道。说完,她还很紧张地看了看周围的食客们。
好在这次她吼出来的声音不大,并没有引起周围人的注意。

  沉默了几秒之后,我又对她问道:「行,那我的事情算我理亏,不讲公德。
那夏雪平呢?她又怎么着你了?我没记错,至少我这,可是你先说的她的坏话,
她怎么着你了,能让你每次都把话说得那么难听?」

  「这个事儿,你干嘛不自己去问她呢?」赵嘉霖饶有意味地看着我,没几秒,
她双眼一亮,嘴角藏着坏对我问道:「哈哈,我才想到——你这小流氓,该不会
已经跟夏雪平发生了什么吧?自己妹妹都不放过的人,成天守着个半老徐娘,就
你这样的,你能受得了么?」

  「呵呵……」我把拳头放在脸颊前面,咬着自己食指的第二个指节,反过来
对赵嘉霖问道,「你这人可真无聊!怎么净对我的私生活这么关心呢?」

  「可真能自作多情!」赵嘉霖轻蔑地说道,「你是推了你妹妹、还是睡了夏
雪平,我才不关心呢!但我奉劝你一句:管好你家夏雪平!」

  「你什么意思?」

  「呵呵,就这意思!不懂的话,你自己品!」

  「哼!我还想跟你说:管好你家周荻呢!」

  「……你!」

  赵嘉霖刚想说什么,只见周荻推着一个小推车从那条通往酒水吧的走廊口重
新返回。小推车分为三层,上中两层各垫了一个长方形托盘,最上层那放着四只
大概一升多容量的玻璃壶和六只长筒玻璃杯,玻璃壶里面的饮料的颜色,分别是
白色中点缀着紫色、微黄色、淡粉色和深棕色,中间那层倒是有一只高脚杯,一
瓶未开封的红酒,上面写的好像是德文。等手推车推到了餐桌旁边,周荻直接把
那瓶红酒跟酒杯放到了赵嘉霖面前,赵嘉霖睁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酒瓶,又看了
看在一旁只顾着拿玻璃杯倒着果汁,然后摆到夏雪平空座位餐盘前的周荻。服务
员才立刻帮着把果汁端上餐桌,但当看到那瓶未开封的红酒的时候,服务员也愣
住了。

  「欸?我的羽衣猕猴桃柠汁呢?」

  「卖没了吧?我没看到。这四个也够喝了。」

  「那你拿瓶这个干嘛?」赵嘉霖看了看面前的那瓶红酒,然后有些失望且委
屈地看着周荻,对他问道。

  「你不是爱喝这个牌子的么——你看看,年份,产地,都对吧?」周荻不紧
不慢地说着,接着继续给夏雪平又倒了一杯果汁。

  「那你怎么不拿醒好的?酒水吧那儿不是有醒好的吗?」赵嘉霖睁大了眼睛
对周荻问道。就在这一刻,我又看到了赵嘉霖的眼眶里有一种湿润的东西在打着
转。

  「是么?我没注意。」周荻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不是怕拿错吗?我也没
看醒好的那些哪个是哪个,万一拿错了,你喝着不舒服,又该不高兴了。凑合喝
吧,啊!」

  周荻简单地哄了哄赵嘉霖,话音未落,这已经是他摆在夏雪平座位前的第三
杯果汁了。

  「那也没个开瓶器啊?」我实在是有些看不过去,于是我拿起了那瓶未开封
的红酒,替着赵嘉霖说了一句,然后继续戏谑地对服务员说道:「我说,这位小
姐姐,『盛世皇朝』这么有名、这么高端的地方,该不会也得让顾客拿钥匙开红
酒吧?」

  「呃,这位先生实在抱歉!这种酒我们是有醒好的,我立刻给您拿。」服务
员也知道我是在调侃,她瞟了一眼周荻,又同情地看了看赵嘉霖,立刻接过了我
手中的酒。

  这时候夏雪平也回到了座位上,她的脸色似乎又有些红。实际上,她从洗手
间回到餐桌这一路上,也必然能听了个七七八八,所以坐下之前,她看了我一眼,
并冲我又对周荻和赵嘉霖两个人斜了斜眼珠。

  我对夏雪平翻了个白眼、撇撇嘴,夏雪平会意,对我微微地点了点头,嘴上
对夏雪平问道:「看刚才你出去了是么?」

  「哦,去拿点东西。」夏雪平说道。但说话的时候,我看她的左手又在捂着
肚子,难道是因为之前的那个手术,让她身体难受了。

  而正当夏雪平把外套再次脱下,递给那名抱着酒瓶的服务员的时候,赵嘉霖
直接一把抢过了夏雪平面前的那杯白色里面混杂着星星点点紫色的半固体饮料,
气呼呼地放下杯子,连嘴唇上沾了一层饮料的残留都没有擦掉。

  「欸?你抢人家的饮料这样对吗?」夏雪平还没说什么,周荻却先对着自己
的妻子赵嘉霖不满了起来。

  「喝都喝了,怎么着?」

  「赵嘉霖,你……」

  我想了想,趁着周荻没把话说完,也抢过了那杯微黄色的果汁一饮而尽,并
举着空杯子对周荻说道:「嗯,这个苹果汁真纯!里面好像还加了百香果和柠檬
汽水吧?周师兄是会挑东西哈!」

  夏雪平看了看赵嘉霖,然后又对周荻说道:「你说你倒了这么多杯,全都摆
我面前干嘛呢?果汁开大会啊?倒完了就给大家喝呗。」

  看我和夏雪平都这么说,周荻也没在说什么,于是立刻把自己正在倒的那杯
递给了夏雪平,并逐一介绍着那四壶饮料:蓝莓黑莓鲜榨酸奶、苹果凤梨百香果
气泡饮、红芭乐莲雾香橙饮,外加一壶红糖红枣姜茶——最后倒的那杯,正好就
是红糖红枣姜茶,他递给夏雪平的时候,还特意说道:「这个你多喝点,对你现
在有好处。」

  「嗯。谢谢。」夏雪平只好礼貌地接过了杯子。

  我咬了咬牙低着头,右脚用力地在原地狠狠踩了一下:蓝莓、黑莓、苹果、
菠萝、百香果、番石榴、莲雾,这些东西都是夏雪平爱吃的水果;而喝红糖红枣
姜茶对她「现在有好处」的这句话,让我不禁怀疑,周荻是不是知道夏雪平做堕
胎手术的事情,但偏偏这事情,我还不能问。

  正在我低头的时候,赵嘉霖却在桌子下面用她的高跟鞋踢了我一脚,等我抬
起头,她便也咬着牙,抬头看了一眼夏雪平,又看了一眼周荻,接着继续注视着
我。

  我挠了挠后脑勺,故意没理会赵嘉霖的眼神。

  但就在这时候,周荻却注意到了赵嘉霖的眼神:「呵呵,你俩眉来眼去的干
嘛呢?」

  ——嗬!好一招祸水东引啊!

  夏雪平一听也愣住了,她有些不安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恰如今天午饭的时
候,我执拗地偏要坐在周荻那张椅子上时,她看着我的眼神,又似之前她生病发
烧,痊愈后看到小C光着屁股缠着我的时候那种眼神。

  她是反过来吃我和赵嘉霖的醋么?我跟这么个女人怎么可能……

  她紧接着又看了看赵嘉霖,才低头拿起刚刚喝干净之后的空杯子,自己又倒
了一杯红糖姜枣茶——夏雪平在刚喝了一杯姜枣茶过后,她的脸色似乎不再那么
红了,手也不往肚子上捂着了,整个人也感觉轻松了太多,可能红糖红枣跟生姜
放在一起煮,对他此刻的身体确实很好。夏雪平虽然低下了头,但她的耳朵却在
竖着。

  我不假思索地对周荻说道:「哦,嫂子刚才跟我抱怨,她说她都饿了;要不
是因为我和夏雪平出现在这个餐桌上,估计这会儿你们二位都已经吃上菜了。」

  夏雪平听到这话,方才放下忧虑,低着头看着面前的杯子莞尔一笑。

  「欸?你这人!我什么时候……」

  赵嘉霖一听又急了,但她来不及把话说完,周荻的脸色便挂不住了,他立刻
张口拦住赵嘉霖的话:「行了,就这点事,你能不能大气一点?刚才我去拿饮料
的时候,服务员就告诉我菜已经备齐了,你就稍等这么一会儿都不行?」这当口
那服务员正好托着一个鹅颈瓶走了过来,里面正是醒好的红酒,当服务员把酒给
赵嘉霖面前那红酒杯里斟好之后,周荻有用着一副教育的语气对赵嘉霖说道:
「行了,你想喝的都给你拿来了,等下你就对喝酒、多吃菜,少发脾气行吗?」

  赵嘉霖眼巴巴地看着周荻,撇着嘴巴委屈地点了点头。在周荻身边的赵嘉霖,
真是可以从平常市局重案二组那个冰冷高傲的白玉凤凰,瞬间变成可怜巴巴的小
鸟雏,看见眼前这一幕,我忍不住弯下腰去,趁着假装捡东西的工夫窃笑两下。

  赵嘉霖跟周荻百口莫辩,只定得把火气撒到我这,于是她猛地对准了我的小
腿,一脚踢了上来。这一脚可不简单,再加上她的高跟鞋本身就是尖头,一脚踢
过来就像一把铁笔钢叉一般,让我的小腿痛不堪言,但我仍咬着牙没出声;而赵
嘉霖也不知道,我在警校里是出了名的耐打抗揍,我小腿上的肉也练得结实,于
是她踢中我之后,虽然疼得我牙龈冒苦水,但她自己也瞬间吃痛,「嗷」地小声
闷咳了一下,却也不敢大叫。

  「雪平,我已经点了十三个菜了,有汤有主食有甜品,你还有什么想点的吗?」
就在我于餐桌下受了赵嘉霖一脚的时候,周荻正对夏雪平问道。

  「十三道菜,太多了吧?」夏雪平对周荻问道。

  「不多,呵呵。」周荻目不转睛,对夏雪平眯着眼睛笑着说道:「我点的都
是以女士口味优先的菜品……而且你不知道,我家这位看着长得不胖,能吃着呢。
十三道菜咱们四个人吃,可能还不够呢。」

  赵嘉霖偷偷地揉着自己的脚趾,听到周荻跟夏雪平提到了自己的名字,脸上
的幸福感顿时溢于言表,倒也不去管周荻是不是在嫌弃自己。坐在赵嘉霖对面的
我,看着她幸福洋溢的表情,顿时看傻了——周荻是「金句哥」,又不是金娃娃,
你赵大格格好歹是本地首屈一指的大家族出身的千金之躯,你究竟是中了啥降头
咒语,才能被周荻收拾成了这副德性?

  「我没什么要点的了。」夏雪平说完看向了我——她一见我直勾勾盯着赵嘉
霖,眼角嘴梢又显露出些许的不悦,右手用力拍了我的手背一下:「问你呢,小
混蛋!你还想吃点什么吗?」

  「哦?我也没什么要点的,我也觉得十三道菜足够了。」我回答道,又在桌
子下面,直接拉住了夏雪平的手。夏雪平本来想躲,但是被我紧紧一握住,她的
掌力也变得温柔起来,然后十指紧扣地跟我的手在一起牵了一会儿。

  周荻对我扬了扬下巴:「跟我你还瞎客气?知道你小子会吃!你想吃啥直接
说,这里你想吃什么,他们就能做什么——想吃什么随便提。」

  「算了算了,差不多就先这些。实在不行,没吃饱再点吧。」

  「那好吧。」周荻朝我和夏雪平把手放下的后两臂对角相交的地方轻扫了一
眼,然后装作并不在意地转头对服务员说道:「那就上菜吧。」但话说完,他的
腰肌还在很不自然地颤动了三四下。

  我和夏雪平等头盘端上餐桌,便很默契地松开了对方潮湿的手。头盘便是一
道油亮的珊瑚白菜,泡椒和白醋的酸、干朝天椒和炝蒜油的香、炒砂糖和蜂蜜的
甜浇溉在白菜丝上,闻起来就开胃;另一道开胃菜是黑醋带鱼卷,皮韧肉厚的带
鱼去骨,卷成一卷,炸酥之后跟玉米糖浆调的陈醋与果醋的调味汁烩在一起,晾
凉之后做成的小食。两道菜分别都有不错的味道,但是都是同样酸甜的菜,放在
一起,多少有点撞了味道。夏雪平和赵嘉霖两个,倒是吃得很开心,尤其是夏雪
平——这两道菜的味道,实在是太像她最喜欢的盐醋味薯片;而我在吃了两块带
鱼卷之后,那珊瑚白菜只吃了几口就不敢再吃了,并且端着茶杯喝了起来,中和
一下嘴里的酸,一抬头,只见周荻也没怎么动筷子,甚至带鱼卷他根本没动。直
到开胃菜盘子撤了,上了素菜,我和周荻才各自重新拿起筷子。

  素菜有两道,一道是用白菜叶打成褡裢状、用海带扎了十字结、又过了面粉
后炸制的黄金白菜卷,得蘸着用薄盐生抽和清鸡汤调成的蘸汁吃,里面的馅料则
是用香菇、胡萝卜和豆腐做的,吃上一口满嘴留香;另外的一道则是葱烧松茸石
花菜,味道虽然不错,但也只是在中规中矩的境地,谈不上预期之中的「好吃」
二字。不过也多亏了这道松茸石花菜,正因为它没那么好吃,才让我心里有时间
琢磨起事情来——在夏雪平和周荻聊着一些关于情报局那帮探员同事和重案一组
胡佳期王楚惠这帮人有的没的、不痛不痒的一些「最近怎样」「他还在『哪哪』
干『什么什么』」的时候,使我插了个比较能掐人脖子的话题,拦住了周荻对夏
雪平套近乎的攻势:「哎,还是有点难以相信啊——周师兄,你跟赵师姐你俩竟
然是夫妇,这事儿我怎么想也没想到呢!」

  「呵呵……」貌似本来正准备再起一个新话题的周荻,随着那半只白菜卷,
硬把嘴里本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怎么?」正低着头,还在吃着刚刚从头盘里全部挪到自己餐碟中的带鱼卷
的赵嘉霖,含着满嘴的东西抬起头问道,「你想说啥?你是觉得我俩在一起不般
配呗?」

  「哎哟我的天!赵师姐,你是真对我有意见啊!我刚才夸你们那么久了,你
难道还不相信我那些是肺腑之言?但就是因为你俩的婚礼我没去成,我就觉得这
事儿有点太梦幻了,知道吧?」我笑着说道——我也亲身体验了一把「笑里藏刀」
的感觉,并发问道:「话说,周师兄,你跟赵师姐你们俩是怎么在一起的啊?就
像夏雪平说的,」我又看了看夏雪平,然后收回目光放在周荻身上,「您二位郎
才女貌的,怎么说也都是人中龙凤,所以有一个事儿,我有点猜不准:你俩在一
起的时候,是谁追的谁呀?」

  挑事儿归挑事儿,我的目的,也不过是想让周荻别只拽着夏雪平一个人聊天,
而并不是为了达到太过分的效果,在我的心里也做出了两种预判:要么周荻回答
「她追的我」,然后简略地说一下二人的认识过程,邂逅或者相亲;要么就是含
糊地说一句「彼此都有感觉」,再编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过去了。在我盯着周荻
的时候,赵嘉霖也擦了擦嘴,期待地看着自己的老公会怎么说。

  结果不曾想,我这一句话问出口,周荻低着头突然哑了:「哦,这事儿吧,
嗨……怎么回事来着……」

  然后,整张餐桌足足沉默了半分多钟——要不是到刚过一半的时候,有服务
员推着推车端上四道主菜,估计这半分多钟将会是我从小活到现在,度过的最难
熬的半分多钟——翡翠虾球的菠菜汁渐渐风化,香酥脱骨鸭和糯米「刺猬」丸子
的热气从蒸笼中腾到周荻的面前,最豪华的那一大铁盘炙子烤肉也在滋滋啦啦作
响,但这家伙真就一个字都没说出来。炙子烤肉烤的是新鲜的、提前煨好的牛里
脊和羊腿肉,垫在铺满切成菱形的葱白和剁碎的芫荽、还架在燃着酒精块保持的
滚烫温度的事先烧热的铁板上。这东西我老早就听说是一道正宗的八旗菜肴,但
在F市这个满洲龙兴之地,满大街却只有朝鲜族烧烤店铺和回族烧烤街摊大排档,
这种炙子烤肉还真没几家做的,我约摸着今天能点上这道荤菜,也必然是因为赵
嘉霖;但此刻的赵嘉霖,嗅着葱白香菜叶和芝麻点缀出来的焦香,咽着口水,却
也没动筷子、也忘了浇上用香料药材熬出来汤水后加了酱油蚝油香油的料汁,只
是侧着头看着周荻,脸上期待的上扬嘴角,也逐渐撇了下来。

  而另一旁依旧大口喝着红枣姜茶的夏雪平,也在边喝着边看着周荻,比起赵
嘉霖的期待目光,夏雪平的眼神里,更像是一种责问的态度,就仿佛她知道周荻
之前做了什么莫大的错事一样——而且果然,在周荻抬起头看到夏雪平的目光之
后,很抱歉又羞赧地躲了一下夏雪平的眼睛,然后对我说道:「唉,好久好久以
前的事情,太具体我都有点记不准了……」

  呵呵,有点意思。

  「没事……记不住就记不住吧。都说这人啊,要『活在当下』,」我赶忙把
料汁一浇,扒拉了一下铁炙子,笑着端来夏雪平的碟子,夹了一大堆又是肉又是
葱芫的,然后端过那碟用孜然辣椒花生仁研磨而成的干调粉,沿着筷子倒了一些
在肉上,拌匀了端回到夏雪平面前,「您不是也说过一句话么:人一辈子,想跟
几百个人『擦出火花』并不难;难的是,只跟一个人『爱』一辈子,并且能够保
证对方『也只爱自己』;咱们呐,别管过去怎么回事,周师兄能和格格师姐好好
享受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甜甜蜜蜜的婚后生活,那就是幸福——您说对吧?」

  「这话我不同意!」赵嘉霖睁大了眼睛看着我,也学着我刚才的动作,端过
了周荻的碟子,帮着他连着挑了好几片实打实的肉片——我心说姑娘你反对我干
什么,你这不是傻么,且听赵嘉霖对我说道:「爱一个人,当然要他的一切,不
只是『现在』和『未来』,连『过去』也不能放松一下。毕竟每个人都是带着
『过去』生活的,不是吗?我爱的人,过去的生活中可能没有我,但必须『注定』
跟我在一起,他的『注定』是我,且只能有我。所以,『过去』跟『当下』也一
样重要。」

  周荻低着头,额角都冒出了汗珠,并且看样子还稍微有点喘不过气,只是当
赵嘉霖把那碟烤肉摆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也总算对赵嘉霖由衷地笑了出来。赵嘉
霖的眼睛瞬间明亮起来,更别提她此刻心里应该有多美了,然后她继续转过头,
对我和夏雪平说道:「我家亲爱的平时工作忙,事情多,有些事情确实可能一时
半会想不起来,而且那确实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没关系,我记得。试问
谁能忘了自己一生当中第一次心动的瞬间,对吧?」

  听了这话,我也跟着会心一笑。可当我转头看向夏雪平的时候,提着筷子的
她,却愣了几秒,微微叹着气。看着她的表情,我本来那甜润的心坎里,又变得
稍稍酸苦了起来。

  接着,赵嘉霖便一口酒一口肉吃了起来,又抬起左手放到我面前,用她那指
甲涂了梅花釉彩的食指和中指搓着大拇指指肚打着响指,脸上带着骄傲和幸福的
笑,还有挑衅的眼神对我说道:「你不是想听我和我们家亲爱的怎么相识的吗?
我可以讲给你听!」

  「洗耳恭听。」我也是一副应战的态度,索性放下筷子,略带轻蔑的看着赵
嘉霖。我倒是想听听,周荻都已经这么对赵嘉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了,这两人
之间能有什么所谓的浪漫故事:他们之间的一切,都始于12年前的冰雪尚未融化
的早春,也就是当初Y省那场政变。说来也巧,他们认识的这天,正好是张霁隆偷
了宏光公司的账目和熊氏兄弟以侧应政变而组织暴动的计划资料,并准备到情报
局投诚的那天。而在张霁隆准备硬闯情报局大楼的那一刻,周荻也刚巧跟同事从
外面取材料回来,他看见门口站岗的两个保卫员正把Uzi的枪口对准备了有些蓬头
垢面的张霁隆,便好奇地对那两个保卫员问道:「韩哥、袁哥,大中午的吃了没?—
—这人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就说他要见中央特派员,我问他干啥他也不说。」

  「这人前脚刚来,后脚你们就回来了。我们不让他进,让他在门口等一会儿,
我去通报一声,他也不肯。这人怕不是个疯子、就是个恐怖分子?」

  「我不是疯子!我也不是恐怖分子!我是宏光公司的张霁隆!我到你们这是
请求你们保护的!我希望你们F市情报局能跟国情部总部沟通一下,我手上有极其
重要的紧急情报!但我只能跟你们国情部总部的人谈,」张霁隆口口声声称自己
不是疯子,但他当时的表现却表现得十分疯癫。

  「哦,原来是个黑社会。你有重要情报?」周荻鄙视地上下打量了张霁隆一
番。

  「对!」张霁隆看着周荻,又往门外瞧了瞧。

  「那你来这儿是算……『投案』?」

  「哼……」张霁隆咬着牙皱着眉,咽下一口怒气,「你要是这么算,我也没
办法……」

  「那你一个黑社会分子,你要『投案』,你应该上市警察局重案二组啊?」

  「我……」张霁隆又紧张地朝着门外看了看,弄得站在门外停车位巡逻的两
个保卫员、和站在张霁隆面前的周荻跟他的同事也都顺着张霁隆的目光朝着面前
路口看了一眼,只听张霁隆又说道,「我现在谁都信不过……我连来这里都是抱
着赌一把的心态来的!更何况,他们内部可能本身就有问题!求你了兄弟,让我
进去,说不定这时候已经有杀手朝着这边过来了!」

  「我擦,说的跟真的似的……我想起来了,你不是那个陆锡麟的马仔么?我
听说你母亲刚去世,节哀顺变吧。但你要是觉得身体或者心理有啥问题,赶紧去
神经科看看去,我们这啊,不接待闲杂人等……」周荻身后的那个同事也用着极
其嘲弄的语气对张霁隆说道。

  而就是这几个当初刚入行的探员的不严肃态度,一下子激怒了张霁隆:「去
你妈了个巴子的!我明告诉你们:马上在情人节那天,咱们Y省要出大事!——行
政议会副委员长陆孝文、经济学会理事长水东淼、省长崔勇越,还有35军二〇五
师师长宋明,已经跟Dl政权、亚洲民主基金会勾结在一起了!我们公司熊氏兄弟
和太极会的人已经串联好了!M省和L省他们也已经谈好了!他们这帮人要干什么,
还要不要我明说?省警察厅的警务委的耿主任和安保局F市站的薛站长也都在其中!
搞不好情人节那天就要血流成河!你们F市情报局已经是这座城市最后的希望了!
出了事情,你们能不能负责?」

  这一系列的话,直接给周荻他们说傻了。但没等他们琢磨明白张霁隆所说的
真实性,门口突然响起一阵刹车声……

  张霁隆只回了一下头,看了一眼为首那辆车的车牌号,就立刻抓过身边的一
个保卫员的身体直接挡住门口,自己也立刻冒着腰躲到那保卫员的身后……

  「你们是干什么的!这是什么……」

  没等在门口停车位的保卫员把话说完,随即那三辆黑色轿车上,便走下来十
五个端着手枪,头发颜色各异、发型怪异的男人,那几个人也不搭话,每个人都
从怀里掏出两把手枪,二话不说,隔着半条街,对着情报局门口就开放枪。

  张霁隆自看到车牌号之后,就反应过来,这帮人都是熊氏兄弟手下的死士,
虽然他也没想到这十五个人能脑子憨到敢朝着情报局开枪,但幸好他躲得快,全
身上下毫发无损;可被他拿来当挡枪牌的那名保卫员可就惨了,虽然穿了防弹背
心,但一阵枪过后,那保卫员的额头和双腿,全都被子弹打烂,血肉模糊……

  另外的三名保卫员和周荻那个同事见状,也连忙对着那十五个杀手还击,没
出十分钟,那十五个人也当场毙命。

  ——这里面本来不应该有赵嘉霖什么事。

  要命的是,跟情报局西侧附近,隔了两条小路不远,原本有一家小学校。事
情发生的时候,正好是学生午休;而且情报局往东往南的两个路口,正好有不少
提供午餐便当的便利店和小餐馆,平常那些小朋友们午休的时候都喜欢去那里买
午餐。

  于是,就在那三俩黑色轿车急刹车停在情报局大楼对面的时候,有个12岁的
小学六年级的小女孩,正独自拎着一个饭盒,蹦蹦跳跳地朝着学校往回走。而那
十五个杀手下了车之后也不由分说,举枪便对准了自己的面前,也不管在自己的
射击范围内,有一个无辜的小朋友……

  这正好被周荻瞧见了。

  于是在张霁隆拽过保卫员挡在自己身前的同时,周荻已经拔出手枪,对着小
女孩就直接连滚带爬地跑了过去,并一把拽到自己的怀里抱了起来,一边侧着身
子开着枪,一边朝着情报局大楼后退。退到了楼里,周荻才发现自己的小腿肌肉
被侧着打了个血窟窿,肩膀也中了一发子弹,好在那小女孩除了受到一点惊吓之
外并无大碍。

  ——从此,这个小女孩,便爱上了这个叫周荻的男人。

  我听罢,立刻对赵嘉霖鼓起掌来:「真是个好故事,『血色浪漫』啊这是!」
其实我是真有点被打动,虽然这么一点情节听上去有些微不足道,但是设身处地
想一下,一个女孩在情窦初开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可以舍身保护自己的男人,自
己又爱上了那个男人,那必然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我看了看此刻脸上多少也有
些明亮起来的周荻,对他笑道:「想必周师兄当时也没想到,当初那个小女孩,
会成为自己未来的美娇妻吧?」

  「嗨……当时也没想那么多,救人而已么,难道不是我们这些拿枪吃饭的人
的责任么?」周荻说完,还是转头仔细地看了看赵嘉霖。

  赵嘉霖幸福又得意地笑了笑,然后挽起了周荻的胳膊,又接着说道:「这还
不算,还有呢——因为他救了我,我便求着爸爸妈妈打听他的名字,然后我就总
到他家里看他,慢慢的我俩也熟悉了。其实那时候我就立志,也要去情报局做一
名探员,因为这个原因,我都跟家里闹掰了几次了,他们最后还是拗不过我,就
让我上了警校;而在这个中间,我也总去他家找他。结果那时候,F市不是有个什
么恐怖分子的案子么,就七年前那时候……」说到这,赵嘉霖看了看夏雪平,而
此刻的夏雪平,正低头吃着菜,好像还没从刚刚的沉思之中脱离出来,因此对于
赵嘉霖的讲述也并没在意;赵嘉霖看夏雪平没反应,便继续说着,「我在他破了
那个案子之后去找的他,结果没想到正好遇到那帮人的残党来报复他,想要偷袭
他,正好那一枪被我挡下了——呐,你看!」

  接着,赵嘉霖又脱了自己的披肩,对我转过身来露出她白皙光洁的后背——
白天在那个设备室里我不好意思盯着她的身子看,尽管也撇到了她浑身上下确实
有不少伤痕,但现在我才发现,在她右边肩胛骨往脊柱一点的位置上,有一颗发
紫的伤痕,我仔细观察才确定那应该确实是一个子弹打出来的枪疤,但看起来应
该是用一些类似激光和植皮等修补手术进行过美容整形的。那种手术一个枪疤起
码十万块,有钱人就是不一样。

  「嗯,看到了,」我不禁酸溜溜地看着那充满钞票味道的伤痕说道,「那赵
师姐,你这也算一报还一报了哈。」

  「这一枪比我小时候他中那两枪严重多了!要不是我幸运,子弹不是有可能
打在心脏上,就是有可能打在脊椎上,非死即残。但我相信这幸运是上天的礼物!
从这以后,我俩就在一起了。」赵嘉霖一边说一边幸福地看着周荻,周荻则小心
翼翼地趁赵嘉霖不注意,斜眼瞥着夏雪平,似乎是在害怕什么一般。

  而夏雪平却一直低着头,心绪根本就没放在赵嘉霖和周荻的浪漫史上。我不
确定她在想着谁,但我仍旧关怀地把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背上。结果,见到我如
此握着夏雪平手的周荻,眼神更加挪不开了。

  刚刚讲完幸福往事的赵嘉霖,本来得意得很,但此刻她发现夏雪平不为所动,
周荻的注意力却飘到别人身上,脸上的喜悦也立刻打了对折,她深吸一口气,接
着说了一番话:「我和我家亲爱的在一起,就是这样十分幸福的:我们两个在一
起十二年,经历过时间的考验;而且我们俩呀,光—明—正—大,周围的所有人
都祝福我们!任何有别的心思的人呀,哼,她最多也就只能想想而已!你说是吧,
夏警官?」

  恰巧猪肉芹菜和猪肉酸菜两种馅料的玫瑰蒸饺刚刚端上来,正嚼着嘴里的东
西的夏雪平为了夹两只饺子放到我碟子,于是才抬起头,而她也才意识到,赵嘉
霖正对她问话,她便像刚睡醒了一样看了看赵嘉霖,又看看周荻,对他们俩一起
点了点头:「嗯,你说得对。」却也不知道她是否在听赵嘉霖刚才在说什么。

  赵嘉霖在夏雪平那儿得了便宜,接着又转过头看着我:「怎么样,何秋岩,
我和你周荻学长的爱情故事,你羡慕吗?」

  我知道她有资格得意炫耀,但她说的这些话,也有点太欠揍了吧?什么叫
「光明正大」?——她还特意一字一顿地强调着这四个字!而且什么叫「任何有
别的心思的人」?——她还特意看着夏雪平说了这么一句!

  这要是换我在警校时候的脾气,我管她是男是女、是贵是贱,我肯定得抡着
面前的玻璃杯,照着她头上砸过去……

  「嗯,羡慕!可羡慕了!」

  赵嘉霖得意地笑了笑,举起高脚杯喝了口红酒。

  我咬着牙忍着气,立刻站起身来,看了看夏雪平:「抱歉,失陪一会儿,我
去趟洗手间。」

  没想到赵嘉霖这娘们儿也站了起来,对周荻说道:「正好我也要去。秋岩应
该不知道地方在哪,我领他去吧!」

  「嗯,好。」周荻点了点头。

  「我用不着劳您大驾,格格大人,我知道在哪。」我仍尽力保持着绅士状态,
接着转过身去。

  夏雪平这次看着我,不再是一副吃醋的样子,因为她应该看出来我已经有些
生气的模样,趁着我没离开的时候还捏了捏我的手指。我对她摇了摇头,抬腿便
去。

  哪曾想赵嘉霖这姐姐,真的跟了过来,我俩拐过了弯,趁着周荻和夏雪平都
看不见我俩,赵嘉霖的脸上露出了示威般的狞笑,我则不再拦着心中的怒火,棱
着眼睛挑着眉毛看着她。

  「你有病啊?」我直接开口骂道,「你说你自己就说呗,非得含沙射影带上
别人?」

  「怎么着,我愿意!你要是心中没鬼,干嘛觉得我含沙射影?再说了——你
有药呀?」

  「我有!你吃多少?」

  「你有多少?——呵呵,跟我玩相声哏?」赵嘉霖得意又开心地看着我。

  「你还看着我笑个毛?你这么愿意看,你要不要进来、我脱裤子给你看看?」
我气冲冲地说道。

  「嗬,我笑笑还不行?就你那玩意,谁愿意看似的!」赵嘉霖收起笑容,转
过头去。

  我撩开门帘直接往里走,她又转过身来,见我身子进了男盥洗室后又退回来,
她就靠在洗手池边,继续冲着我笑。

  实际上我并不想如厕,就是心里有火我才想找地方转转;没想到这姑娘还不
依不饶的,于是我索性把话跟她说开:「那我问一句,我敬爱的伊尔根觉罗·嘉霖
警官:你怎么就确定是夏雪平对你家『亲爱的』有『别的心思』,而不是你家
『亲爱的』对夏雪平有『别的心思』?是,周荻之前在警校做『职业学生』帮着
情报局物色人才的时候确实受人追捧,但咱们当初都是一些小屁孩而已,外加他
确实会忽悠,咱们就都爱跟他屁股后面跑,听他扯那些不三不四的嗑;你觉得夏
雪平会喜欢他那样的吗?也就是你把他当个宝而已吧!」

  「你看看你自己气成什么样了?你要是对夏雪平放心,你能这么慌张吗?」

  「你什么意思?」

  「呵呵,我还以为能泡到不少小妞的你有多聪明呢?看来你也真是个白痴哈?
而且夏雪平也真是够狠,连自己儿子都唬弄!」赵嘉霖叉着腰,收起了笑容,委
屈且悲愤说道:「夏雪平勾搭我老公的时候还少吗?我告诉你,可能比我知道次
数都多!——别的不说就说最近:前天晚上,本来我在家给周荻弄好了饭菜等他
回来,他到家的时候就已经不早了——他还是搭出租车回来的。洗了澡,吃了饭,
没在家待一会儿,接了个电话就又出去了。于是我也打了车跟了上去,就看他进
了一个住宅区,五分钟之后就又从里面出来——跟你家夏雪平,又一起上了车,
去了一家如家酒店开了房!——我看着那酒店六楼的窗户亮起来的!他俩还在窗
前亲了半天!还……还脱了衣服!我看的清清楚楚!夏雪平还……还把她内裤套
在周荻头上了!真恶心!」说到这,赵嘉霖哽咽了起来,愤恨地看着我,」…
我守在那个如家对面的咖啡厅一直等着,结果这俩人到了后半夜一点还没从酒店
里出来……气得我直接回了家!直到第二天早上,周荻才回来,吃了个早饭就又
走了!哼,这事儿你怕是都不知道吧!何秋岩,你跟夏雪平之间有没有事儿我没
兴趣,我的眼里只有周荻;但我告诉你,就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你们母子俩搞在
了一起,你也是跟我一样,头上顶着绿的;而你们俩如果没搞在一起,你想有个
后爸,我还不想让我老公去当呢,你明白吗!」

  我一听,顿时心头如山崩地裂一般,尤其是夏雪平跟我在一起做爱之前,有
时候她确实喜欢用把自己内裤套在我头上的方式跟我闹……

  ——欸,等会儿,前天晚上?

  「赵格格,我说你他妈是真有病!——那天晚上,夏雪平在家!」

  「啊?」本来眼泪都滚落的赵嘉霖,一下子愣住了,「你再说一遍!」

  「那天晚上,夏雪平在家!并且我也在家!听不懂汉语吗?听不懂也忍着,
我反正不会满语。」要不是那天晚上夏雪平跟我在一起,跟我度过了久违的春宵
一刻,可能我还真就信了赵嘉霖的邪。

  「我问你啊,你看他俩从那小区出来之后,你见着他俩正脸了吗?」

  「我……」赵嘉霖抽了抽鼻子,迟疑半天,最后摇了摇头。

  「那你还说啥?万一就是俩穿得差不多的、身材身高差不多的、发型再差不
多的别人呢?你就没想过这个?」

  一句话,给赵嘉霖弄得哑口无言,并且脑子也必然一片混乱。

  「能不能看清点现实啊,我的格格大人?明明是周荻对你不好、然后你自己
没安全感,是你庸人自扰而已!你不能因为这个,就反过来打夏雪平一耙吧?」
我越说越想笑,「哈哈……你还在对面咖啡厅等了那么长时间呢?实话告诉你,
夏雪平跟我说过,她对你老公一点感觉没有!所以我还是那句话:管—好—你—
老—公!」

  「得意什么?你得意什么!」赵嘉霖听了我的话,又恼羞成怒起来,并且她
并没有任何放下心来的状态,继续对我说道:「按你说的那样,那天晚上或许是
我看错了,但你可别以为这样你就能放心了!我还有别的证据呢,你可别得意太
早!」

  这回轮到赵嘉霖拂袖离去,走路的时候还因为鞋跟太高,差点摔个趔趄。

  我脑子一热,觉得不过瘾,深吸了一口气洗了个手之后,从洗手间里出来,
转身去了酒水吧,按照标牌找了找,只见在一堆冰块里,摆了八壶羽衣青瓜猕猴
桃柠汁,若不是那么做有点太不讲公德,我真想推一辆推车,把那八壶全都推走。

  「给,赵师姐,你不是爱喝这个吗?」但我仍旧端了四杯回到餐桌上,并且
把其中三杯摆到了赵嘉霖面前,单拿出来一杯给夏雪平,「你也尝尝。」

  夏雪平刚刚去洗手间回来,并没有听到周荻对赵嘉霖在端饮料这件事上的敷
衍,但她却似乎看准了我在使什么坏道道,再一看此刻周荻那张开始尴尬到发青
的脸和赵嘉霖那双红得快喷火的眼睛,便把事情猜了个大概,对我问了一句:
「你怎么不喝呀?」但脸上却露出一副「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的表情——我
估计夏雪平肯定是在考虑,毕竟这顿饭是人家周荻出钱请客,我总不能太折人面
子。

  「我?我刚才早在酒水吧喝了个饱啦,你喝吧!这东西挺好喝的,养胃排毒。」
我没理会夏雪平的眼神,转头看了看有些心虚看着赵嘉霖面前和夏雪平手里同样
饮料的周荻,故意说道。

  恰巧此时剩下的两道汤羹和一道甜品也一起端了上来:一人一碗打得极其细
腻的「鸡豆花」,一盆切得极其纤细的海参「文思豆腐」羹,还有每人四块、用
红菜头山楂汁和樱桃酱调色,裹在山药泥上面制成的「腐乳山药」。趁着桌上一
时寂静,我便很享受地吃起这入口即化的鸡豆花来。

  吃着吃着,周荻又抬起头看着夏雪平问道:「吃的怎么样?还合你口味吧?」

  「嗯,挺好的。」夏雪平客气地说道,「咸淡正好,又可口又营养。」

  「嗯,那就好。平时在家你也不怎么做饭对吧?」周荻又问道。

  我刚要开口,夏雪平便已经对他回答道:「我是不怎么做,但是现在秋岩在
学着做一些家常的饭菜——我记得你问过这个问题吧?」

  「哈哈,是吗?」周荻想了想,又看向我,「看不出来,秋岩还会做菜呢?
做得怎么样啊?」

  「做得怎么样,不也不是给你吃的吗?」赵嘉霖喝着那碗文思豆腐羹,白了
周荻一眼。

  夏雪平跟着笑了笑,又看着我,幸福地说道:「肯定是不怎么样了,他做菜
跟别人肯定差多了——不过,我觉得挺好吃的。」

  「哦,呵呵。」周荻低下了头,就着茶水吃光碟子里的腐乳山药。

  赵嘉霖也盯着我看了两眼,又放下碗,并突然对夏雪平礼貌了起来:「雪平
姐平常挑食吗?——哦,我想起来了,听说你不太爱吃花生仁是吧?是因为过敏
吗?」给了一晚上臭脸了,突然套起近乎来,也不知道这三格格到底葫芦里卖的
什么药。

  「哈哈,不是,就是讨厌那个味道和口感。」夏雪平说道,「这也很小的时
候贪嘴,结果吃到上火,嘴巴溃疡不说,溃疡创口还流血,而且一周都觉得烧心,
再后来就没那么爱吃花生了。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这算不算挑食,能吃倒还是能吃
一点的,但就是吃的少,而且没那么主动愿意吃。」

  「哦,这样啊。哈哈,我是小时候吃花生过敏,但长大了以后居然就没事儿
了。」赵嘉霖笑笑,突然看到周荻嘴角沾着腐乳山药的糖浆,于是不由分说,捏
着周荻的下巴,拿着擦过自己嘴巴的湿手绢,便帮着周荻擦着;而且一直对赵嘉
霖比较冷酷的周荻,此时虽然仍是不大愿意让赵嘉霖这样,但他居然一动也不动,
闭着眼睛承受着赵嘉霖的光滑嫩手举着手绢,在自己脸上擦拭——周荻的表情让
我不禁觉得好笑,他那半推半就的样子,就仿佛是正在被强奸一样。倒也真不知
道赵嘉霖这女子,在床上是怎么收拾他的……

  思路到这,中午时候我见到的眼前这个冰冷又刁毒的格格的半裸身躯,有在
我脑海里浮现……

  ——我的天,何秋岩,你又在想什么呢!

  正在这时候,赵嘉霖擦干净了周荻的嘴角,然后又对夏雪平问道:「我还听
说你最讨厌的动物是松鼠吧?那么可爱动物,一般善良的女生都会很喜欢的,你
怎么会觉得它讨厌呢?」

  「唉,这事,我都不想提——」赵嘉霖这么问,夏雪平也实实惠惠地给赵嘉
霖讲,「你要是有时间,去问问徐远就知道了。他和我哥、还有你们今天开会时
候遇到的那个明长官,他们几个总合伙逗我、欺负我,也不知道他们那里面谁会
逮松鼠似的,往我被窝里和书包里都藏过,弄得我睡睡觉就觉得身上有东西动,
上学的时候刚打开书包,里面就又窜出来一只两只的,后来我鼻子还被那玩意咬
过……从那以后我就开始特别讨厌那玩意了。」夏雪平讲完之后,对赵嘉霖反问
道,「话说我这些事情,也没在局里跟别人讲过啊?你都是听谁说的啊?」说完,
她又转头怀疑地看了看我,并跟我微微努了努鼻子。

  「你是怎么觉得这事儿,能是我透露出去的呢?」我笑着对夏雪平问道。

  「哈哈,是我们家周荻告诉我的。他在家总给我讲关于夏警官你的趣事。」
赵嘉霖挂着笑脸说道。

  「哎,我什么时候总给你讲了……」周荻侧过头,费解地看着赵嘉霖。

  「你敢说这事情不是你告诉我的?」

  「呃……这个确实是,但你说我『总给你讲』是……」

  「那也不对啊?」夏雪平看着周荻,「这些事情我也没给你讲过,你又是从
哪听来的?总不会情报局的档案上也记着这些事情吧?」

  「哈哈,那倒是没有。关于你的很多事情,大多数都是我从你们局长徐远那
儿听到的,还有一部分是岳处长讲的。」

  「啊,原来是这样。」夏雪平点了点头,也吃光了自己碟子中的甜点。

  只听赵嘉霖又问道:「那,雪平姐,既然你特别讨厌小松鼠,假如现在你要
是再遭遇小松鼠的袭击,你这个全省都有名的辣手女刑警,会不会也像对待那些
你特别讨厌嫌疑犯一样对待它们——直接拔出手枪,把那些小松鼠直接打死呀?」

  话说到这份儿上,夏雪平也听出了赵嘉霖在拿着自己开涮,她只是莞尔一笑,
端起杯子来却并没有说什么。而正像我预想的那样,周荻却有些不悦:「你这说
的是什么话?雪平怎么可能是那样的人?这就跟『不爱吃』什么东西和『不能吃』
什么东西是一个道理的——讨厌小松鼠和讨厌嫌疑犯,那不是有本质上的区别吗?
『童年阴影』和『嫉恶如仇』能一样吗?」周荻说着,面带笑意地看着夏雪平,
继续说道:「再说,我认识雪平十多年了,她多善良的人,别人不知道,我可是
知道。她害怕小松鼠归害怕,但虐待动物这种事她才干不出来呢!」

  听着周荻夸自己,夏雪平只是低着头,也没发表任何的感想。

  「哦,哈哈,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开个玩笑嘛!雪平姐,你别当回事啊?」
赵嘉霖饱含歉意地说道,但她的眼神里,却闪过一道光芒。

  而与此同时,周荻的一句话,却引起了我的注意:「周师兄,你刚才说,什
么?——你跟夏雪平认识,『十多年』了?」

  夏雪平听我这么一问,继续低着头喝着剩下的那些红枣姜茶,但那双明亮如
星的眼眸,很明显地在朝着我这边斜过来。

  周荻则是面不改色地玩了一招反刍:「嗯?我刚才是这么说的吗?我说的不
是『我认识雪平这么长时间了』吗?你听错了吧秋岩?」话音一落,他立刻转过
头,意识到自己话有点妨事地抿了抿嘴,还带着些许抱歉地看向夏雪平。

  可我刚刚明明听得清楚周荻说的是「十多年」,而按照夏雪平的说辞,他们
认识则是在七年前……

  难不成,就像赵嘉霖说的,夏雪平真的在骗我?

  「呵呵,那周师兄,你跟夏雪平你们俩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我继续追
问道,「很多人都跟我说,你们俩是七年前一起合作办案才认识的;但是前不久
我正好跟安保局的桂霜晴桂处长遇到了一次,瞎聊天的时候,她说过,你和夏雪
平第一次认识,不是七年前在白塔街回民区,抓那个土耳其密情局的恐怖特务组
织的时候,而也是应该在十二年前——桂处长原话说的是,那时候,夏雪平刚当
刑警,刚被徐远调到市局重案一组,也就是在那场政变阴谋被张霁隆暴露给情报
局之后没多久,后来你们就在一起办案了。我查过,当年也的确为了粉碎政变,
咱们Y省的情报系统和警察系统进行一次合作行动。」说着我也看了看夏雪平,
「到底有这么回事么?」

  「哈哈,她说的话你还信?」夏雪平笑了笑,并紧紧地用双手抓住了我的左
手,跟我解释道:「我当刑警的时候,那都是哪年的事情了?你忘了吗,我是22
岁当刑警的、都当了18年了?不过也难怪,我刚当刑警的时候你才三岁;但我前
一段时间不是总跟你提么,怎么你这么快就忘了?」

  「啊……」我恍然大悟,对夏雪平点了点头。

  正当我觉得是自己之前因为追赶罗佳蔓一案的进度,智商没跟上敏感神经而
被桂霜晴那个老碧池在心灵上喂了一口毒的时候,赵嘉霖突然开了口:「桂处长
应该只是口误吧,或者,可能是在时间上记错了;但事情,确实应该是有的。不
是吗?」

  赵嘉霖言罢,眯着眼睛看着我,又朝着自己老公和夏雪平这边来回扫了一眼,
然后把目光又拽回到我的眼睛上。我也看了看周荻,又看了看夏雪平,这两个居
然真的交换了一个眼神,接着夏雪平低下了头,但她的眼睛里带着十足的决绝;
而周荻的眼神中,满是一种叫做「怅然若失」的肝肠寸断……

  「你……这话怎么讲?」我又看了看赵嘉霖,口舌有些打结。

  赵嘉霖拽了拽身上的披肩,轻蔑地看了看身边的周荻,又嫉恨地看着夏雪平:
「十三年前,徐远局长带领当时的青年警察,因为警局的一些老家伙,讹诈社会
团体并贪污受贿成性的事情,搞过两次抗议,并且第二次还把事情举报到了省厅
和省检,但是,万万没想到,上面并未因此追查季达前局长,反倒是把参与那两
起事件的所有人都给下放了——我没记错的话,当初夏警官又跟徐局一起被派遣
到了交通大队,是这么回事吧?虽然我当时只是个小学生,但我后来也是查过资
料的。后来的第二年,郎兴民被『宏光公司』成功夺权之后的『大小王爷』派人
给杀了,季达前局长发现事情大条,而且就像张霁隆当初说的那样,季前局长也
知道了省厅可能出了问题,这才又把徐局和他的手下们紧急调了回来,跟自己一
起对付那些政变份子;再后来,当时还是一介马仔的张霁隆偷到了关于政变阴谋
的核心计划资料,硬闯情报局,惊动了首都高层,随后中央警察部、国情部和安
保局同时发出密令,让F市三个部门协同合作,并由徐远担任特别小组前线指挥。
你周师兄和雪平姐,当时则都在那个特别小组当中。所以我说,桂处长说的没错,
你周师兄和雪平姐的第一次认识,应该是在十二年前——难道不是这样吗,老公?
夏组长?」

  「啊,这个嘛……其实吧……」周荻磨磨唧唧地抬起头,却半天也说不出个
整装话来。

  就在周荻支支吾吾的时候,夏雪平抬头开了口:「赵小姐这话就说的有点偏
了——你查了资料,确实有心了,但你所查到的一份或者少数几份资料上面的东
西,就能代表当时所有的情况吗?的确,为了应对那场特殊的安全危机,F市秘密
成立了一个特殊行动小组,我和周荻都有参加,但名义上是一个特别小组,每个
人的职责和工作内容都有不同,更何况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是按照警察、国情
和安保三个系统组别分别执行各自方面的任务的,就有点像你和秋岩今天假如到
的这个专案组一样,大部分情况下我也得回到市局去、跟着市局的队伍去进行抓
捕和作战。而且那个小组当中,三个方面的组员加起来有五百人之多,我当时的
确不认识周荻,这又怎么了呢?赵小姐,按照你的逻辑,我也问你一个问题:你
能描述一下专案组这七个小组中,『橙组』的两个女组员各自的外貌特征吗?」

  赵嘉霖这下没话了,因为夏雪平的驳斥,不但逻辑上通顺,而且下午开会的
时候,赵嘉霖压根就没怎么太注意分组的状况,别说她不知道「橙组」的那两个
女生的长相都有什么特点,估计让她说出那两个女生的名字,她都说不出来。

  「好了好了,这些都是没用的话,而且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过去咱们不认识,
现在咱们全认识。」看着赵嘉霖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样子,周荻忍不住还是用手
指叩了叩桌子,出来打圆场:「你看,之前我跟雪平认识这么长时间,跟秋岩也
认识这么长时间,我还一度不知道秋岩就是雪平的儿子呢,就像秋岩不知道嘉霖
跟我是夫妻一样。咱们四个今天能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也算是几辈子修来的缘分。
废话不多说,从明天开始,『公司』里也算又有活了,从明天天亮的那一刻,咱
们之间就有多了一层『战友』的身份。」说着,周荻又把最后那一点莓子酸奶倒
进了四只玻璃杯里,并带着头举起了杯子:「呃,在公共场合下,咱们工作上有
些事情我不好说太多;今天秋岩有句话说得很深刻——活在当下。从明天开始,
我希望咱们四个,」接着他又看向夏雪平,「为了同一个目标,把这张『网』撕
破了,无论如何,都相互照应。好吧?」

  「呵呵,这真是我听过的最烂的祝酒词!」夏雪平嫌弃地看了周荻一眼,接
着笑了笑。

  「哈哈,比我婚礼上那个祝酒词还烂吗?」

  「半斤八两——我都替嘉霖寒碜!」说完,夏雪平先跟周荻碰了碰杯子,又
跟赵嘉霖碰了碰杯子,接着在跟我碰完杯之后,睁大了眼睛,与我对视了一会儿。

  我则一直等着夏雪平跟我碰杯,才跟周荻碰杯:「周师兄,一切为了工作。」

  「为了工作。」周荻微笑了一下,又转头看着夏雪平。

  而在一旁生着闷气的赵嘉霖,一直等着我的杯子举到她面前,她只跟我碰了
杯子,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却又投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

  离开了酒楼,坐在车里的我,直勾勾地望着窗外街边的霓虹璀璨,却久久不
愿把脸面相正开着车的夏雪平。

  「怎么样,吃饱了吗?」过了两个红灯,夏雪平见我居然仍没说一个字,于
是她便先打破了车子里的沉寂。

  我心里难受得紧,虽然她临走前那些驳斥赵嘉霖的话逻辑通顺,但我仍然觉
得有点不大对劲,所以,她此刻的柔声细语,戳在我心里,让我又气又委屈。

  「嗯?没吃饱吗?我看你吃得挺多的啊!而且他俩今天点的这些菜还挺经饿
的,也挺好吃……我看那个炙子烤肉,在家的话应该挺好做的吧?我挺爱吃那个
的。而且咱们家不还有个美茵小馋猫喜欢吃肉吃香菜吗?啥时候,咱们的小何大
厨学学怎么做,也给咱们家露一手呗?」

  我咬着嘴唇撇着嘴,依旧望着街边的路灯和夜幕下散步的行人,依旧没有回
应夏雪平的话。

  连着换了两个话题的夏雪平,见我还不说话,便叹了口气,依旧用着温柔的
声音对我问道:「小混蛋,生妈妈的气了么?」

  「……嗯。」我憋了一会儿才应答道。

  「妈妈向你道歉,对不起啊。」夏雪平果断又真诚地对我说道。

  「对不起我什么啊?」我气呼呼地转头看向她。

  她再次叹了口气,习惯性地一手拄着车玻璃,一手握着方向盘,踌躇片刻,
然后对我合盘托出:「妈妈的确是骗了你——而且刚才在赵嘉霖面前也没说真话。
但是妈妈保证,接下来我说的都是真的……」

  夏雪平虽然说得很真诚,但我反而更加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且听她说道:「唉……桂霜晴说的没错,我和周荻十二年前的确在那个特别
小组里认识了。你之前问过我,他是不是对我有好感,我当时说得很不在意,但
其实是害怕你会对这件事太敏感——他实际上追求过我,而且还到了一种很纠缠
到让人觉得油腻的纠缠地步;但其实我对于周荻这个人,只是把他当做一个朋友、
一个战友而已,从认识他以来到现在,都是一样的。更何况,我当初早就已经决
定,我这一辈子就为了你,还有美茵……对,还有你爸爸,还有这个家——对的,
妈妈当时还跟爸爸没离婚呢嘛,你看我这记性!」夏雪平说着,还不好意思地笑
了笑,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总之,当时我为了这个家也好,为了你也好,自从
我知道他对我有了那种想法之后,我对他的态度完全就是敬而远之……」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我打断了她的话,虽然她对我的这种认错态度已
经让我心软了,但有的时候嘴巴硬得就是不听使,「你既然说,你把他只当做一
个朋友,你应该问心无愧的,对吧?你夏雪平平时是个多么问心无愧的人?我觉
得在你身上应该不会有这种情况出现的——那你干嘛当时不直接跟我说清楚呢?」

  「因为我觉得,自从在R省我俩遇到周荻之后,再一提起他,你的情绪就不对
啊——就像你现在这样。」夏雪平手足无措地看着我,然后很无可奈何地抓了抓
头发,「唉,秋岩,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但妈妈也从来没处理过这样的事情——
我之所以没跟你说他追求过我的事情,正是因为我真的在乎你的感受,我不想让
你因为一件已经过去了的事情、一件现在已经不存在的事情觉得生气、或者嫉妒,
或者是任何的负面情绪……」

  「哈哈,一件『已经过去了的事情』?『现在已经不存在的事情』?」

  「对啊,他也结婚了。我也跟你在一起了——而且我跟他已经摊牌了,就在
我去情报局上班的第一天……抱歉,这件事也没跟你商量,但我也是为了不想让
你多心才告诉他的,当然也是为了他家那位赵嘉霖。你也看到了,嘉霖对我的误
会也很大……」

  「那你觉得,这事儿真结束了么?如果真结束了,赵嘉霖为啥对你误会还这
么大?」我反问道,「而且,我……我不耍性子,我就问问你的感受——对于你
今天来说,你对周荻,就今晚而言,他的种种行为举止有没有什么察觉?」

  夏雪平双手放在了方向盘上,陷入了沉默。

  「你看,你不说话了——其实你也能感觉得出来吧?推开今天是他俩订婚纪
念日的事情,放在一边不谈;你说一个男人,带着自己的新婚妻子来吃饭,结果
一顿饭下来全程对自己妻子的各种要求各种话语都是不服不忿、Diss来Diss去的,
甚至有些不耐烦和冷漠,反倒是以另一个女人为中心团团转、端茶倒水、嘘寒问
暖的!你客观地说说,我敬爱的夏雪平组长,这里面是不是有问题?嗯?是不是
有问题!」

  夏雪平抽了抽鼻子,侧过头去,也不知道是在看后视镜还是因为不想看我,
却依旧沉默着。

  而我依旧发着怒火,并且这满腔怒火,居然还有越烧越旺的架势:「你看,
他都这样了你怎么就能说这事儿过去了?这事儿怎么就过去了!并且从咱们俩出
现,他的眼睛就粘到你身上就没摘下来过……」

  「那我也不能把他眼睛戳瞎、把眼球剜出来吧!眼睛长在他身上,我能做什
么?」夏雪平万般无奈地大声说道,「他的什么想法、什么感觉,那都是从他脑
子里、他的心里散发出来的,我能有什么办法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已经跟他摊牌
了,告诉了他我跟你之间的事情,就是为了让他死心、就是为了让他这个已经结
婚了的人,别再对我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别再对我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那他
就像你说的还那样,那我能怎么办?」

  「那你就就能用说谎的方式,来抑制我的想法和行为是么?」说这句话的时
候,我真是苦到了嗓子眼里了。

  「哎哟!我不是……」夏雪平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再次叹了口气,「我……
秋岩,这事儿确实是妈妈不对!但……妈妈真是因为太爱你、太怕你受到伤害、
太怕你胡思乱想我才……妈妈都已经跟你这样道歉了,妈妈真的知道错了!哎哟
我真的是……」她难过地抓紧了方向盘,难受地自言自语,「我也真是……我干
嘛答应他非得吃这顿饭呢?之前明明都好好的……」

  「哼,这事儿根本不是出在这顿饭上面!你为什么会觉得你不把事情告诉我,
我就会不受伤害!你当初说谎瞒着我,你现在又跟我保证说,你跟我讲的回去的
那些事都是真的,你觉得我还会相信吗?你难道不觉得我发现你没把所有事情告
诉我,本身就是一种对我的伤害吗?」

  「我刚刚这次说的确实是真的!我真的是为了你才没跟你说那些话的!我知
道我做得不对,我已经跟你道歉了!可是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我吗,为什么没这么
得理不饶人?」夏雪平也终于有些爆发了,「而且我为什么要把所有事情都跟你
说呢?哪怕是正常的情侣之间,也应该有给对方留出来的隐私空间的吧!我想让
你跟别人处得来、我想在我俩的感情和我周围的其他人、我关注的其他重要的事
情之间一碗水端平,我也很委屈的!你体会不到吗?我为了保护你的感受、照顾
你的情绪,我有些事情、有些话就不想让你知道,不可以吗?有些事情我不想让
你去承担、不想让你感受到压力和威胁!不可以吗?我也想问你,你只是个21岁、
心理一点都不成熟的孩子,我又凭什么把所有事情都跟你说呢!你是不是以为我
志愿去情报局协助工作,就是为了接近周荻?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可真是
的……从外地回来,我一直都在努力付出!我一直都想把我俩11月份这么长时间
的甜蜜维持下去,我想尽办法呵护着你、取悦着你!而你又为了我做过什么?你
除了吃醋就是嫉妒!你连我那天差点被枪打中,当时都不闻不问,你就在乎你自
己的感受而已!——我也问问你,何秋岩,你这小混蛋跟我在一起之后,你又为
我做过什么?」

  说到最后,夏雪平的声音已经开始带着几分哭腔,我转过头去看着她,眼泪
已经在打转。

  与此同时,没良心的我在这一刻,也总算想起那张她到现在也不愿跟我提起
的医院单据。

  而且,最戳得我心头涌血的,是她那句「你又为我做过什么」——其实我很
想很想为她做些什么,我分明知道她为了查「天网」、查外公的死的背后真相出
生入死,但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在这一刻我总算明白一个道理:或许感情这种事情就是这样,有时候出现问
题了,可能两个人都没错,仔细清算一下又都有错,而所犯的错误,往往都有一
个好的、或者自以为好的出发点,即是一切都是为了对方。

  「对不起。」

  我也对她说了一句。

  但这句道歉,并没让我俩都好过一些。相反,她开始轻轻哽咽起来,而我,
心中的沉重更加让我喘不过来气。

  但仔细想想,或许现在我和夏雪平这种相处的状态,可能就是我心中被喂毒
之后的表现吧……抱歉,让某些人得逞了。

  就在此刻,夏雪平的电话响了。

  她用手背在脸颊上轻抹两下,然后接通了电话:「喂……对,怎么了凌音姐……
在啊,他在我身边……啊?……嗯,我知道了。」

  放下电话后,夏雪平担忧地看着我,然后主动温柔地用那只沾了自己泪水的
手,拉住了我的手。

  「你……你也不生我气了吗……」

  「这个事情先不说了,咱俩得晚点回去了,小混蛋,」夏雪平叹了口气,
「——那个康维麟死了。」

  「什么!」

偷拍 2022-7-29 21:51

               (07.09)

  等我和夏雪平赶到的时候,现场附近还在冒着浓烟。

  而在七星山背面的盘山路上,停着一辆玻璃全碎的黑色面包车,车上到处是
已经结成冰的血液,以及机枪扫射过的痕迹……

  坐在车里戴着眼镜的康维麟,被打掉了半边脑袋……

  车子附近,还躺着八具穿着军大衣戴着棉帽的士兵的尸体,已经不能称之为
尸体了,那只不过是一摊模糊的血肉,甚至在道路旁,还有因为被机枪子弹打得
七零八落的断指和断臂……

  而在黑色面包车的后面不远处,还停着一辆大货车和一辆轿车,上面也布满
了弹孔和血迹,货车上的司机和轿车里的一男一女、一女童,也同时被灭了口……

  看到这一副景象的我,立刻感觉食道里发烫,嗓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顶着,
随后胃里所有东西一翻,我便再也忍不住,扶着道路旁的防护栏杆,把刚刚吃的
那些珍馐佳肴,丝毫不保留地敬了土地山神……

  「秋岩,没事吧?」夏雪平半搂住我,然后拍了拍我的后背。这血腥的一幕,
对她心里的触动应该并不比我差,尤其是在看到那轿车里被灭口的一家三口,那
画面,与姥姥和舅舅全家当年被灭口的画面何其相似;

  她还是压抑了自己的情绪,跑到我的身边来关心着我。

  我对她摇了摇头。

  岳凌音正在大老远跟部队的人交谈,她一回头,便看到了我和夏雪平,于是
立刻从自己的车子上拿了温水壶走了过来。夏雪平根本来不及说什么,接过岳凌
音手里的水壶,然后用壶盖给我倒了一杯温水:「漱漱口吧。」

  清空胃里所有东西的我,全身无力地靠坐在护栏上。我并不是因为看到那血
腥的画面而感觉恶心,比起那满地鲜血与弹孔;更让我觉得不舒服的,是在我这
边能查到的关于「天网」的所有东西,全都断了。并且,还搭上了八个战士与四
个无辜的路人的性命。

  我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功败垂成的感觉,而漱过口之后,嗓子肿那种令人心律
不齐、手脚冰凉的苦涩感,也被瞬间放大了:「我也问问你,何秋岩,你这小混
蛋跟我在一起之后,你又为我做过什么?」

  你又为我做过什么……

  为我做过什么……

  做过什么……

  ——夏雪平刚才在车上的这句本来就让我难过的拷问,在此刻反复回荡在我
的耳边,并且,在我此时的脑海中出现了两个小人儿,一个愤怒无比,一个面带
讥嘲,两个小人儿拿着那句拷问幻化而成的两把锤子,无休止地痛擂着我的灵魂。

  「法医还没到吗?」夏雪平对岳凌音问道。

  「『公司』鉴定中心的人正在路上,还得等一会儿……」岳凌音灰心地把自
己的头发拢到耳后,垂头丧气地说道,「都大意了……我也大意了,军方的人也
大意了——我应该派几个情报局的人协助一下才对,而且为了保密,我也没跟军
队的人说清楚这个『犯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也不知道这个证人的性质,所
以就派了这么些人,一辆面包车……本来也是考虑低调谨慎,结果还是出了这事
情……」涉及到开展调查所必需的关键证人死了,捎带着损失了八名战士,其中
一个还是连长级别的军官,如果上面追究下来,岳凌音便是首要的难辞其咎。

  「怎么会这样……」夏雪平也忧心忡忡起来。

  「暂时从现场推断,」岳凌音盖紧暖水壶的盖子,无奈地从口中呼出一股白
气,「应该是袭击他们的那些人,伪装成附近的公路警,在这里设立了一个关卡,
等到把他们拦下之后,立刻进行袭击,然后又把后面那两辆车上的人灭了口,接
着把假警车推到公路下面,丢了燃烧弹烧毁,再坐上从反方向过来接应的车子逃
走。只是我现在……唉,脑子有点乱,我也搞不清楚究竟到底哪里不对。遇害的
那个连长我认识,他是个有经验的军人了,按道理,如果是假扮的警察他应该能
看得出来……唉,想当『事后诸葛亮』都是件困难事,真要命!」

  「那这事儿有可能泄露给别人吗?」夏雪平对岳凌音问道。

  岳凌音摇了摇头,又仔细想了想,对夏雪平说道:「你把这这个康医生的情
况报给我之后,我只跟67军一三四师的师长肖钟钰联系过,就连明子超我都没提;
而肖钟钰这个人,我保证她绝对可靠——因为她的小丈夫,曾经是检察院的一个
检察官,结婚之后不久,却因为九年前的一个贪污案,被人报复杀害,还把他生
殖器割了,塞到尸体的嘴巴里,而且对方还留下了署名为『天网』恐吓信,所以
这个肖师长跟『天网』也算是有血海深仇的……她虽然是个女军官,但也是侦察
兵出身,这种事情交给她办,也应该是滴水不漏的;而且根据我的观察归纳,跟
『天网』有关的事情,全出在警、检、法、情、安五个系统之中,几乎不涉及军
队,所以我觉得军方应该不会出问题的。」岳凌音想了想,又对夏雪平问道,
「这件事除了我和秋岩之外,你跟别人提过么?」

  「我当然也是守口如瓶,调查课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

  「那他呢?秋岩有可能跟别人提过吗?」岳凌音对夏雪平冲我扬了扬下巴,
而此刻的我,确实有点心不在焉、魂不守舍,吐空了肚子以后,情绪也落入了谷
底。

  「秋岩更不会跟谁说出口了,他昨天告诉我这些的时候,他还说市局的人都
不知道他去了监狱,请求你帮着把这个康给保出来,更不会有人知道了。」

  「那就只有可能是监狱那边出了问题了……现在子超和茗初正在动用他们的
人调查大西监狱,估计明早之前就会有消息吧?」

  事后的调查证明,确实是监狱方面出了问题。当然,也有我的一点疏忽:那
就是我忽略了,我在康维麟之前,他刚进监狱没多久就遭了几个喜欢找茬的狱霸
的一顿毒打,那一通打打得康维麟的肝脏稍微受到了一些损伤。尽管按照当时的
情况,康维麟已经是个准死刑犯了,可出于人权和人道主义方面的因素,监狱方
面还是给他安排了医生检查身体,并进行了医治。而在我以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
名义要求监狱把康维麟安排到单间保护起来之后,对于他的医治和身体检查也没
有停止,毕竟他不是真正的被关禁闭。根据狱警的证词,康维麟自从进监狱以后,
跟他交流最多的那个,也只有那名狱医了。

  「桓医生,这一段时间,真的谢谢你了……」

  「大家都是医生,救死扶伤,不是应该的吗?瞧你这么客气,又把话说得像
离别似的……康教授,人活一世,不到最后一刻,就还是得带着点希望活着,不
是吗?」

  「哈哈,桓医生,这次我真的要离开了。」

  「离开?你该不是准备轻生吧?那我可得报告监狱局方面,把你好好看着!」

  「我怎么会是想轻生?我还没活够呢……唉,桓小姐,你我相见恨晚,但是
有些话我现在真的不能跟你说。反正我会好好活着的,要不是你鼓励我,我或许
真的会在这种地方坚持不住。总之这段时间,谢谢你的照顾了。」

  「那好吧,又这么客气……别的别多想了,你先好好休息吧。」

  随后,康维麟和那八名官兵就出事了。

  而那位姓桓的监狱护理医师,在当天晚上便也不知所踪了,后来情报局的人
查到他的住处,却发现那里早就人去屋空。

  百密一疏……真是百密一疏啊!

  而我当时还不知道,几乎就在康维麟被杀的同时,练勇毅也死了,两天后才
被人发现他在家中「上吊自杀」——实际上他是被人先勒死后伪造成自杀的,毕
竟一个自杀的人,在死前是不会把自己的肋骨弄断、指骨掰折,但至于是谁下的
手,却根本无从查起。

  我举起拳头愤恨地朝着防护栏猛砸了两下,而第二下,就因为正中护栏铁片
上的边棱,结果给我手上戴着的那只皮革手套彻底划破,右手五根手指的长指节
也全都划开了一道口子,幸好有皮革手套和里面的棉里子挡着,手上被割破的地
方并不深。

  「你这是干嘛呀!我的小混蛋,你急什么?」夏雪平见了,马上回到车旁,
打开里面的储物抽屉,找出一盒创可贴来,又匆匆回到我身边,帮我摘了手套,
把伤口贴上创可贴,嘴里还很揪心地埋怨着我:「你跟自己发什么火?你是想心
疼死我吗……」

  「小朋友,你还好么?」岳凌音也对我问道。

  我很勉强地才点点头。

  岳凌音也点头回应,并拍拍我的肩膀:「煮熟的鸭子会飞,捂好的玉石会碎,
这两种邪门的事情,是做情报工作跟当警察都会遇到的。别气馁,反正什么事情
都是从零开始的。把你叫过来,主要是让你辨认一下康维麟的尸体——因为考虑
到这件事情的性质和保密程度,所以不能涉及外人;恰好你认识他、你是我们内
部人员,所以就把你叫来了,而不是故意想给你上眼药。」此刻的岳凌音不再像
平日那样大大咧咧,此刻的她对我说话的时候很和蔼但也很威严;不过看得出来,
康维麟和那几位士兵突如其来的丧命,也让她头疼不已,所以她倒是也没对我安
慰太多,只是说道:「什么都别多想了,作为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孩子,你做的
已经够不错的了。晚上回家之后,好好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暂时就忘了这
件事情吧,毕竟明天的任务才是重中之重。」

  我对岳凌音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说道:「请岳处长放心,我不会耽误明天
的任务的。」

  「这就好,我相信你。」岳凌音笑了笑,「突然不管我叫『大婶』了,我可
真不习惯!别在这坐着了,这大冷天的,这不锈钢护栏多冻屁股?」接着,岳凌
音跟夏雪平一起哄着我,让我先上了车,接着又把夏雪平拽到一边:「你俩刚才
来的时候,在车上吵架了吧?」

  「……你怎么看出来的?」夏雪平惊讶地看着岳凌音。

  「别忘了,我专门去美国念过心理学硕士,就这点事情,我还能看不出来?」
岳凌音说道,并诚挚地抓住夏雪平的手,拍了拍她的胳膊,「你们俩能产生现在
的关系,是都太在乎彼此所产生的结果,但有的时候因为太在乎,所以就会把自
己活得太沉重,但同时,反而会让对方觉得被轻慢了。这样一来,就会吵架。」

  夏雪平看着岳凌音倾听着她这些简直神机妙算的剖析,却没说话。

  岳凌音又看了车里了的我一眼,然后对夏雪平说道:「我其实很担心他现在
的状态,你看他现在这副颓丧的模样,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晚上回去之后,再
好好抚慰抚慰他吧……唉,这里的事情就先别管了,与这个康维麟有关的其他的
资料,我已经派人在查了,如果警察厅和情报局追究的话,有什么罪过我都扛着,
跟你和小朋友都没有关系了;但是,明天的任务可真心大意不得,虽说现在还不
知道那个日本鬼子要来干嘛,但咱们这几个人,谁都不能出岔子。」

  「嗯,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夏雪平点了点头。

  在回去的一路上,我都在努力地保持着沉默,我企图用沉默这种方式来遮掩
自己此刻的脆弱。或许我在康维麟这件事情上的确过于悲天悯人,甚至有些玻璃
心,因为他对「天网」的一些事情的所知本应该属于一种意外收获,而我没有及
时掌握他所知道的东西,其实对我而言,也并没损失什么,但这毕竟是我在当警
察之后第一次&也是跟夏雪平确定了禁忌情侣关系后第一次,主动去进行的谋划和
行动,我本想用这个,给夏雪平作出一份美味的蛋糕,却不知道最后竟然还是鸡
飞蛋打。

  我依旧望着窗外夜幕下的F市,哪怕是驾驶舱里开了暖风,车玻璃框周围那一
圈也逐渐起了寒霜。街道两旁的树木依旧银装素裹,但是每一棵树全都在寒风中
难以自控地摇摆、腰斩,被这样或那样地任意摧残;而随着寒风愈加地凛冽,那
道路旁的雪堆上,也扬起了一缕缕散碎的雪花,会聚在一起,如赤裸着全身的仙
女身上缠绕的轻纱,亦如勾人魂魄的妖魅随风飘动的长发,可这些如纱如发的雪
花却伴随着那顽劣的狂风,飘散而起的时候总带着阵阵呼啸,恰似哀嚎,又似讥
嘲。

  我最爱的F市的冬天,竟头一次惹得如此委屈,也如此伤心难过;但我躯壳下
的心灵,此时却如同外面的气温一样寒凛。

  此刻,那只温柔的右手,趁着红灯的停歇,轻轻拉过我的左手,并就这样用
手心捂着我的手背。

  「小混蛋,怎么不说话呀?」夏雪平微笑地对我说道,她跟听话地遵从着岳
凌音刚刚的建议,似乎真的忘了康维麟刚刚那凄惨的死状。

  我没回应她,却下意识地把手抽回了一点……

  我之所以会躲,并不是我现在讨厌她、或者讨厌她主动跟我亲昵,我也并不
是在生她的气;其实在刚才她接到岳凌音的电话之前,我就已经想通了,她没跟
我说关于自己怎么认识周荻的实话,以她的性格和为人处世的方式,的的确确是
因为她太害怕我会胡思乱想,而杜绝这种情况的方式,对她而言就是根本不提最
初周荻对她做出的那些纠缠,虽说这样是不对的,无论是出于母子关系还是情侣
关系,可站在她的角度来讲,她似乎也真的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而在饭桌上她没
跟赵嘉霖说出实话,也应该是害怕赵嘉霖会胡思乱想,尽管我还是很讨厌赵嘉霖,
但我不得不承认,这女人对于爱情真是痴狂到比我都强烈的程度——在这点上我
还挺佩服她的,也正因为这样,以夏雪平的角度来讲,她真的不愿意给别人带来
任何的麻烦,至少她自己觉得如此。

  可至于我为什么会躲她的主动牵手,我自己也说不清,或许此刻的我,就像
一只躲在角落里的、深知自己弱不禁风的动物幼崽,害怕世间投送过来的一切,
哪怕那是一只想要来呵护自己的手。

  「干嘛!」夏雪平见我将手往回抽离,直接果断地伸过手来,一把将我的左
手抢回自己的手中,把我的手腕放在两个座椅中间储物槽上面的盖垫上,并在自
己那温热的手中紧紧握住,放都放不开,得意地微笑着,又皱着眉眯着眼睛,开
玩笑地对我质问道:「怎么?开始准备躲着我了是吧?嫌弃我这个『妈妈老婆』
啦?还想跑……」说着,她用自己的小手指故意在我的手心里挠了挠痒痒,并眼
角带着笑地对我不服道:「就算你还生我气、就算你又开始恨我了,我也不会让
你跑掉!」

  我深吸一口气,转过头,茫然且酸心地看着她。

  她迅速地看了我一眼,又把目光集中在路况上,接着又转头看着我笑了笑:
「你老老实实说,你这小混蛋,该不会真的不想要我这个『妈妈老婆』了吧?」

  我摇了摇头。

  「是因为我哄骗你、瞒着没告诉你一些事情,所以你还在我的生气么?」自
己用了这么大的劲儿来试图逗乐,我的脸上却不见任何重新开心起来的意思,夏
雪平也收起了玩笑之意,对我温情脉脉地问道。

  「我没有……我……唉……」我一张口,满嘴全都是苦味。也不知道是心里
苦,还是刚才还有未吐干净的胆汁残留在了嘴里。

  「那你还是在为刚才的事情,心里觉得难受吧?」夏雪平轻轻捏了捏我的掌
骨,「我是指,那个康医生被杀的事情,你还在为这件事难受,对吗?」

  我迟疑片刻,然后点点头。

  夏雪平叹了口气,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用着中指和食指指肚,在我手背处
凸起的血管上轻轻抚摸了两下,继续安慰着道:「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个康
维麟也已经死了,你就不要再过度的折磨自己了。你给了我们所有在调查『天网』
的人一个灵感,你又能用你自己能支配到的所有有限能量、去让康维麟在转出监
狱之前用禁闭室来保护他,就像岳凌音说的那样,以你现在的年龄和经验,你能
想到这些已经很不容易了……」夏雪平说着看了看我,见我脸上依旧挂着忧愁,
一边着急地在肚子里酝酿着词藻,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然后把手放回到我的左
手上拉着,继续说道,「而且她不是还有一句话么——对于『天网』这个组织的
了解,我们都是从零开始的,就算我们目前没办法直接拿到康维麟知道的那些东
西、掌握到那些资料,他跟你见面那次,也给了我们一个思路呀!」她又看了看
我,见我从头到脚的状态依旧沉重,她却比我更加着急,因为她是真的不会安慰
人,眼见着车子已经开到家门口,她却还没把我劝好,实在是着急的不行,也真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宝贝,你就别这样上火、这样担心了好不好?你既不是任
务的策划者,你也不是这个行动的负责人,如果真有什么事情的话,有我和凌音
在一起顶着呢!」

  而听着她这样一个不善于安慰别人的人,如此努力地想让我开心振作,我却
更加的承受不住一直被压抑着的悲伤情绪。

  「本来是我起的头、想出来的主意……唉……我以为我能干成这件事、我寻
思着这将算是我精心准备给你的一个礼物、我想着去帮你做些什么……到头来,
如果出了什么事却还要让你去顶着……」

  「哎哟,我的宝贝,我不是这个意思呀!……你看,你说得倒像是我在责怪
你一样……」

  「我知道你并不责怪我,我当然知道……但是我责怪我自己!」我决绝又绝
望地说道,「我不仅什么都没做好,我还连累了那么多人!是我害死了那么多无
辜的人,还有康维麟!」

  「那些无辜的人……他们……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夏雪平极力安慰着我,
但说到那些无辜的生命,她却也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个不能怪你,而是需要算
在杀了他们的人的头上!而我们要做的,不就是抓到那些人吗?就算今天你遇到
的这些人,他们没有遇害,那么那些为非作歹的人,也一定会去杀害其他无辜的
人,甚至是更多。我们的职责、我们的目标,不就是把那些人抓到、粉碎、消灭,
以避免更多的人受到伤害,对不对?而至于康维麟,他本来就是一个犯了过错的
死刑犯,你已经是帮助了他的;而他之前,也是对无辜的人动过手的,这是他的
报应,这是他的命。」

  「可我毕竟给过了人家一个希望,一个活着的希望……我相当于画了三张饼,
夏雪平,我画了三张大饼!一张是给这个康医生的,我让他以为自己能活下去;
一张是给你的,我让你以为通过他所知道的东西,我们很快就会离『天网』那帮
破人、那些破事更进一步;我也给自己画了一张,我让我自己以为,我对你是有
用的,而不是只会一味地给你惹麻烦、让你生气、让你伤心、让你担心……到头
来我什么都没做到!夏雪平,我是不是太没用了?我简直我不值得你这么哄我、
关心我,我根本对不起你的爱,我简直是个废物!」

  最后的那句话一出口,我的眼泪竟然不争气地漱漱滚落,结果因为一哭鼻子,
所以我更加没勇气看着夏雪平。

  「哎哟,我的小混蛋呀!你干嘛要这么想?你是我的小混蛋,你这辈子都是
我的,我当然要哄你、关心你的啊!」车子其实马上就快到家门口的停车位上,
但夏雪平一见我眼泪掉了下来,于是立刻把车子停到了路边,解开了安全带后,
一把将我揽在怀里,左臂绕过我的腰,右手拖着我的后脑勺,看着掉着眼泪的我,
对我动容地问道道:「快过来,小老公,让妈妈抱抱……你怎么会这么想啊?妈
妈老婆要是不爱你,又该爱谁呢?」

  冰冷的心灵再次与温暖的身体紧紧抱在一起,虽然这一刻我和她的角色是反
过来的,而当冷与热拥抱在一起的时候,就会化成水分,带着我内心深处的苦涩,
从眼眶中决堤。我继续哽咽着说道:「我……我感觉自己一直在拖你的后腿!夏
雪平,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宝贝,没关系的……没关系!你没有对不起妈妈,宝贝!你没有对不起我……
你在老婆的心里你已经很棒了!别说对不起……别这样说好吗?」夏雪平皱着眉
头看着我,紧紧地把我抱着,然后又搂着我的额头吻了吻,并温柔地抚摸着我的
头发。

  而她越是对我如此温柔,我的脆弱就越是像一只不断被加了重量的担子,把
我压得我越发崩溃:「是我不够好!我真的想去做些什么!我是真的很努力的想
帮忙!可到最后什么都没做好……夏雪平,我是不是真的配不上你?」

  「……你这真是要我心疼死你呀,小混蛋!你是白痴吗?你干嘛要多想这么
多?我的小傻瓜!」

  夏雪平有些着急地看着我,她明显地对我的妄自菲薄感到愤怒,同时又为我
的伤心感到难过,她紧紧地跟我搂在一起,脸颊贴着脸颊,随后,我也感受到了
有泪水从她的眼睛里流淌出来。我浑浊的泪水和她清澈的泪珠汇聚在一起,然后
同时浸润进我俩彼此的内心之中。

  在安静中拥抱了好一会过后,夏雪平才在我的耳边轻声问道:「……是不是
刚才妈妈老婆生气的时候,哪句话说错了,让你多心了?——是不是又正巧遇到
康维麟这事情,结果,我刚刚埋怨你的那些话,让你一下子过于上心了?」

  「不……你说的没错,」我抽啜着说道,「是我不好……是我什么忙都没帮
上,还总给你到来麻烦……是我什么事都做不好、什么都做不到!你说的没错……」

  「我的小傻瓜!妈妈老婆说的都是气话啊,妈妈心里并没有真的怨你、真的
觉得你不好啊!」夏雪平立刻伸手,用大拇指轻轻抹掉了我脸上的泪水,又一次
把我搂在怀里,「妈妈也没苛求我的小老公做什么……刚刚我跟你说那些话的意
思,其实就是想让你理解理解妈妈的苦衷、想让你哄哄我而已,你明白吗?哪知
道你会去钻牛角尖呀!」

  「真的吗?」我委屈地看着她。

  「当然是真的,秋岩,妈妈真的没有过于责怪你的意思。而且你也并不是一
事无成,你在我心里已经很优秀了。你千万别把自己想得那么差,好不好?」夏
雪平流着眼泪,微笑着抚摸着我的额头,「而且你不是说过吗,将来什么事都要
跟我并肩前行的。有什么事情,我们俩一起扛着嘛!夏雪平也不是在什么情况下
都可以做到神通广大的,我也犯过不少错,不是么?妈妈老婆和小混蛋都有一些
最后也没办法完成的事情,是人都会这样,但只要我的小混蛋,能陪着『妈妈老
婆夏雪平大人』,我就很知足了——我真的觉得我的小混蛋,已经是世界上最好
的小混蛋了……乖,秋岩,别哭了好不好?妈妈让你受委屈了!看你这样子,我
真的好心疼!」

  我努力抑制住自己的眼泪,搂着夏雪平的脖子,看着她如水的双眸、比外面
那雪纱更长更飘逸的秀发,以及比天上那月色更美的笑靥,憋了半天,才对她问
道:「『世界上最好的小混蛋』……『小混蛋』这种玩意怎么还分好坏的?」

  夏雪平一听,「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捏了捏我的鼻头,继续把我的脑
袋放在她的肩头搂了好一会儿,用着她略带干哑却洋洋盈耳、温如暖阳的嗓音,
对我婉转地呢喃着:「是的呀……我的宝贝何秋岩小混蛋,曾经是个坏坏的小混
蛋,欺负妈妈老婆、还故意让妈妈老婆伤心,现在这个小混蛋虽然有时候还不理
解我,但已经想着努力帮助妈妈了,现在秋岩小混蛋,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小
混蛋。」

  我流下最后两滴眼泪,心里也舒服多了,情不自禁地吻了夏雪平的脸颊一下,
又不由自主地跟她嘴对嘴接吻起来。

  吻了两下,她又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我见她应该是还有话说,于是在亲吻了
她的鼻梁之后。也停了下来:「想说什么?」

  「小傻瓜……」夏雪平用右手拇指在我的眉骨的轮廓上轻轻画了画,真诚又
温情脉脉地看着我,「以后别瞎想妈妈会对别的男人动心了,也别瞎想我会不喜
欢你不爱你,好不好?秋岩,从我的世界有了你的第一天起,妈妈心里只有你一
个人,你是我一辈子唯一想要陪伴着的小男人、小老公;对我而言,我的身边也
只剩下你可以陪伴了。所以以后别瞎想了,好吗?」

  「嗯。」我对她点了点头,接着又对她的嘴唇吻了上去。

  她却直接把食指抵在我的双唇前,努着嘴巴对我埋怨:「『嗯』什么呀!小
傻瓜最近总吃醋,你以为你老婆我看不出来吗?而且前两天晚上看到我被周荻弹
脑瓜崩你还有点怨我呢!」

  「那……你还跟他一来一回的相互掸水、玩上游戏了呢!说起来我就来气!……
就那场面,任谁看起来不会以为你俩在打情骂俏呢?」我也努着眉毛,挤着眼睛
对她怨道「我跟他相互掸水前后也就三五秒,那也叫玩游戏呀!我又不是一直跟
他闹着玩,这你都吃醋?再说我那时候昏昏欲睡的,一开始都没反应过来是谁……
再者,我还被他欺负了呢!哼,小傻瓜!小混蛋!小醋坛子!鼻子给你揪掉!」
她说着说着,又开始捏着我的鼻尖来——我的鼻尖都快赶上她的玩具橡皮泥了,
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我鼻子得塌掉。

  「那我不也帮你出气了吗!哼——嗷!」

  说着我便冲着她的手指咬了我过去,她连忙抬手躲着我的嘴巴,又猛拍了一
下我的脑门:「干嘛呀!你跟他那儿没出完气,你就拿牙在我这解恨呀!你是小
狗呀!」

  「我是对呀!我就是小狗!『冰雪小狗』!咬你咬你——呜汪汪!」我一时
兴起,便跟她张牙舞爪起来。

  「欸?你个小雪纳瑞还敢跟我面前比比划划、龇牙咧嘴?我可是『冷血孤狼』!
「夏雪平见状,直接扣住我的手腕,然后直接把嘴巴对我的血盆大口怼了上来,
我嗅着她身上仍未散去的迷人慕斯香水气味,心神一荡,便顺着她的意思与她的
双唇吻了上去。哪曾想,吻了几秒,我的嘴唇居然被她用牙齿轻咬在了一块……

  「呜呜……呜呜呜……」我的嘴巴就像橡皮糖一样被啮压在一起,真的一个
字都说不出来。

  咬在我双唇上的她,胜利又开心地笑了起来,紧接着放开我的手腕,端着我
的下颌,松开了牙齿,正准备对着我的嘴唇吻下去的时候,我看见她的脸色又变
得通红,体温开始滚烫起来,但正准备把我自己的嘴唇迎上去的那一刻,她似乎
重新拿起了一些理智,看着我的眼睛,对我的脸上呵着热气:「妈妈是不是……
应该把车停好的?」

  「我也刚想问你,毕竟被周围邻居看见了不好……我先去开门。」

  「嗯。」夏雪平听罢,却依然眼帘低垂,嘴角上扬,恰似等待着什么。

  我便迅速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拍了拍她的肩膀,开门跳下车,又一气呵成
地迈着箭步朝着家门口跑了过去,三下五除二,利落地打开了家门。

  等我推开门,夏雪平也已经跟了上来,抬手用钥匙按键把车一锁,直接把我
的羽绒大衣从我的身上摘剥了,随手丢到了沙发上,自己也抬手脱了外套,盖在
我的羽绒服上面。我手忙脚乱地脱掉西装外套,又弯下腰,帮着夏雪平拉开皮靴
上的拉链,又直接扯开自己的鞋带;而在我做着一切的同时,夏雪平像着了魔一
样地在我身上上下乱摸,甚至还试着从我后脊背处把手伸进裤子里去抓我的屁股,
待我一抬起头,看她脸色红彤彤的,整个人气血翻涌,却像是吃了春药或者喝了
酒、引起体内残留的那些「生死果」毒素一般。

  她今天也没喝酒啊?

  难道是被人下了药?难道是……刚才吃饭的时候?

  那也不对:若是「生死果」作祟,无论是谁,药劲上来的时候,整个人除了
欲望和性快感,是不会有其他正常的感受的,甚至会出现半昏迷的情况,而现在
的她意识却是清醒的;

  倒是有可能是其他的药物,但毕竟我还和她去了一趟城郊七星山的山路上,
看了一眼康维麟遇害的现场,算上路上的时间,前后差不多也有五十分钟了,这
要是再加上吃饭的时候……就假设,是我和赵嘉霖去洗手间那会儿,那时候到现
在至少有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不管是「生死果」也好,还是其他类型的春药、普
通的性辅助药品,也不会等上一小时二十分钟才起效,否则,真有什么春药的需
要这么长的起效时间,那制药厂家也干脆关门算了。

  那她现在究竟是怎么了?

  「在想什么呢?坏孩子!」就在我脱掉鞋子的那一瞬间,夏雪平居然一把将
我摁到墙上,目光变得咄咄逼人起来,随着在她的嘴巴与我靠得越来越近,她的
眼神也越来越迷离。

  「你怎么了,夏雪平?你今天,也没喝酒啊……」

  「妈妈喝不喝酒又怎么样?还什么都管呢!」夏雪平咬着牙睁大了眼睛,然
后在我耳边呵了口气,「你不还像个小媳妇一样,为了妈妈争风吃醋呢么!——
我现在给你吃糖,你想要吗?」

  「嘿嘿,我怎么觉得你是要吃了我呢?」我立刻将压在我身上她搂在怀中。

  我看她的表情、听她说的话,才最终确定她现在只不过是正常的被我撩拨起
欲望、有些发情而已,我记得以前看过的书上说,女人在月经来潮、怀孕期间、
生产过后,子宫在发生变化的时候,都会引起雌激素的旺盛分泌,按照这个道理,
我猜测经过人工流产而处于恢复期的她,也应该是出一种性激素分泌过多的状态
吧。

  「嗯!我给你吃糖,再把你吃了,嘿嘿,这很划算!」说着,夏雪平继续把
自己湿润的软唇抵在了我的嘴巴上。

  她这软糯的双唇与溜滑的舌头,以及她口中香醇的唾津,果然是这世上最好
吃的糖果。

  她边吻着我边拖动着我俩的身体朝着卧室走去,我继续拿着钥匙,隔着她的
身体、闭着眼睛凭着感觉,迅速地把门拧开,迫不及待地等着她进行「把我吃掉」
这下一步;可当我一个翻身,把她推倒在床上压在身下脱她身上毛衣的时候,我
却突然想起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她的子宫那里应该还有伤,如果违背医学常识,
我贸然插入阴道的话,会影响彼此的感受不说,搞不好还容易造成大出血,说不
定都会有生命危险的。

  「还在想什么……妈妈老婆想要你……」夏雪平看我又发呆,便有些迫不及
待地自己解开了胸罩并脱下,并将双腿缠在我的胯骨处,然后狠狠搂住我的头,
直接往自己的乳沟之间埋去。

  我一不留神,被她按得差点摔得撞在她身上,于是赶忙调整了自己的姿势,
单腿跪下,一手扶着她紧致的蜂腰,一手撑着床垫,然后绕过她的后背搂着她的
肩膀。她身上那带着如奶油巧克力一般的香水味道,加上她自身略带着麝香味的
体香,着实让人难以自持,再加上我的脸庞被她深深摁在她的胸谷之间,那滚烫
的体温加上那对儿饱满圆乳柔软弹韧的触感,让我丹田下那只不安分的欲兽瞬间
斗志昂扬。

  但我仍然不愿意为了一己私欲伤害到她的身体,即便面对一个若有同样身体
状况的普通女人我都不舍得如此,何况在我怀中搂着的、在我口中尝着的,是我
最爱的女神。

  「那个……你不是来『例假』了么?你现在的身体能做爱吗?」我搂着她的
肩膀,摸着她的那诱人的胸部对她问道。

  「确实……好像不能的……」夏雪平脸色红润,浑身滚烫得像刚刚蒸过一样,
焦急又委屈地看着我,难以忍受地扭动着全身,「但是妈妈现在好想!我好像要
我的小混蛋!好想要你给我……小混蛋,你帮帮妈妈……帮帮妈妈好吗?我的小
男人、小老公,只有你可以满足妈妈对不对?」

  她嘴上说着,眼神迷离,却趁我不备,双手加上左腿一用力,把我整个人掀
翻在床上,紧接着她又迅速地骑到了我身上,仿佛猎手怕刚刚被自己捕获到的迅
猛的羚羊逃跑一般。

  她猛地吻了我一口,然后用舌尖在我的口中挑动了一番,接着微张着嘴巴,
望着我的双目时,她的眼睛显得有些呆呆的,还故意用自己的舌尖拉着一条唾丝。
正当我被她这种痴态反向卸下警惕的时候,她又得意地笑了起来,用力地扯开了
我的皮带,并直接将我的裤子和内裤同时扒下。她的动作又十分得快;而随着我
身上的衣服越少、能够跟她炽热胴体贴在一起的裸露出的肌肤越来越多,我的情
欲也渐渐越烧越旺,尤其是眼见着她身前那一对儿挺拔丰腴的酥胸在我眼前活泼
地乱晃着,不一会儿就把我的灵魂勾走,于是,在她主动的撩拨下,我只有抬起
屁股,任她随意摆布的份儿。

  「小混蛋……又变得这么大了呀!」夏雪平把我的身体放平,握住了我的肉
棒,在自己的手中套弄着,并且解开了自己休闲裤的扣子,扭动着自己的翘臀和
修长美腿,连拽带踩,又一脚踢掉了那条裤子和里面的保暖裤,仍然只留下那条
高腰三角裤;她将我的肉棒在手中撸动了几下之后,又有些迫不及待地跨坐在了
我的身上,并把我的那只坚硬的玉茎对准了自己双腿之间,压坐在阴阜之下隔着
那涤纶帆布面料上下磨动着。我不确定这样子会不会让我俩都觉得舒服,不过的
确,那涤纶面料滑溜溜的,外加紧贴在她身上的这条内裤的确能让我感受到她阴
穴口处凹陷下去的轮廓,虽然并不明显,但至少现在,这样的接触,配合她腰部
前后扭动、跪着的双腿上下抬起又落下,让我的海绵体感觉很舒服。

  而在我感受着夏雪平利用自己阴阜,在我的阴茎上进行着刺激的同时,她弯
腰后对我进行着舌吻的嘴巴,早就把我吻得七荤八素。我不禁闭上眼睛,感受着
这自己的末梢神经与她爱意满满又带着反差的淫荡的灵魂,在彼此勾动中的舌尖
上逐渐融合,与此同时,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她的双手正一起伸出拇指和食指捏
住了我的乳晕,并且把我的乳头在两根手指的指肚中搓捏着,又打着转拨弄着。

  「啊……」

  我瞬间觉得全身有一种麻如过电一般的畅快,我便不由自主地挺着腰肌、抬
着屁股,迎合着她的阴阜与我的阴茎紧贴在一起进行这速度更快的摩擦,而就在
我忍不住嘴巴大张,叫唤出声的一刹那,她立即把我的舌头迅速地啄进自己的口
腔当中,那一瞬间,她温软口腔中抽紧的滑嫩肉壁、绕着我整根舌头搅动的灵活
香舌,在我舌面上用咬合面轻轻按摩的顽皮皓齿,让我整个人彻底爽上了云霄。
我下意识地抓住她那两只香软的乳峰,这对软似油脂、韧如糯糍的酥乳,又把我
的魂魄带回到了人间。

  「嘿嘿,坏死了!又欺负妈妈的胸……」夏雪平抬起头看着我,对我笑着,
又亲了亲我的鼻子,然后趴到了我的胸膛,「妈妈也要欺负欺负小混蛋的……」
说完,她张口吮住了我的右乳头,又把自己的左手探进我的嘴里,右手继续搓揉
着我的左边的小乳粒——这动作,完全是我之前每天晚上用来对付她的,没想到
今天竟然都被她学去,反倒收拾起我来。我因为确实被她的几下动作,搞得神魂
颠倒,或者有可能是跟她吵了一架、又对她释放了一次负能量后,我的身体对她
的摆布更加的奏效也更加的渴望,于是我也自然而然地把她那根食指与中指含在
嘴里,并一手继续抓揉着她的乳房,一手握着她的纤纤素手,并不断摆弄着她的
手掌,让我自己把她每一根手指都含舔个遍。

  在我舔弄她的手指的时候,我情不自禁地在口中发出「哦……哦」的呻吟,
我自己都觉得这种声音,仿佛跟婴孩在接受哺乳时发出满足的呓语一样,她也一
直说,我亲吻她的唇舌、吸吮她的乳房、舔舐她的阴唇与阴蒂的时候,都会不经
意地发出这样像的声音,而这种声音会让我在这样的时刻,让她觉得我更加可爱,
心中也会觉得更加禁忌与刺激,双腿之间的淫液更是会如洪流一般从体内奔涌而
出;她又何尝不是一样,每次她在我的唇间、在我的额头前、在我的胸膛、肚子、
屁股与龟头之上的时候,所发出「嗯……嗯」的呓语,大部分的时候听起来,更
多的不是被淫欲所主宰的勾引,而是充满了母爱的呵护与对浪漫爱意的表述。其
实我俩的动作,每次都是激烈迅猛、且在对方身上使着无穷无尽的力气、用尽浑
身解数的,但在进行着这些激烈迅猛的动作的同时,我们俩又都心有灵犀地关注
着这些看似细微且相对缓慢进行着的行为,也正因如此,我俩在一起时的一分一
秒,都十分充实,也让我们彼此十分享受。

  恰如此刻,我仔仔细细地吮吸着她的手指、我几乎想要用自己的口腔去记住
她指纹的每一丝柔美的线条;她也换过手来,轮流地在我两边的乳头上,分别用
手指和舌尖在上面画着圈,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在我的心里镌刻下我跟她的每一
份美好。

  而实际上,她的双腿、蜂腰与屁股在这同时也并没偷懒,相反,她一直在竭
力调动着自己的下半身每一处关节、每一处肌肉,配合着她隔着那条内裤用自己
饥渴的阴阜在我昂首挺立的阴茎上不停歇地摩擦着。可问题就在于此,她刚刚用
着十分轻柔的动作在我的从龟头冠状沟处到连着阴茎系带的那一面阴茎下半面摩
擦的时候,我敏感的肉棒还因为她内裤涤纶布料的表面比丝绸更柔滑而觉得微微
作痒、舒服务必,可随着她的动作加快,那毕竟有些硬质又稍显厚实的内裤,在
我的龟头开始逐渐发出生涩的质感,并且磨动的时候,还稍稍有些擦痛的不适;

  而夏雪平也是一样,她的快感全都来自我单手对她胸部的抓握、对乳头的按
摩,和在手指手心上的含吮,而下体处,我才几乎不会有什么感觉。起初因为我
的柱体,正好可以契合她那并不明显的肉缝的位置,她刚开始也感觉很舒服,但
随即跟着自己的需求加快动作的时候,我的勃起处对她的刺激反而没那么明显了,
并且,毕竟她本就比普通内裤更厚一些的这件之中,还垫了一层卫生巾,那东西
在她卖力的前后上下运动着的时候,正好抵消了大部分来自外部的捅戳感觉,所
以她越是加快速度,自己反倒越得不到满足。

  不一会儿,她也觉得累了。她懈气地坐在我的双腿之上,脸上的通红与身上
的滚烫并未消退,她无助有充满祈盼地看着我,嘴巴微微张着,舌头上下轻触着
嘴唇靠近口腔里面的边缘,眼神中满是幽怨和欲火。我知道,她根本没得到满足,
她很希望我能帮她、能给她带来那无法名状的喜悦。

  我心念一动,扶着她的肩膀深吻着她湿润的香唇,然后一手拦到她的高翘的
屁股上,我虽然一个字都没有说,但她却完全领会了我的意思,并随着我的右手,
转过了身,又接着跟着我的牵引,慢慢后仰这躺在我的身上,然后从自己的左边
侧过头,闭着那双美丽的眼眸,伸出舌头继续与我湿吻。

  我伸出左手直接握住她的右乳,然后拃开手指,用五指笼罩在她的乳球周围,
并且渐渐沿着她那傲人的弧度,让五根手指朝着她的乳晕会集,最后用拇指、食
指和中指捏成一个小三角形,捻在她几乎像是想要迸出汁液的娇艳欲滴的乳头上,
同时我还不断用自己的手臂如浮萍掠水一般,配合着手上的揉抓刺激着她的左乳,
但在同时进行挑逗的时候,让她两边各自的感觉有紧有松。「唔……嗯……嗯哼……
「随着对她乳房按摩的时间加长,夏雪平正与我热吻着的口中,也发出了带着赞
许之意的浪吟,看来她很享受我的手法。于是我轻轻地将一直闲着的右手挪到了
她的屁股后面,趁着她沉溺于双峰上面的愉悦之中,用手迅速一扒,从后面扯下
了她的内裤。

  「唔……呜呜!呜呜呜……」

  她见我要动她的内裤,原本早已神魂颠倒的夏雪平,似乎突然又清醒起来,
她的软唇正被我啄住而无法言语,因此她只好发出连连呜咽,并且慌乱地皱着眉
摇着头;我见她惊恐地反抗起来,于是立刻抽回了右手,并把手从正面搭在她的
髋骨处,轻轻分开了刚刚那一刻稍稍并拢的双腿,并让自己的手掌和五指,在她
左右双腿的大腿根部内侧轮流匍匐按摩,而趁着此时,我也转守为攻,主动顺着
她舌头打转的方向,缠绕起她的舌头,并且左手三根手指对她右乳勃起乳头的刺
激,更加重了几份力道。不一会儿她又重新沉浸在了我的侍奉下,口中香醇的唾
津越来越多,舌头也直挺挺的呆悬在两排贝齿之间,于是我则完全主动地做一下
有一下,用自己的舌头包裹住来回她的舌侧,吮尝干净她所有的口水,并在末梢
神经最集中的舌底挑着舌尖,加速舔动。

  见她重新闭起眼睛、张开大腿,我知道她又卸下了心防,于是我又把手放回
到她浑源又结实的美臀之下,但我并不继续扯她的内裤,实际上我也只是想把那
条碍事的三角裤脱下一半,只到她会阴的位置即可,然后故意把我那又胀又烫的
阴茎塞到夏雪平那紧凑干净的屁股缝中——我扶着自己的阴茎,当龟头在她的股
沟之中前后划着。夹着颗大肉枣的充实感,从后庭处那敏感的肌肤上传遍夏雪平
全身,尤其是在我将龟头抵在她紧致的菊洞口的时候,她舒服又紧张地浑身都在
颤抖,但同时她又一次连忙摇着头,几缕带着栀子花香味的头发已经掩盖住了我
的侧脸,被我吸吻住舌头的口中发出了一阵急促的呜咽,那语调听起来大概是想
对我说「别,那里脏」之类的话,但由于我一直在吸着她的嘴巴不放,加上那两
只大野兔被我单手照顾得奇痒无比,她呜咽到最后,却只有「格格」直笑,外加
继续端着我的脸和额头与我湿吻的份儿。

  当然,我也并不是要从后面插入肛门,虽然我并不嫌弃她那里会脏或者怎么
样,我之前跟她在一起也有过没喝下那种清肠剂就走了后门的时候,只是在射精
之后我不会在自己洗干净以前去侵犯她的蜜穴或者玉口而已;而我不选择跟她肛
交,其实也是因为自己对女人在子宫内部有创伤的时候,如果进行肛交会不会伤
到她而缺乏把握。所以此刻,我把自己那滚烫似刚从火炉上取下的铁茎塞进她的
玉臀琼沟之中,完全是佯攻。我原先对于肛交是没有兴趣也不了解的,而自从跟
夏雪平在一起之后,我却越发爱上这种事情,而同时在夏雪平身上,我也观察到
了一点:因为女人的性器官都在体内,又没有像男人阴囊那种外部零件,所以在
做爱的时候,前后双穴的机动与对快感的汲取,则更加依赖于中间的盆底肌,盆
底肌扩张再收缩的幅度越大,她整个人全身的感应,而不只是性器官或者敏感区
的感应,也就越强烈,性高潮持续的时间与冲击也就会更猛。而为了应付今天这
种没法插入、却要给她性满足的任务,我必须让夏雪平在不受到任何伤害的时候,
前后门同时失守。

  在这时候,我把左右手换了个位置,用与刚刚近乎同样的方式照顾着她的左
乳,而把自己的左手垫在夏雪平的屁股下面,并用自己的阴茎在她狭窄的琼沟之
间一挺一挺地窜动,然后不断挺着腰肌调整着自己那燥热分身的位置,只是因为
今天并没有润滑液的加持,我因害怕带来疼痛感所以不敢动作太大。接着,我用
左手在她的左臀狠狠抓揉,配合着阴茎小幅度的动作把她的屁股稍稍掰开又合上,
让她体验到我正把她当做自己的玩偶一样摆弄,这让她又气又笑,她也顽皮地把
右手背过身后,在我肚皮上乱摸着,最后艰难地够到了我的龟头,又用自己的指
尖蹭着我的马眼。我顿时感觉一阵畅快,又为了迷惑她,在口中也发出了「哦……
哦」的叫声,接着将左手摸索到她的左胯处,并从她的腰窝再到鼠蹊部位的「马
甲桥」那里不停摩挲、不断试探;

  等她专心地把两根手指如筷子一般,嵌夹在我的龟头处、还努力地用着自己
的桃臀刮蹭我的冠状沟的时候,我趁她不备,一把将左手探进了她的内裤之中,
并且迅速探到那卫生间护垫的下方,找到了她阴阜上那丛黑森林的尽头处,埋藏
着的那颗软乎乎的、却正在充血的阴蒂豆豆。

  「呜呜呜!唔……嗯……唔……嗯哼!」

  夏雪平起初还因为我的手触及到正包着她下阴处的那条卫生巾,而瞪大了眼
睛挣扎了几下,但没一会儿,她便被我中指按压在阴蒂上的动作变得欲眼迷离;
随着我食指的轻轻揉动,那颗小巧的肉玛瑙也从阴唇上段交合在一起的豆蔻之中
彻底探出头来,并逐渐发硬。随即我用手掌罩住她的阴毛,摁着她的阴阜把她的
身体往下按去,又故意轻轻挪动龟头,戳准了她那被蜜液润滑了些许的后庭花蕊,
我分明感觉到那一团带着褶皱的软肉正在微微张合着,所以又故意用龟头顶着花
蕾猛抬起屁股向上捅刺;她瞬间再次睁眼,把头往后一仰,枕在我的肩头,连连
摇头叫:道:「哎呀!别这样!那里真的脏……要是想弄妈妈屁股,妈妈马上去
喝那个……啊呀……啊啊……」

  没等她把话说完,我又放平自己的屁股,再次让她的琼沟夹着我的肉棒;但
随即,那只在她阴蒂上揉压着的中指,便故意朝着她蜜壶口处向下滑了一点点,
并稍稍探入了一些,还在边缘处故意画了小半圈。「啊……这里今天……啊啊也
不行的……哦……哦……」夏雪平又以为我要把手指插进阴道里,结果没想到我
只是在边缘蜻蜓点水,她便立刻转过头,哀怨地看着我,并用左手揽过我的下巴。
「小混蛋……哦……可会欺负妈妈了!——啊呀……哦……」她如此娇嗔着,又
扳着我的下巴狠狠地吸吻了起来,仿佛是在用自己的温柔手段报复这我对她前后
双穴的调戏;只是用嘴唇和舌头进攻,她似乎还有些不解气,于是她便将自己本
来还在撑着床垫的右手抬了起来,朝着我的左手臂连刷带挠着,自己整个人也倒
在了我的身上。

  这时候,我不得不又一次换手,用左手扣住她的手腕,再用右手的食指和中
指探到她的阴穴上,轻轻分开了那两片滑腻似莼菜、软嫩似松茸般的阴唇,并用
指肚蘸着她本来就分泌了不少的淫水,在那两片阴唇开合处与侧面棱皱上面,勾
着手指肚上下按压。原本她的膂力是比我还厉害的,何况我用的还是左手、她用
右手,但在我右手二指拨开她那两片蚝肉裙边的时候,她全身立刻软了下来,除
了那活泼顽皮的舌头,还在继续卖力地与我的舌头交战着。我便拉着她的右手往
她自己的乳房上按下,并且在她右乳上面摆好她的食指与拇指,牵引着她自己,
对自己的乳头进行挑逗;她的脑海中此刻必然被爱欲与快感搅和得一片混乱,于
是便顺着我对她手指的捏夹,捻揉起自己的乳头来,她似醉非醉、似醒非醒,在
自己捏动自己那硬如石榴籽一样的乳尖之后,全身如同过电一样颤抖了一阵,随
即开始慢慢实验着找寻着能让自己越来越舒服的速度和力道,而我则在她的左乳
上,用大拇指在那另一颗乳头上、沿着她乳晕的形状,压着如乳头画圈,想不到
在她那边,也开始模仿着我的动作,同样在压着自己的乳头、沿着乳晕上面画了
一圈。就这样,在我右手的两根手指上面,又粘到了刚从她身体里泼洒而出的两
股蜜水。

  我知道她的身体已经渐入佳境,于是我把食指翻到了她阴唇与外面那如同贝
壳一般的外阴唇之间的缝隙处,无名指也翻到另一片阴唇的下面,从两边往中间
夹着,让两片嫩滑的阴唇包夹住我的中指,然后我又把三根手指挪动到阴蒂的周
围,用中指指肚像呵痒痒一般,刺激着她完全勃起、似一小颗鲜嫩果实的阴核,
并用同样的节奏,很轻柔而频率适中地搔磨着那贝穴左右两边蚌壳的缝隙。这样
的动作,我试过在人膝盖和脸上都会让人觉得极痒,更不要说是夏雪平全身上下
最为敏感的牝户那里。

  「啊……好舒服!啊……又欺负妈妈……」

  「妈妈才夹得我好舒服……哦……就欺负妈妈!」我亲吻着她的耳垂,并对
她的耳朵呵着潮湿的热气。

  「嗯……嗯嗯……坏死了你!啊啊……」

  清醇甘甜的汩汩蜜液从她的阴道里面淌出,还流淌到了我的阴囊与阴茎根部
上面,她原本蜷曲的双腿也在这时候伸直,并渐渐绷紧。

  按照我对她身体的了解,我知道现在是时候给予她更舒爽的感受,并把她整
个人送到高潮状态——我真的好想把自己的手指直接插进那湿润的玉壶之中,但
我仍然让自己保持着冷静状态,我试着把她的内裤又往下退了一点,这样我的手
也可以有更多的空间活动。我利用那三根手指,还是先绕着小圈按摩着她的阴蒂
与阴唇下的缝隙,紧接着,我把那三个指肚缓慢地左右来回移动,就像弹奏琵琶
一样,轻轻拨动着那颗滴翠的阴核与充血后厚实一些也柔软不少的阴唇所组成的
三根琴弦,随着我用指肚和手指的缝隙左右拨弄,夏雪平的呼吸也很明显地变得
更加急促,甚至我利用贴在她那如同雕花一般满是疤痕的后背上的时候,我还能
感受到她逐渐加快的心跳……

  「美死了……啊啊……妈妈快到了……小老公……老婆好爱你……就这样……
啊啊啊……」

  我见状立刻加快了左右拨弄的速度,就像是在她的阴道前演奏了一首曼妙的
乐曲,随即她的双腿彻底绷直,连那一副美臀也把我的男根夹得紧紧的。紧紧夹
住的屁股,让我的海绵体也产生了酥麻的快慰,于是我暂时稍稍放松了右手三指
的动作,一边缓缓挪动着屁股,一边毫不顾忌地重新继续加快着自己三根手指来
回拨动的频率,左手捻揉夏雪平乳头的力度与速度,也跟着右手继续加快,大概
在心里默念了五个数之后,左右手又同时放慢,又差了五个数之后,按揉乳头的
左手与拨弄阴户上端的右手又一次从慢变快,继续把玩着她的两点,而当我数了
十个数,眼看着临门一脚就要喷出潮水的夏雪平,被我掌控着的两个敏感区又一
次地冷静下来,她自己却全然把持不住,左手继续用力扳着我的脸颊,眯着眼睛
红着脸颊,双目充满乞求地看着我,并难过地上下舔着我的嘴唇,而一直在把玩
自己右乳头的右手,则控制不住着魔一样,在自己那只右乳上连搓带挤又抓,那
两条笔直颀长的双腿简直绷的不能再直,我这次便不再又慢至快、循序渐进,而
是憋足了力气,也不管会沾到血液还是爱液,直接将三根手指全都压在她蛤肉的
表面,一上手,便以最快的速度来回弹拨着阴蒂和那两片阴唇。

  「啊啊……慢一点!啊啊啊!老婆不行啦……小混蛋!亲爱的……妈妈受不
了啦!啊啊啊……好美……妈妈是你的!啊啊啊——」

  夏雪平放肆且愉悦地叫了出来,然后想与谁争抢一般,把自己的香舌直挺挺
地侵犯进我的口中,同时抬起了屁股,朝上挺了三五下,迭起高潮的畅快,让她
全身都在紧绷着并颤抖,随后产生了剧烈的抽搐;一股股热烈的蜜汁喷洒在我的
手上之后,又是一阵清晰的「呲——哗」喷水的声音,滚烫的潮洪从她的溺孔中
穿过蜜穴口喷涌而出,冲刷到了我的手掌上,并且透过她的内裤倾泻而下。在我
的睾丸与大腿之间,还有床单上,也跟着湿了一大片。

  只见我面前的夏雪平脸上滚烫,稍稍翻着白眼,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松开了我的嘴巴,对着我的脸庞吐气如兰,一丝充满满足与爱恋的浅笑,爬上了
她的可爱动人嘴角。香汗淋漓的她稍稍缓了口气,躺在我的身上,又翻过身子捧
住我的脸颊,十分感谢、赞许、又十分爱怜地看着我,朝着我的嘴里呼着腾腾热
气,轻轻地念了一句:「小混蛋对妈妈真好!」然后,她又情不自禁地张嘴狂吻
着我的额头、我的眼睛、我的脸颊、我的脖子,最后回到我的嘴唇之间。

  吻了好一会儿,她多多少少有些疲惫,于是仍然趴在我的身上,左手温柔地
搂着我的脖子,右手则顺着我的腹肌摸到我的「小象」上;而她虽然已经高潮并
且潮吹了一次,但刚刚全程几乎都在用指间技术活动的我,那条又胀又烫的阴茎
还在保持着挺立,我看着夏雪平一直沉浸在高潮余韵之中,一天的忙碌也确实让
她乏力不堪,所以我便也不动声色,只是搂着她,并且准备再等一下就扯过被子,
再够一下床头柜上的空调遥控器,把被子盖在我俩身上、调节好暖风温度和噪音
以后,就直接搂着她睡了。

  没想到她在摸到我那坚挺的玩具的时候,额头冒出的汗水都让发梢黏在脸颊
上的她,居然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她眯着眼睛、俏眼慵懒地看着我,依旧轻轻
地对我问了一句:「你让妈妈老婆都这么舒服了,你这么干忍着,难不难受呀?
也让妈妈帮帮你,好不好?」

  「没事的,你要是累了,就别勉强……」

  「嘘——听话,宝贝,交给妈妈——」夏雪平把嘴唇放到我的耳边,虽然她
接着把食指抵在了自己的双唇前,但她说起那与她平日完全不一样的带足了磁性
的、媚到骨子里的轻声细语的时候,那如兰的气息,尽数呵到了我的耳朵里,她
明明还没对我施展什么招数,我的世界依然被她迷得七荤八素。话说完了之后,
她又抿着我的耳郭连咬带含,又在我的耳垂处舔了两下,又轻声说了一句:「妈
妈要给你一个惊喜,你先把眼睛闭上,等我一下哈……」

  「哈哈,你要干嘛呀?」我不明就里地对夏雪平问道。

  夏雪平见我仍然睁着眼睛,皱起眉头嘟起嘴巴,对我娇嗔着抗议道:「不乖!
快把你这双大眼睛闭上!要不然我把你眼珠都吃了!嗷呜……」说着,还张开嘴
巴用嘴唇低着我的眼睑,强行把我的双眼合上。

  「好好好……」

  我拗不过她,只好摆正了自己躺着的姿势,双手盖在丹田处,闭着眼睛假寐
着,却根本忍不住自己的笑。她似生怕我趁她不注意把眼睛偷偷睁开,又伸出舌
头在我双目的缝隙上面各舔了一下,用她的蜜唾给我的眼睛加了一层封。

  只听她先下了床,走到衣柜前,听起来应该是拿一件新内裤,又穿上拖鞋走
到这双人床的另一边,从抽屉里拿出了三件什么东西,而紧接着,我听得出来她
在用单手扶着床垫蹲了下来,并且捡起了什么东西——我当然早就发现了那是一
只电动仿真飞机杯。难道她所谓的惊喜就是这个?

  紧接着她又爬到床上、回到了我的身边,没等我有任何举动,她却先一把将
手上的眼罩套在了我的头上,并且勒令我不许把眼罩摘下,然后她又很仔细地分
别将我的左右手握在自己手中,用两张湿巾把我粘过她的淫液和潮水的手指全部
擦得干净,又帮我清理了我的肚皮、阴囊、和大腿根部。接着她应该是丢掉了那
两张废弃的湿巾,换下了刚刚被她自己打湿的内裤和卫生间,又换了新的,并把
下面穿好,随即她进了洗手间,从水流声音听起来,她应该是开了热水,并用她
手中另一个东西——应该就是那只飞机杯,去接了一些,然后把里面的热水倒掉。

  我一瞬间再次想起,她险些遭到自己教官袭击的那天晚上,在后来上了楼之
后想着要跟我一起共赴云雨之前,又为什么要先去一趟卫生间开了热水龙头,原
来是要调节那飞机杯里倒膜的温度。一想到这,我的心里又不禁复杂起来:我今
天刚刚埋怨她没跟我说真话,而之前那天晚上,她居然又想着拿这个东西来假装
自己的私密器官与我「做爱」,怎么说都多少有些敷衍我的意思吧!——唉,可
我随即一想,要不是我自己之前跟她在上个月这趟「蜜月旅行」的时候,只顾着
自己在她身上享乐,而忘了主动多承担一些对她的保护、多注意一下佩戴「小雨
衣」的事情,还会有这种事情么?更何况,堕胎这种事情还给她的身体带来了一
定程度的伤害,而在这个时候,夏雪平还在想方设法让我开心、让我在她身上得
到满足,我若是因为这个再怨她,那我简直禽兽不如了!说到底,的确是我自己
不够好……

  不过我再想想,之前她就算是「敷衍」我的话,那时候她毕竟什么都没告诉
我,但是现在她已经跟我说过,自己「来了例假」,那她还拿出这飞机杯要干嘛
呢?在自责的同时,她的举动又不禁让我陷入疑惑。

  「妈妈回来咯——」夏雪平嘻嘻笑着,然后轻轻在我的嘴唇上连啃带亲吻了
一会儿,又故意用自己挺拔的乳房在我的胸膛蹭了半天,尤其是故意地用那仍未
断掉凹陷下去的乳尖在我的胸膛轻轻转圈,划得我从皮肤到心肝都觉得酥痒务必,
接着她故意把乳肉往我的胸口压了一下,随即我的龟头便接触到了一个温暖的阴
道口,没当我做好任何的心理准备,那温热潮湿的阴穴便一下子吞没了我那颗早
就膨胀到快要崩血的肉枣,并且一插到底,我的整个身体顿时打了个让我酣畅务
必的激灵,口中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出来:「啊——」

  「嗯……嗯!啊——」

  夏雪平听着我这样叫着,她也跟着娇喘了一阵——当然,就是这连声的娇吟,
出卖了那套在我阴茎上的那个,并不是她自己身上的阴道,而是她手中的飞机杯;
若是她自己本身的那个,里面的褶皱虽然没硅胶颗粒摩擦起来这么明显,但毕竟
更柔软更自然,而且她的蜜穴更紧,膣腔里面的形状也是一个很美妙的沙漏形状,
而不是直挺挺的一条,何况她自己可能都不清楚她子宫前还有一块会充血、长得
像小舌头一般、会舔弄并插入我马眼中的海绵体软肉;最关键的是,每次在我插
入她身体里,无论前戏做得多模么充足、无论她的身心已经多么沉浸在淫靡的性
感知与情绪之中,她都会先发出一声短促的「啊」的惊叹,甚至有几次我都会感
受到她因为我的入侵、心脏会出现短暂骤停,她的呼吸也会出现零点几秒的龟息
屏气状态,接着全身的血液循环才会加快、呼吸频率也变得急促,随后才会由浅
入深进入状态,而不是一下子就很沉溺忘我地发出「嗯嗯哦哦」的浪呓。

  并且她还犯了个错误:哪有一上来就把飞机杯的自动抽送功能开到最快的第
三档的啊……倒也真亏我平时注意锻炼身体、外加从进入青春期以后就开始研究
怎么强肾补阳的药膳配方,否则换做一般人,可能还真扛不住这种超快速的程度。

  不过夏雪平的确很用心,那手中的硅胶倒膜除了里里外外都挤上了润滑液之
外,被她灌了热水之后,竟跟她的体温相差无几,那么刚才在她灌水的时候,就
需要用到十分滚烫的温度——我的夏雪平大人,你才是真傻,为了我这么一点小
小的性欲,烫到了你自己该怎么办啊?一想到此,我又突然产生了一种感动到无
法自已冲动,而相应地,随着她身体抬起,那飞机杯也向上抬起,把我的阴茎抽
离到龟头伞缘的冲动。

  于是,即便是我知道那其实个人造玩具,我也很投入地与那倒膜做着爱,完
全假装自以为是夏雪平一般,伸出双臂,搂住她满是伤痕却仍然能感受到出原先
的细腻光滑与无尽温柔的后背,抚摸着她如锦缎一般带着花香的长发,亲吻着那
甜似蜜糖的唇舌,口中放肆地发出那如同小孩子吃到母乳时满意的哼唧呻吟,并
卖力地配合着那飞机杯下压又抬起的动作,向上挺着自己的屁股加快抽差的快感。

  「嘿嘿,小混蛋,舒服吗?」夏雪平看着我如此满足,她又是觉得我可爱而
伸手轻柔地帮我理了理我的鬓角、又抚摸着我的脸颊,又是看我对一个硅胶玩具
抽送得如此沉溺而觉得好笑。

  「嗯……哦……好舒服!妈妈老婆今天好厉害……」我故意说道。

  「啊……啊……宝贝……」夏雪平故意发出叫床的声音,然后对我娇喘着问
道,「小混蛋……啊……现在能不能把自己身体……撑起来一点点呢?」

  我没有多问、也没有多想,立刻松开缠绕在她上半身怀抱,然后用自己的双
臂撑起自己的身躯。只感觉那飞机杯又一下子压到顶,然后夏雪平把握着那飞机
杯的手掌松开,接着她翻身下床、站了起来,又跪着爬到床上,盘着腿坐下,从
我的左边朝我一搂,把我搂到她的腿上,让我枕着她的膝盖躺下,没等我问任何
的话,她又立刻朝着我双腿的位置斜着躬下身体,把自己的一只乳房搭到了我的
嘴上,并伸手继续握住那只自慰杯。我口中含着她那只甜瓜一样的乳峰,又枕在
她的膝盖,肉棒上还在肏着一副淫穴,尽管我清楚地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可恍惚
间,我却真觉得一下子出现了两个夏雪平,在伺候着我一个人。

  夏雪平见我大张着嘴吧边叫唤边贪婪地吃着自己的奶子,窃笑着故意问道:
「小混蛋!妈妈在你脑袋这里呢!但你下面那坏东西又在干嘛呢?」

  「我……我下面……在做爱呢啊……」我一时间肏弄那倒膜蜜穴肏的太认真,
以至于没马上发现夏雪平竟然对我调笑起来。

  「坏孩子!老婆在你的脑袋下面坐着呢!而且你忘了,我不是『来了月事』
么?那你现在在跟谁做爱啊?」夏雪平假装愠怒,随即呵呵笑笑,对我压低了声
音,煞有介事地说道:「忘了告诉你,有个『阿姨』刚刚到家里串门做客来了……」

  我终于明白今天她拿着东西出来,根本不是要用这东西来代替自己,而应该
是受了上个月我在G市跟她一起住情趣酒店的时候、刚买那根假阳具后,趁着她洗
澡时第一次对她使用,并吓唬她假装又有两个「我」在欺负她时那种情形的启发,
故意跟我玩一次模拟的双飞;在窥破了她的玩闹之意之后,我便故意叫爽着对她
说道:「哦……那我现在……在跟这个『阿姨』做爱……啊啊……看到我给夏雪
平磨小穴……啊……『阿姨』自己就套到我的肉棒上了……妈妈!这个『阿姨』
好色哦!」

  夏雪平听了我的话,忍俊不禁,又装作一本正经:「你这个小混蛋!人家
『阿姨』来家里看你,你这坏孩子连招呼都不跟人打一声,还就这么当着我的面,
欺负人家『阿姨』啊?」

  ——哼,居然想故意诓我?夏雪平还真是跟我在一起学坏了呢……

  我心念大动、眼珠一转,放浪地对她连声叫着:「啊啊……妈妈……我没欺
负这个『阿姨』啊……明明是这个『阿姨』太淫荡了……看到小坏蛋在肏夏雪平
大人……看到我们两个在做爱……哦……哦哦……『她』忍不住跑来坐到我的鸡
巴上了……哦哦……夏雪平……老婆……这个『阿姨』好骚啊……『她的小骚屄』
居然自己往我的大鸡巴上『坐』呢!啊……老婆……『阿姨』的速度好快!我简
直感觉她在肏我呢!『阿姨』把妈妈的小混蛋老公肏得好爽呢……啊啊啊……好
棒啊……」

  夏雪平听到这,显然有点生气了,却还是忍不住自己从心底里想笑的感觉,
很明显地对我噘着嘴巴问道:「那……是……哼,小混蛋把话说的那么难听……
是『阿姨』的那里让你那坏东西更舒服,还是妈妈的那里让你更舒服呀?」

  「啊啊……『阿姨』再快点!啊……『阿姨』老婆!」我故意说道,「当然
是老婆夏雪平大人的美穴更舒服啦!但是小混蛋也想要『阿姨』的!妈妈老婆跟
『阿姨老婆』一起伺候小混蛋的大鸡巴好不好呀?妈妈是老婆、『阿姨』也是
『老婆』……啊哦……妈妈和『阿姨』一起当我的老婆好不好啊?好爽哦……」

  「去你的!」夏雪平嗔怒道,随即抬手掀开了我的眼罩,「哪有那么好的事
儿呀?你可想得真美!」

  我看到她似因高潮过后、又似被我气到以后,她的脸色红扑扑的,像极了池
中芙蓉一般甚是好看,于是我看着她忍不住笑了一下,她见我一笑,便立刻气冲
冲地握着那本来就把抽送频率开到了最大档位的飞机杯,上下来回套弄着,并晃
着自己的双乳抽打着我的脸颊。

  「诶呀!妈妈老婆……你管管这个『叫夏雪平的坏阿姨』呀!她欺负你的小
老公!啊……哦……她肏你的小老公肏得好厉害啊!」

  我一边因为下体的快感呻吟着,一边对夏雪平调笑着说道。夏雪平果然再也
忍不住,红着脸颊、眯着眼睛开怀地笑了出声。

  笑着笑着,她又端详起我的脸来,接着她突然问道:「小混蛋,你刚刚是又
哭了么?」

  我这才意识到,从我担心起她被热水烫到之后,我一直都是在流着泪的。再
低头一看,她的手腕上果然红了一道,虽然看起来被烫得并不严重。

  我不再逗她,而是揽住她的腰,并把自己的脸埋在那饱满的乳球之下。

  「又怎么了,宝贝?」夏雪平担心地对我问道,她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下,
但却稍稍放缓了下来,「秋岩,心里要是有事,就跟老婆说好不好?」

  「没事……嗯……可能就是觉得自己太幸福了……」我亲吻这那乳房的南半
球,并用鼻尖蹭着,「我就是好爱你……哦……夏雪平我爱你……啊啊!」

  夏雪平抚摸着我的脸颊,微笑着看着我的眼睛,又用右手把自己的两只乳肉
全都推到我的脸上:「我知道你爱我的……爱妈妈的话,就吃妈妈的奶吧……好
好吃吧……」

  于是我大张开嘴巴,对她那对肉峰又啃又舔;

  几秒钟之后,早已感觉到万蚁噬心一般的精窍处,也被我放心地打开。我流
着感动又欢愉的泪水,吃着夏雪平乳房上可口的汗液,射满了一整个倒膜阴道的
精污。夏雪平在看到我的阴茎在飞机杯里软下来之后,也立刻把我的阴茎拔出,
关了那电动档。她宠溺地看着我笑了笑,举着飞机杯,然后把嘴巴对准了那假阴
道的洞口,伸出了舌头,接着从里面不断流淌出来的乳白色精华。

  「好吃吗?」我托着她的乳房,对她问了一句。

  「哼哼,一股『小混蛋』味……」

  我笑了笑,并立刻从她的膝盖上挪开身体,拽了枕头给她铺好,并搂着她的
腰、牵着她的脚帮着她躺好——她的力气虽然不比我小,但是以我的体格,在任
何女人的膝盖上躺久了都是一种负担,况且她的腿上还有枪伤和各种划伤,而在
我帮她伸开双腿时,她缓慢伸直双腿的动作,也确实表明她的腿部肌肉和关节确
实有些麻痹,但就是因为看到我很享受,她才一直忍着。我在把自己的枕头并着
她的枕边摆好之后,立刻坐到她的双腿旁,帮她轻轻揉着腿、按摩着关节,而她
则继续津津有味地吃着从那飞机杯里的精液。看着她熟练又仔仔细细舔弄着那假
阴唇和阴道口的模样,我又看得有些痴了。

  「怎么这个眼神啊?」夏雪平咽下最后一滴阳精后,红着脸对我问道。

  「哈哈,没没想到你会这样……」

  「这样是哪样?」

  「嘻嘻,夏雪平淫荡的样子……」

  听我这么说完,夏雪平立刻羞涩地放下那自慰杯,有不好意思地把自己的胳
膊肘压在双乳上,想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却又不知道该不该伸手。

  「淫荡,但是很美!」

  我说完,爬到了她的身边,丝毫不顾忌她的唇边还沾着几滴精液,直接伸出
我自己的舌头,舔着她的嘴唇,与她湿吻着。

  「还不是你这坏孩子还得?小老公……」

  夏雪平埋怨了一句道,然后搂着我的身子,又与我拥吻了一阵,然后拉过各
自被子,从各自的方向上叠着盖在彼此的身上,并一起入眠。

  伴着我和夏雪平手机里各自事先调好的清晨四点半的闹钟,我俩同时离开了
那难以忘却的浪漫梦境,还未睁开眼睛,我便先听到了她带着睡意的会心一笑。
昨晚我在梦里跟她一直在约会,一起去环球旅行,白天游览世界各地的风景名胜,
晚上就在浪漫的夜空下一起肆无忌惮地进行性爱。世界上最幸福最浪漫的事情,
可能真的莫过于在梦境和现实里都有自己最爱的人陪着自己做最爱的事情。我还
想在床上跟她缠绵一会儿,于是我转过头,靠近她的身体,并且一把将手放在了
她的乳房上……

  可是一觉醒来,怎么感觉她的乳房似乎小了一圈……

  手感好像也不对,质感嫩是嫩了点,但是似乎没那么充实了……

  等等——她的身材怎么也不大对劲……

  我立刻睁开眼睛,定睛一看:「呀!」

  在我手上握着的哪是夏雪平的胸肉?居然是何美茵这小坏丫头的小白兔……

  这还不算什么……

  在我刚刚惊叹出声的时候,夏雪平也跟我异口同声地「呀」了一下——而她
居然也把自己的手,罩到了美茵的娇嫩乳房上面……

  我俩相互对视几秒,脸上同时一红,又立刻把手从美茵的身上移开。

  而这丫头,实际上还穿着一件吊带背心,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睡得觉,那背
心居然被她穿成了一条「腰带」,尽数缠到了她的肚子上。而就算是在我和夏雪
平同时抓到她的嫩乳上面的时候,小丫头却依然睡得香甜,嘴巴微张,口水从嘴
角中渗出不少,还打着轻轻的鼾声。她的头躺在了我的枕头上,而只穿了一件薄
薄棉质Hellokitty平角裤的下半身,却探进了夏雪平那边的被窝里。而在她的头
顶,还放着那只防护壳上根据她自己与韩琦琦自拍、通过网络软件设计出的卡通
形象的手机。

  「她……她啥时候钻进来的啊?」

  我紧张地看着夏雪平。

  夏雪平也无奈地摇了摇头,却又因为害怕吵到美茵,立刻示意我噤声:「嘘……


  看着熟睡中的美茵,我不禁抓耳挠腮:要知道我和夏雪平昨晚睡下之前,我
全身都是光着的,夏雪平也不过只穿了一条垫了卫生巾的内裤,而那只被我射过
精液的自慰杯,就摆在夏雪平的枕头边,更不用说我俩之前就把衣服脱得满地都
是……

  唉,都怪我俩昨晚进房间之后忘了锁门。之前我俩还因为没发觉到,陈月芳
当初安装的摄像头被这坏丫头故意留了两个,而给她演了几次真人秀;这次可好,
摄像头、监听器倒是被我拔了,门忘了锁,人家小坏丫头这下直接睡到我俩中间
了。

  夏雪平看着美茵熟睡的样子,无比尴尬之余,脸上也流露出了不输于对我那
样的怜爱,她想了想,对我轻声说道:「咱们俩该准备出发了,让她再睡一会吧……


  我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小坏丫头的手机,美茵把自己的闹钟设定到了六点十
分,距离现在还早得很。

  我和夏雪平连忙下了床,我又帮着小坏丫头把被子盖好,免得她着凉。接着,
我俩把昨晚的衣服,抱到了客厅里,反正件数足够、每一件的厚度还可以,绝对
足够保暖了,然后我俩又拿着各自的洗漱用品一起上了楼,用楼上的洗手间一起
洗脸刷牙。我从抽屉里拿出很早以前就一直戴着的棕色棉布手套,然后拉开窗帘,
看着满玻璃的霜花,多少有些不放心今天外面的气温,于是又从我自己房间的衣
柜里翻找出了两套保暖内衣:这两套都是我在去年冬天买的,一套是给自己的,
另一套本来是买给小坏丫头的,不过恰巧当初型号买大了些,但又不能退,于是
就一直留着,没想到今天给夏雪平一试才发现,她拿去穿倒是正好,看来一切早
就是命中注定。

  洗漱完毕,我又冰箱里拿出了三个鸡蛋、一块方形火腿、一簇新鲜生菜叶,
用烤面包机热了六片面包片,又用微波炉蒸了三只荷包蛋,做了三个三明治,还
从冰箱里拿出了三瓶酸奶,加了一些多岁的水果,随便凑合了一顿早餐,并给小
坏丫头也留出了一份放在桌上。

  吃过饭之后,夏雪平给我和她自己的手枪检查了枪膛、弹匣和子弹,我俩又
穿好了衣裤鞋袜,然后披着清晨天空中的那层蔚蓝,出了家门,分别上了各自的
车子,一前一后行驶在空旷的马路上,在家附近的加油站给各自的车子加满了油
之后,又朝着机场驶去。

  清晨的空气刺骨无比,天色暗淡不见光亮。

  即便过了一个小时以后,也是如此。F市最冷的时节,似乎就要到了。

  从路灯和室内的反光朝窗外看去,还能看到外面有星星点点的雪花,在竭力
地试着挂在栏杆和玻璃上;但是等风一吹,可怜的小雪花们便被卷走,又得继续
漫无边际地飘散着。

  好在,这样让人担忧的气候,并没有影响飞机按时降落。

  登机通道与机舱门接洽完毕,机舱门打开,没过多久,一个穿着黑色貂绒大
衣的女人,戴好了水牛皮手套,拉着一只新秀丽拉杆箱,上面还架着一只香奈儿
皮包,从「抵达」出口来到了航站楼大厅,她四处看了看,发现了一个戴着黑色
眼镜、留着山羊胡子的矮个子男人。

  男人穿着一身椒盐灰色的毛料大衣、脖子上围了一圈白色长羊绒围巾,头戴
一顶黑色毛毡鸭舌帽,脸上饱经风霜,帽子外面没有这盖住的寸发已经花白。女
人从抵达门走出的时候,这男人正大口大口地喝着从飞机上顺下来的一瓶矿泉水。

  这老家伙十分钟之前就下了飞机,但他却并不急着出关拿行李,而是一个人
孤零零地独坐在长椅上,旁若无人地手捧着一本《Cheri》,津津有味地看着——
那杂志封面上的拉丁裸女豪放地张开着大腿,展现着自己那两片打了狼牙形状铁
钉的阴唇,并且用胳膊夹着自己饱满却填充痕迹明显的双乳,奋力地往自己松弛
的阴穴里塞着一条黑色塑胶阳具。

  刚从「抵达」通行口走入大厅的女人,在扫了一眼那人之后,目光立刻被那
本《Cheri》上面的正在自慰的淫荡裸女吸引了,她接着缓过神来,脸色瞬间通红。

  而就在这时候,举着色情杂志的那个男人突然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看着这位
「刚下飞机」的时髦年轻女人。

  女人厌恶地撇了撇嘴,躲避着男人的目光,匆匆朝着洗手间走了过去。

  男人望着女人的背影,轻笑了一声,摘下自己的鸭舌帽,摸了摸自己的圆寸
头顶,又把帽子戴好,喝光了塑料瓶里面的矿泉水,继续津津有味地翻阅着那本
《Cheri》。

  女洗手间里那名正在拿着墩布拖地的阿姨,看了一眼匆匆走进来的脸色煞白
的女人,立刻抬手拿掉了某扇隔间门上挂了「正在维修,禁止使用」的指示牌,
并帮着她打开了那个隔间的门,等她进去之后,清洁阿姨走到了厕所门口对着的
洗手池旁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向。

  「P-Two观察失败!」女人进到隔间后,便立刻挂上了一对Air-Pod,并且喘
着粗气,慌张地汇报道,「啧……怎么办啊?恶心死我了……

  「我问你,这多好的机会,你怎么不过去?」距离机场航站楼不远的停车场
里,坐在一辆商务车里翘着二郎腿的周荻对赵嘉霖说道。

  「废话!我过得去吗?他举着本那种东西在那儿看,我说大哥,是我没拍下
来还是你故意没看到啊?我过去跟他说什么?难道我跟他说『别看了先生,你如
果想要,200块一次,厕所、现在』吗?」

  周荻听了「P-Two」的驳斥之后,无话可说。

  周荻如此哑口无言,弄得「P-Two」更慌了,她一个人在对讲里逻辑混乱地发
着牢骚:「他刚才看了我一眼!他那眼神……我这表现,是不是不大对劲啊?关
键这个真不怨我!这人怎么还堂而皇之地敢在公共场合看那种东西?……我……
我会不会引起他的注意了?我是不是把事情搞砸了……」

  的确,他每次乘飞机或者坐渡轮到达一个地方之后,都会用这种方式故意观
察一下周围,这本来是昨天开会的时候我们每个人都料定的事情,却没想到这家
伙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举着一本色情杂志,这招可真是下作,但也很高明。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人明显是故意的。不过我倒是没看出来,你大小
姐刚才做了什么多余的举动吗?」周荻的话里明显带着情绪。

  「我……我就瞪了他一眼啊……我是不是不该看他啊?关键这个人太恶心了!
除了这个我没做其他多余动作……」

  「那你没做多余动作,你紧张什么?」周荻又问道。

  「我……我知道自己不应该紧张的,但我也从来没这么紧张过!Boss,你说
他会不会察觉到什么……」见周荻不能给自己任何的建议或者安慰,「P-Two」
马上对坐在周荻旁边的岳凌音求助着。但此刻岳凌音正在手动放慢着刚刚从「P-
Two」的太阳镜上录下的即时监控,仔细地分析着那个男人抬起头望向「P-Two」
时候的微表情,所以也暂时没空理会她。

  「呵呵,就因为他举着一本裸女杂志,又看了你一眼,就把你搞乱了阵脚了?
我说大小姐,咱能不能有点自信?——我说这也不像你以往的风格啊!你不是一
直挺支楞的吗?哼,当然,你如果担心把事情搞砸的话,趁着目前没出事,赶紧
换别人来就是了。」

  「废话!我昨天晚上不就是因为你没睡好吗?你还来劲了!」女人压低了声
音,却十分不满地回怼了一句。

  随后,在对讲里,清晰地传出了易佳言和石劭文异口同声的一声:「啊?」
的确,他俩到现在也不知道周荻跟赵嘉霖的关系。

  ——没错,那个身穿貂绒大衣的代号为「P-Two」的女人,正是赵嘉霖。

  她并不是刚从飞机上下来的,而是在很早的时候就通过联系机场方面,事先
跟着地勤人员藏在了舷梯上;等到飞机落地、机舱门打开后,再从通道中走出来,
这样的话,便会很成功地给人一种她刚下飞机的假象。

  我盲猜易佳言和石劭文二人也必然揣着一股坏劲想问,昨天晚上赵嘉霖和周
荻到底是干了什么才没睡好。大大早上我和夏雪平分别到周荻和岳凌音坐镇的那
辆商务车旁领取蓝牙对讲设备的时候,我并没看到赵嘉霖,所以也不知道她和周
荻此刻会对彼此有这么大的气性,但根据昨晚吃饭时候的情况,再加上刚才这么
几句互怼,我估计这夫妻俩回家之后,必然是去「干架」了,而不会是被人轻而
易举地误以为的「干炮。

  ——这么嘲讽别人,嘿嘿,好像有点不地道。

  「『阿尔法』,你别这么说『P-two'行吗?要批评的话,等以后再说!知不
知道在执行任务时候说这种杀士气话,会让人心态不稳定?」对讲里传来了夏雪
平的声音,她也在帮着那个代号为「P-Two」的女人说着话。

  「我这……我也是为任务考虑才这么说她的呀!」周荻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接着又无奈地说道,「好吧我知道了……我暂时不吱声就是了。」

  他应该没想到,夏雪平并没理会他,倒是接着对岳凌音问道:「Boss,我要
不要去看看情况?当然,如果像『阿尔法』说的那样『P-two'状态不好,或者
『P-two'觉得自己实在是应付不来,让我给她替下来也行。」

  我想了想,连忙通过对讲跟夏雪平说道:「『西格玛』,我暂时不建议你出
现:万一目标来之前做过功课,兴许会认出你——对于海外的某些人来说,你
『某某某狼』的绰号可太有名了,你如果直接露脸现身,搞不好要出事。」出于
对她的担心,我只能这么说;但我此刻已经下了车,手机上还正在加载着「大千
之眼」的系统,并准备去航站楼里迎那个代号为「P-Two」的女人,毕竟我是这个
「P-Two」的同组搭档。她戴着的那副眼镜上所安装的微型摄像机,只连接到了周
荻和岳凌音坐的那辆商务车里,而分别停车在机场航站楼大门两侧的我和夏雪平,
还有在上层送机临时停车位待命的易佳言,都看不到「P-Two」眼前的状况,自然
也对她刚才的表现一无所知。

  「『P-one'和『西格玛』,你俩听好:没有我的命令,就都老老实实在车里
待命,别扰乱了计划;『P-two'你听我说:我觉得你的反应没错,接下来你完全
可以按照计划走。」

  看完了监控回放的岳凌音,威严地对所有人说道。

  听到岳凌音这么说,我只好重新回到车子里,与此同时耳机里也想起了另一
个关车门的声音。

  同时坐在周荻那辆商务车里的,还有一只在利用女人眼镜框上摄像头看着航
站楼大厅内画面的岳凌音,思考片刻后,岳凌音对赵嘉霖如是说道。

  「我表现得……还行?真的……没事么……」赵嘉霖紧张地求助着。

偷拍 2022-7-29 21:52

  「一般情况下,女人在看到有男人于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一些猥琐行为,比如
露阴、比如看色情杂志,正常的表现都会是不屑一顾、或者觉得恶心;少部分得
不到生理满足的女人,目光可能会对那种引起视觉刺激的东西上徘徊。只有对做
出猥琐反应的人进行针对行为的人,会从头到尾都不去盯着对方、或者一直盯着
对方——他是在试探你,你不过去跟他搭讪也是对的,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安全
高于一切。所以小赵,你别慌张,你作出的反应是正确的。就像『阿尔法』说的
那样,你得自信点。」

  接着,岳凌音也毫不避讳地在对讲里训斥了一下周荻:「还有你,『阿尔法』,
你既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些,你为什么好话不好好说?搞得我还跟着快速复盘
了一遍,这是浪费时间你知道吗?你可有资历了,平时都不掉链子,怎么一遇到
自家人的事情就拎不清了呢?要吵架,回家再吵!」

  「我……我错了,Boss,等总结会的时候,我一定好好检讨!」听岳凌音的
语气,应该是真生气了,周荻只好悻悻地说道。

  「几位,我这边有点『扫不干净』(有情况),」在抵达通道附近伪装成清
洁工的一个侦察课探员,突然很焦急地用暗语报告道,「『塑料袋子』要『飞』
了(目标准备离开了)。」

  只见那个男人站起身,把空水瓶放在地上踩扁,然后捡起瓶子,往垃圾桶里
丢掉了手中那本刚看了一半的色情画报和那只扁空瓶,接着大踏步地朝着咖啡厅
的档口走去。

  「『P-two'这边不行的话,该『P-four'上了。」岳凌音命令道,「『P-fou
r'就位!」

  一直在对讲中没怎么说话的、隐蔽在咖啡厅侧面那家川菜小馆中的石劭文石
贱笑一声:「收到——嘿嘿!四哥来啦!」听他的声音,便知道这家伙早已摩拳
擦掌,跃跃欲试。

  「喂,踏实点!试探的时候,一定注意分寸。」周荻对石劭文提醒道,「过
去吧。」

  「明白!」

  岳凌音接着对赵嘉霖安慰道:「P-Two,调整一下心态——我觉得你就是过于
紧张了一点,你不是早就跟那么多的黑道分子打过交道么?现在这个目标也就是
个普通人而已,放松一点。目前看他应该没起什么疑心,一切都还在掌控之中。
等下回市区之后的内容,P-One会跟你一起进行。如果实在打草惊蛇了,也不要害
怕,我们再想办法。」

  「我知道了。」

  「去侧应『P-four'吧。除了目标和P-Four,也要观察周围人的举动。」

  「是!」于是赵嘉霖站起身,打开了隔间的门——按照之前的排练,赵嘉霖
在跟我们所有人通话对讲的时候,她已经从洗手间内她所在的指定隔间里,那只
事先摆放好的垃圾桶里拿出了一个背包,从中拿出了自己最晚准备好的另一套服
饰,并把自己的一身衣服全部脱掉,塞进了刚刚她拖进卫生间里的登机箱之后,
又塞回了垃圾桶中。等赵嘉霖从隔间里出来后,女洗手间那位被情报处特别安排
到机场的一位「扫厕所阿姨」,会把那只垃圾桶带走。

  赵嘉霖再次从洗手间里走出来后,整个人已经俨然化妆成了一副学生打扮,
她走到距离目标排队的不远处,找了个空长椅坐下,那里的视角,正好斜对着咖
啡屋前的长龙;她从背包里拿出两只泡泡糖,放在嘴里嚼了起来,又大喇喇地躺
在上面,假装玩着手机,观察着目标的一举一动。

  而同时,穿着一套黑色貂皮大衣、戴着金丝墨镜和金链子、耳朵上还贴了一
只磁力耳钉、另一只耳朵上挂着一只蓝牙耳机、下面一条棉裤一双棉靴,把自己
捯饬成土豪的石劭文,也从大老远的休息区走了过来,并站到了目标人物的身后。
石劭文身上的貂皮大衣、金丝墨镜和金链子,也全都是赵嘉霖赞助的,但这些东
西的主人却是赵嘉霖七十多岁的姨奶奶,也就是说这三件全都是女式的,可穿在
石劭文身上,却毫不违和。

  而他耳垂上贴的那只磁铁耳钉上,也带着一只微型摄像头。

  「妈了个逼的!跟他硬刚!上回就他们低价把咱们的货给抄了,这回还来?
你这么的,你去物价局准备点他,然后让小五子吹哨子、叫兄弟,直接上门找他!
我就不信了他敢把你们怎么样!这他妈给他牛逼的啊!我操!」石劭文假装自己
正打着电话,边朝着咖啡屋前档口的排队走过去,站到目标人物背后,边对耳机
对讲里发挥着自己的演技。

  目标人物男朝着自己身上一通乱摸,最终摸到了自己的钱夹,但随即,一张
摩洛哥护照掉在了地上——正巧掉到了石劭文面前。

  「P-Four你帮他捡一下,」岳凌音对石劭文说道,「他还是在试探——不过
你不用怕,他应该是注意到了你的蓝牙耳机,没事,你别紧张就行。」

  国家情报调查部那帮做过地下党也做过反间谍、既能搞情报又能做刑侦的奠
基大神们,曾经总结过:虽然高科技在某种程度上胜过人类肉眼,但随着科技发
展,高科技也可以破坏高科技,可高高科技的事物终究是人造的,而这时候人类
的肉眼就派上了用场。

  石劭文在这次任务的作用,就是做整个小组中唯一那个跟目标人物有接触的
「人眼分辨照相机」,他需要根据情报局事先所能掌握到的资料数据,再结合与
目标人物的面对面观察,来判断一下,这个被我们根据远距离外貌观察而锁定的
目标人物,究竟是不是我们要追踪的那个吉川利政;做完这件事之后,石劭文就
可以完全撤退,并在幕后去协助岳凌音和周荻。

  ——当然,这个活,在周荻提出的第一方案中,本来由是赵嘉霖来进行的,
是赵嘉霖应该去跟目标人物搭话、并甄别他的身份;在甄别完身份之后,由我开
车送她去周荻和岳凌音身边协助工作,后面的跟踪任务,再由我和石劭文一组、
易佳言和夏雪平一组来进行。结合这俩人居然是夫妻的关系、外加他周荻还是倒
插门到赵家的事情来看,我猜周荻这么设计,多少是想着这样可以保证赵嘉霖的
安全。

  没想到周荻算计半天堆出来的第一方案,直接被人家一本色情杂志报废。

  好在岳凌音和夏雪平都害怕别出现什么差错,于是设计了第二方案——这才
有了赵嘉霖这个「P-Two」在女洗手间换装的准备。不过看这意思,之后怕是得由
我跟赵嘉霖一组,进行后续的跟踪任务了——跟这大小姐一组,我心里还真多多
少少有点不爽。

  「我就去趟外地,咋回来这么多逼事儿呢?欸,你等会儿……」石劭文听了
岳凌音的命令,立刻弯腰捡起了那张护照,并拍了拍前面那个男人的肩膀:「这
位兄弟,对不起,这是你的不?」

  男人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饮料表,并没有任何反应。

  「咳咳……操,我没跟你说话,帮人捡东西呢!就你这逼样的,你有护照吗
你!哈哈哈!」石劭文又假装自己在打电话,然后继续对目标问道,「……先生?
先生请问这是您的吗?」

  没想到那男人还是毫无反应。

  石劭文下意识地开了口,一不留神,从嘴里溜出了一个音节:「す……」

  就在石劭文刚说出一个音节的时候,夏雪平突然在对讲中向他大叫了一声:
「别说日语!」

  在一两秒后,其他的所有人也都反应了过来,一起给石劭文捏了一把汗。

  ——夏雪平这一句「别说日语」,并不是因为石劭文的日语水平有什么问题,
实际上这位仁兄的日文水平已经达到了N2专业水平;可是,正常一个普通人,如
果看到从面前的人身上掉出来的护照是摩洛哥护照,普遍情况下都会要么把对方
事先假定成会说汉语的海外移民,要么就假定对方是个从小在国外长大生活的亚
裔,但倒是有可能会说英文;

  而如果石劭文跟面前的这个拿着摩洛哥护照的男人说了日语,那就只有一种
可能,即是石劭文从一开始就既定假设自己面前这个男人,就是个日本人;石劭
文倒是没把手中这本护照打开,但万一上面写的名字不是日文罗马音拼写,而是
标准国语拼音或者韦氏音标呢?——换句话说,你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连
话都没跟你搭上一个字,你居然已经知道我吉川利政是谁,那你的身份,如果不
是自己人,那就完全是个条子。

  那么这样一来,石劭文就彻底打草惊蛇了,整个行动也就彻底毁了……

  石劭文倒吸了一口气,因为他也明显感觉到面前的男人突然警觉了起来,微
微侧过了一下头,他眼神中流露出的寒意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情急之下,石劭文立刻改用东北口音极重的「大碴子」味的英语,对男人问
道:「『硕,诶自逮四腰帕斯刨特(Sir,is this your passport/先生,请问
这是你的护照吗)?』」

  「噗嗤……」我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便连忙捂住自己的嘴。

  我本想在这么紧急的时刻不应该笑出声,哪曾想岳凌音和周荻两个,居然带
着头忍俊不禁。

  「这小石反应可还行?」周荻对岳凌音问道。

  岳凌音笑了两声,赞许地点了点头:「你没找错人」,又屏住呼吸,继续仔
细地盯着屏幕。

  站在石劭文面前的男人,这才彻底转过身来,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张摩洛
哥护照,很感谢地点了点头,并且用极其标准的国语对石劭文说道:「哦,这是
我的,这位先生,谢谢你。」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岳凌音这才点了点头。

  「哎,您客气!护照这玩意老重要了,兄弟,我看你也挺大个人了,随身的
东西可得拿好了啊!这玩意丢了,你说你心焦不心焦?」石劭文迅速调节好自己
的情绪,并对面前那男人嘱咐着,表现得十分自来熟的同时,又恰当地保持着距
离;他紧接着,继续装作打着电话说道:「这家伙!一天天总遇到兜里掉东西的……
上回我有个铁子稀里马哈,从包里溜出来一千块钱的现金,这哥们居然都没发现……
我大学同学,跟本来前女友求婚,莽莽昭昭跑去买了一个一万块钱的钻戒,坐了
趟地铁,到公园里,结果发现戒指没了!人女孩说,『就你这样的,我看早晚有
一天也得把我丢哪去』,就跟他分手了!你说冤不冤?还有个哥们手机丢了,里
面全是他跟他老婆床上的照片,自个拿钱去跟人赎回来的手机,结果没几天发现
他跟他老婆光腚的那些照片全被人传网上去了!这啥玩意你说说……」

  面前的男人听着石劭文如同机关枪一般地唠叨,说的又多是猎奇荒唐的故事,
恰似到底忍不住,也又似继续试探,回头对石劭文说了一句:「啊,自己妻子的
身体被传到网上这种事情,真真是挺麻烦的啊!」

  「可不咋的!就现在他们两口子上街的时候,还提心吊胆怕被人认出来呢!
唉……」石劭文假装陷入了沉思,保持了一会儿沉默,才对面前那男问道:「我
说老兄,您那是哪儿的护照啊?咋绿不拉叽的呢?头一次见到。」

  「哦,这个是摩洛哥的。」

  「啊,你是移民摩洛哥的?——哎呀,没问你!我跟我前边这老哥唠嗑呢!
再说就你那屯样儿,你还能上摩洛哥去咋的?你知道摩洛哥那旮旯的吗?」石劭
文继续扮演着正在打电话、脾气还有点暴躁的土大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
挠挠头又对目标人物问道:「欸,这摩洛哥是那旮旯的?南美吗?」

  「北非。」那男人回应道。听起来,他应该没有怀疑石劭文,但也不知他是
不是彻底打消了戒备。

  「哈!非洲啊,非洲那破地方有啥好的往那移民?现在不都愿意去加拿大澳
大利亚那边发展吗?咋,那边身份好拿啊?」

  那男人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那你来来咱们F干啥来的,玩来的啊?」

  「对。见一个朋友,也是顺便过来休息休息,我听说F市好玩的地方很多,然
后我也是过来看看雪,到处走走。」

  「哈哈,有眼光!」石劭文笑了笑,「欸,听你口音,听不出来你是哪的人
呢!你老家是闽州、南岛那边儿的?」

  「不是,哈哈……我老家是从韩国的,现在在摩洛哥生活,做生意。」似乎
是见到这个有点自来熟的东北土豪小少爷把自己当成自己国家的人了,许久没踏
上远东地区任何一块土地的吉川利政,居然很轻松地笑出了声。

  「哦,你是韩国的啊!中文居然说得这么好,牛逼啊!——欸,先生,到你
了。」说着,石劭文示意咖啡厅前档口的长队,已经排到了对方。

  同时,根据刚才石劭文的话,我们所有人都已经可以完全确认,这个举止怪
异、自称是来自韩国的持有摩洛哥护照的男人,就是吉川利政——石劭文自己设
计的的暗语:如果确认对方真的是吉川的话,那他就会说一句带着「牛逼」这个
词的话语,如果不确定对方是不是、或者确定对方不是吉川,就会对吉川说一句
「欢迎你来我们F市」。

  而他的判断依据,是他发现了吉川利政的左眼眼球往左边、在眼白和睫状肌
之间的地方,有一块黄色的斑,人可以易容、可以整容,但是眼睛上的特征,却
无法更换或者修补;而另外的一点,就是这吉川利政佩戴在自己西装外套领子上
面的那个领针的图案,是一个圆里画了三道杠——这种图案在日本被叫作「三引
两」,正是吉川家的家纹纹样,吉川利政虽然从很年轻的时候就跟着一帮来自社
会底层的「红月旅」武装分子在全世界「闹革命」,但他究竟没忘了自己来自吉
川氏这个望族,他打心底里,应该还是觉得自己这个少爷与「红月」当中的那些
同志们还是不一样的。

  吉川利政笑了笑,对石劭文恭敬地点了点头,然后走上吧台前去点饮料。石
劭文接着不厌其烦地,继续站在吉川的身后装作打着电话:「欸,要不我说你也
别搁这坎儿干了呗?一天天累得跟狗似的,你一个小破主任能捞着啥?正好你儿
子不要留学么?我听刚才这大哥说摩洛哥挺好移民的……啥?咋的你到了啊?我
操你妈,你能不能等我点个咖啡的?我他妈都困懵逼了……屁话吗?飞机上『嗡
嗡嗡』的那么老吵,我睡觉轻你又不是不知道……诶我操你妈屄呀!行行行……
鸡巴屄玩意我这就出来!我出来还不行吗?滚你妈屄的……」

  石劭文一边举着电话骂骂咧咧,一边朝着机场出口走去,并迅速地上了一辆
计程车——那也是事先安排好,用来专门送石劭文到岳凌音和周荻那辆商务车上
的。而根据半躺在咖啡屋远处长椅上的赵嘉霖观察、以及她太阳镜上传输到商务
车中屏幕上的监控表明,吉川这个老家伙应该没对石劭文产生任何的怀疑,这无
疑是给我和赵嘉霖、易佳言三个第一次接触这种级别的恐怖分子的人一份莫大的
信心。

  「有情况!」就在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对讲里又出现了赵嘉霖压低了的惊
呼声音。

  「怎么了?哦,我看到了,『P-two'你别动……我看不清,来不及回放了,
『P-two'你再报告一下,刚才怎么回事?」岳凌音对赵嘉霖问道。

  「我好像也看到了,那个卖咖啡的好像在零钱里夹了个什么东西递给了吉川。」
周荻也说道,然后立刻对自己调查课的手下进行着指挥:「各单位注意、各单位
注意:观察那家『Only cup』跟吉川交接咖啡的那个店员,但别轻举妄动。」

  赵嘉霖仔细想想,对岳凌音说道:「好像是一张白色的卡片……」

  「是房卡么?」易佳言问道。

  「不对吧,昨天咱们登进宾馆网络系统的时候,他预订的那个房间还显示的
是『尚未录入』。」我开口道。岳凌音立刻让情报一处坐在办公室里网络调查课
的探员们核实了一下,事实证明,吉川利政在那家皇冠假日酒店预订三楼的那个
房间,确实还没有被「Check-In」,如果没有被录入登记,那么任何人是不可能
拿到房卡的。

  「会是健身房的会员卡么?」周荻开口道,「这家伙怎么说也是个军人,来
咱们这无论是干什么,他至少得弄一把手枪;而且为了行动,还得有大量新政府
币现金作为经费;搞不好还得需要其他的设备和装备,说不定是咱们F市这边有人
在帮他准备。如果是交接这么多的东西,面对面给其实不保险,而咱们这行的传
统就是找一个保险箱或者储物柜,把东西放里面等他去拿。在咱们F市,保险箱存
东西是需要录入物品信息的,不是存放手枪的地方;各种企业的员工储物柜也不
现实,陌生人进去容易被人怀疑;超市储物柜太小、还容易故障;那剩下的两个
比较保险的地方,也就是健身房和洗浴中心了——而洗浴中心的储物箱都是得拿
手牌才能打开的,需要用卡的,只能是健身房了,他得拿健身卡进到更衣室里面,
然后去开某个储物柜的密码锁。」接着,他又对赵嘉霖问道,「——我说大小姐,
你能不能再回想一下,在他那张卡上,你还能看到些什么?」

  「离得那么老远,我怎么能看得到!」赵嘉霖对周荻不耐烦地说着,但她依
旧停顿了一下,接着回答道,「不过,我倒是,好像看见那上面好像穿了个条形
孔,貌似还挂了红色标盘……」赵嘉霖这边正说着,那边吉川利政已经接过了热
咖啡,随后拉了随身一个小登机箱,朝着入海关的方向走去。

  「我知道了。」赵嘉霖说完,立刻背上自己的大包跟了上去,并故意离吉川
稍远了一些。我猜她应该是想到,在进海关的时候所有人都必须得接受安全检查,
而在进行检查的时候,身上所有口袋是不能装着任何的东西的;吉川现在倒是把
那张卡片藏得很深,但是在安检那个时候,他也必须得把自己现在拿到的东西放
在检查筐里过一遍扫描。

  「嗯……你小心点!」周荻深深叹了口气,还是对她说道。

  「哼!」赵嘉霖对周荻突然的关心嗤之以鼻,并没做任何回应。我看了一眼
手机上的对讲系统,只见赵嘉霖暂时关了自动对讲功能;不过在商务车的屏幕上
依然能看见从她眼镜框的摄像头上传来的画面,所以岳凌音也没去做过多理会,
只是马上打电话联系了海关方面,让他们在等下赵嘉霖接受安检和过关的时候配
合工作,毕竟赵嘉霖现在用的护照是一本假的俄罗斯护照,而且她的身上还带着
枪。

  周荻也没多说什么,而是马上安排人盯死刚刚那个咖啡屋的店员,等到吉川
出了机场,便立刻将其抓捕。

  赵嘉霖默默地把自己藏在人丛之中,跟着吉川一直往外走。走到海关闸口前,
赵嘉霖连忙找了个角落,迅速地从包里拿出一盒蓝色发蜡、一瓶定型啫喱水,一
边盯着吉川利政的一举一动,一边摘了帽衫的连帽,在头发上喷上一层啫喱水以
后,毫不留情地搓着自己的满头长发,在头发弄乱之后,又直接用手指蘸着发蜡,
拢着自己脑门前的两绺头发,直接用手指在原本乌黑亮丽的秀发上染出两缕野性
的深蓝;昨晚这一切,她立刻丢了那半盒发蜡和啫喱水瓶、拽了两张湿巾擦着自
己的手,又重新把那登山包背在身上,还往自己的嘴里丢了两粒口香糖。

  不一会儿,我便听到对讲中传来了岳凌音的声音:「这下终于看到了!你说
的没错,果然是健身房的会员卡!」

  「那问题又就来了——这么多家Goodlife健身俱乐部,他能去的是哪一家呢?」
周荻无奈地似自言自语般说道。

  「等吉川出来了,我们跟上不就知道了么?」夏雪平对周荻说道,「你也不
关心关心『P-two'怎么样了,这么半天怎么都不说话呢?」

  赵嘉霖那边一听,立刻打开了自动对讲:「我没事,刚安检完……他能关心
我就怪了!」她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已经走出海关大门的吉川利政,对岳凌音汇
报道,「Boss,他没注意到我。我刚刚倒是听到他问地勤,哪里可以租车,我要
不要继续跟一下?」

  「你已经跟不上了,他现在刚刚出了电梯。现在在我这层,我在外面已经看
到他了。」易佳言对赵嘉霖说道,「暂时把他交给我吧。」

  「没错,『P-two'辛苦你了,镜头可以关了,你先去跟『P-one'会合吧。接
下来的任务,按照第二套方案进行。」岳凌音也对赵嘉霖命令道。

  「是。」

  五分钟之后,只见一个穿着军绿色棉袄、里面套了一层深灰色薄帽衫、一层
米色厚帽衫、下面穿着一套极其夸张又宽大的土黄色迷彩休闲裤、叫上还套着厚
厚的棉芯保暖裤袜、背着一个黑色的登山包,脚上一双咖啡色高帮人造革平板鞋
的女生走到了我的车旁,绷着脸敲了敲我的车窗户。我转头一看,先是被吓了一
跳,又忍不住捂着嘴巴大笑了起来,并在笑出声音之前赶忙关了蓝牙耳机的「自
动对讲」功能,给她打开了车门后大笑不已。

  「笑毛啊你?」赵嘉霖上了车之后。看我乐得前仰后合的,一把将背包摔在
车后座上,也关了自己对讲软件上的「自动对讲」,瞪大了眼睛对我喝道。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哈哈哈!我说赵师姐,你这是
『赵勒·嘉霖芙特』啊,还是『桃花岛铁尸赵超风』啊?哈哈哈……」

  赵嘉霖听罢,脸颊气鼓鼓得,整个人都像个小河豚:「要不是为了任务,你
以为我这么想作践自己么?」

  其实我完全是故意的,就连着哈哈大笑都是演出来的。我真的没想到,平时
看起来又高傲又娇纵的伊尔根觉罗格格,在今天居然真的会为了执行任务,在刚
刚躲进洗手间的那么短的时间里,把自己肤白如脂的脸上和脖子上,都扑上了比
自己肤色深了三个色号的粉底液,给自己弄了个「晒伤妆」;这还不算什么,为
了伪装自己,她还给自己贴了十分夸张的假睫毛,并且在眼睛周围一圈涂黑色的
眼影,并且自己的唇彩也用了很夸张的蓝黑色,外加她这一身朋克风格十足的衣
着,再加上她额头多出的那俩缕天蓝色长发,让她整个看起来多了十分的野性,
并且不知道怎的,我看着这个样子的她,虽然嘴上嘲笑她的妆容像极了电视上最
初版本的梅超风,但我心里却觉得她这样子竟然有些好看。

  「啧,你瞎看什么呢?」赵嘉霖摆弄了一通座椅的高度和位置之后,转过头
来,正巧与我的目光对上,便嫌弃地对我问了一句。

  「你好看。」我忙扯回一些视线,然后很做作地板着脸对她说道,「多看你
两眼不行吗?」

  「呵呵!比起让我相信你在说真心话,我宁可相信这世界上有鬼!」赵嘉霖
说完,转过头看着前方;但从她的侧脸看去,她的嘴角还是多少带着些许笑意的,
客观地说,她的颜值在F市警察局的女警里面算是「很能打」的了,但或许是因为
她的臭脾气,也可能是因为她的家室大家都不敢觊觎,因此,在整个市局里,会
去夸赞她赵嘉霖长得漂亮的,还真没几个。

  我本来也跟她没什么可聊的,张霁隆求我帮他套的近乎,也不适合在现在进
行,而由于刚刚我多看她这两眼、外加她「口非心是」的窃喜,突然让我在这辆
车里嗅到了一丝丝不应该存在的危险气息,于是我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便把手
机放到面前的吸盘架上,调好了「大千之眼2.0」的界面,追踪到了正在上面那层
汽车租赁铺前,等着店员给他提车的吉川利政。

  赵嘉霖见我不理她,反倒有些不自在,她好奇地瞧了我的手机屏幕一眼,惊
奇地问道:「哟,你这什么东西啊?怎么还能看到楼上的监控?」

  我故意诓她说道:「一看你昨天开会的时候就没好好听。这软件是情报局给
下载的,你不知道吗?」

  「真的吗?」赵嘉霖愕然看着我,但我心里的笑意根本藏不住,戏耍的表情
一下子从眉宇间溜出,我便连忙捂着嘴假装咳嗽,然后侧过身去,却还是被她识
破了:「你当我傻?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就是你那个网监处的朋友,给你研究出
来的黑客软件!局里的人早都听说了,还跟我藏着掖着……还以为多稀罕的东西
呢!」

  「不稀罕你还在旁边眼巴巴的看呢……嘁,真有意思!」我念叨了一句,又
把目光放回到屏幕上,眼看着吉川利政已经把车钥匙那在了手里,但却被车行的
小工晾在了一边。

  「哼,瞧你得意的哟!」赵嘉霖越看我越来气,她想了想,嘴角带着三分嫉
妒和两分狰狞的坏笑,瞪着那双大眼睛,使着妩媚的声音对我问道:「何秋岩,
你昨天晚上回去之后,没跟夏雪平吵架吧?」

  「没有啊,」我大方地回答道。

  「呵呵,打肿脸充胖子呢?——真没吵架呀!」赵嘉霖怀疑地看着我。

  「真没啊。我昨天晚上回去之后,我跟夏雪平我俩好着呢——但至于我俩怎
么好的……这个我就不跟你说了。」我也对赵嘉霖丝毫不避讳,也对她反击着,
「毕竟,你赵师姐跟周师兄昨晚也一起睡了很晚,想必也深有体会,哈?」

  赵嘉霖一见我的确不像是在说谎,赫然有些气急败坏,她的鼻翼都跟着愤怒
地动了动,对我反问道:「喂,我昨天帮着你戳破你家夏雪平跟周荻故意粉饰那
个桂霜晴告诉你的事情,你昨天回去之后,就没再问问夏雪平,十二年前那次到
底是怎么回事吗?」

  ——呵呵,我的确问了,但我可能跟你一个外人说这些吗?然后再让你损夏
雪平几句、再看看我和夏雪平的笑话?

  「没有啊。」我装傻充愣道,「夏雪平昨晚不是在饭桌上都说得明明白白了
吗?她和周师兄,就只是工作关系,也没打过几回照面,不就这么回事吗?」

  「哈?然后你……这你就相信了?」

  「那……不然呢?夏雪平是我妈,我不信她的话我信谁的呢?」我故意气着
她。

  赵嘉霖怨念满满地瞪着我,又转过头闭上眼睛,嫉妒地嘟囔道:「哼!恋母
控!像你这种有俄狄浦斯情结的,可真是没救!」

  「不是……那怎么着啊,我的格格?」我看着赵嘉霖,「你就非盼着我跟夏
雪平大吵一架,我跟她老死不相往来,这样你就高兴了?行行好吧,成吗……」

  就在此时,对讲里传来了易佳言的声音:「诸位,他坐到车上了。车牌号,
YFE3782,一辆白色黑顶起亚『奕跑』SUV。」

  「知道了。」岳凌音立刻对夏雪平说道,「『西格玛』,你先起车上路,等
一下我把吉川目的地告诉你。」

  「明白。」夏雪平顿了顿,很特意地对对讲里多说了一句,「其他人,也都
小心。」

  我听到了她的话,立刻按下屏幕按钮,对夏雪平说道:「知道了,『西格玛』,
你也小心。」

  岳凌音听了我的话,忍不住笑了笑。易佳言一点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也跟在
我的话之后对夏雪平说道:「谢谢『西格玛』的关心,您也是。」

  周荻假装自己什么反应都没有,但还是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了一下,然后对网
调课的同事沟通着,让他们立刻按照车牌号黑进那辆SUV的导航仪里面,毕竟F市
对于吉川利政这个常年生活在非洲的日本人来说,人生地不熟,他想要去哪,毕
竟需要导航仪;当然,他也很有可能对车子本身自带的导航系统弃之不用,而用
自己手机上的地图软件,所以在石劭文的提醒下,周荻又同时让网络调查课看看
能不能试着用电波信号,看看是否可以劫持一下吉川利政的手机。

  没一会儿,网络调查课那边便给所有人的对讲软件上发了回执:吉川利政这
家伙的手机一直关机,而根据汽车导航的路线规划,他正准备前往青年路的万达
广场,正巧在那里的地下一层有家Goodlife健身房。夏雪平马上按照这个信息,
先于吉川利政上了路,又故意与后面吉川的白色SUV保持着距离,朝着青年路驶去。

  「『P-one'、『P-two',你们俩也准备启程出发吧——我看你俩好像在那儿
聊半天闲天儿了,没吵架吧?可别耽误了正事儿。」岳凌音连调侃带命令地对我
和赵嘉霖说道,于是我和赵嘉霖几乎动作同步地按下回复键,对岳凌音说道:
「知道了,Boss,他正转弯呢……黏黏糊糊的,跟他为人一样!」

  「大婶,我俩没吵架。我俩相处的十分和睦,井水不犯河水——我是井,人
家是河!」

  「哈哈!好了,你们俩都别贫了!『P-three'已经跟在目标后面了,你们俩
现在负责跟上『P-three',并且注意保护她。」

  「是!」

  「是!」我听了岳凌音的命令,立刻拿出自己的佩枪,以及之前徐远发给我
之后但并没有要回去的那把磨了编号的手枪,都检查了一遍之后推上子弹,一脚
油门朝着高速路开去。

  等我再一侧目朝着赵嘉霖便瞧过去,她的行为差点没吓到我——但见她将自
己怀里揣着的那把Tanfoglio FORCE99手枪摆在前挡玻璃下的操作台上之后,又在
自己的腿上摊开了一张毛毡布,接着又在上面摆了一大堆枪械零件;原来,在她
那只看起来想当沉重的登山包里,竟然放了一整支经过拆卸后的CS/LR19狙击步枪!
这娘们可真虎!而在我踩下油门、去追赶易佳言那辆车子的时候,赵嘉霖恰似在
以这个时候为参照掐着点儿,开始一丝不苟地组装着那把狙击枪;没一会儿,在
最前面吉川利政的车子还没开过机场附近第一个红绿灯的时候,赵嘉霖竟然已经
把那把狙击枪基本组装好,除了瞄准仪和子弹之外。我看了一眼时间,算下来,
组装这么一把构造挺不简单的狙击枪,赵嘉霖居然只用了两分钟不到的时间。

  「我靠,行啊,有两下子!」我斜着眼睛看着赵嘉霖,「这玩意你会用吗?」

  赵嘉霖从头到脚看了我三个来回,不耐烦地说道:「我十三岁就开始跟着我
家的保镖学枪了,在警校的时候我手枪打得不好,长枪考试我回回都是前五的成
绩!……在那瞧不起谁呢?就你这样的,不也能开上这种车么?」

  赵嘉霖确实是生气了,但这次居然没上头,还回怼了一句,这让我突然觉得
她这人还有点意思,而听她言语间对自己枪法的自信和骄傲,我觉得她还真不是
吹牛。

  「不是我说,赵师姐,你搞这么一把狙,你除了拗造型之外,你用得上么?」

  「怎么用不上?你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赵嘉霖皱着眉,嫌弃地看着我,
说着端起自己面前那把F99,「一会儿等开上了高速,万一出了什么状况,咱们俩
跟那个吉川中间隔这么远,还夹着那个姓易的女生,这个一点用都没有,」接着
又放下手枪,捧起狙击枪,很神气地拉开保险,又重新推上,「到时候还得用这
个!」

  「嗯,你说的很对……」赵嘉霖说的话确实对,手枪这玩意有效射程也就五
十米,就算是再厉害的神枪手,超过五十米开外,能不能打中目标就完全凭手感
和运气了,高速公路上如果把车速推上去,前后两辆车间隔超过五十米的时候有
的是,外加今天外面的风还有点大,手枪子弹还很有可能会因为气流原因「打飘」,
那么到时候,还真得需要狙击枪这种有效射程过百的杀器。「可你忽略了一个问
题,格格警官,」我继续说道。

  「啥问题?」

  「这么冷的天,我这车子四周的玻璃和天窗都冻得瓷实呢!你准备从哪冒出
头去开枪啊?」我自以为得意地对赵嘉霖问道。

  赵嘉霖转头看了我一眼,摆出一脸窘迫,看似不经意地在多媒体控制面板下
面的一个红蓝相间我的按钮上按了一下,又皱着眉气鼓鼓地说道:「反正窗户如
果打不开,我就直接从这瞄准射击——反正车也不是我的,玻璃打碎了我也不心
疼!」

  「你!」我咬着牙看着她,「你可真……」

  结果我话还没说完,她居然从她那边按动了车窗开关,真的把车玻璃按了下
来……

  这次轮到我自食其果了。

  实际上这也真怪我自己无知:我虽然会开车,但是我对车子本身却并不了解,
以前因为夏雪平离开家以后,家里就没车,我也不愿意去主动对这东西产生什么
兴趣,于是也不知道,其实在冬天,如果车窗玻璃或者窗缝周围结冻的话,车子
里面开上一会儿暖风以后,那些结冰是可以被融化掉的,更何况,现在普遍中高
档配置的车子上面,还会给车窗和车门缝隙那里安装快速融冰的发热装置——赵
嘉霖刚刚摁下的开关,就是控制这玩意的。

  赵嘉霖见我吃瘪,妩媚又得意的一笑:「嘿嘿!我还以为你何大组长多聪明
一个人呢!这点东西居然都不知道……」

  「服!是我没脑子,赵师姐你聪明伶俐又可爱!奴才我五体投地!」我负气
地转过头,只得故作目视前方盯着吉川利政的那辆车。

  「不然你还以为你有脑子呢……」赵嘉霖得意地笑了笑,举着手中的瞄准仪
看着前面吉川利政的车子,小声嘀咕了两句,「夏雪平那大妈说什么鬼话,你不
也都信么?」

  「赵嘉霖,你这话就过分了!你……」一听她辱骂夏雪平,我立刻压不住心
中的怒火,暴躁地对她吼道。

  但话还没说完,赵嘉霖却先对我抬手示意道:「你先等会儿……」她放下瞄
准镜,又抬起重新观察了一下,「这家伙走的是哪条路啊?如果是去青年路,他
应该一直走、两公里之后在换线左手边的,他怎么现在就换线到右边了?这不是
绕路吗?」

  我也立刻看着前方的情况,只见吉川果然是换线了,易佳言也在他后面紧紧
跟着。而只要再开五百米,前面就会有个环形岔道,连着通往东北方向的407号国
道,那条高速路只有两个方向,一个是开往X县,一个是开往F市燕幽路。

  而此刻,对讲里又传来夏雪平的声音:「不对劲!吉川的车子在我后面消失
了!」

  「『P-one'、『P-Three」,你们俩说下情况。「周荻一听,立即询问道。

  「我……我不知道他要去哪!『西格玛』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一直在跟着他,但是我发现他也确实不是按照导航仪的设置开的车……
『阿尔法』、Boss,我该怎么办?」易佳言显然有些慌张,她毕竟不是F市本地人,
对路线和车况不是很了解,所以吉川突然换线,她也毫无察觉,这完全情有可原。

  「跟车是应该继续的吧?」赵嘉霖对易佳言说道,「没事,我们在后面跟着
你呢。」想了想,赵嘉霖还冷冷地补充了一句,「其他人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夏雪平听了,也对易佳言安慰道:「没事的,『P-three',我刚刚问你也就
是了解一下情况,你不必自责。」随即,夏雪平又对岳凌音问道,「Boss,我现
在怎么办,我要不要直接去皇冠假日酒店那边提前等着?我现在不确定他是不是
发现了什么。」

  「『西格玛』你先往青年路那边开,等待后续命令吧,我们这边也会直接过
去跟你汇合;『P-one'和『P-three',注意跟目标保持距离。」岳凌音迟疑片刻,
对我和易佳言命令道。基于这条命令,我故意暂时跟易佳言置换了一下前后位置,
然后坐在我身边的赵嘉霖把自己的手枪和狙击枪都隐藏好位置,并且跟吉川的那
辆SUV保持了差不多五辆车的距离,以免他发现。我相信这时候美女大婶也是有点
一头雾水,吉川这么做,的确很有可能是因为发现了什么,故意在耍我们玩;也
倒是有可能他的目的地根本就不是青年路的那家健身房,那么按照这个思路考虑,
搞不好确有一定几率,他准备落脚的地方也不见得会是那家已经预定好房间的,
坐落在渤海路的皇冠假日酒店。

  开了差不多五分钟,正好到了通往X县与燕幽路的交岔口,而此刻却因为赶上
早高峰,左边这条朝向燕幽路的车道上开始堵起车来。只见吉川利政的那辆车子,
稳稳当当地停在装载集装箱的大货车后面,却并没有换线到前往X县的右边车道,
即便右边的车道上干净得很,只是偶然有三两辆车,从我们这一排车龙旁经过。

  「呵呵,看样子这家伙还是没发现什么状况,否则他早从右手边这条路跑了!」
我立刻对对讲汇报道,「如果我没推测错误的话,从这条路开上燕幽路之后,往
宁山大街拐去,那边就应该是卓越购物广场的位置了吧?卓越购物广场的地下一
层也有一家Goodlife-Fitness健身房。搞不好这个鬼子实际上要去的,是那里。」

  「你能确定吗?」周荻对我问道。

  「我不确定,但你查一下嘛!这家健身品牌在咱们全Y省也没几家,五家在F
市、三家在D港,『阿尔法』,你看看宁山大街那边,是不是也有一个那家健身房
的连锁店?」

  我话音刚落,前方的路况居然通了,吉川利政便优哉游哉地发动车子,继续
朝着前方的燕幽路走去。

  「那里还真有一家……这家伙可真狡猾!」不一会儿,周荻感叹道,接着他
拿起自己的平板电脑看着地图,又拿起三角标尺,对着青年路的那家Goodlife和
宁山大街上那家Goodlife各标了几乎同半径的两个弧,经发先两条弧线的交点处,
正好是渤海路的附近,距离交点位置不远,便是吉川之前预定的酒店的位置。
「我知道了,他还是要去渤海路的那家皇冠假日,『西格玛』,你可以先到那里
待命了;其他人,依旧紧跟着吉川即可!」

  「是!」

  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但也必须承认,这个吉川利政的确够聪明的,如果
他的手机不是安装了什么屏蔽装置而是真的一直在关机,那么现在他自己所行驶
的路线,很可能完全是他来F市之前提前在心里背下来的;他也应该很清楚现在的
靠着卫星导航的车子很容易被安全情报部门监控,故而在自己上了车之后,他故
意在导航上设定了一个假目的地,用以声东击西、混淆视听,这也怪不得这家伙
策划了这么多起恐怖活动,到最后居然都没被抓过一次。

  于是再起车上路,我和易佳言便都不敢再大意,为了接下来的任务,我和她
又重新调换了前后位置,继续跟在她的车子后面时刻准备保护着她。

  「这老头可真够阴的!」我其实实在自言自语,「他在没发现我们对他的跟
踪布控的时候,都已经把我们溜得团团转了,若是他发现了我们的话,那我们不
一定会多难受呢!」

  「真没看出来啊,你的脑子在关键时候还是挺有用的嘛!」赵嘉霖半讥嘲地
看看我——这还这是她第一次完全用着正眼看我。

  我转头看着她,突然想起刚刚这娘们儿又管夏雪平叫了一声「大妈」,我马
上开口对她问道:「刚才咱俩的事儿还没完呢——赵嘉霖,你啥意思啊?你家的
确有钱有势,但再怎么说,夏雪平的警衔也比你高、职位也比你高,她是你的长
官,你就这么当着我面一口一个『大妈』的管她叫着?我知道你讨厌她,我也没
指望你能对她有所改观,但您能不能放尊重点儿?你见我啥时候管你们家周驸马
爷叫过一声『糟老头子』吗?」

  「哎哟哟!还没看出来你小何同学居然是个『宠妈狂魔』呢!」一提夏雪平,
这女人立刻就变了脸,「这夏雪平到底是头狼啊、还是只狐狸呢?她是怎么能让
所有男人、就连自己儿子都这么对她死心塌地的呢,我也真想学学!」

  「呵呵,这后半句您倒是说对了!」我反击道,「对于一点女人味的你来说,
你是真应该学学怎么让你家周荻对你死心塌地!省着他一天天到晚的总惦记着我
们家夏雪平!」

  「你这人……混蛋!」赵嘉霖听了我的话,气得直炸毛。

  「嘿嘿,你说对了!我就是个『混蛋』!夏雪平天天在家就叫我『小混蛋』,
从小就这么叫!」我对赵嘉霖的谤言悠然自得。

  赵嘉霖直接别过了头,把瞄准镜往腋下一夹,气呼呼地把帽衫的连帽往自己
如同狮鬃一般乱蓬蓬的头发上一罩,整个身子往座椅里一卧,好半天没出声,一
直到我的车子跟着吉川利政,开到宁山大街的购物广场附近。

  「目标进到停车场里了,我是不是要跟进去?」易佳言对岳凌音和周荻问道。

  「对。你小心一点。」岳凌音说道,接着又对我和赵嘉霖命令道:「『P-on
e'『P-two',你们俩也跟着『P-three',但注意保持距离,你们俩目前的任务是
保护『P-three',明白吗?」

  「明白。」我回答道,然后缓慢地跟在易佳言的那辆黑色雪佛兰科鲁兹后面
缓缓驶进停车场。

  「『P-two'呢?『P-two'怎么不回答?」岳凌音见赵嘉霖没说话,又对着对
讲里面问道。

  我立刻抬手,用手背拍了拍赵嘉霖的膝盖。赵嘉霖一抬头我才发现,这姐姐
刚刚居然低着头悄悄哭泣着,如注的眼泪直接把黑色的烟熏眼影,在自己的脸颊
上,冲刷出两道明显的黑色条纹。

  「哼……啊?」

  我懵了半秒,连忙对岳凌音回答道:「Boss,『P-two'嗓子有点不太舒服,
好像是今天早上太凉、机场那边风大,吹着了。」

  「哦……」赵嘉霖白了我一眼,也连忙对岳凌音汇报道:「那个……不好意
思,Boss,刚才一瞬间不知道怎么,有点失声了……嗓子有点紧。」

  「『P-two'那边没什么事吧?」周荻也对赵嘉霖问道。

  「没事,不用管我了。」赵嘉霖冷冰冰地回答道,并准备抬手去抹自己的眼
泪。

  「你别……」我连忙拽住她的手——长长的手指摸起来软乎乎的,光滑的手
掌摸上去还有些冰凉的感觉。我尴尬地松开手,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巾,
「用这个,对着镜子沿着你脸上的黑道道儿擦,你直接去抹那不就抹成大花脸了?」

  赵嘉霖接过了纸巾,默不作声地挪过了后视镜,轻轻地擦干自己的眼泪,又
从那大背包里拿出化妆盒补着妆。

  我看了赵嘉霖一眼,然后对岳周二人请求道:「要不然让我一个人下车吧,
让『P-two'在车上待命。她不是还带着一把大家伙么?而且如果所有人都下车的
话,目标回来的时候,他在停车场万一做了什么事情,我们不好掌握,而且也不
知道那家伙到底有没有同伙。」

  「这样也好,你去吧。你也小心。『P-two'注意观察停车场里的情况。」岳
凌音同意了我的意见。

  我接着把自己这一侧的车窗打开,拿了自己的两把手枪下了车。临上电梯之
前,我还忍不住朝着我的那辆车里看了看,不知为何,此刻我对赵嘉霖这个女人
居然产生了些许担心和可怜,却也真不知道刚才是我的哪句话戳到她的痛处了。

  刚一上楼打开电梯,我便见到吉川利政拿着那张健身卡,进了那间健身房。
健身房的接待员还对着吉川利政笑了笑,全然对他这样一个生面孔没有任何怀疑。
健身房的侧面,正好是一家报刊杂志铺,易佳言此刻正站在门口,买了份八卦周
刊,对着上面的男明星犯着花痴。而在报刊铺和健身房的斜对面,正好是一家茶
水吧,那里此刻没人排队,正好是一个最佳对我观测点。

  「先生?喝点什么嘛?」女店员热情地对我打着招呼,并且给我递上了一张
传单,「在后天中午蓝党的竞选动员会的现场,也会有我们的宣传人员。这个您
拿好——拿着这张宣传单,您可以在动员会的现场领取一份蓝党与我们『欢茶』
合作出品的纪念品大礼包一份,并且大礼包里面也有我们『欢茶』的优惠券。希
望您多多支持蓝党哦!」

  「哟,你们也帮着搞选举宣传啊?」我笑了笑,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女店员聊
着,并时不时回头看看易佳言和健身房的门口。

  「对啊,毕竟我们是南岛的企业,蓝党也是从我们南岛走出去的政党嘛!我
们南岛人当然要支持我们南岛的政党啦!」

  我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差点没把隔夜饭喷出来——且不说她满口地道的Y省K
市东北话却自称「南岛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本来从粤州发迹、在邺陵
执掌过天下的蓝党,却成了从南岛走出去的政党了,蓝党的先总理和先总裁二位
大人如果泉下有知,也不知道会不会捶胸顿足。

  「呵呵,有点意思。」我看了一眼饮料表,拿出了零钱来,「有什么不用等
就能拿到的饮料吗?」

  「呃……我建议您来一杯蜂蜜茉莉花茶,而且热的。我们有成品,不用等。」

  「好。就这个了。」

  说完,我拿起了那张宣传单假装看了看。

  蓝党的宣传单,跟陆冬青帮着红党设计的那些宣传品比起来,还真不是一个
档次的,虽然上面有不少影视明星、小鲜肉偶像跟Y省本地那些蓝党官员、议员们
的合影,但整体看起来稍稍有些繁杂,乱花渐欲迷人眼,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在
宣传自己还是在宣传那些偶像明星。宣传语更是让人大跌眼镜:传单正面在副省
长蔡励晟的照片旁边,写的是「事业尚未成功,诸君仍需努力」——中规中矩,
但这句话怎么说都有些毫无新意;而背面那些大合照拼盘上写着的话则更加肉麻
而直白:「青天白日、Y省易帜——蓝党一定赢!加油!加油!加油!」

  这可真是让人哭笑不得,但我记得蔡励晟本人,除了政客之外,好歹也是经
过国家文学协会认证过的当代诗人。在他这样的人的竞选宣传品上,就印着这种
小朋友都能编出来的标语口号,真的没问题吗?

  等我拿到茉莉茶的时候,吉川利政也拖着自己的登机箱,背着一个鼓鼓的书
包从健身房里走了出来,并前往电梯门口摁下了按钮。易佳言看到之后,直接从
旁边的楼梯走了下去,回到了停车场。

  「谢谢了。」我接过了热茶,并对店员扬了扬手中的传单,「这个竞选动员
会,我有时间的话回去看看的。」

  「动员会一共有八个分会场,地址都在背面写着,谢谢您对『欢茶』和蓝党
的支持!」

  我笑了笑,也从楼梯走了下去。等我回到停车场,吉川利政已经开动了自己
的车子,而易佳言也刚刚把车门关上,准备跟在其后。

  「这个给你。」我随手把那竞选传单一丢,又把热茶递给赵嘉霖,此刻她也
已经不哭了。

  她一见到从我手中递过来的热茶,整个人居然有点发懵。

  「合计啥呢!拿着!我不能给你下毒!」我硬把纸杯塞到赵嘉霖手里,安全
带都没来得及系上,便直接开车跟上易佳言的车子。跟踪到吉川下榻的酒店之后,
易佳言就可以去休息了,后面的事情,就必须完全交给我和赵嘉霖负责了。我刚
才之所以会担心她,就是害怕她别因为产生什么情绪波动,等下进行最关键的任
务的时候,被吉川那老家伙发现而出什么差错。那家伙毕竟是个恐怖分子,怎么
说我也是惜命的。

  「谢谢。」赵嘉霖捧着饮料喝了起来,「很好喝,何秋岩,谢谢你。」

  「谢啥?」我专心地盯着前方不远处吉川的车子,对赵嘉霖说道,「我刚刚
琢磨半天,可能是我说你『没有女人味』,给你气哭了吧?买份饮料赔礼道歉,
难道不是应该的嘛?」

  「我……」赵嘉霖支支吾吾地说道,并幽怨地看着我,「你觉得,我真的一
点『女人味』都没有吗?」

  我侧过头对她笑了笑,接着又问道:「那我问你,你觉得夏雪平有女人味吗?—
—你自己心平气和地想想这个问题,别带着醋劲儿、也别戴着有色眼镜,好好想
想。」

  赵嘉霖沉默片刻,小声说道:「有吧……没有……我不知道。」

  「哈哈,我实话告诉你,如果你刚刚那个问题问我,我也说不知道。啥叫
『女人味』啊,你觉得这个词有个标准定义吗?这东西本来就是玄学。我刚进咱
市局那阵,我看得出来,你赵三格格对我是『恨屋及乌』,但你也应该知道那时
候我跟夏雪平之间也有不少嫌隙,是不是?那时候,她在我心里可跟『女人味』
这个词沾不上半点边儿,但现在,她在我心里,却是全天下最有女人味的女人。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赵嘉霖看了看手中的纸杯,又看了看我,对我点了点头:「我懂。」

  「呵呵,看来你的脑子在关键的时候也挺有用的。」我故意调侃着,「至于
你问我,我觉得你有没有女人味——赵师姐,我虽然总愿意跟你斗嘴,但那都是
为了夏雪平,其实我本身对你一点恶意都没有;而且你怎么说,也是咱们市局有
名的警花『冰格格』么!但这种事情,你说我觉得你有没有『女人味』,这又有
什么意义?你得让咱们的『阿尔法』觉得你有,这才算数,不是吗?」

  我刚把话说完,对讲里竟传来了周荻一声明亮的打喷嚏的声音。

  「你说的对……」赵嘉霖心灰意冷地答道,然后又看了看我,对我举着手中
的杯子,「谢谢你,何秋岩。之前那份宵夜也谢谢你。」

  「宵夜?啥宵夜?」我真有点忘了。

  「就是之前几天……」

  「算了,一份盒饭而已。」我对她说道,「不过……我昨天看你手机上的屏
保和桌面,你跟周师兄照片里的模样,不是挺好的吗?怎么现在闹成这样?」

  「你真想知道?」赵嘉霖大睁着眼睛看着我。

  「嗯。好奇。」

  赵嘉霖想了想,便从自己这件军绿色棉衣的胸袋里拿出一张Sd卡来,放到我
的手里:「我还一直寻思着要不要把这个给你看呢,你既然都问到这个上面了,
那这个就送给你了——就当是这一杯茶外加之前那一顿宵夜便当的谢礼了。」

  「这是什么?」

  「你昨天晚上不是在『盛世皇朝』的洗手间里问我,有没有周荻跟夏雪平的
实锤么?——昨天晚上我回去,就跟周荻吵架了,吵完了架他倒是睡得踏实,但
我一夜没合眼。我就做了这个东西:这里面,是周荻在自己笔记本电脑里写的,
关于自己和夏雪平的所有事情的日记。他以为我不知道他电脑和文件夹的密码呢——
开机密码是他十二年前第一次遇到夏雪平的日期,文件夹密码是七年前夏雪平协
助他执行任务的第一天的日期,而这个日记的密码,是『0111』,不用我说,你
也应该知道是什么日子吧?」

  「夏雪平的生日,1月11号……」我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他这里面都写
了什么?」

  「呵呵,我可不敢告诉你了,省着你又觉得是我对夏雪平有什么主观的负面
印象,觉得是我在故意诋毁夏雪平、觉得我血口喷人。你回家自己看吧。」

  听着赵嘉霖信誓旦旦的说辞,我内心五味杂陈,一方面我已经选择了无条件
相信夏雪平,而另一方面,赵嘉霖又真的给了我这么个东西。

  「行,等我回去得了空就看看,」我把那张Sd储存卡放到了羽绒大衣的里怀,
拉上了拉链,「鉴赏一下『金句才子』的文笔,看看怹能写出来个怎样的故事。」

  「呵呵,很精彩的,慢慢看吧。」赵嘉霖皮笑肉不笑地嘟囔了一句,又继续
喝着那杯茶。

  紧接着,我把车子开到了渤海街那家皇冠假日酒店的旁边,停在了附近一家
麦当劳的停车场,看着吉川利政把那辆车还给了酒店留下车行分店的店员,然后
从室外停车场走进酒店的大门。易佳言的车子,则开进了酒店西面隔了一条小巷
的居民区,在居民区的某栋楼某单元某层某户,已经架好了一台高倍望远镜,正
对着酒店318号房间的窗户,岳凌音和周荻、石劭文等人,也已经进入了那户临时
征用的住宅。夏雪平则坐在酒店大堂的茶吧喝着茶水,侦查着大堂里的情况,同
时在大堂里各个角落窥察着的,还有其他六个便衣,包括一个「清洁工阿姨」、
和那三个正在前台值班的「大堂经理」。在前台、电梯、三楼的走廊,以及318
号房间里,都在昨天已经安装好了窃听器和监控摄像头。

  我把车子停下之后,买了一张全天候的停车券,便跟赵嘉霖下了车——她那
把心爱的小狙击枪,此刻不得不跟她的背包一起留在我的车上了。我俩随即进入
了麦当劳,又是我请客,一人买了一包大薯条,坐在靠着门的位置,吃着薯条,
听着对讲系统里的声音,但从此刻开始,我和赵嘉霖便不再跟对方说话——这并
不是因为刚刚在车上聊的那些东西,让我和她之间没了话题的缘故,而是昨天在
开会的时候,我和石劭文在按照第一方案设想的时候就商量好的,我俩要做到动
作配合,但尽量装作相互不认识,但可能装作互不认识这种事,更适合我和赵嘉
霖。

  此时,对讲软件已经把酒店前台监听连入了系统。

  「喂……哈哈,对,我刚到……嗯,已经到酒店了……的确好久不见!」吉
川利政边往大堂走边打着电话,「谢谢你的『礼物』,我已经拿到了……你放心,
我不会辜负你的心意的,毕竟是老朋友了!……嗯,就这样吧,下午见。」说了
这么简单的几句之后,吉川便挂了电话。

  「能不能试着查一下来电机主信息?」周荻对身边的人问道。

  「没办法,周课长,」技术员为难地摇了摇头,「对方使用的是一部卫星电
话,而且周围应该是开了干扰装置,这么短的通话时间,连查找对方大体的位置
都困难。」

  周荻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时,吉川又来到了前台:「Hello,checking-In。」

  「Name?」其中一个「大堂经理」对吉川问道。

  「朴正万,Chung-Man park。」吉川说出了自己护照上那个化名。

  「请问您有证件吗?」「大堂经理」继续问道。

  吉川递上了自己的护照。

  「好的……」按照正常流程,「大堂经理」接过了吉川手上的证件,然后微
笑着对吉川说道,「朴先生,欢迎您入住Crown plaza,您的房间是318,网站上
显示您准备在这住三天……」

  「稍等一下——」吉川利政突然打断了「大堂经理」的话,这让所有戴着耳
机听着对讲的人都紧张起来;而我则要比他们更紧张,毕竟夏雪平现在就在现场,
于是我立刻丢了手中的半截薯条站起了身,随时准备重进面前的酒店大楼。

  且听吉川继续问道:「来的时候比较急,所以随便订了个房间。请问一下,
我可不可以换一个规格更好点的房间啊?三星级客房、VIP客房、总统套房,都可
以的。」

  「这个……」「大堂经理」立刻犯了难。

  而一直盯着吉川背影的夏雪平,马上向对讲中说道:「让他换间房吧。他现
在明显开始有点防备了——其他人也注意:注意他的手,他明显是要准备掏枪,
但先别轻举妄动;『C1』『C2』『C3』,你们三个最危险,随时准备卧倒;Boss,
『阿尔法』,时不我待,你们俩迅速做个决定吧!」看样子,在刚刚去过那家健
身房,拿到储物柜中的东西之后,吉川这老家伙,身上已经有了武器。

  三秒钟后,岳凌音对「大堂经理」说道:「唉……让他换吧,哪间都行,随
便让他选吧。」

  「您稍等啊,我帮您查一下……」「大堂经理」这才微笑着对吉川说道。

  吉川也冲着三个「经理」微笑了一下,把手从自己的后腰处挪开。

  「唉,就是白费弟兄们的辛苦劳动了。」周荻叹了口气。在昨天晚上我和夏
雪平跟周荻赵嘉霖在「盛世皇朝」的餐桌前大快朵颐的时候,情报一处技术课的
技术员们,正在这酒店的走廊里啃着冷馒头安装着各种监控设备,而且为了调试
系统,大概昨晚我和夏雪平入睡的时候,他们的人却还在忙活。

  「白费就白费吧,我估计他订酒店的时候,就已经考虑好了。像这种宾馆,
常年都会在各种价位预留出三四个空房来,以备不时之需。而他又对宾馆方面主
动提出增销,正常做生意的,都不回拒绝他的提议。」岳凌音冷静地说道,「只
有想要抓他的人,也就是我们这样的,才会因为不想放弃提前给他下的套而对他
拒绝——没听刚刚『西格玛』说他准备掏枪么?这家伙,倒是真清楚这种全世界
知名酒店的经营习惯。他在别的国家能策划那么多起恐袭、最后还能全须全尾的
离开,自然有他的本事,但搞不好,还因为其他国家的情报反间机构都有些太过
于自信、都有以为能够顺利『请君入瓮』的侥幸心理,才引起了他的警觉。」

  「『红月旅』里被誉为本多正信一样的人物,果然有点东西。」周荻慨叹道。

  最后吉川利政到底选了一间在十一层的VIP客房,之前安装布置的那些监控也
好、监听也好,大部分都没用上;而他刚进入房间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最厚的那
层窗帘拉的严丝合缝,于是岳凌音那边的「高射炮」望远镜,也完全瞎了。

  「要不要让小陈小马他们去看看?」周荻想了想,又跟岳凌音商量道。

  「别了,他本来什么客房服务都没叫,而且还这么敏感,这时候你派人过去,
说不定会出岔子。」岳凌音叹了口气,「只能在接下来交给『P-one'和『P-two'
他俩了。」

  「处长、周课长,这家伙又进电梯了,好像是要出门。」坐在岳凌音和周荻
身后的石劭文,指着监控屏幕说道。

  「『P-one'、『P-two',看你们两个的了。」

  我和赵嘉霖各自擦擦嘴,然后我先出了麦当劳,走到门口,点了一根邵剑英
之前送我的那秘鲁香烟抽了起来,并绕到了酒店大楼的另一边。

  「又抽烟!」当我刚走到大厦另一端,夏雪平竟往我的手机上发了一条微信。
我转头一看,她竟然就在我的右手边,但还是隔了差不多三百米的距离。

  而这时候,吉川利政已经从酒店大门走了出来,左右看了看。

  我反正也要回复信息,所以便大方地举着手机低着头,按下了四个字:「伪
装需要。」

  「下不为例。」夏雪平也迅速地回复了四个字,外加一个「右哼哼」的表情。

  吉川虽然看到了我,但因为我正在看手机,而完全没去注意他,因此他也对
我没产生什么警戒,直接走下大理石阶,沿着渤海路闲庭信步。

  等他路过了那家麦当劳,赵嘉霖才从麦当劳里出来。就这样,赵嘉霖跟着吉
川,我跟着赵嘉霖,夏雪平又跟着我,一起来到了渤海路的地铁站里面。我跑到
吉川旁边的售票机买了一张票,而夏雪平跟赵嘉霖,则直接用手机扫码,率先进
入了地铁站里面,相互之间保持着距离,又同时紧盯着吉川。

  三站之后,吉川到站,却没想到他来的地方,竟然是红山艺术广场。

  这地方算得上是F市的地标之一,也是号称全东北目前最具有时尚感的胜地,
整个广场占地4000平方米,一部分是老铁路厂的厂房改建的Loft,里面尽数都是
一些艺术家的工作室、画廊,还有小剧场、手工坊之类的经营场所;另一部分则
是向地下拓展五十米深的一个户外广场,除了一些后现代主义风格浓厚的雕塑之
外,还有整整一百米长的一面半环形涂鸦墙,因此到这里来玩的,经常是一些街
舞社、滑板Club、Hiphop乐队之类的年轻人。

  那吉川利政一个老头子,还是一个从事恐怖活动的外国老头子,他到这种地
方来干嘛呢?

  只见这老大爷,穿着他那身复古风十足的大衣与西装,还戴着一顶鸭舌帽,
穿梭在一帮根本不嫌冷、在这将近零下三十度的天还穿着棒球夹克、破洞牛仔裤、
单薄帆布鞋且不穿袜子的男男女女中间,并看着他们涂鸦、练舞、饶舌Battle。

  「他总不能是来干这个的吧?『P-one',『西格玛』,你俩觉得呢?」站在
广场另一边的赵嘉霖,用对讲对我和夏雪平问道。

  「不好说……我目前只是觉得他是来这儿见什么人的,没其他猜测了。」我
回答道。

  「先观察观察再说,」夏雪平说道,「注意所有跟他有交流的人。」

  在这时候,还真有个留着长发、梳着脏辫的女孩子朝着吉川利政走了过去,
那女孩看起来身高少说得有180,而且身材丰腴,粗腰肥腿,但谈不上胖,不过确
实是胸大屁股圆,长得到也算标致,貌似年龄没比我大几岁;大冬天的,皮夹克
的里面却就穿着一件单薄的黑色吊带背心,下面也是一件破洞牛仔裤。她刚跟自
己的姐妹们练完舞,大老远就注意到了吉川利政,于是从夹克里掏出一盒香烟,
叼着烟卷,走到了吉川面前,主动搭起话来。

  吉川倒是对这女孩比较冷淡,跟她说了几句话之后,便把自己的手机交给了
那女孩,紧接着,那女孩竟然帮着吉川开始沿着涂鸦墙拍起照片来。

  「这女的,会是他的同伙吗?」我疑惑道。

  「我怎么感觉……这脏丫头有点喜欢这个老头呢?」赵嘉霖说道。

  我再仔细一看,的确,当这女孩帮着吉川拍照片的时候,竟是满脸春情荡漾。

  而紧接着,吉川却站在原地,望着广场周围的高楼,然后示意那女孩蹲下,
并按照他指示的角度拍摄了几张照片,接着女孩便把手机还给了吉川,并拿出了
自己的手机——果真是给吉川留了电话号。

  仔细一听,回到街舞队伍里的女孩,还对吉川喊到:「今晚六点以后,我有
时间!」只为那群女生听了,全都跑到那女孩面前开了几句玩笑,不过对于这种
事情,她们倒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嗬!这老大爷还真是泡上妞了!」我感叹道。

  「怎么,你羡慕啊?」赵嘉霖故意在对讲里问了我一句。

  「别聊没用的,」夏雪平立刻生冷说道。

  「刚才吉川干嘛了?」对讲另一边的岳凌音问道。

  「他让一个女孩帮他拍了几张照片,还特意要求对方蹲下——」夏雪平汇报
说,「而且他现在自己也在朝着周围的高楼拍摄着,但完全不知道他的用意。」

  「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总不能真是来旅游的吧?」周荻也彻底困惑了。

  我想了想,又拿出手机,试着用老白的「大千之眼2.0」入侵他的手机。两分
钟之后,入侵倒是成功了,但没想到,在连接上他的前后两个镜头之后,屏幕上
却完全一片漆黑。唉。这就比较难受了……

  大白鹤研究的「大千之眼2.0」这玩意,可能是受到卫星和网络防御系统的限
制,也可能是软件本身编程的原因,会受到「被侵入系统设备本身存储体系的限
制」——具体太有技术含量的东西,我也搞不太清楚,但按照大白鹤当初跟我说
的原话的意思是:这玩意对于即时监控和处于通讯功能使用中的设备,比如监控
摄像头,和一般随便放着的手机、电脑或者平板的摄像头,或者是它们在进行通
话状态中,是可以直接被他的软件劫持的,因为监控摄像头的内存大多都在云端
存储里、或者并联着的控制中心的终端CPU中;而带有直接「录即写入」的存储功
能的东西,比如目标在用自己的手机进行录像、录音、拍照的时候,他这个软件
便无法在这种时候进行直接入侵、也不能进行同步的对照片、录音和录像的窃取,
只可以在过后爬取被录入的文件,比如录像和照片。

  我也不知道按照大白鹤的话,我自己理解得对不对,总之现在在这吉川自拍
的时候,我是没办法看到他实际是在用自己的手机干嘛,只能等他彻底拍完照片
之后,再试着窃取他手机里的资料。

  老先生在下面的广场拍了半天,似乎还觉得有点不过瘾,于是又回到了地上,
夏雪平见他走了上来,立刻躲到一旁隐了身形;我则一直靠着一座用老旧发动机
改装成的雕塑旁,等吉川利政一上来,我便立刻把身体侧过去,正好躲过他的视
线;

  而赵嘉霖也正准备找个地方把自己隐藏起来,却不曾想,在这个时候出事儿
了——一辆拉着满车石膏像的电动三轮车,居然直接擦着赵嘉霖的后背疾驰着,
而且在撞倒赵嘉霖后,还从那辆三轮车上掉下了两只石膏像,直接砸了个粉碎。

  这么一下,也引起了吉川利政的注意。

  「哎哟……你这人怎么不看着点!」赵嘉霖吃痛,咬着牙对身后的三轮车主
叫道。

  我和夏雪平瞬间焦虑了起来,一方面不知道赵嘉霖被撞得这么一下会不会受
伤,另一方面,却又不敢放着吉川这边不管。

  好在吉川则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不过,他好像正在观察着赵嘉霖。

  「哟哟哟!对不起对不起!刚才走神了,真的没注意!没撞坏吧?」那天杀
的三轮车主,刚刚毛手毛脚的,在这时候,却装得一脸老实样。

  「你这人真是……」赵嘉霖也心想着自己正在执行任务,站起身来活动活动
手脚,貌似并无大碍,便也不想纠缠,便回过头去,嫌弃地瞪了那三轮车主一眼:
「行啦,滚吧!不长眼看也不知道开慢点!」

  话说完之后,赵嘉霖又厌恶地撇了撇嘴……

  毁了。

  ——事情坏就坏在,赵嘉霖脸上的表情,吉川利政在俩小时前的机场大厅里
见过;即便此刻,赵嘉霖已经给自己化了一层浓妆。

  也开不及多想,吉川利政转身撒腿就跑。

  「追!」夏雪平见了,也不管什么对讲了,直接对我大声叫道。

  既然已经打草惊蛇,那么要么就把蛇放跑,要么就把蛇擒住。

  我其实在这时候已经拔出手枪,但问题是今天来红山艺术广场这边游玩的人,
简直就像汤圆里的芝麻馅,说不上接踵摩肩,但也是人挨着人,这样的情况下我
根本不敢贸然开枪,于是只好左右开弓,扒开周围的人,顺着吉川利政逃走的路
线紧紧在后面跟着。而赵嘉霖此刻也意识到貌似是自己这边踩了雷,于是也顾不
上全身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在后面跟着,可十个数之后,她已然被落下好几米。

  我和夏雪平也完全顾不上她,跟着那吉川利政一直跑过了两个路口,但见吉
川利政从一旁的人行道一路跑到过街天桥上,我跟夏雪平也拼了命发了疯一样地
端着手枪往天桥上爬。这天桥的台阶上全都是浮冰,我和夏雪平虽然都穿着靴子,
但是因为我俩的动作实在太快,踩不到着力点就会跌倒,我俩也真是卖了好几个
破绽,抓着护栏,一路险些跌了好几个趔趄才爬到桥上。反观那吉川利政倒是灵
活得很,简直像一条泥鳅一样,三下五除二就爬到了天桥的对过。好在天桥上人
少,我跟夏雪平也没废话,端着枪便对吉川的背后「啪——啪」打了过去;可这
家伙却胆子真大,卖了个破绽,往地上一趟,对着我俩回身便是两枪。

  「砰砰——」狭窄的天桥上根本不好闪躲,我和夏雪平全都只能继续把身体
掩在来时候的台阶处,等他不放枪了,我俩才继续打着滑朝着桥对过跑去。眼见
着吉川整个人躺在桥梯的自行车坡路上,像滑着滑梯一般从十几米高的桥梯上溜
了下去,我和夏雪平也学着他动作,一左一右,边往下面滑着,边对着他居高临
下开着枪。

  吉川只好猫着腰、以闪电形走位疯狂地向前跑着,眼见着我和夏雪平马上就
要追上他了,却见他又从腰间拔出了一把锋利的日式「胁差」短刺,随意地朝着
路过的一个小男孩的后背,反手捅了一刀,自己又继续朝前跑着。

  但见那小男孩瞬间倒地,地上嫣红一片。

  我的大脑里顿时一片空白:继续追,还是救人?

  「你去抓他!」在这个时候,我的耳边响起了身后夏雪平的凌厉声音。

  我脚步未停、回头看了一眼,但见夏雪平直接扑到了小男孩的身边,直接解
开小男孩的羽绒服外套,然后用那孩子的衣袖缠在受伤的部位处止血。

  我便放开了脚步,对天打了两发子弹鸣枪示警,并继续朝前追,一边追着一
边跟吉川对射,但还是由于路人密集的原因,再加上吉川这老家伙身形太灵活,
我打了几枪都没打中他,却也万幸没伤及无辜;而吉川也是一边跑一边回身开枪,
而跑动的时候开枪,集中率起码下降一倍,所以从他手里打出的子弹,也完全属
于人体描边的效果,于是他便不再执着于开枪,而是全身心地疯狂地朝前跑着。

  我一路追着他跑了三个街区,只见他身子一闪,翻滚着电扶梯出进了一个地
铁站,于是我也抢着从行人身旁连跑带蹦,又纵身一跃,拼尽全力在他身后追着,
在地铁站口又是一轮疯狂互射,地铁里的人们立刻如鸟兽散。

  吉川继续躺下,连滚带爬地钻过了地铁口的栏杆入口;我没办法,只能扶着
身旁的一个蜷缩着身体肥胖大叔的肩膀,助跑两步,侧着身子从栏杆上越了过去,
并坐着大理石台阶旁的扶手一路滑向月台。恰巧看到吉川刚刚跑进一节刚打开门
的车厢,我便从最近的门闯进了那列捷运,举着枪大叫道:「都闪开!市局重案
一组!」

  前方的乘客自动地给我让出一条路,我飞也似的向前狂奔。眼见着吉川利政
的身影就在不远,只见那节车厢里的人有一部分刚下了了车,车门就关上了,而
剩下没来得及逃出车厢的乘客,全都恐惧地在他绕成了一圈,我便端着枪指着他
的后背,喘着气对他喝道:「跑啊!你继续跑啊!还不束手就擒!」

  可下一秒,那直挺挺站着的吉川利政,却双膝一跪,双手同时痛苦地捂着脖
子,且听长长而细细的「嘶啦」一声……

  绕着吉川利政的半圈脖子,竟飞迸出红纱一般的大片鲜血!

  「啊呀!」

  「杀人啦!」

  车厢里的乘客瞬间乱成一团……

  谁干的?

  吉川利政就这么死了……

  不对,刚刚下车的那些人里面,肯定有问题!

  我立刻用手中的枪托敲下了紧急停车铃,并焦急地朝着车厢外望去。

  ——只见就在我眼前,一个身材高大而壮硕、留着长长的西瓜头、穿着一件
臃肿的灰青色羽绒服的男人,正走向对面刚刚驶来的列车。

  ——而他的手上,恰好藏着一把锋利的短刃,闪闪发光的刀刃上面还滴着几
滴残留的鲜血。

  「谁按的铃!一天天的,恶作剧可真是……呀!」列车长不耐烦地走到我面
前,打开车门,刚准备对我大呼小叫,却见到满车厢里的鲜血,和已经断了气、
却依旧跪着双腿趴在地上捂着脖子抽搐的吉川利政,顿时傻了眼。

  而我二话不说,立刻奔出车厢照着对面的列车跑了过去;

  可就差一步,一步,我就能窜进那节车厢里……

  我无可奈何地对着那辆马上就要开走的列车,看着车厢里那悄悄那柄短刃藏
进袖子里的壮硕男人,猛捶着车厢门。

  而这时候,那男人却突然回过头来,双目注视着我,并对我露出了一个阳光
和蔼的笑容……

  只见那男人长着一张国字脸,宽额大耳,凤目深邃、眼窝凹陷,鼻梁傲挺,
颧骨略塌;一笑起来,一左一右的两个梨涡十分明显,看起来,似乎是一张宽仁
可靠的脸。

  这……这……这怎么可能?

  我在心里默默地叫喊着……

  ——舅舅?

偷拍 2022-7-29 21:52

               (07.10)

  正在我对着那辆远去的地铁列车震惊不已的时候,突然隐约中我听到了一阵
巨响……

  我站在原地盯着上层的地铁站,只听见一阵嘈杂。

  站在原地,我的双脚往下沉着,心头却徒生出一阵慌乱。

  我立刻跑出地铁站,却见从我来的地方,正冒着烟……

  夏雪平!

  我立刻朝着来时的路跑了过去,却见夏雪平满身血污地,一瘸一拐向的位置,
咬着牙艰难地走来。

  我大惊失色,整个人仿佛被黑暗吞噬,我立刻奔向夏雪平……

  却不料,从她右侧高处,响起一声枪响……

  同时,从她的太阳穴那里,绽开出一朵嫣红的、可爱的小花……

  恰似一株可爱的虞美人。

  「不!」

  我大叫着,奔向缓缓倒下的夏雪平……

  可又一声枪响,震聋了我的耳朵。

  然后我看到,在我的左胸膛,也绽放了一朵那样可爱的虞美人。

  据说虞美人,本来也叫罂粟花。

  我的身体也缓缓倒下,但却同时,又变得轻飘飘的……

  我艰难地朝着夏雪平倒下的方向匍匐着,看着还在睁着眼睛的她。

  而她的脸上,还挂着那熟悉的温柔的微笑……

  可我终究,还是没了力气。

  我和她之间,终究还是隔了这么远的距离……

  好累啊……真的好累……

  而在我的眼前,快被黑暗彻底淹没的那一刻,我听到了两个熟悉的声音:
「除了他俩,其他人呢?」

  「都得死,去解决吧。」

  「是!」

  「——对不起了,我不求回报、苦心孤诣地经营了这么长时间,是不会让你
毁了这一切的;既然你不喜欢这个世界,那只有让你离开。永别了!」

  剧终(7.10-修)正在我对着那节远去的地铁列车震惊不已、都忘了把自己的
呼吸调节匀称的时候,赵嘉霖和夏雪平也一前一后地赶到了我的身边。

  「累死我了!大老远就看见……呼……呼……你蹭蹭撩进地铁站了!没想到……
呼……你还挺能跑的哈!……呼……我真应该……把……把我那支LR19带上……
这样就没那么费事了!……呼……一枪……就一枪!就能给他撂倒!我真讨厌用
手枪……」额赫里耶恩哥「(蠢死了)!」赵嘉霖捂着胯骨上部,喘息的频率比
我都急促,看她的样子,刚刚被那电动三轮蹦子撞倒的她,显然岔气了。

  「那个孩子我已经让附近执勤交警帮着送到急诊了。刚刚那一刀正捅到肩胛
骨上,伤的不算重,没有生命危险。」夏雪平对我说道,「吉川呢?」

  夏雪平问完了之后,赵嘉霖先注意到了我左手旁那已经被列车长确认「紧急
停靠」的开着门的列车,那节车厢里原本的那些乘客,早给刚刚那血倾如瀑的景
象吓到全都躲得远远的,没一个敢靠近从颈动脉的刀口处仍在不断哗哗喷洒鲜血
的跪着的吉川利政,还有不少胆小的女人和小孩在嚎啕大哭;但前后的两节、甚
至四节车厢里的乘客中,却不断有好事儿的人,也不论男女老少,皆在举着自己
的手机从列车衔接过道处和站台上往那节车厢里面钻,有直接拍照的、有直接录
像的,还有把手机镜头举到仰角45°、开个美颜滤镜再比个V字手型拍自拍照的。
赵嘉霖看着他们这些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于是一边等着我回答夏雪平那句问
话,一边自言自语了一句:「这都是在干什么呢?」

  而夏雪平虽然瞟了一眼列车里的情况,但并未马上去给予关注,而是缓缓走
到了我面前,她似乎看出我整个人被什么东西震慑到了一般,所以还伸出了手来,
握住了我的手,捏了捏我的指间。

  「里边呢。」

  我缓缓抬起头,精疲力尽、垂头丧气、且心神未宁地看了看夏雪平,又瞟了
一眼赵嘉霖,指了指旁边那节车厢,又接着低下头发著呆。

  夏雪平关切地看着我,但她看我半天不说话,也只好亲昵地把自己的双手握
在的手上,并且用大拇指抚摸了两下我的手背上的硬筋,然后松开了我的手,端
着手枪自己走进车厢里。

  紧接着,她便看到了那倒在地上的吉川。

  而赵嘉霖的呼吸还没调节过来,跟我四目相对着看着彼此,节奏交替地大口
喘着气。我甚至感觉自己正把她身上那不明显的香水味吞进肚子里,但即便这样,
也没能让我的心神安宁。

  「人都抓到了……你咋不把他带出来?」

  「被人杀了……」

  「被杀了?」赵嘉霖听后瞪大了眼睛,她直接扒开那些围观的人,闯进那节
车厢,看到跪倒在地上的吉川还有余温的尸体,以及那满地殷红的血液,惊叫了
一声「呀!」然后捂着嘴巴、从胃部向上反向嗓子处蠕动了两遍。

  赵嘉霖呆立在原地,努力调节着自己因为反胃而更加不均匀的呼吸,半分钟
后,她从自己那件军绿色棉衣的口袋里掏出证件来,对着周围那些人态度冷漠地
叫嚷道:「所有人,全都起开!我是市警察局重案二组的!……别拍照了!说你
呢!这是什么好背景怎的?还拍自拍?是准备发给闺蜜看还是给男友看的啊?……
您这么大岁数的,也跟着凑这热闹?拍完了照拿回去吓唬老伴儿还是吓唬孙子孙
女去?真不怕人家把你也捎带着一起拽到黄泉路上去?……全都给我出去!小心
你们自己的指纹脚印留下,再把杀人嫌疑怀疑到你们头上!都出去吧!出去出去……


  而就在赵嘉霖驱赶着那依旧嬉皮笑脸的围观人群的时候,夏雪平已经蹲到了
早就断了气的吉川利政的尸体旁边,大略观察了一下吉川脖子上的伤口,接着又
连忙走出车厢,走到我面前:「杀他的那个人你看到长相了么?」接着,早就发
觉我整个人很不大对劲的她,又对我补充问了一句:「……你怎么了?」

  其实我的内心十分纠结,我连自己都不敢相信刚刚眼前看到的一切,又怎么
能让她相信;何况,该不该如实告诉她,我都拿不准主意。

  而当我抬起头看着她的那双充满了渴求欲望、还带着几分担忧的明眸,我又
觉得我对她的确没什么好隐瞒的。

  我紧张地看了一眼依旧在驱赶围观看热闹的群众、并接着安抚着几个哭傻了
的路人的赵嘉霖,确认了一遍自己的对讲软件暂时关掉了「自动对讲」模式,又
拿过夏雪平的手机,也关了她的「自动对讲」,然后才对夏雪平用着颤音说道:
「我当然看到那个人的长相了……但这事儿,你可得想想要不要告诉岳凌音和情
报局里面的、甚至除了你我以外的其他人。」

  「那人长什么样啊?」夏雪平听我这么说,立刻把眉头锁得紧紧的,并对我
试探着问道:「是不是那个人,你以前……见过?」

  「我当然见过!」我再次把夏雪平拉到了一边,并把嘴巴靠到夏雪平的耳畔,
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人是我舅!」

  听到我说出这个答案之后,夏雪平脸上的忧虑缓缓消失了,但两秒钟过后,
她的脸上又被惊愕占据:「等会儿,你说谁?」

  「我舅、你哥,夏雪原!」我心有余悸地说道,但随即我又对她刚刚那个带
走一脸担忧的停顿开始在意,于是我对她问道:「……不然你以为我在说谁?」

  夏雪平微微侧过了身,目光四处游离着,看她的身体朝着前后微倾的样子,
我真怕她双脚一软晕倒,于是立刻伸手去扶住夏雪平的双臂。夏雪平靠我的怀里
之后总算站稳,低着头闭上眼睛,缓缓且长长呼出一口气定了定神,又咬着牙吸
了口气,再次对我问道:「你真的看清楚了,那个人真的是你舅舅?」

  「除了他留了胡子、头发长了点之外,还是那张娃娃脸……他和我舅妈还有
他们领养的那个孩子、以及外婆的死亡调查报告我也看过,上面是一点破绽都没
有的,所以其实,我也不敢相信那是他。」我对夏雪平说道。

  「等会儿……你舅舅以前,不会用刀的……」夏雪平跟自己嘀咕了一句,又
打起精神,依旧对我皱着眉头,疑惑地问道:「你说他还是那张娃娃脸,但你有
没有从他的身上看到什么伤?」

  「他脸上没有伤。」我回答道。

  顺着这句话,我便也跟着回想起那份《关于F市警察局重案二组夏雪原(一级)
警司及家属遇害调查报告》上面的细节,其中外婆贾芳是被人用粗麻绳,与我舅
妈秦羽姝绑在一起后,用利刃在全身上下捅了数刀,最终用同样的利刃刺入胸膛
之后身亡,并且在身体上还被浇了93号汽油然后焚烧;舅妈则是在身中数刀之后
直接被人焚烧,最后窒息而死;而我舅妈领养的那个女婴……那死状实在太惨了,
我真的不想回忆……

  而对于舅舅,报告上面记载他也是身中数刀、最后被利刃捅入喉咙而亡,且
在死后,脸上也被人用钝器或者锉刀之类的东西弄得面目全非——现在想来,虽
然案件报道有描述且配有照片,夏雪平也亲眼见到了尸体,但似乎依旧有不对劲
的地方,说不定那被人刮掉面皮的那具尸体根本不是舅舅的;但如果硬要这么说,
尸检报告上面重重的生理数据却全跟舅舅之前的体检报告数据吻合。当然,这些
真真假假的东西可以暂时搁置一边;但根据当时现场的情况来看,不论舅舅是金
蝉脱壳、借尸还魂,还是之后真的用一些什么玄学手段死而复生,在他的脸上、
身上,不说落下个残废,也的确至少应该留下点伤疤,可我刚刚见到的那个「舅
舅」,手脚身法特别灵活,而且他的脸上,除了胡子和发梢之外,完全没有一点
变化。一个人如果有一件东西遗失了十年,十年之后突然找到了那件东西,却发
现一丁点变化都没有,那么首先必然会怀疑这东西到底是不是自己那件,更何况
现在还是自己的亲人呢。

  更何况这个亲人,十年不见,一出现却杀了自己正在侦办的专案当中最关键
的那个人物。

  「没有伤……怎么可能?所以那到底是他么……明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么会……」
夏雪平的心绪显然大乱。

  「他还转过头,冲我笑了一下……」我对夏雪平说道,但看着她复杂的表情,
我又害怕胡思乱想,也不敢再说下去;要知道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正处于恢复期,
可能本来就体虚气弱,万一再因为这个受了什么刺激,可别急火攻心闹出什么疾
病。昨天晚上跟赵嘉霖和周荻夫妻俩吃完了饭,我跟她吵架,现在想来我都万般
后悔,而我刚刚犹豫要不要把我看到舅舅的事情告诉她,实际上也介怀于此。

  可我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遭遇了这么一个事情,我自己的心里
也很乱。

  夏雪平听了我的话,立刻忧心忡忡地低下了头,旋即又抬起头、刚刚准备对
我说些什么,从地铁站月台的上层便涌进了一大群人——全都是附近分局的持枪
制服员警。一群人一下楼就看到我、夏雪平和赵嘉霖都握着手枪,便立即端起手
枪喝住了我们,我和夏雪平刚准备跟他们对话,随着他们的步伐,岳凌音周荻一
行人也到了。

  在看到了岳凌音后,夏雪平又转过头,表情复杂地盯着我的眼睛看了看,尽
管什么都没说,但她趁着众人都没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的间隙,正握着我右手的
那只手便用拇指按了按我的掌根尺骨,然后走到了岳凌音的面前。

  「岳长官!」

  「岳长官、周课长。」

  见到岳凌音之后,那些制服警和为首的两个便衣纷纷向岳凌音与周荻敬礼,
很显然他们跟岳周二人貌似都很熟。

  「枪放下吧,这三位是你们在市局方面的同事,协助我们办案的。」看见地
铁站内一片混乱,岳凌音有条不紊地对那两个便衣说道,「请你们二位以贵分局
的名义联系一下捷运集团,并且希望你们协助,帮忙疏散一下列车里面的乘客,
对于有必要的乘客,请给予一定安抚。我会给情报调查部和你们省厅写报告,让
他们表彰你们各位的。」

  「谢谢岳长官,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就咱们省现在的小破财政条件,表彰什么的就不指望了。」

  两个便衣对岳凌音苦笑着说道,然后带着人开始疏散整列地铁里的乘客;而
另一边,列车长也早就联系了捷运集团,他们的人也立即调来了免费巴士,把他
们那些乘客全部转送到巴士上面,整条地铁线路也宣布暂时关闭两个小时。后来
在以F市为地理坐标,从QQ空间、Facebook再到抖音快手等一众社交网络上,出现
了一大堆比较密集的吉川利政被杀时的照片和录像,只不过,近乎所有人都抱着
看热闹的心态,把这件事当成了一则茶余饭后的谈资,情报局方面也没有予以封
锁消息。

  「你们这边怎么样了?」安排好了一切,岳凌音才转头看了看夏雪平,又望
向我和赵嘉霖,她一进地铁站就看见这么混乱的场面、外加月台上二十几个荷枪
实弹的制服员警,她就已经猜测出情况不大对劲了,但她的脸上,却摆出一副
「大不了一切重新来过」的笃定样子:「是让吉川逃了吗?你们都没什么事……」

  「吉川突然被人杀了!」夏雪平对岳凌音有些失望地说道,尽管她脸上挂着
失落,但她表现得却十分自然,刚刚脸上的忧虑与其他复杂的情绪,全都被收拾
得一干二净,「在追他的时候,除了他用带着一把日本短刀捅伤了一个孩子,一
路上似乎都没出现什么问题,刚刚秋岩在追他的时候,这节地铁车厢里突然冒出
来一个杀手,趁乱给吉川割了喉——就仿佛一直在车厢里等着一样。」

  「突然被杀?」

  周荻听了这个说法也立刻扒开面前拦着的人,走进了车厢里面。一进去,比
起面前地上的尸体和一摊鲜血,他却先看向了正在帮着疏散群众的赵嘉霖,嘴巴
微张着,却终究没输出一两个带有问候之意的字眼。赵嘉霖也转头看了一眼周荻,
朝着他的位置走了两步,却又驻足停下转头看了看正从列车里离开的乘客以及维
持着秩序的员警们,又捂着自己的胯骨和后腰处,找了个座位,咬着牙、忍着痛,
疲惫地坐下。

  岳凌音闭上眼睛边思忖边说道:「不可能是这么」突然「,也不可能是事先
就在地铁里等着,否则杀人的那位怎么会知道吉川要往那边跑呢?搞不好这一路
上,除了你们之外,还有人在盯着吉川、并且跟着他,最后杀了他。」

  说到这,岳凌音立刻进了列车里面,但并不急着去观察吉川的尸体,而是走
到了赵嘉霖面前;周荻见状,也立刻跟了过去,并且掏出了怀里的对讲机。「格
格,刚刚好像听到你被车撞了?」岳凌音蹲到身心俱疲的赵嘉霖面前,对她关切
地问道。

  赵嘉霖原本正坐在座位上揉着自己的胯骨和小腹,一见岳凌音蹲在自己面前,
浑身立刻打了个激灵并站起了身:「啊呀,长官您怎么能蹲着?真是失礼了!」

  「跟我还讲究这些……」岳凌音一见赵嘉霖如此惶于礼数,自己多少也有点
受宠若惊,站起身后继续问道,「你身体没事吧?

  「我没事,就是刚刚那个电动倒骑驴给我刮了一下,把我晃摔着了,左半边
摔得有点疼,但应该没什么大碍。」赵嘉霖忍不住撇了撇嘴巴,委屈地说道,
「长官,对不起,还是因为我把事情搞砸了……」

  「哈哈,你可别自责!这事情怨不得你,要怪就怪这个吉川太狡猾,以他这
种资深恐怖军事家的身份,闻到味道不对,不把腿就撤,那就不是他了。而且现
在,你看他这样子,跟你被车撞了有什么必然联系吗?格格,作为跟我一起共事
的,有错就是有错、无过就是无过。我这个人直来直去,什么事情都不藏着掖着,
向来赏罚分明,但也不会随便怪罪别人,我也不会让其他人怪罪你。」说着,岳
凌音又笑了笑,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周荻,然后转过头接着对赵嘉霖说道,「包括
他也不行,起码在工作的时候,他要是敢欺负你,直接找我来告状,知道了吗?
哈哈!所以你就放心吧,什么都别瞎想。」说完,岳凌音还把双手搭在了赵嘉霖
的肩上,并拍了拍赵嘉霖的侧脸,「瞧你!挺白净一个小美女,为了追个人把自
己画得黑成啥样了都?」

  赵嘉霖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周荻,又看了看岳凌音,默默地点了点头。

  岳凌音也没再多说什么无关紧要的话,继续对赵嘉霖问道:「你还记得那个
撞了你的人长什么样么?」

  赵嘉霖回忆了片刻,对岳凌音说道:「我想想……那男的瓜子脸、大眼睛,
皮肤有点黑,身高跟我差不多吧——1米74左右,看着干瘦干瘦的,看着挺年轻的,
但是差不多也得三十六七岁了……哦对!在他眉间有一颗痦子。」

  「左耳后面的发际线处,还有条疤。那人戴了一只针织帽,故意想把那道疤
盖住,可他那帽子好像有点缩水,下车去扶嘉霖的时候,还是把那刀疤露了出来。」
夏雪平也走进车厢,对岳凌音补充道。

  而我对于这个人,则是一点干货都贡献不出来,因为那男人在把赵嘉霖撞倒
之后,我的注意力则完全在那个吉川利政身上。我当时还以为夏雪平也在全神贯
注地盯着吉川,而并没有想到她居然还会同时去观察赵嘉霖这边的情况,并且观
察的还如此细致。

  岳凌音忍不住点点头,伸出食指在空气中点了点,也对夏雪平夸赞地说道:
「如果撞了格格的那个家是有问题的,那他脸上的痦子、胎记、胡子之类的,其
实很有可能是化妆易容、故意弄上去的,而雪平说的这个刀疤,这个人越是想要
隐藏,越说明是他自己本身真正的特征!——还得是雪平,观察得仔细!」说完,
岳凌音转头望向了周荻,唤了一声:「小周。」

  周荻会意,点了点头,把耳朵上挂着的蓝牙耳机按稳,开口说道:「在红山
艺术广场各的单位注意:立刻排查一个左耳后留疤的男人,年龄在三十五到三十
八岁之间,身高大约175,瓜子脸,大眼睛,皮肤有点黑。」

  赵嘉霖则在听了岳凌音的话之后,带着嫉妒白了夏雪平一眼,接着低下了头,
然后一直躲在岳凌音身后,整个人的状态显然有些自惭形秽。

  半个小时后,调查课的那些探员们对周荻汇报,他们确实还是扑了个空:撞
了赵嘉霖的那个人,果然根本不是在红山艺术广场工作、或者送货的。

  我看了一眼赵嘉霖,却见岳凌音这时候才走向吉川的尸体,我估摸着她必然
是要问我一些关于追捕吉川的问题,于是我也跟着岳凌音,走到了尸体旁边。

  「刀刃很锋利。但是根据伤口刺入和剌开的形状来看,应该是一把磨得极其
锋锐的手术剪刀。」周荻对岳凌音说道,「后面的事,还得问一下鉴识组,不过
根据我刚才的观察,出手稳准狠,而且以吉川这种有经验的高手对他都没有防备,
看起来,此人不仅是条大鱼,而且是条鳄鱼。」

  岳凌音心情复杂地把额前挡着右半边脸的蓬乱偏分长发拢到了自己的耳后,
冲着周荻点了点头,接着戴上手套,蹲了下来。

  专案组的工作不同于警察局,很多事情是不能留下第一手文字的,只能由岳
凌音汇总,然后再由她亲自记录。于是在岳凌音蹲下查看尸体的时候,我又照着
情况,把从吉川在红山广场开始逃跑、到我发现吉川利政被割喉的时候的情形,
跟岳凌音一一说了。果不其然,正在我心中忐忑无比的时候,岳凌音还是问了那
个我终究避不开的问题:「对他下手的那个人的样子,你看到了吗?」

  我咽了咽口水,假装朝着月台外面看了一眼,实则跟夏雪平对望了半刻,夏
雪平对我眨了两下眼睛,我便会意,于是心一沉,对岳凌音说道:「没太看清……
大概是个四十来岁的男人,穿一件短款的灰青色羽绒服,个头差不多比我矮半头,
看起来挺壮实的,但是有点发福。国字脸、有络腮胡胡茬,眼睛好像不大……呃,
等我追出去的时候,对面那趟车已经开走了,而且这人看起来还有点不起眼,我
也认不准……」

  正说着,岳凌音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调了几下手机屏幕,又把屏幕拿给我看——
这一瞬间,我的眼珠差点没掉出去……

  只见岳凌音的手机上,居然显示出了刚刚意思舅舅的那个人进入地铁站口时
候的监控录像。

  ——我靠,她咋也有个「大千之眼」?

  「你这是什么表情?哈哈!」岳凌音看着我瞠目结舌的样子,对我说道,
「雪平跟我说过,我也知道你有个朋友,也给你弄了个类似的东西,还取了个极
其」中二病「的名字!呵呵,我估计他那个,也是基于曾经的」国家天网系统工
程「之上做出来的。我这个是才现在官方许可使用的,而且功能跟他那个不一样……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情报调查部现在用的这玩意官方命名叫「天眼聪」,它
跟大白鹤基于商业安保用途改造、并自行加入一系列个人化程序的「大千之眼2……
0」应该算是「亲哥俩」,都是十几年前红党专政时期研发的「天网系统工程」的
「儿子」。这玩意国情部在用、安保局其实也在用,但只不过都要求必须由校官
或者处长级别的干部才能有资格使用这个东西。这玩意做不到在入侵一个设备之
后、利用无线网或者蓝牙去入侵其他设备,但它本身却能够联网,进行一系列的
即时调查,比如调查车牌归属,再比如,人脸识别。

  而在岳凌音使用人脸识别这个功能的五分钟前,看着她手机的我,心里就已
经凉透了。

  夏雪平也假装好奇且帮着辨认般地凑了过来,我俩之间隔了两拳远,但我依
然可以感受到她那颗心脏的跳动之杂乱。

  我深吸一口气,定睛一看,默默地松了一口气:因为屏幕上拍到的那张脸,
是用黑色面罩蒙住的,那男人只露了两只眼睛在外面,而又因为男人的「西瓜头」
发型,恰好跟那黑色面罩连在一起,看上去黑黢黢一片。

  追踪着这个男人身影,岳凌音直起身子,把手机屏幕上的监控调快四倍,看
着他从进入地铁站到上了列车的时候的一举一动——果然,这家伙也是趁人不备,
从地铁站的另一个出入口进入,而从地铁站的出口闸门抬腿跨进了站内,并且貌
似的确有人也在跟他进行着对讲;尔后,他是看着我和吉川利政先后进入那趟列
车当中,然后自己溜进了车厢里。

  进入那节车厢的具体情况,则由于车厢的摄像头有人挡着,所以基本也看不
清任何的东西;而他跑进对面那节车厢之后,他站的位置,有恰巧出在监控镜头
之下,在他转过头看向我的时候,监控摄像头甚至都没拍下他是什么时候拉下面
罩的,更别提把他的五官长相拍下来了。

  但就在这时候,岳凌音又把屏幕上的画面调回了恰好可以拍下那男人正脸的
角度,用食指点了屏幕底部的两个按键,接着用手指在那男人的脸抹了一下,抓
取了那人的面部轮廓,并开始在数据库里调取与此人的相似的照片……

  我又不由得神经绷紧。再看夏雪平,她在这一刻,目光中反而似乎有些期待。

  可三十秒钟之后,屏幕上却显示「面部识别失败」,下面并附上一行小字:
「错误:105-请确保识别对象面部无任何干扰物。」

  「啧……看来这人果然也是个专业的,」岳凌音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我和夏
雪平说道,「要么就是面罩里加了纳米反射材质的布料,要么就是这人脸上垫了
硅胶。在我小时候,我妈那辈人用的」天网系统工程「软件,还可以无视这些纳
米反射材料和硅胶的,现在经过」人道主义改良「之后的软件,却反而不行了、
退化了!呵呵,可笑不可笑?」

  那人脸上垫了硅胶?难不成是别人化妆、整容或者戴了一张人皮面具,假扮
成了舅舅的样子?

  但是,人的眼睛基本上是无法进行欺骗的,那男人对着我微笑时候的那个眼
神,和蔼、自傲、关切,还带着一股子蔫儿坏的劲儿,全都太像那个已经被判定
死亡的夏雪原了。

  而且如若他是某个别有用心的人故意易容或者整容成舅舅样子的,那他应该
故意戴着舅舅那张脸招摇过市才对,他又戴了一张疑似采用反射材料制成的面罩
干嘛呢?

  所以,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很勉强地对岳凌音笑了笑,又抬头看了看夏雪平。夏雪平阴沉着一张脸,
保持沉默,想必她的心里必定五味杂陈。

  「按照现在的情况,能清楚吉川去红山广场那边,究竟是去准备干什么吗?」
岳凌音看了看夏雪平,又分别看了看我和赵嘉霖。

  「感觉他像是在等人。」赵嘉霖有些纠结地说道,但此刻更引人瞩目的,是
她脸颊上浮现了两朵红云——两朵羞赧且自愧不如的红云。她说完了话,也依旧
忍不住地往岳凌音的身旁躲着。

  「在等人?」岳凌音琢磨着这个思路,又对参与追踪吉川的我们三个继续问
道,「你们觉得,他是在等人……跟他接头么?」

  夏雪平想了想,对岳凌音说道:「的确有点像是,否则按照他的那个年龄与
身份,不像是会随便去这种地方的。事实上,他似乎也对涂鸦、街舞和其他嘻哈
文化没有任何兴趣,他站在广场上,倒是一直在对着广场周围的街景拍照片。」

  「哦,对了,他还被一个跳街舞的女生搭了个讪,而且还让对方帮他拍了照,
还跟他拍了自拍,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对岳凌音说道,并把我自己趁
着周围人不注意,偷拍的那个女生的照片拿给岳凌音看。

  岳凌音看了一眼就摇了摇头,不过还是让我把照片发给了周荻。周荻立刻让
自己的手下去找到了那个女生。不过后来经过调查,那个女生的底子的确是干净
的,尽管在派出所有过打架、盗窃和霸凌的案底,但是她之前真的跟吉川没什么
关系,她跟吉川搭讪,纯粹是因为她喜欢那种类型的老男人,又因为吉川是外国
人,所以只是单纯准备跟吉川约炮而已。

  岳凌音摇了摇头后,又蹲下看了看吉川的尸体,但上下检查了一通,突然脸
色一变:「等一下,他的手机呢?」

  夏雪平也看了一眼吉川的尸体,仔细想了想,对岳凌音说道:「我记得当他
看到嘉霖被撞、自己感觉不对劲、需要离开的时候,他是把手机放进自己大衣口
袋里的……」说完,夏雪平又紧张地看了看我。

  「不会是刚刚趁乱,车上有小偷给顺走了吧?」周荻马上说道。「好在刚刚
听到消息,我就派人去拿吉川的行李了!」

  我却再次低下了头,拿出了手机,心里也跟夏雪平同样紧张起来——若是小
偷顺走了吉川的手机倒还好了,就怕是被夏雪原拿走的。此时我又想起来,在赵
嘉霖被那辆电动三轮车撞倒之前,我手机上的「大千之眼」正好刚准备爬取吉川
利政的手机资料。此刻,当我再次打开手机的时候,却发现别说吉川手机里的照
片没窃取到,实际上,「大千之眼」就连吉川的手机系统的家门都没溜进去过,
我估计应该是这老家伙的手机系统的护级别特别高,不会这么轻易就被一个劫持
软件给破防。

  我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岳凌音,没想到这美女大婶其实一直在盯着我的手机
和我的脸看着,但在刚刚就是默不作声,一看我抬起头了,她才对我问道:「什
么都没窃取到?」

  我无奈地点了点头。

  「你朋友给你设计这东西,除了黑进别人的设备里,能够进行信号追踪?能
找到位置就行。」她接着问道,「如果要是让咱们情报局的重新从信号追踪,怎
么的也花个十几分钟,很麻烦。」

  这句话总算是提醒了我,于是我只按了三下功能键,便找到了吉川的手机——
位置在这条地铁线路往北的三站之外,荆楚街站门口的一个垃圾桶里。等调查课
的探员们赶到的时候,所见到的,是一只已经被好心市民喷洒完干粉灭火器但依
旧在冒烟的垃圾桶。而里面那只手机,早就烧得就剩一副钛合金空壳。

  「看样子,有人已经得到了自己想从吉川的手机里,想要得到的东西。」夏
雪平说完之后,眉头深锁。

  「能是谁干的呢……」岳凌音也自忖着,随即又对周荻问了一句:「小周,
你查一下市政厅的全市行程活动规划表,看看这一周里在红山广场这边,是不是
有什么大型活动的通告?」

  「好。」周荻立刻拿出了自己的手机。

  「你们说……」赵嘉霖想了想,捂着自己的胯部,大胆地对岳凌音、我和夏
雪平问道,「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想把吉川骗过来,然后再给杀了?今天这事
儿,说不定根本就是咱们查的那个」天网「组织给他下的圈套?」

  我听罢,看了看夏雪平,又看看岳凌音,咱们三个面面相觑,又忍不住低头
看着躺在地上的吉川。周荻则在一旁毫不遮掩地嗤笑道:「呵呵,我说大小姐,
咱们俩平时在家的时候你喜欢异想天开就算了,这种事上面你就别发散思维了好
吗?那我问你,」天网「这帮人花钱把吉川找来,根据咱们掌握的通讯资料——
虽说没把那些斯瓦西里语的内容完全翻译清楚,但也看得出来他们跟这个吉川利
政也是有十几年的交情的。对于这么重要一个人,花了几十万,又赔上十几年的
交情,难道就为把他杀了?」

  「正是因为这个人重要,他们才用这些什么」十几万「和」几十年的交情
「当诱饵啊!……哼!」一见周荻反驳自己,赵嘉霖气得脸上更红了,不仅如此,
说出来的话也变得颠三倒四。

  「那劳驾问您一句:他们杀了这个远在北非、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一下的吉
川,图什么?」周荻又问道。

  赵嘉霖一下子愣住了,随即她又默默地低下了头,有点无地自容地跑到后面
那节车厢里一个人坐着;但除了她之外,愣住的还有我、夏雪平和岳凌音三个。

  周荻又捧起手机,看着市政厅的活动安排表,自信地说道:「要么我说,唯
一一种可能就是,咱们要查的这个天网,内部早就乱了——从最开始咱们从打着」
天网「旗号搞敲诈勒索的那几个小案子里,我就发现这个组织干了不少自己跟自
己撞雷的事儿;八月份的时候,情报三处内部有个天网的」鼹鼠「,向美国军产
复合体组织贩卖能源方面情报,最后那家伙也是被他们自己人干掉的,那份情报
不见了,不过到现在却也没有被泄露出去。」说着,他抬起头对我笑了笑,又看
了看夏雪平:「也包括你们家何美茵被人绑架的时候,也是一样。这还只是咱们
Y省一个地界的,全国其他的地方,这种事就更多了。」

  「哈?」我狐疑地看着周荻,又望向夏雪平,「美茵被绑架跟他们还有关系?
难道不是苏媚珍自己跟刘虹莺陈美瑭策划的吗?」

  「那个案子过后,情报局情报二处技术课在苏苏的用来控制飞行器和机枪那
部笔记本电脑的时候,发现除了咱们市局以外,还有至少两个神秘信号也在追踪
那部电脑。」夏雪平对我说道,「只是到最后,另外的那批人他们既没出手,也
没现身。」

  夏雪平说完,又听周荻继续说道:「如果一个人这么干,那他就是精神分裂,
如果是一个组织这么干,那必然就是组织内部已经四分五裂、且相互之间有隔阂、
没沟通,再或者,他们根本就是内讧:大家虽然都是」天网「的同志,但是目标、
利益、理想、信仰,早就大相径庭了,不过都在顶着一块共同的招牌作事而已,
有可能他们还在互相争夺正统——世界上的不少秘密结社不都是这么消弭的么?
你越想干什么,我就越不想让你干什么,故意恶心你、倾轧你,就是要让你没有
活路、没有话语权。搞不好,吉川最开始是被人一拨人找来搞什么恐怖活动的,
但马上就被另一拨人给杀了,以此作为斗争或者报复的手段。」

  「别说秘密结社,世界上任何的组织大抵不都是如此么?」我故意接了一句
茬。

  「闲天就先别聊了,」岳凌音抬起了头,看了看周荻:「你说的确实有道理,
但你们家格格所说的诱杀这件事,其实也不无可能。怎么样,红山广场那边这一
周有没有什么情况?」

  「全是乱七八糟的安排——广场舞比赛、街舞俱乐部的斗舞……喏,后天上
午这附近还有个小学,准备组织学生捡垃圾搞环保主题活动。这里面最大的事情,
就是大后天,有个明星要跑到这边来拍广告。吉川利政总不能跟一个演耽美偶像
剧的小鲜肉有仇吧?」

  「我也觉得他还是来等谁接头的,」岳凌音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吉川,无奈地
挠了挠头,「他在那儿拍了一堆照片,很可能是谁给他在那儿留下了什么暗号……
现在要是去找的话,可能都来不及了,说不定想跟他接头的人已经把做的记号给
破坏了。也可能,他去那拍照就是在发暗号——利自站的位置、姿势,或者趁雪
平、秋岩和格格她们三个注意不到的盲区打着手势。」

  「反正他的手机已经毁了,」周荻果断地对岳凌音说道,「处长,莫不如咱
们直接进行下一步,看看跟他接头的、还有想杀他的人,有可能是谁。毕竟吉川
的行李在我们手上,他刚刚拿到的那个大包也在;而且我刚刚收到消息,帮着给
吉川递东西的那个卖咖啡的也被按住了。我们可以从这三方面着手,看看到底谁
是蜀、谁是吴。」

  「有道理。」岳凌音点了点头,「通知鉴识组的人,把吉川拉回去,做一个
尸检;没什么别的收获的话,就联系一下国际刑警吧。」

  「不直接联系日本大使馆么?」周荻疑惑地看了看岳凌音。

  岳凌音狡猾又开心地看了看周荻,笑着说道:「怎么说,那帮鬼佬也出了三
千万美金的悬赏要他的人头。有人送我们一个大礼,我们岂有不收下的道理?」

  岳凌音就是这样一个人,总能在窘境当中悠然自得,从我认识她的时候开始,
我就没见这美女大婶悲伤或是忧愁过。但并不是所有人,会在遇到任何事情的时
候,都能像岳凌音那样调整自己的心情。

  从地铁站里出来之后,除了岳凌音周荻他们是乘车来的又乘车离开,我、夏
雪平和赵嘉霖跟着一帮调查课的探员一起步行,回到了那皇冠假日酒店,而步行
的目的,也是基于想继续观察一下周围的情况,看看对手那边的人会不会留下什
么尾巴、或是周围还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因素。等回到了酒店门口,我们又看到岳
凌音和周荻分别带着个助手,订了一共两纸壳箱的麦当劳套餐和三大塑料袋、一
共十二盒水饺,跟其他乱七八糟的仪器设备一起拉回了情报局大厦,作为犒劳三
军的午餐。

  从出地铁站到中午吃完饭,夏雪平一直都处在愁容惨淡的状态,一直走在她
身边的我,也因为顾忌同行的那些探员同事和满大街的人,又知道使她致郁的事
情是什么,而不好去哄她。我其实也一样,还是因为那两个矛盾点:得知舅舅未
死/死而复生而惊喜;看见舅舅杀了吉川而惊骇。看到夏雪平这丢了一半魂魄的样
子,岳凌音自然要过问,趁着夏雪平还没想好拿什么辙搪塞,我便嘴快先跟岳凌
音说道:「刚刚地铁站里面太冷,夏组长有些不舒服。」岳凌音饶有意味地看了
看我,又关切地看了看夏雪平,也没起什么疑虑,只是让夏雪平下午好好在办公
室休息休息。而在返回情报局的时候,周荻这家伙又想表现,主动说要帮着夏雪
平开车载夏雪平,趁着周围忙得一团乱,我便想着主动去牵夏雪平,夏雪平也直
接冲着我走了过来,坐到了我的车上;我正准备跟周荻说让他开夏雪平的车拉他
自己老婆,结果这时候,赵嘉霖也跑到了我的车上坐下,外加另外的两个女探员。
于是最后,周荻只好一个人开着夏雪平的车子,拉了一车望远镜、窃听仪和几大
箱零零碎碎自己先默不作声地回了情报局大厦。

  「呵呵……我说,」我回头看了看正在拆那把狙击枪的赵嘉霖,半逗着她问
道:「咱们俩都给你腾地方了,你咋不跟你老公坐一辆车?」

  坐在我身后的那两个女探员应该是清楚赵嘉霖跟周荻的关的,一听我这么问,
没敢转头,但全都抬起眼睛,满身到脚都是幸灾乐祸的劲儿,且等着听赵嘉霖怎
么说。

  赵嘉霖一路上也是一脸的闷闷不乐,脸上带着火气的扑红根本就没下去过。
她拿着一张绒布仔细地擦着枪管,横着眼睛瞪了我一下:「要你……我……我东
西不是在你车上么?」

  「那你可以把东西拿到那辆车上啊?」我继续问道。

  「夏雪平那辆车上全是东西,太挤。」

  「这车上就不挤了?这都已经做了四个人了。」

  「你的车不是能坐五个人么?」赵嘉霖没好气地问道,又把枪管塞进自己的
背包里,当然,她脑门前的散乱头发丝都透着一股子委屈。

  「对啊,能坐五个。那你不还有个大包么?」

  「我放你后备箱不就行啦!用得着你管?」赵嘉霖大叫了一声,开了车门下
了车,直接掀开了车后备门。

  「你……」

  我还想继续逗逗她,夏雪平却把手放到了我的右手背上,捏了捏我的手掌,
苦笑着对我摇了摇头。

  我也只好偷笑了两声,对赵嘉霖不再刁难。

  「何秋岩,」回到车上之后,赵嘉霖又对我问道,「能不能把收音机打开?……
现在真是又累又闷!」

  我本想让夏雪平闭眼睛休息一会儿的,转头一看夏雪平,她已经打开了调频
开关。想必此刻的她也想听点什么东西,让自己的心境可以平复一下。

  「我来吧。」

  我接过了调节频道的按钮,拨过了无数个时政频道,终于找到了一个放音乐
的电波:「桃叶儿么尖上尖/柳絮儿就飞满了天/在座诸位这明(哎)公/细听我来
言(呐)/此事(唉)/出在了京西蓝靛厂(啊)/蓝靛厂火器营儿/有一个松老三
/提起个松老三/两口子卖大烟/一辈子无有儿/生了个女婵娟……」

  回到了情报局,趁着吃午饭的功夫,岳凌音又带着所有参加这次行动的人开
了个总结会,开完了会已经是下午两点。按照规定,回到情报局里的调查,则需
要情报局方面来独立进行。易佳言和石劭文两个人借了车子去了省厅暂赴闲职,
赵嘉霖这妮子因为早上根本没自己开车,还是得蹭我的车子回市警察局。蹭车就
蹭车吧,她在案发现场被自己老公那么剥夺面子,中午吃饭的时候,她又是自己
一个人坐在角落默默地啃着一个汉堡,仔细想想,这姐姐也真怪可怜的。不过有
意思的是,我今天还真留意到有好几次周荻还真的是在关心她,但一到了人多了,
或者夏雪平在旁边的时候,周荻就又会很刻意表现得对赵嘉霖不在乎,甚至还会
把故意折自己媳妇面子这种事当成一乐。也不知道这俩人的关系,和周荻这货心
里所想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我此刻,满心念着的,只有夏雪平一个人,临从情报局大厦里出来前,我
挺想拽着夏雪平的手,说上几句贴心的话语,奈何走廊里全是眼睛——周荻和岳
凌音清楚我和夏雪平的事情,赵嘉霖也知道了个十有八九,但不代表我和夏雪平
就可以在他们面前为所欲为了,于是我只好用目光代替双手和热吻,幻想自己跟
夏雪平找到了机会温存了一下;一直都在琢磨着舅舅的事情的夏雪平,也只是在
我临走前,与我四目交汇,对我眨了眨眼,随即转身跟着岳凌音与周荻回了办公
室。好在看今天这意思,夏雪平他们今晚应该不会再有任何加班。所以警局这边
如果没啥要紧事,我必然是要提前回家准备一顿好吃的,既是从口腹方面入手,
对夏雪平予以心灵上的慰藉,又是作为我昨天晚上跟她吵了一架之后,对她的赔
礼道歉。

  在我双脚踏进重案一组办公室门口以前,一组里面的气氛,处在一种半闲不
闲的状态,每个人都坐在办公桌前没什么要紧事,但手头也都在不停地忙活着;
可我一回到办公室,整间屋子便立刻像是水滴进了热油锅里面一般,气氛噼里啪
啦闹腾了起来。一帮人嬉皮笑脸地围住了我,除了白浩远许常诺胡佳期王楚惠这
四个,他们都在冷眼看着这帮人的吵吵闹闹。这帮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大通,我
一句也没听明白,却被这帮人搞得心虚。

  「等会儿,一个一个说,都吃错什么药了?」

  且听秦耀那么一说,我才明白:在接下来直至明年一月三号的时间里,全市
的各个警局的各个部门,都要出一支篮球队,以全市范围内进行比赛,并在最后
留下的那个球队,会跟省厅的球队进行决赛。

  ——我一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省厅大楼一楼大厅左手边的墙上,还挂着
「Y省」金盾杯「篮球比赛冠军队照片墙」。而自从胡敬鲂这家伙当上省厅副厅长
之后,照片墙上挂着的,就是以他为队长的球队,球队里的其他成员,也尽数是
他自己派系下面的什么主任、部长、室长之类的省厅中上层官僚。

  「靠……咱们啥时候还有这等事情?」我无奈地把大衣脱掉,放到了自己的
办公桌上。

  「每年都有啊。这是咱们F市的惯例。」郑睿安乐呵呵地对我说道,「上午沈
副局长过来说了,让你回来之后定一下球队成员:五个上场、五个替补,要求都
是男生,当然,你当队长也可以当教练;选完以后,今天晚上就安排时间带他们
训练,下周一就开始咱们市局内的小组赛。秋岩,你看看选选谁?」

  「选我!」「我也行!」「我去年受伤了,今年让我上吧秋岩!」

  ……

  办公室里又乱了营。

  「都别乱行吗各位?能不能冷静冷静?」众人便立刻安静了下来。我挠了挠
头,又对郑睿安问道:「那以前,这事儿是夏雪平管吗?」我挺疑惑的,因为夏
雪平虽然平时也有健身的习惯,我俩上个月旅行的时候,得了闲功夫,她还会拉
着我去健身房或者找附近的公园跑步锻炼,但她对于球类比赛一点都没有兴趣,
所以我也不相信她会掺和到这种事里面,更何况这压根就是胡敬鲂故意往自己脸
上贴金的一场秀。

  「啊,以前倒不是她管,」姚国雄接茬道,「是那个谁……艾立威,然后老
聂帮着打下手组织组织训练什么的。这不今年,他俩都不在了。」

  疲惫的我,瞬间感觉要窒息一般。

  「咱们局里不是有篮球队么?」我又问道。

  「上头说了,必须得每个部门都出一个球队!你别问这么多问题了,秋岩,
你看看大家这无比洋溢的热情!」郑睿安对我说道。

  我深吸一口气,无奈地问道:「哈哈,那保洁部那些清洁工阿姨们要不要也
出一个球队啊?」

  众人听罢,都跟着笑了。

  我想了想,我之前在学校倒是爱打球,虽然打的一般,但是校内比赛的时候
经常会作为势力内线护卫上场。只是现在这情况,调查「天网」的专案组那边一
点眉目没有,昨晚康维麟被杀,今天又遇上了吉川利政被杀,而且说不定哪天,
还会出个什么别的大案子来,我得多么没心没肺才能这么快就投入到打篮球这种
事情上面。

  「我说各位,咱们重案一组是什么性质的部门?知道你们平时压力大、任务
重,想借着运动比赛发泄发泄、放松放松,但您各位大部分的警龄都比我长,咱
们重案一组趁多少时间,能让咱们这帮刑警搞这种活动啊?」我对所有人问道。

  一盆凉水浇下来,所有人的脸上笑容立刻都僵住了。

  「不是,秋岩,你怕是不知道——这以往吧,也就算了。今年总决赛的奖金
可厉害了!」姚国雄对我语重心长地说道,「从去年往前数,这亚军队伍的奖金
都是每个运动员七千元,今年这将近是每个人一万元——秋岩,你坐稳了:是获
胜队伍所在的整个部门每个人一万元!这比以往冠军队运动员的奖金都多!」

  另外一个师兄仇忠诚也对我说道:「秋岩,从今年十一月份开始,咱们所有
人的津贴和福利金都减了。你像我,上头有四个老人,下面有俩孩子,你嫂子在
家不工作当全职主妇,这么多口人全等着我养活——呵呵,但你毕竟岁数小,还
不懂这些事。我呢,虽然在警察里算拔尖的,也有经验,但是像是」桴鼓鸣「、
罗佳蔓命案这些种大案子,我也主要负责不了,顶多算凑数的,一辈子可能都得
不到点啥含金量高的嘉奖。马上过元旦,你说这要是咱们每个人能拿到这一万块
的奖金,拿回家了之后,不仅能喂饱父母老婆孩儿,而且这警察当的也算硬气不
是?」

  「是啊,说的就是这么回事……」「谁说不是呢?我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不着家不着面的,家里人本来怨气就大!这马上元旦,再没个像样的仨瓜俩枣拿
回家去,说不过去啊!」「唉,警察这碗饭是越来越难吃了……」

  ……

  所有人又七嘴八舌地发起牢骚来。

  但听着他们话,我也算明白了,他们根本不是冲着打球去的。的确,各家有
各家的难。

  不过倒也真是有趣:因为正副厅长极其后台势力的斗法,省议会在限制警察
系统的财政预算;但就在这个时期,省厅的副厅长主办的篮球比赛,居然还能拿
出这么多钱当奖金——按照咱们重案一组有一百个人算,每个人一万块钱奖金,
在这个警察系统事事吃紧的节骨眼上,那得是什么概念。

  我沉寂了半天,最后又对众人问道:「以往咱们一组,最好的成绩是多少啊?」

  「去年到大前年,往上倒连续三年咱们市局重案一组都是亚军。剩下全都是
季军。不过今年不是有秦耀、小傅、小章这些小年轻么?身子壮、力气大,也总
打球。」郑睿安说完,看着秦耀笑了笑,「说不定咱们这次努努力,这个亚军还
是我们的!」

  我看了看秦耀,对他招了招手:「你打球怎么样?」

  「哈哈,哥,看来你是真忘了!我是你们下一届警校生篮球队的Mvp啊!在下」
警专奥尼尔「是也!」秦耀自豪地说道。

  「哈哈!你还挺拽呢!」我看着他手上还绑着绷带、眼角还贴着纱布,又问
道,「因为我挨得风纪处那帮家伙一顿打,伤还没好呢,马上就打球,能行么?」

  「哥,你是不了解我!篮球对我来说,那就是灵丹妙药!不信你问杨沅沅:
专二的时候有一回我发烧三十八度多,正好赶上咱们警校比赛半决赛,打后场的
那兄弟脚踝突然脱臼不能上场,我马上上去了。愣是把落后二十分的差距拉平,
最后还反超了三分呢!」

  我点了点头,继续问道:「这届比赛,冠军队的奖金是多少啊?」

  周围人一听,大部分都傻了,包括白浩远他们那四个没上前凑合的,也跟着
目瞪口呆。

  只有秦耀这七个初生牛犊,还没咂摸过味道来:「冠军……冠军奖金两万呢,
而且也是球队所属部门每个人。就是难度系数未知,因为咱们不知道省厅那个队
伍水平咋样,平时也没听说省厅的人有跟谁打过比赛。」

  「呵呵,听你这意思,你还挺没信心?」我问道。

  「那你可真小看我了,秋岩哥。别的事情我可能比较怂,打球这种事我从来
没服过谁!」秦耀拍着胸脯说道。

  「行!」我指着秦耀说道,「我是不打算参与这个比赛了,毕竟我在情报局
专案组那边还有其他事情。这个篮球比赛,就交给你这个」奥尼尔「负责了,你
就是咱们重案一组这个队伍的队长——人选你挑,训练时间你定;但我建议尽量
在晚上吃完饭之后,这样的话尽量不会影响办案。你给我记好了,秦耀:在一月
三号那天,去给我拿个能让咱们重案一组每个人都得到两万块钱的总冠军回来,
否则,哼哼,我可得收拾你。」

  「您都这么下军令状了,我还能说啥!哥,你放心吧,保证完成任务!」说
完,秦耀还对我敬个礼,周围人看着我和秦耀,又想了想省厅一楼大厅的那面照
片墙,都非常忐忑不安,但转念一想那还连油墨味道都没能嗅到的两万块钱奖金,
每个人有都忍不住亢奋起来,随着秦耀的保证欢呼起来。下一秒,这办公室里的
不论老少,全都跟着秦耀他们几个去了体育馆。

  我走到夏雪平的办公桌前,归置着上面放着的一大堆留给我签字的文件还有
各种备忘录。我转头一看,白胡王许四个人,依旧坐在办公桌前没挪地方。

  「你们四位不跟着去看看?」我整理完文件后,又从自己桌上拿了杯子接了
温水。

  「啧,今天下午倒是没啥事……但咱们都老胳膊老腿的了,打啥球呢?年轻
人玩的东西,咱们跟着凑合啥?」许常诺摆弄着鼠标,故作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说道。

  「谁」老胳膊老腿「了?」王楚惠说着,还拿出了粉饼盒补了补唇彩,「你
才多大?也不管我和小胡都在……故意损谁呢?」

  「哎呀,没说你!你」大王姐「永远青春靓丽,永远万人迷!这还有啥可说
的……」许常诺阴阳怪气地笑了笑,又说道,「反正我就是不爱动弹,留着点劲
儿,晚上回去还得陪着孩子做作业呢。」

  「我也不爱像他们那么折腾,哈哈,我也真羡慕小郑他们都这时候了,还能
这么的,用她自己的话说,」热情无比洋溢「,哼哼!唉,不过谁当初不是激情
澎湃、一点就着呢?反正啊,这也就是个陪领导上峰开心的事儿……这么点事,
用不着像他们那样咋咋呼呼的。王楚惠用唇膏挑着自己的软唇,又对我问道:
「哎,秋岩?你该不会,真觉得他们能赢得了人家省厅的球队吧?「「哈哈,那
我也不能彻底扫人家兴不是?」我说道,「夏雪平不在。你们四个,我也就当是
我在咱们一组的亲人了:我实话实说,我一直觉得咱们一组一直就缺少当刑警的
该有的斗志。所以,像搞搞篮球比赛什么的,也挺好。」

  「唉,斗志……早磨没咯!」猛敲了几下键盘之后,许常诺把电脑屏幕旁贴
着的一张记事贴团成一团,对准了办公室门口那个废纸篓,隔着大概三米的距离,
猛地一抛,还真就正正当当地把那枚纸团丢了进去。

  我又看了看胡佳期和白浩远,对他俩问道:「你们二位呢?不去看看热闹?」

  「没什么好看的。」胡佳期说道,「实际上我俩就等你回来,准备请个假呢。」

  「怎么了?」

  「跟民政局预约了,」白浩远说道,「我俩准备去领证。」

  「哟!好事儿啊!恭喜恭喜!」我拱手对白浩远和胡佳期说道,「这么重要
的事情,这个假必须准了。那你们赶紧出发吧!」

  「谢谢秋岩。」胡佳期对我道谢。

  而白浩远则拿出一个档案袋递给了我:「不着急。我俩的事情再重要,也不
能耽误正事——昨晚发生的案子,看看吧。」

  「这是……」

  「练勇毅死了。」白浩远对我说道,「昨晚被人发现在他自己的高级公寓,
割腕自杀。」

  我表情沉重地看着白浩远,又翻开那个档案,开口问道:「仔细调查了么?」

  「查过了。」白浩远也很气馁地说道,「这次不只是咱们一组,还有玄巍区
分局的,而且鉴定课是由丘课长亲自出活的,现场没找到任何除了报警人员和被
害人以外的第三方、在练勇毅死前两小时以内进到过他公寓的痕迹。」

  看着练勇毅侧躺着,伸出左臂躺倒在浴缸边上的照片,我不免叹了口气。这
时白浩远又补充道:「如果非要说,是有人做了什么,我只能说:有可能是教唆
自杀。」

  「教唆自杀?」

  「有这个可能,」胡佳期也站起身说道,「我上午去找经侦处胡玮旻处长问
过了,他们查到昨天中午的时候,练勇毅的个人账户,突然被人一次性全部转存
到了一个神秘账户上——查不到那个银行或者企业的归属,查不到账户持有人;
而在练勇毅被推测的死亡时间半个小时以前,那个账户上的钱,又被打到了练勇
毅远在农村的弟弟的账户上。」

  「会不会是张霁隆派人干的?」我毫不犹豫地对白浩远和胡佳期问道。

  「呵呵,你倒是真舍得出去。」白浩远看着我。

  「那个兰信飞,不就是他让张霁隆找来的么?」我对白浩远说道,「还是他
让我给张霁隆打的电话,说了一大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结果下午打的电话、晚
上兰大律师就来了。」

  「秋岩,你信我,虽然你跟张霁隆关系近,但其实我和浩远应该比你更了解
他。」胡佳期对我说道,「——如果真是张霁隆干的,等不到昨晚。」

  「没错,兰信飞把他带走之后,这个人就该失踪了。」白浩远说道,「而且
说起来……你再好好看看报案人是谁。」

  我仔细一看,报案人那一栏里,赫然写着「宋金金」三个字。

  「看这意思,不是这个宋助理自己一个人去找的练勇毅吧?」我内心已经不
能用「五味杂车」来形容了,应该说是早都怄成咸菜缸了。

  「把这个给你看,没别的意思。这玩意,已经按照结案处理了。」白浩远说
道,「而且是省厅来人亲自过问此案,要求速速处理的。一个跟罗佳蔓相关的案
子,省厅的某些人,从开始就过度关注,到现在一个已经被排除嫌疑的嫌疑人的
自杀,他们也要尽快结案,秋岩,你不觉得这事儿……」

  「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了,白师兄,佳期姐,这些事情你们就不用管了。」我
想了想,当着王楚惠的面,对白浩远和胡佳期说道:「实不相瞒,昨晚那个康维
麟,也在监狱里被人做掉了。」

  这件事是我故意透露的,而且吃午饭的时候,岳凌音也跟我打过招呼,告诉
我如果局里有人问起,其实也不用瞒着,因为毕竟人是我们重案一组抓的,想瞒
也瞒不住。

  在白胡二人惊讶之余,我又对他们说道:「有些事现在不明不白,但终究有
一天我会查清楚的。档案我拿着,你们尽管放心去领证吧。有人问你们要,让他
们来找我。」

  「知道了。」胡佳期又笑了笑,「再次谢谢你,秋岩。」

  「那我们就走了。」白浩远也跟我击了击掌,随后就带胡佳期离开了。

  这一下午很忙碌,但实际上也确实没啥正事。签完了一大堆文件之后,我立
刻跑到体育馆,把在一旁兴高采烈看着男生们在球场上挥洒汗水的杨沅沅薅到了
一旁,给了她现金让她打车去了情报局大厦,把练勇毅自杀案的档案袋直接转交
给情报一处;紧接着,我又被叫到了档案股——我自己都快忘了的、被安保局那
帮人拿走的我和夏雪平的行李箱,被罩上了两个防尘罩之后,一直被丢在档案股
没人管,我便顺带着把他们领了回去。除此之外,罗佳蔓一案被调查过后的一些
没用的东西也都堆到了他们那儿,鲁股长找我过去,就是为了让我分辨一下哪些
东西该销毁、哪些东西该还给家属。

  「哎哟……康维麟貌似也没啥家人,那个最初顶了罗佳蔓的命替死的姓杨的
女人,也孑然一身,罗佳蔓家里还有个妈妈,但是回到乡下去了,隐姓埋名,估
计肯定也不想再见到我们这帮警察。这些东西还给谁呢?」

  「呵呵,你要这么说,那咱们档案股这帮人可都分了啊——该拿到闲鱼上买
的买,该自己拿去用的拿去用。」

  我瞪大了眼睛看着鲁股长。

  「别这么看着我,我也不是开玩笑,秋岩小兄弟,」鲁股长还很实惠地说道,
「咱们档案股,可是整个市局最揭不开锅的部门了。咱们要是不这么做,谁愿意
成天守着一堆纸?还得防火防盗、还得随叫随到;拿着最少的工资,干着看着不
起眼、但却最累最紧张的活,这要是不从这些跟案子无关又被拿来调查的东西上
面创收点提成,咱们真能饿死。」

  我纠结地看着鲁股长,只能点点头。我又想了想,对鲁股长说道:「那你再
等会儿吧,我再看看这里面还有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

  「行,那你慢慢看。」

  我挠了挠头,蹲下来翻着那堆杂什。我本想从里面看看,有没有什么跟「天
网」组织相关的、或者哪怕是跟已经自杀了的成山市长相关的物件之类的。可到
最后,我还真的什么都没找到。

  不过,我却发现了一本影集,和一本日记本。

  想了想,我把这两样东西带走了……

  在即将到来的元旦,时事传媒集团出版了一本书:那是一本诗集,那些诗歌
的作者,是一个曾经生活在农村,却十分向往大城市生活女人;诗集当中配上的,
全都是一些风景照片,还有她自己置身于那些风景当中所拍的生活照。诗集一上
架,人们才发现,原来这个曾经以叼毒嘴臭闻名于世的、实际上学历只有国中程
度的女人,她写的诗文原来如此朴实而美好,原来这个曾经以放荡淫乱不检点为
人笑谈的女人,原来也有清纯干净的一面。

  诗集的版税收入,几经辗转,最后都交给了诗文原作者的母亲。

  诗集的名字,是我帮着取的,名叫《风雨·罂粟》。我觉得这个名字,挺适合
她的一生的。而我这么做,也不枉她曾经艳绝东亚的大美女罗佳蔓,在我初中高
中那段时间里,被我那样疯狂的喜欢过。

  「秋岩啊,你爸最近联系你了么?」

  「没啊,怎么了?」

  「哦……呵呵,就想着,他什么时候要是回F市了,你问问他,还愿不愿意回
来当副主编?自从他走了之后,咱们那个《时事晚报》的销售量越来越差了,这
下我们才知道,不少老读者都是冲着你爸的一些时政评论专栏去的……那个……
碍于你后妈和他的一些事,我们拿掉了他的副主编职务,可能是咱们传媒集团转
型以来,做的最错误的决定。你问问他,他如果愿意,主编的位置给他也行,咱
们可以分给他一些股份——一定要让他救救咱们报纸啊!」

  「知道了,等他回来了,我一定问问他。」

  从时事传媒集团里离开,我便又去了一趟家附近的那个货仓超市。

  本来想搞一只鲜宰活鸡,给夏雪平炖个参鸡汤补补身体,奈何高丽参和活鸡,
我都抢不过一大早上就去排队的老大妈们。好在我居然在生鲜果蔬区看到了新鲜
的莼菜罐头,这种过了二九奔着三九的大冬天也能看到新鲜的莼菜也不是什么简
单的事情,便拿了两罐莼菜、买了一条牛里脊。备了一些上次被岳凌音和邵剑英
拿走的果汁之后,我又看到了货架上还有新到的红枣汁,想起昨天晚上夏雪平一
个劲地闷着头喝姜枣茶,虽说之前没注意到夏雪平原来对红枣饮料那么喜欢,于
是,我也顺手拿了一箱放入了购物车。

  回家之后,我立刻拿出了砂锅,先把整块的牛肉放了进去,用开水焖熟;趁
着这个功夫,再从冰箱里取一些冰冻的鸡翅化开,剁了些彩椒,把鸡翅过油煎熟
后淋上用盐、十三香、料酒、彩椒碎做成的料汁,做了一道「椒盐鸡翅」,又用
开水焯了几根芦笋,浇上之前为了吃烤肉而买的烧烤酱,跟鸡翅摆到了同一个盘
子当中摆了三盘;这边牛肉也已经滚得烂熟,把肉汤撇去浮沫,取出整块牛肉,
对半切了,留一半改天做酱牛肉,另一半则切成肉丝,再洗了一点香菇切丝,一
同放入肉汤里继续煮,并捣碎了一些海米放了进去,再把莼菜罐头滤水,冲洗干
净以后下锅,最后再加入咸盐和胡椒粉,勾了一层薄芡。等我自信满满地拿出手
机上瓜哥的食谱,却发现自己做的步骤,跟人家讲的大相径庭,不过尝了一口之
后发现味道也算可以,毕竟咸淡正合适,牛肉也不柴不生,这样好歹也算弄了个
「牛肉莼菜羹」。

  摆完了盘,盛好了汤羹,我便坐在饭厅里一直等着。但我一直等着,等到了
傍晚六点钟,夏雪平和何美茵,我明明下午在局里的时候给她们俩都发过消息,
可是这一个说今晚应该不会加班的,另一个是从来不怎么参加晚自习的,却都没
有按时到家。

  可做了这么一桌子又丰盛又正式的菜,我总不能自己一个人吃独食吧?

  这期间我也没闲着。我把我和夏雪平的行李全都放在卧室里,又拿了湿抹布
将行李外壳擦了个干净。紧接着,瘫在沙发上的我,本想看看赵嘉霖给我的那张
Sd卡上,周荻那家伙究竟在自己的日记里写了什么跟夏雪平有关的事情,可我从
楼上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端到茶几上以后,我又迟疑半天,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
该看里面的东西。

  我挠着头想了想最近夏雪平在一起时候的表现、昨天晚上跟周荻一起吃饭时
候的反应,还有她跟我在饭后于车里吵架时候,那种语气中的言之凿凿和万般真
诚,都令我觉得,不但至少现在夏雪平跟周荻之间应该没有什么,而且她跟周荻
在过去,应该向夏雪平所讲述的那样:一个纠缠,一个躲避,落花有意,流水无
情。可既然是这样,他们俩的什么事情,又能让周荻现在的这个正牌妻子每次见
到夏雪平都大动肝火呢?而且说起来,夏雪平信誓旦旦地跟我说,她对周荻的态
度以「敬而远之」为主旨,可自从她进到情报局之后,她跟周荻的关系,怎么都
不能用「敬而远之」这四个字来形容吧——虽说弹脑门的事情,很可能是我多心
且太过苛责。不过倒也是,在我小的时候就听人评价过,还没彻底变成「冷血孤
狼」的夏雪平,对待他人的态度也是忽冷忽热,她总是会把表面的客气表现得十
分热情,而紧接着,又会在与人保持距离的时候显得异常高冷,可能对她这个原
本是被众星捧月而长大的警界小公主而言,待人接物什么的,确实是个不好做的
难题。

  唉……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把那张Sd卡拿到了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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